卢知照闻言一头雾水,在张霁心里,他们竟是熟人的关系吗?
仿若那几日在马车内逼问她的不是他。
她怔住片刻,再抬头时已经见张霁坐到了秋千上,只一手擒着罥索,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她寻机凑近,本想问他因何出现在这儿,思忖片刻,还是捡了个更好奇的问:“不知陛下对芳书阁一案可有定论?”
张霁闻言将浮着的双脚落到地上,止住了秋千的摇动,凝声道:“范慎撤职押解回京,听候发落,李北行与其同为主谋,约莫仲夏处死。李氏夫妇现已押解离京,被遣送回湖广。至于芳书阁内与李范二人暗通款曲之人,现已畏罪自缢,亲族连坐,上下三代不得科考。”
卢知照不动声色地离远了些,眉头轻蹩:“李北行,主谋?”
张霁不作声。
她眸中溢出冰冷的寒意,气不打一处来:“我倒好奇,大人是怎么同陛下交代的?李北行,莫说在京都毫无根基,就算有,又怎么可能会令芳书阁的学究任他驱使?陛下懒得去顾虑案件细节,难道大人还不清楚其中门道么?”
张霁不耐道:“姑娘的怒气大了些,此案终归只是你的一趟差事,你所行叫皇后娘娘满意便好,至于结果如何,不是你该管的。如今你因不满定局迁怒于我,更该思量一下后果。”
卢知照不理他言语间的威胁,一肚子的火蹿到了心口:“难道我说错了吗,若不是您与陈立康通气,芳书阁那人会这么快死于非命?畏罪自缢?鬼相信。”
又见张霁风轻云淡的样子,她实在气急:“我不明白您,您到底在想些什么?明明湖广一行您也很卖力,我知道陈立康不是用此案就可以轻易扳倒的,可是何至于将一干罪过全然压在一个下位者身上?陈立康就这样完满脱身?这,不公平。”
张霁静默地听着,指腹慢慢婆娑着罥索,任由荆木的摩擦在他手上留下一道道红痕,仿若感不到痛。
卢知照的话里夹带了几分讽意:“还是,您真的视陈立康如手足?他将李北行推到前面不过是想试试芳书阁的水,若是此次得手了,今后翰林院还会有半块净土吗?这一点您不会看不出来吧?”
“你看得出来。”张霁顿了顿,正色道,“陛下自然也瞧得出来。若是陛下想要因此事降罚于陈立康,他躲不过。可陛下若执意护他,顺着圣意而行才是正途。”
卢知照觉得好笑:“我该说张大人是太自负,还是太懦弱。你尚且没试便清楚陛下不会因此事与陈立康离心?”
张霁盖棺定论:“无论你信不信,如今的朝廷离了陈立康绝非陛下所愿。”
卢知照刚想出言反驳,便被张霁抢过话头:“言尽于此。”
她撇过头去,盛了一肚子的气,嘴里挖苦道:“左一个陛下,右一个陛下,才做官几载就一股子酸腐劲儿,你就做陛下一人的官罢!”
耳边又传来前院的躁动声,卢知照愤愤走向张霁身后。
张霁坐在秋千上,眼见这人往自己身后走去,感觉浑身受了桎梏,不安道:“我……不用你推……”
话音未落,卢知照就狠狠蹬了下来,踹向秋千的那一脚把座上的张霁也震得不轻。
他回过神来,无奈望向那个正往狗洞里钻的矫健身影,一时移不开目光,直到自前院来了人,他才下了秋千,拂拂衣袖,朝书房走去。
卢知照出了平昌王府,心中愤懑,也顾不得等崔之涣的马车一道回去,就急匆匆赶往东兴楼。
依张霁方才所言,替罪羊陷进去几个,隐在背后的陈立康却相安无事,此案定局恐非皇后所愿,她需要在入宫前试试秀漪姑姑的口风。
谁料刚至东兴楼,便被店家告知与她一道的那位姑姑,早些时候就结款走了,给她留了一辆马车,就停在酒楼后院。
卢知照本想紧随其后入宫,忽而想起一个名字——李北行。
她在湖广时并未应承下李氏夫妇求她救儿子的请托,可也没想到李北行的一朝踏错竟会被打成芳书阁案主谋、赔上性命。
她到底心中有愧,突然想去看看他。他如今已是死囚,凭借着赴湖广前皇后娘娘赐下的令牌,也不知能不能入得了都察院。
马车一路疾行,来到都察院时崔之涣一行人还未押解平昌王府众人回府衙,她交与守卫看了令牌,竟畅通无阻地进了私牢。
眼看就要见到李北行,卢知照却陡然迟疑了,如果他是个一心求利的贪恋之徒,她也许会好受一点,可假使他只是个被权势裹挟的可怜人,她先前所行当真称得上一句无愧于心吗?
鼻尖传来一股股夹杂着铁锈味的腐臭味,她强压下心里泛起的恶心,一步步进前,直到眼前浮现出一个瘦骨嶙峋的身影,她望向李北行的那刻,他也正抬头瞧她。
牢内光线暗沉,眼前人眸中透出的希冀有些晃眼睛,她听见李北行哑着嗓子开口问:“不知姑娘可是受人所托来瞧我的?”
他说话断断续续:“是……受我父母所托吗……不不……姑娘可知道……我母亲身体如何了……”
卢知照神情冷淡:“令堂身体康健。我此行并非受他们所托,我……是此案的主审官之一。”
李北行面上喜色难掩,嘴里嘀咕着:“那就好,再好不过了。”
她忍不住发问:“你如今可有悔意?”
他闻言一怔,随后对上她的眸子,语气真挚:“不瞒大人,后悔不曾有。如果回到范慎找上我的那日,我还是会答应同他做交易。坦白讲,在下目光短浅,储相之位的份量没那么重,可在我眼里,双亲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我明白了。你应该心知肚明,此案你虽有错,可罪不至死。”卢知照垂下眼帘,向他一揖,“我对不住你。”
李北行忽地一笑,牵动起唇角开裂的创口,眼中的泪混着自创口溢出的血,一颗颗砸在脏污的地牢里。
他看着她说:“我们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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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行差踏错后能有本钱回头的人。李某是这样,云山兄也是这样。这与大人您无关。地牢脏湿,大人还是快些回去吧。”
卢知照知晓他言外之意是什么,如今的朝廷权臣当道,纵使她接了此案,查清了此案,最终的判处权却不落在她手里。
因而,李北行不怨她,即使那些将他推向深渊的证据有部分出自她手,他也不怨。
她那点夹带私心的担忧在此刻得到应证,李北行是个好人,与李云山一样,是个被命运戏弄的倒霉蛋。
她也无意中做了刽子手,却不得不做。
“我今日在你手中接过对你父母亲的赡养之责。”卢知照顿了顿,羞赧道,“我的月例算不上多,可在宫里过活,也花不出去多少,加之湖广物价不高,我的这点钱也够了。”
李北行瘦如纸片般的身子不住地颤,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又翻腾出几行热泪,眼见他就要朝自己跪下,卢知照忙不迭出言劝阻:“我承不下你的跪,会折寿的。”
“其实大人今日能来问我一问,在下就已经万般感激了,您是此案了结后唯一一位来看我的人。”
李北行面上的血泪和鼻涕糊了满脸,他用脏污的囚服胡乱一抹,目光切切地看向卢知照,压低了声音:“在下生不逢时,若是……朝廷有朝一日改换了天日,如您一般的好官真正掌握了权力,我们的命也许不会这么低贱。”
卢知照欲言又止,她本想回他,她称不上一句“大人”,也算不上官员,她与他一样,在世俗的论调里,属于位卑身贱的那一类人。
可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朝他微微颔首,转身出了私牢。
出去明明是个艳阳天,毒辣的日头都能刺了她的眼,她却觉着刺骨地冷,冷得她躲在偏僻的角落低声哭起来,泪水一滴滴砸到手背上,更冷。
她想起自李北行脸上滚落的红泪,还有李云山当日的死状。
这一笔笔,她记下了。
不单为他们记,更为自己的良心。
如今想来,张霁说话句句不中听,可有一句说得不错,纵使如今的她只会愤怒,只能愤怒,她也不该将愤怒显在脸上,更不该在明面上迁怒与此案有关的人,平白落人把柄。
因为愤怒不是作为。
卢知照坐久了,臀部发凉,石阶的冰冷冻醒了她,她抬手用袖口抹干净眼泪,强制地让神色恢复如初,迈步朝都察院门外走去。
守门的小吏见她走远了,忙不迭快步走到偏院向张霁赴命:“张大人,那位姑娘已经离开了。您还打算见见李北行吗?”
张霁搁下手中的茶盏,不悦道:“本官何时说过要见李北行了?怎么,都察院的差事这么清闲,你还想到本官肚子里谋个差事当当?”
见张霁面上浮起几分愠色,小吏吓得不轻,连连磕头:“是小的说错话了,大人饶命。”
张霁拂手让他退下,想了想,又叫住了他:“你这么闲,就扫扫私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