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师兄妹二人的道歉,谢司危神色倦怠道:“是我自己丢人现眼,没有看出你们早已对我生疑,怨不得二位如此试探,我自幼多病,鲜少与人深交,不太懂得人情世故,以后还请萧兄多多提点。”
称呼从“萧公子”变成“萧兄”,一下子拉进了彼此的距离,显示出他的亲近之意。
萧天权几乎无地自容,他本是光明磊落之辈,这次会答应沈摇光,一是拗不过沈摇光的再三央求,二是的确对谢司危的身份有些存疑。
他打算把星辰剑诀传给谢司危,这剑法密不外传,向来只有掌门继承人才能修习,便是沈摇光,他再有私心,都没有传授。
萧天权道:“此事是我考虑不周,空口赔罪,不见诚意,先前谢公子同我说过更喜持剑,我这里有一套剑法,愿意与谢公子共同研习。”
沈摇光急眼,见过跟狗抢食的,哪有自个儿往狗嘴里投食的。
当着谢司危的面,有些话沈摇光不好说,只等拜别谢司危,拦住萧天权,严肃说道:“师兄,星辰剑诀只有掌门传人才能练,你怎能轻易传授旁人。”
沈摇光当然知道萧天权的心思,可现在萧天权没开口,她也不能点破,只能搬出星辰派的规矩。
大白道:“放弃挣扎吧,反派混上星辰山这事板上钉钉了,你没发现吗,要不是还没有落实身份,狗子恨不得现在将掌门之位双手奉上。”
沈摇光踹了它一脚。
大白扇着翅膀跑走:“实话实说而已,你这是恼羞成怒,玩不起。”
“你所说的我都考虑到了,我向你保证,这世上再不会有任何人比谢公子更适合修习星辰剑诀。”萧天权安抚性地将手搭在沈摇光的肩膀上,“只是还有些事未核实,需等到谢家夫妇醒过来再说,你且耐心多等些时日。以后不要再去针对谢公子了,谢公子为人宽厚,不与我们计较,是谢公子涵养好,这不是我们欺负他的理由。”
沈摇光:“……”
典型的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怪不得原书里会被谢司危热盒饭。
翌日,沈摇光三人如愿见到了妙真和尚,也就是昔日的穆家二郎穆怀瑾。
和在伞灵的记忆里见到的穆怀瑾相比,眼前的穆怀瑾削去一头黑发,眉眼经佛寺香火浸染,褪去旧时的神采飞扬,多了几分悲天悯人。
八年光阴过去,时光的刻刀在他的眼角留下了细纹。
萧天权将邪祟是如何在谢家作乱一事从头道来,穆怀瑾手中握着的佛珠转得飞快,到最后珠子崩裂,天女散花般滚得到处都是。
穆怀瑾颂一声佛号:“贫僧失礼。”
在去见小鱼前,萧天权画了张符,让穆怀瑾佩戴在身上,防止出现意外。
沈摇光弄了顶假发,又问谢司危借了件撑场面的衣裳,让穆怀瑾装扮上:“做了鬼以后,有很多事记不清楚的,你当大和尚的模样,小鱼怕是认不出。”
穆怀瑾戴着假发,穿上绫罗绸缎,摇身一变,俨然又是当年那个风流多情的穆二郎。
沈摇光拿了把折扇塞进穆怀瑾手里:“穆二公子,恕我冒昧,你有喜欢过小鱼吗?”
“这问题还真是够冒昧的。”穆怀瑾失笑。
小鱼是含冤而死,怨气太重,为免亡魂永堕苦海,需要将其进行超度。
萧天权穿上只有在正式场合才会穿的星辰派掌门道衣,叫人摆好香案和贡品,在井的四周画下阵法,府内贴满黄符,念了一段咒语后,高声道:“张小鱼,你等的人回来了,还不出来见他!”
话音一落,阴风骤起,卷起纸钱漫天飞舞,灰蒙蒙的月光下,模糊的人影由远及近。
悬挂在红绳上的金色铃铛疯狂震动着,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唤作小鱼的女鬼披着垂到脚踝的湿发,惨白的衣角在风中划出幽怨的弧度。
穆怀瑾一席宽袍,站在花树下等她。
曾有无数个日夜,穆怀瑾都在这棵树下等她。
到了暮春,这棵树会开出大朵大朵雪白的花盏,花瓣落了他们二人满头。小鱼悄然与他比肩,在心里偷偷摸摸的想,他们这样也算是一起白过头了。
“小鱼,我是穆二郎,我回来了。”穆怀瑾展颜,一如当初那般丰神俊朗。
“嗬嗬。”小鱼的眼眶里浸满血泪,混浊的眼珠子滞涩地转动着,喉中发出沙哑的怪声。
从口型判断,她唤的是“怀瑾”。
——她认出眼前的人是穆怀瑾了。
“我知道你一直在等我,是我对不住你,这辈子你太苦了,太苦了……”
穆家花轿来迎亲的日子,小鱼在袖中藏了把剪刀,原是存了死志,打算一了百了,得以解脱。
他们都说她嫁的穆家是有钱人,是过去享福的,她是有福气的女人。
她不稀罕那样的“福气”。
当初邻居家的姐姐去给大她三十岁的富商做妾,他们也都是这样说的。
邻家姐姐死在了给富商做妾的半年后。
这期间她回过来一次,向母亲哭诉自己悲惨的遭遇,她趴在窗外,亲眼瞧见姐姐撩起的衣服下都是青紫的淤痕。
“我不要回去了,我宁可死了,也不回去。”姐姐揪着阿娘的袖摆放声大哭。
可她的阿娘只是瞪着眼:“你是个女孩儿,女孩不能留在家里,你就是死,也得死在他们家!”
再次听到她的消息,她已经死了,对外宣称是得了急症,尸体烧成一把灰,撒在了海里。
她到死都是死在外面的,只能做一个没有家的孤魂野鬼。
小鱼的那把剪刀,终是没有刺进自己的胸膛。
来迎亲的是穆怀瑾。
许久许久之前,她见过他的。
在一个滂沱的大雨天,他们为避雨躲到同一个屋檐下,她浑身湿透,他借了她一把伞。
可穆怀瑾不记得了,不记得有小鱼这个人,不记得那日檐下他好心递出的一把青竹伞。
更不记得在穆家的后院,有个叫小鱼的姑娘,日复一日地在等着他回心转意。
小鱼望着眼前这个朝思暮想的男人,经年的爱恨齐齐涌上心头,如同初见的那场倾盆大雨彻夜不息。
她张大嘴巴,想说些什么,发出的始终是破碎的“嗬嗬”声,她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脸,眼角蜿蜒流出血泪。
处死她时,为防止她化作恶鬼找人告状,穆家人将炭火塞入她喉中,烧坏了她的嗓子。
除了哀嚎,她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穆怀瑾温柔地拭去她的眼泪:“好了,好了,小鱼,你不用说了,你心里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我知道你等我等得很辛苦。”
“我还知道,我们之间曾有过一个孩子,我给他起了名字,叫知鱼,穆知鱼,有我的姓和你的名,我想他长大以后,一定是模样随你,性子随我,我们还要给他说一门好亲事,娶个像你一样的姑娘,等我们垂垂老矣,儿孙绕膝,就每天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看他们玩闹。”
“知——鱼——”她蹩脚地跟着他念,流出的血泪渐渐变作清澈的泪滴,洗干净她脸上的脏污,露出年少时纯真质朴的模样。
每一个怨气尽消的亡魂,都会变成生前的样子。
海边长大的姑娘,有着清秀的容貌,四肢修长,身体健硕,会游泳,会划船,会捕鱼,像鸥鸟一样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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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斜阳铺满海面的日落时分,她会光着脚,踩着柔软的沙子,收集五颜六色的贝壳,制成风铃挂在窗口。等起了风,那些贝壳就会奏出动听的曲子,而她会跟着节奏快乐的起舞。
可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久得像前生的旧事。
“张小鱼,前尘已了,往生去吧。”萧天权见时机已到,清喝一声,手中结出复杂的法印。
轮回一说由来已久,但在这个世界观下的轮回,并非普遍意义上的灵魂渡过忘川,饮下孟婆汤,再回到世间重铸肉身。
在这个世界,万物皆有轮回,死后魂魄的能量散入尘世的各个角落,经过千万年的流转,重组后再回到这个世间,或为人,或为花鸟,或为草木。
再次重逢,是她,也不是她了。
所以,活在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没有来世。
转眼间阵法已成。
小鱼最后看穆怀瑾一眼,走向往生的法阵。
穆怀瑾脚步微动。
“穆怀瑾,你干什么!”沈摇光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冲过去阻止。
只见刚才还满脸柔情的穆怀瑾,突然摘下身上的符纸,露出了狠毒的神色。
还是晚了一步。
穆怀瑾扯住小鱼的手腕,回身将她拥入怀中。
身体渐渐透明的小鱼,再次有了实质,她惊愕地抬起脑袋,紧接着,发出凄厉的嚎叫。
原来是穆怀瑾脱下手腕上的佛珠,套在了她的脖子上,那佛珠燃起熊熊烈焰,铺天的火浪瞬间将穆怀瑾和她包裹了起来。
“凭什么我家破人亡,你却能放下满身罪孽往生!凭什么!负了你的是我,害死你的是我爹娘,冤有头债有主,穆家其他人何其无辜,我三岁的幼弟何其无辜,借住在我家的一对表侄何其无辜!张小鱼,你就该老老实实待在那口井里反省,你为什么还要出来害人,为什么要逼我亲手杀了你!”
那一夜犯下大错,穆怀瑾有意回避小鱼的消息,出去躲了半年,再回到穆家,他接受了母亲的安排,准备迎娶一个姑娘。
从头到尾他不闻不问,强行将“小鱼”两个字从生命里剜出。
这八年来,那伤口就一直血淋淋的,不曾长疤,日夜折磨着他。
双亲死后,他才知当年发生了什么,他去看过淹死小鱼的那口井,井下湿滑,长满青苔的井壁上都是手指留下来的抓痕。
小鱼生在海边,熟识水性,在最后的关头,她努力地攀着井壁向上爬。
她想活、想活啊!
再通水性,人终究不是鱼,小鱼还是死在了那口井里,井壁上的那些触目惊心的抓痕,是她留给世间最后的痕迹。
那一夜,他做了半宿的美梦和半宿的噩梦,美梦噩梦里都是小鱼的模样。
天明过后,他离开穆家,四处寻访高人,下了道封印,将小鱼彻底留在那口井里,他还叫人把井填平,试图抹掉小鱼存在过的证据。
他削去满头的烦恼丝,身披僧衣,日夜敲着木鱼,颂着佛经,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始终不能平静。
活在仇恨里的从来不是张小鱼,而是他穆怀瑾。
他等了八年,正如小鱼等了他八年,披着慈悲的皮,淬出一颗剧毒的心。
每一颗佛珠,都刻着诛灭神魂的咒法,只为有朝一日将那祸害穆家的邪祟送入地狱。
这一日,他已等了太久。
“穆家欠你的已经还了,和我一起下地狱吧。”穆怀瑾紧紧将小鱼扣在怀中,头颅微垂,贴在她的耳边,如同情人间亲昵的耳语。
张小鱼,这次,我陪你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