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捉妖司
    孟若跑了半个时辰,遇到一对好心的夫妻,才知道自己走错了路。

    座下的这匹马跑得四蹄都要冒烟了,被她驱赶,一旦慢了就威胁吃了它。

    为了活命,它一点儿不敢歇,使出吃奶的劲儿,紧赶急赶,昼夜不停,终于在日出之前到达上京。

    那时城门刚开,孟若贴着马冲进去,守城官认出是捉妖司的官马,吓了一跳,还以为是紧急情报,匆匆开了栅栏给放行了。

    那马是新上任的,也不认识去捉妖司总署的路,孟若就把它丢给守城官照料,吩咐好水好草料喂养。

    守城官看她一身破衣烂衫,又满脸严肃——捉妖人时常与妖打斗,伤了残了,司空见惯,只要不死,那都是正常——孟若这架势跟打了十头野牛似的,他也不敢问,只诺诺点头答应。

    听说孟若任务在身,要人安排引路去捉妖司,守城官面露难色,就摇头不肯了。孟若只得自行前去。

    孟若以前虽四处流浪过,但都尽量绕着城镇走,并没有见过什么雕梁画栋,琼楼玉宇。初见上京城,她才方知什么叫富贵迷人眼。

    三街六市,人声鼎沸,大人孩子摩肩擦踵挨挤着,寸步难行。

    问过旁人,方知只是早市开市。再问捉妖司在何处,结果就变了脸,“悄声,这哪是能随便乱提的,”就不搭理人了。

    连着又问了几人,也是一提及捉妖司就闻之色变,避之不及。

    孟若心道:“这些人都怪得很,明明知道也不告诉我。我就不信了,当真没有一个肯说的。”

    又行几步,望见一个店家招旗斜插在小巷墙头,上面写着:捉妖司。

    底下印着海棠花标识,用金线勾成,日头下一晒,亮丽地扎眼。

    还有一块板子挂在下面:招捉妖人。要求:胆大,能出生入死。

    孟若道:“乖乖,就在大街旁,这些人怎么睁眼瞎,都看不见么?”

    这捉妖司的门面似乎是一爿小店,和别的店不同,开在地窖里,要转过两次弯,走下一道阶梯,才找到店门。

    一路墙上也没空着,贴满了通缉的妖怪,画影图形,惟妙惟肖。

    悬赏金额由低到高依次排列进去,孟若打眼一看,还有几个她认识的,有偷吃了人家菜园子被捕的,还有的比较惨,长相过于吓人,把人吓死获的罪。

    这么一溜烟看过去,妖类各异,数不胜数,简直快要集齐百妖谱的墙。

    小花妖在旁咯咯笑:“你看,那个长得不像你?”

    孟若打眼看去,门外墙边,果然有一张虎妖画像。模样与她的虎身一般无二,花色纹理挑不出错,简直像照着刻出来的。

    妖怪信息全无,只写了悬赏金额一千万两,底下行人或是提供线索,也有五百两银子拿。

    这捉妖司大白日也是灯烛荧煌,坐店的是一个叫做龚玥的女子,风情万种,美艳动人,叫人看一眼就难移开视线。孟若站在店外探头探脑,被她看见,就招手道:“掌使还未回来,要面试捉妖人的快进来。”

    孟若点点头,就真个进去了。两人就此互通了姓名。

    店里卖的东西都是些榔头小货,锅碗瓢盆,坐垫毛毯之类,孟若越看越无聊,倒是角落的孔雀毽子,亮晶晶的,看了喜欢。

    孟若指着问价钱。龚玥笑眯眯,眉眼弯得像狐狸似的,又媚又勾人,但说话口气却是狮子大开口,用手指比出两个数。

    孟若:“两文钱?”

    龚玥啧啧摇头,懒洋洋道:“是二两黄金。”

    不愧是上京,物价贵的离谱。别说二两黄金,孟若连两文钱都没有,可谓穷得叮当响,出行靠双腿,在外求布施,哪还有闲钱买这些东西。

    店里除了她,角落里还蹲着一个人。那人长着张苦瓜脸,苦大仇深,眼球凸起,红色的血丝蜘蛛网似的蟠扎上头,咬着手指,模样比瘟鸡好不了多少。

    街坊上的人对捉妖司闻之色变,难不成这就是原因?

    孟若问:“这人怎么了?”

    龚玥目露同情,“跟了掌使进了一次锁妖域,受了惊吓,出来就变这样了。”

    这时,一个男子从隔间小门里出来。

    男子来得匆忙,地窖回声又大,引得店内三人双双侧目。

    这男子高有八尺,穿深紫色衣袍,上绣大朵艳丽的海棠花,弯着腰,一张刀刻般锐利的眼睛最先扫进来,见店里已有人在,浑然不在意,也作没看见,把龚玥直接叫走了。

    龚玥嘴角依旧挂着笑,浑身上下却散发着紧张的味道,“怎么就掌使一个人?小薛没跟着你?”

    “死了。”

    男子头也不回,自顾自往前走,走到店后,推开门进去了。

    小门旁挂了张牌子,刻字“审讯室”三字。

    阁门打开的一瞬,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声音传出来,咯吱咯吱,像是铁片刮卵石。随着门一关,声音又消失了。

    龚玥走到角落,去催那男子进去,叫了几遍不应。猛然说出“锁妖域”三字,男子一激灵,猛地站起来,火烧屁股似的,迈开腿就跑了。

    孟若曾听一个人说过,胆小的人在捉妖司是呆不久的。

    尤其是看守锁妖域,关在那里的妖,都是犯了极大恶的,最爱吃人,不会轻易放过看守他们的捉妖人。

    有一回锁妖域关了一只章鱼海怪,因危害渔民被捕。

    这海怪关着也不老实,找着缝隙就能跑。有次哄骗一个捉妖人,从眼睛里钻进去,占了那人身体跑出了。找到的时候,那人被啃了半张脸,人还活着,有意识,自己是怎么被吃的,都一清二楚,结果就是疯了。

    想到这,孟若就有些不妙,这地方该不会就是什么锁妖域吧?

    她猛然想起,徐野的捉妖服上绣的木棉花,他又是副都使,专一和衙门协同办案,不管捉妖域的事。

    她歪打正着,跳过徐野,来到锁妖域,能搜查小花妖姐姐的消息了。

    正想着,店外突然一阵轰鸣作响。

    街道上不知何时爬满了成千上万只蚂蚁,窸窸窣窣,蜂拥而至,所到之处,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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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不生,连墙头的通缉令都被啃食殆尽。

    路上行人个个习以为常,早就远远避开这里,小巷里无一个行人。蚁群推倒了墙壁,把一圈都占领了,齐声嚷着要救老大,只是不敢冲进来。

    龚玥道:“倒是怪了,它们也有怕的时候。”

    孟若好奇道:“他们这是??”

    “不知哪只犯事的妖被关在这半年,每隔一阵就有附近蚁群被蛊惑,拼死来救。”龚玥道。

    说完,她驾轻就熟,手持桃花扇,念动咒语,对着蚁群一扇。

    那些个蚂蚁就跟着了火似的,原地打滚,弹指间,都四脚朝天,自焚冒烟了。

    蚂蚁肉虽小,集成一堆,火烧过后,也有了烤蚱蜢的香味,直叫人流口水。

    孟若闻到这味道,当先捂住鼻子,再看龚玥,没防备吸了进去,已经失了神志,被香味诱着径直往外走。

    就见那砖头缝里,石头眼里,又钻出四五百只乌黑蚂蚁,高抬口器,围在门外等着人自投罗网。

    孟若咄一声,抬步走出去,往前一步,那些蚂蚁就往后撤,被虎妖威压震得瑟瑟发抖,“说,哪个蛊惑你们来闹事。”

    蚂蚁们齐声道:“一只蜘蛛妖。”随即一只推着一只,去把地上蚂蚁尸体捡了,回巢去了。

    孟若走回来,正好撞见掌使封栖从桌上摸了个水壶,倒水在手里,对着龚玥脸上撒,看样子,刚来不久。

    龚玥脸上被冷水一激,就醒了,封栖道:“龚玥,你去妖域,把那只灰身蓝眸的蜘蛛妖提到审讯室,我有用处。”

    龚玥自知疏忽大意,差点坏了事,不敢多问,随意摸了把脸,就去了。

    溜走前,她特意经过孟若,提醒道:“掌使脾气不好,你小心些。”

    孟若点点头,脾气不好的她见多了,就封栖这种的,她倒不是很在意。

    结果太不在意,一出手就险些搞砸了。

    当时封栖拿了一块手帕,慢条斯理,细细地擦拭水渍。一般有见识的属下,就会在一旁守着,收拾用完的手帕。

    可惜孟某人从小到大还真没伺候过人,人类上下之间的规则也不懂,又是个直愣子,一时误解了意思,把封栖手上帕子一抽拿走,攒在手里就开始擦自己的爪子。

    学着封栖,也仔细仔细擦了一遍,擦完了,又塞回封栖手里,最后,还不忘道了声谢。

    还是龚玥看见了,怕惹怒封栖,把这好不容易来的新人也吓走,赶紧捆了蜘蛛妖,跑出来拦。

    结果没想到,还没开口求情,封栖这个活佛爷这会子吃错药一般,非但没想着处置人,竟然还破天荒笑了。

    最后又语出惊人,指着孟若道:“可以,就你了。”

    封栖出乎意料地好说话,当场给了孟若块玉牌。凭着这玉牌,孟若可以自由出入捉妖司任何部门,还有一间专属于她的房间。

    孟若就此成为新的捉妖人,并且一瞌睡就有枕头送过来——封栖交给她第一个任务,就是前往府衙,交接徐野押送回来的李贵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