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谒金门(五)
    裴贺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伸出匕首在身前抵挡着。

    虞泠在心里默数着,在骏马即将撞上时倏地往后一躲,随即将手中匕首没入马身。马匹受惊,惊叫一声,四处乱窜。人在疯马前力量微弱,很容易便被撞到踩在蹄下,更何况马后牵制着巨大的马车。

    黑衣人一连被撞倒好几个,几下挣扎都爬不起来。

    裴贺捡起地上撞碎的马车木板,朝前掷过去,正好砸中一人的额头,绝了其力气。

    他低头,正好注意到虞泠在他身上打量的目光,虞泠一边点头一边惊喜道:“少卿你进步了啊,腿都没抖!”

    裴贺深吸一口气,淡然道:“我就当你是在夸我。”

    片刻后不远处山中升起缕缕香烟,赤红的霞光藏入隐秘的山林,云开日明,舒缓的风声恍若寂静的梵音,洗涤着肃杀的气氛。

    裴贺收起匕首,一面整理袖口一面上前,在就近的黑衣人尸身上翻找着线索。

    果然,他里衣里藏着一样特殊的物件,像是一个青玉材质的玉玦。虞泠也跟着蹲下身,问道:“这是什么?玉佩?”

    裴贺道:“佩如环而有缺,遂臣待命于境,赐环而返,赐玦则绝。这是玉玦,两块相合为一玦,用于证明身份,这是其中一般。”

    “或许这半块玉玦上会有线索。”

    虞泠想着捧起玉玦来细细研究,上面的花纹很是特殊,像是云纹又像是水纹,但仔细看去又有鸟类羽毛的轮廓。

    她正这厢思虑着,身后一个原本倒地的杀手却醒了过来,他抬起头一道猩红的血液便顺着额角淌下来。杀手神色恍惚地站起身,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眼前虞泠的背影交叠重影模糊,他举起长刀,径直回了过去。

    锋利的刀刃划破了衣衫,鲜血浸湿一大片,虞泠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便是一黑。

    血腥味愈加浓重起来,就这么近,裴贺的手护在她后脑处,二人成紧紧依偎之态,他拧着眉忍痛,心跳剧烈。

    虞泠愣住,不是被吓到,而是离开阿娘之后,第一次有人保护她,不顾自己的命。

    裴贺护好她的后脑勺,往前一倾,二人一齐摔倒在地,而后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

    虞泠清醒过来时,他们似乎跌入了一个凹陷处,背后是一个戈壁似的遮挡,旁边伫立一棵大树,不远处还有水声。

    很是隐秘。

    她摸索着裴贺的身影,直到身下传来淡淡的声音。

    “我在你下面。”

    虞泠骇了一跳,赶紧爬起身。她张开满是泥泞的五指,幸好方才滚落下来时自己紧紧握着手,没有丢掉关键线索。

    玉玦安安静静躺在她手心。

    裴贺接过玉玦,仔细看了一番,认真道:“这不是寻常人之物,只是皇室之物。”

    “皇室之物?”虞泠讶然。

    他指示给虞泠:“这上面的纹路其实是天家龙纹,只是做的较为隐秘。这玉是蓝田玉,但是混了一部分的和田玉,虽然看不太出来,但和田玉质地细腻,温润滋泽,不会太过透明,且有较少的杂质,与蓝田玉还是大有不同。”

    虞泠识得蓝田玉,如今也认出来了:“和田玉名贵,多是由西域上贡,非天家难得。能用此玉做验明身份的玉玦,看来,这些杀手是哪位贵人手下的私兵。且看他们的刀,一般的刀长约三尺,可是他们的刀却快要一丈长,这是军中专门配用的陌刀。”

    “这件事与你无关,必定是我查得案子牵扯到了一些人。”

    裴贺将玉玦收好,他抬头望了一眼,这么久都没人下来寻找,估计是认为他们已经摔下山崖死了。他正要直起身,背上的伤此刻才反上痛楚,变本加厉得厉害。

    他绊了一下,下意识扶住了起伏的山坡。血已然浸湿了裴贺的一整片后背,他忍不住颤抖了几分,低下头来。

    “裴贺,你没事吧?”虞泠注意到他的状态,顺着看去,后背一片猩红,已经看不出衣衫的纹路。

    她心头一紧,想要伸手去触碰却被裴贺拦住。

    他蹙眉,勉强挤出几个清晰的字眼:“我没事,可以,可以自己处理......”

    “这么重的伤,你怎么自己处理?”虞泠打断他,心急如焚,旋即伸手触碰在裴贺的背上。能看出来的刀痕,约莫有八寸长,两只手掌的长度。

    裴贺护在她身前的模样重新显现在虞泠面前,她心头一酸,南国覆灭那日,阿娘也是如此护在她身前,连自己的命也不顾。她亲眼看着阿娘的眼睛停止转动,亲自感受到阿娘的尸身冷却。

    一滴泪落下来,从她离开南国,便不再哭过,这是一滴存了三年的泪。

    裴贺垂下眼,轻声道:“我真的没关系。”,他转过身,看着红了眼眶的虞泠先是一愣,而后伸出指节抹去那滴眼泪,重复了一遍,

    “真的没关系。”

    虞泠抬起眼睛看着他,开口道:“你知道吗?从我离开南国,便没有人这样舍命保护我。我不是自责,是感动。”

    裴贺怔住,而后他听见虞泠的声音:“所以别让我看着你受伤而无能为力。”

    思虑片刻,他脱下被血浸湿的衣裳,露出伤口来。

    “幸好伤口不深。”虞泠轻轻擦拭伤口上的血渍,庆幸道。她从前在朔北便有随身携带伤药的习惯,在长安也不曾改,总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药粉洒在伤口上,又是一阵火辣辣的剧痛,裴贺忍着,额头上已然冒出点点汗珠。他悄然拢起五指,指尖嵌入掌心,从来心随意动,身随神行,此刻跃跃欲试的他的心,想要指示什么。

    指示他身后这个为他抚慰治伤的人,牵动着他的心,克制又诱惑着他的行。裴贺看着眼前天色沉暮,草木经风而动,万生万物,各自呼吸,而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虞泠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她的指尖,她飘落的发丝,那样微妙而又滚烫,胜过刀伤带来的痛楚。

    群雁在天穹盘旋,浮来暂去。

    “如果你是我,在经历了这场生死之后还会继续去查这桩案子吗?”裴贺问。

    虞泠眸中迎着火光,她的声音像是漂浮不定的落叶:“当局者迷,我不在局中,也不会知道自己会做什么选择。只是我跟裴少卿不同,裴少卿为官正道,见义必为,有所为有所不为,而我,只要有一根杆子就会不择手段地往上爬。”

    她顿了一下,平和道:“唯一我知道的,就是你一定会继续查下去。”

    -

    姜退水道:“姜氏有剑骨,崔氏有赤身血,素有联姻之俗。我此番便是被送嫁去往请剑阁,奈何江湖上贪图剑骨之人如过江之鲫,我被有心人盯上,逃跑时不甚摔下山崖,醒来便到了这里。”

    展应溪听着,是能与自己碰见她的记忆对上,于是问:“剑骨在你身上,即便抓了你又能如何?”

    “剔骨之法有三,一用顽虫啃食皮肉,二是水银于头顶灌入,三便是由刀法熟练之人趁着人活着之时剖体取骨。”姜退水缓缓道。

    展应溪听得心里发怵,感觉浑身都疼了起来。

    “剑骨是甚么模样?”她凑近去瞧。

    女子实在太瘦,那双手只剩一层薄皮,青筋蜿蜒,里头血液涌动。

    怕她误会自己,展应溪收回目光,又问:“既然你有剑骨,何不自己习武保护自己?”

    姜退水敛眉,活动着自己的手腕,展应溪都怕她将其一不当心拧断了。

    “正因此剑骨,耗了我精血气力,才致形销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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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疾病缠身。”

    她的身子,根本无法承载此剑骨。世间事,向来都是福祸相依。剑骨重重压迫了她的五脏六腑,索取滋养,只留一席之地供她喘息苟存。

    “那这可不算什么好东西。”展应溪哼笑,一手挑起烤得半糊的鱼。

    姜退水话里没有半分哀怨,她静静地看着天光间浮尘上下,仅用脊骨支撑着缄默。

    “姑娘救下我之时可看到我随身携带的配剑?”她俶尔问道。

    展应溪讪笑,片刻灰溜溜将剑抱了出来:“上头也有你家的印记?”

    姜退水的目光定在那包裹长剑的缠金丝云纹剑袋上:“这是我父亲在我出身之前就寻名匠打造的剑,名唤伤微。为了——下一任的剑骨。”

    “退水无福,此物应当物归原主。”

    展应溪蹙眉,不解道:“剑骨在你身上,你便是此剑的主人,哪门子物归原主?”

    姜退水正色道:“我预感大限将至,只想将物什退还,好好地走。”言罢,她捂着胸口咳了好几声,苍白的面颊上浮起两团不正常的红晕。

    “倘若有人能够帮我,酬谢自不必担心。”她补充道。

    她的目光落在展应溪身上,意有所指。展应溪翘起腿,略一抬眉梢:“你都说大限将至了,酬劳倒是找谁要啊?”

    姜退水垂眸从腰间掏出一叠信封,道:“藏剑山庄是武林中鼎鼎有名的门派,门中弟子不下百人。请剑阁又多财善贾,腰缠万贯。以此信和伤微剑为凭证,酬劳不会差一分一毫。”

    展应溪凑近,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严肃道:“怎么相信你?”

    姜退水从始至终就是一副淡淡的笑容,好像她已经抛下了任何,

    “将死之人,难道还会说假话吗?”

    闻言展应溪起身,清清嗓音又叉起腰,作一副正经模样,“我无父无母,无所牵挂,不如交给我?”

    她对上姜退水冷月一般晃的眸光,一口咬在焦鱼的肚子上,连肉带刺一齐嚼碎了咽下去。

    “得姑娘相助,那退水也就死而无憾了。”姜退水就要行礼叩拜。

    展应溪赶忙拦住:“你存心折我的寿?”

    “落花流水谷有一眼温泉水,有修复养精之效,你大可一试。”她补充道。

    许是姜退水看穿了展应溪的刀子嘴豆腐心,只微微一笑便不再说话。

    夜晚,展应溪含住拇指和食指吹口哨唤来一只鸽子,将自己写好的信塞进信筒里。她摸了摸鸽子滑溜溜的羽毛,小声念叨:“务必送往师姐手中。”

    自己要去请剑阁,姜退水可不能没人看顾。她搭过姜退水的脉,确实积病许久少气无力,从脉象上看,仅仅只用一口气吊着。

    一场婚事,反而成了她的催命符。

    展应溪收起思绪,看着树木枝杈间被堪堪托起的那轮冷月,也不知师姐可好。

    这趟走完,说不定能给师姐添个生辰礼物,她上次说想要个白玉簪子来着。

    展应溪美滋滋地想。

    自从师父过世,她和师姐程鲤织都许久没有再见面了,也不知她收了信何时能到......

    鸽子啾啾鸣了两声扑闪着翅膀离开,展应溪对着月亮拉扯背脊肩臂,回头却看到姜退水不知何时出了谷。她褪下那身鲜艳的外衣,白色里衣经风吹拂勾勒出里面罩着的细瘦身躯,姜退水抬头,痴痴望着。

    展应溪不想打扰她,缩着脖子就要离开,却让她叫住。

    “展姑娘。”

    既然被发现了她也不好装作没听见离开,背着手走过去,并扯出一个不咸不淡的笑容,“春寒料峭,我都怕这风把你给吹折了。”

    姜退水笑:“人各有命,吹折就让它吹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