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晋江独家发表/禁止一切盗文/莫八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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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焕心情莫名好了几分。
而枫黎忽然想到了什么,从袖袋中拿出贵妃娘娘赏赐的沉甸甸袋子,放在陈焕面前。
“司公,贵妃娘娘说前些天那案子处理得好,这是赏赐,我不知该不该收……”
陈焕将袋子拿在手里拎了拎,打开了从中拿出一颗金倮子。
他轻笑:“主子赏下来的东西哪儿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入目的金黄色吓了枫黎一跳。
她也拿过那个小袋子,往里一瞧,险些被灿灿的金色闪了眼睛。
她怔怔道:“我还以为是银子,没想到竟是比银子还值钱,贵妃娘娘出手太大方了吧。”
陈焕只瞥了她一眼,并未回话。
见他如此,枫黎忽然觉得自己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实在有些丢人。
想陈焕身在这个位置,应该对于主子的赏赐早就习惯了吧。
沉默片刻,忽而又想到了贵妃娘娘的话,面上多了几分喜色。
她壮着胆子道:“贵妃娘娘还说,快过年了,要司公给你的对食买些物件呢。”
陈焕本就对枫黎毫不介意他们二人“对食”这事感到出乎意料,现在更是差异。
因为不懂事而不厌恶就算了,怎么还看起来挺高兴的?
不是对他很恐惧来着么,这也是讨好他的套路?
不过他想了想,宫里有不少宫女为了让对其有意的太监能找些门道,从宫外买了胭脂水粉送予她们,便会假意与那太监交好,甜言蜜语的哄骗,背后却又大肆辱骂……
这些看似自然的话,算不得真。
想到此,陈焕冷哼了一声。
他故意摆起架子:“你这小命还握在咱家手里呢……”
说话间,拿眼角睨了枫黎一眼。
“可是你自己说的要讨好咱家,怎的还和咱家讨起赏来了。”
若是你多说几句好话给咱家听,咱家兴许发发善心,差人买些女儿家喜欢的小东西回来。
只是这样的话实在不符合他的性子,便只在心里想了一下,没说出口。
陈焕发现,每当枫黎笨拙地说些讨巧的话,总能让他心情莫名愉悦几分。
越是这样,他便越喜欢在说话间有意地为难她一些。
“我只是……嗯,见钱眼开了,说了胡话,司公莫要见怪。”
枫黎很想反驳说她也在那案子上费了不少功夫,赏赐理应有她一份。
但在这节骨眼儿上,陈焕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
她还真不敢明晃晃的开口要了。
几两银子就能让她家那样的穷人一家子吃上一年。
这一小包金倮子……得吃多久啊。
不仅吃的久,还能吃的好,还能多吃几次肉。
再想想她一个下等宫女,每个月那点少得可怜的月奉……
她不由得感叹,就算是奴才之间也是天差地别啊。
只听见枫黎自贬的话,却没能听到讨好,陈焕眉头一皱,心里不舒坦了。
他觉得他的提示已经挺明显的了,怎么这小宫女就是听不明白呢?
心里不舒坦,就得在话语间为难枫黎。
于是他道:“今天是带着小顺子出去办事的?”
小良子在陈焕身边跟了好几年,早就用惯了。
慎刑司之外的下人也都眼熟小良子,知道他是跟在陈焕身边的。
忽然换成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太监,倒是不太寻常。
枫黎心道不好,这事她没跟陈焕提起过。
刚带小顺子出去这么一次,怎么就被发现了?
她看小顺子的模样最是顺眼,俊俏可爱,总是觉得有点亲切,而且小顺子确实也是个灵巧的,办事利落,所以这回她就让小顺子来自己身边跟着了。
唯独忘了没和陈焕提起这事。
“我知道小良子一直伺候在司公身边,司公肯定是用惯了的,熟悉他的秉性,所以外出办事时便留给司公了。现在宫里的人既然知道咱们二人结了对食,我这么想着,让小良子在司公身边伺候也是合情合理的。”
心中胡乱想了个理由,说出口之后,枫黎简直觉得自己真的太会找借口了。
这么说俨然一副全心全意为陈焕着想的模样,应该很难挑出错来吧。
听到枫黎再一次提起“对食”二字,陈焕心里一跳。
再想挑枫黎的错,却感觉没什么错可挑。
他便低哼一声,道了句“你倒是个有心的”,不再开口。
换个跟班确实不是什么大事。
只要是没有出格的举动,瞧小顺子顺眼就让他跟着吧。
……
年关一天一天的临近了,转眼间只剩不到一个月时间。
距离成为“陈司公”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枫黎早就在陈焕的指导下习惯了慎刑司的活计,能在屋里完成的都由陈焕完成,需要出去在宫里走动的则由枫黎带人过去。
两个人分工合理,合作的可以说是极好的。
这让枫黎被压制的性子完全复活,脸上笑容一天多过一天,一洗之前既惊惧又难熬的模样。
由于快要过年了,宫里的下人们逐渐忙活了起来。
虽比平时忙,但脸上总是隐隐带着些喜气。
年底事多,需要采买的东西也比平时多了不少。
由于宫里的主子们高居深宫,不懂民间行情,导致历朝历代管采买的太监都有大开虚账的毛病,偶尔一次虚账,银钱算不得多,但一年之内出宫采买的次数甚多,叠加起来不是个小数目。
当今圣上察觉了这般弊病,下令宫外采买之事都由会计司拨款、广储司出宫买办、慎刑司派人监督,反到宫中再由人进行核查。
枫黎听说慎刑司会有人一同出宫,督查采买事宜,兴奋险些隐藏不住。
出宫!
她有六年没见过宫外的模样了。
街市,茶楼,路边的泥人。
以前虽然穷的叮当响,但还是可以偶尔去过过眼瘾。
各式各样的泥人、糖画,在十岁出头的她眼里是新奇的存在,她喜欢在捏泥人的老爷爷身旁看他灵巧的捏出一个个活灵活现的形象。
虽然穷苦,但却也有几分美好的回忆。
可惜,当她故作小心地扒在桌边,带着隐隐的兴奋问陈焕她能不能跟广储司的人一起出宫的时候,陈焕再一次用看傻瓜一样的眼神凉凉的看了她一眼。
“这种小事怎么可能会需要咱家亲自去?”
枫黎出宫的梦想破灭了。
“这,也算是小事?”
她撇了撇嘴,说心里不失望是假的。
可她真不明白,宫里聚众赌博都需要她亲自走一趟,监督出宫买办怎么就是小事了。
她眨眨眼睛,问:“司公,你从来就没随他们出去过吗?”
陈焕并不答她的话,而是问道:“你想出宫?”
枫黎希望有转机,便乖巧地点点头。
她答:“自是想出宫看看的,留在浣衣局已经六年了啊。”
圈在那种方寸之地,日复一日,周而复始。
再是有灵气的人也能被挫了灵气。
陈焕将目光从枫黎那充满期待的脸上收回。
垂眸,视线落在手中的书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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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然是出过宫的。
在年少的时候,随师父一起。
那时他也是带着兴奋出去的,对多年没见过的宫外的世界充满了期待。
但是期待有多大,后来泼下来的冷水就有多冰。
他师父在宫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本朝严禁后宫与前朝有所关联,违者皆凌迟处死。
所以像前朝那般,一个宫中太监掌宫内外大权,在整个京城显贵中都炙手可热的情况,本朝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师父再是在宫里有些分量,也只是个奴才身份,出宫办事时难上加难。
能在京城中间区域住着的百姓,大都相对富裕,讲究也就更多。
一见穿着就知道他们是宫里出来的奴才,全都觉得晦气。
那些人一边恨不得躲得远远的,一边又会忍不住带着异样的眼神多看他们两眼。
看异类一样的眼神,在那时就给他的心理造成了很大的阴影。
不出宫还好些,毕竟宫里的“男人”也就那么一位。
知道自己和旁的男人不同,但宫里的都是同类,谁也不会觉得谁稀奇。
只有皇上才是宫里的“异类”。
可出了宫就不一样了。
他们这等人就成了异类,在别人眼中都是没见过的稀罕玩意儿。
四处八方投射过来的眼神让他无处可逃。
宫外每个人的眼神都是撕开他伤口的利刃。
所以,自那次之后,他再也没有出过宫,
但枫黎就不一样了。
宫女,二十五岁就可以出宫嫁人了。
而且宫里规矩多,见多识广,养出来的宫女自是和普通人家的女人不同。
就算二十五岁年纪大了些,在百姓眼里也是香饽饽,不会嫁得太差。
陈焕沉默片刻,回过神,淡淡开口:“你再待上七年,二十五岁离宫就永远也不用回来了。”
被陈焕提起这个,枫黎忽然有点烦躁。
以前过的全都是苦日子,她想的不会太多。
见识少,就不会把人往坏了想。
可现在她知道了许多人心中的阴暗面。
回想一下,娘跟她说进宫能有口饭吃的时候,明明是带着眼泪的。
娘应是知道宫里的生活不会太好,不舍她、也不想让她进宫。
很有可能是爹为了让弟弟过的好些,念点书涨点学问,才把她买进宫换了点银子,而娘反抗不了爹的安排,无可奈何才把她送来。
她算了算,弟弟比她小六岁。
等她离宫时弟弟正好是十九岁的年纪。
家境好的人家,大都在男子十四五岁时就会纳通房或小妾,成年之后迎娶正妻。
而他们这种贫苦人家的男子想要娶妻不容易,十八九岁正是娶妻的年纪。
她入宫六年了,只有她娘在规定探亲的日子里来看过她两次,拿走了她攒下来的月奉,让她以后把月奉好好存起来,说出宫之后年纪大了嫁人不容易,有些银子也好找个好人家家人。
但现在想,这未必就不是爹告诉娘的说辞。
毕竟六年里只看她两次的家人,真能是那么在乎她吗?
枫黎想,她在宫里辛劳十几年攒下的一点点银子,离宫之后肯定都会去拿给弟弟用,若是还不够娶亲……那她的生活就更是不好过了。
她爹能狠心把她送进宫,那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能让她在家吃白饭耽误弟弟的大好前程?
天下女子,尤其是穷困人家的女子,哪有好过的呢。
大抵都是如她这样吧。
想的心烦,她甩了甩头,无解的事情就不去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