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蔚安安让岛上仆人又摆奢华酒宴,给众官兵接风洗尘。
索额图见她丝毫不提回京之事,心中焦急,几次想要旁敲侧击,却都被蔚安安敬酒挡了回去,皇上的旨意很是明确,这趟通吃岛之行务必要她回京,但又不能丢了皇上的面子,此事着实难办,急的是抓耳挠腮,就连最喜爱的美酒都食之无味。
旁边茅屋中,众官兵欢乐之声不断,蔚安安和索额图吃酒聊天,心中却是各有心思。
忽然听得砰的一声大响,来自海上不远处。
众人皆是一惊,旁边茅屋之中的官兵扔下手中的酒碗,手持兵刃疾冲出了屋外,将两位大人的茅屋包围起来,严阵以待。
蔚安安和索额图对视一眼,立刻站起身,并排走出了茅屋。
索额图喝问道“怎么回事?是海寇么?”
一官兵立马给他递上了海望镜,恭敬说道“回禀大人:看不真切,但船舰看着不像是海寇。”
蔚安安朝海面上望去,只见十来艘艋舯巨舰,张帆乘风,正向岛上疾驶而来,不像是朝廷的船舰,也不像是海寇。
索额图收了海望镜,神色严肃说道“竟然是台湾的兵船。”
蔚安安心中一沉,难道郑克塽和冯锡范还没死?是他们带兵过来,想要报复?如此就难办了,不过好在索额图也带了不少的官兵,真交起手来,他们也讨不着便宜。
想到大哥、大嫂和郑清大哥的惨死,蔚安安眼中泛着杀机,如果真是他们两个狗东西,此次新账旧账一起算,割了他们的首级来祭奠大哥和大嫂。
索额图将海望镜递了过来,说道“兄弟,你瞧瞧船头的旗帜。”
蔚安安接过镜子,朝不远处的船舰望去,就看到船头竖立的旗帜上是一个太阳和一个月亮组合,跟清廷的船舰大不一样,沉声说道“不错,看船旗的的图案,日月组合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索额图点点头,问身旁的官兵道“这是台湾哪个号?大约有多少人,你可了解?”
那官兵说道“回禀大人、魏爵爷,这是郑...郑逆的徽号,一艘船大约能装五百名的兵将,这些个船舰最起码得有七八千兵将。”
蔚安安大约数了下,这些个船舰共有十三艘,它们离着小岛越来越近,不用海望镜就能看到船头有太阳和月亮的徽记。
索额图喝令道“彭参将,快去带兵步防,守在岸边,敌人坐小艇登陆,这就放箭!”
彭参将连声答应,飞奔而去。
苏荃等听见大炮声,也都抱着孩子从山洞来到茅屋处,得知是台湾的船舰,都猜想是郑克塽派兵前来报复,神色是又忧又怒,尤其是阿珂气的手足冰冷,怒气直窜脑门。
索额图给公主行礼,急忙说道“公主殿下,魏兄弟请放心,咱们这些兵将也不是吃素的,定然保你们全家无恙。”
蔚安安笑道“索大哥,这次幸亏有你在岛上。”
索额图说道“兄弟这是跟哥哥客气了,怎么说哥哥之前也是御前侍卫出身,打这些个逆贼,还是得心应手的。”
苏荃瞧了半天,忽然说道“咦?怎么这些炮弹落海,却没有渐起水柱?不大对头。”
话音刚落,紧接着又是砰砰两响,炮口烟雾弥漫,可是却没有炮弹打上岸来,也没有落入海中。
索额图一怔,反应过来道“这位夫人所说不错啊,兄弟,这是...礼炮啊。”
蔚安安放松了下来,若是敌人来袭,她和夫人们也能共同御敌,可现在有了孩子,决不能让孩子有一丝危险,笑道“如果是礼炮的话,那应该不是与咱们为难的。否则郑克塽和冯锡范两个小人,肯定会突施袭击,不会放礼炮的。那会是谁呢?”
建宁哼道“你就那么放心?要是先礼后兵呢?咱们还需得防着一手。”
索额图躬身道“还请公主放心,公主金枝玉叶,奴才决然不会让公主殿下伤了一丝寒毛。”
建宁笑意渐浓,说道“索大人果然是皇帝哥哥的宠臣,早有防备。”随机抬肘怼了下蔚安安,微怒道道“不像你不管不顾的,咱们大人还好,若是孩子受伤,我可跟你没完!”
索额图见公主还是这般脾气,扭过头去,拿着海望镜不断的朝海面上张望。
蔚安安搂过她的软腰,说道“你瞧索大哥早已布置妥当,咱们还需要担忧么?况且咱们的公主殿下不是要上打北斗,下打南山么?若真要打起来,我保护孩子,公主英姿飒爽,冲杀上去,岂不是美哉畅快?”
建宁听得她夸奖,眉花眼笑,唇红面白,眉毛弯弯,就像是仙女下凡一样,喜不自胜。
方怡打趣说道“说不定还没打呢,咱们的公主殿下就被吓得花容失色了。”
众女听罢纷纷笑出了声,建宁哼道“真要冲杀,绝对叫他们屁滚尿流。”
索额图在一旁听着,心中越发不满,她们怎么能对公主这般的无礼,真是不懂得礼数,全然不知众女在荒岛隐居数年,早已不分你我,团结一心。
“咦?真是奇了,兄弟你瞧瞧。”索额图将海望镜交给蔚安安,指着领头的船舰。
来船渐近,从海望镜中看得清楚,船上竟竖了不少大清黄龙旗,其后面的船舰才是台湾的日月旗,蔚安安有些吃惊,又将海望镜交给了苏荃,喜道“夫人,你看。”
苏荃看了一会,微笑道“这是大清的水师,不是台湾的。”
建宁笑开了花,抢过苏荃手中的海望镜,仔细瞧着,乐道“不错,不错,正是咱们大清的水师。”
其他众人放下了戒备的心,既然不是敌人来袭,那便好。她们家中都受过清廷的迫害,现在大清的水师前来,也没有什么可高兴的。
只见彭参将快步奔来,叫道“索大人、魏爵爷,船上打的是大清旗号,只怕是有诈。”
索额图朝蔚安安瞧去,她伸手示意索额图下令就好,索额图沉声道“嗯,也有道理。只许一艘小艇载人上岛,问明白了再说。若有不对之处,就地格杀。”彭参将接令而去。
建宁说道“会不是郑克塽这小子假扮大清旗号,意图蒙混过关?阿珂妹子,若真是郑克塽前来,你杀他不杀?”
阿珂怒道“那猪狗不如的东西,若是敢来,非要他血溅三尺不可!”她言语中恼恨十足,只恨当年自己瞎了眼睛一般,不断的被他欺骗,回顾前尘,自己竟能被他的风采容貌所迷,对他心有所属,如今想来,心中泛呕,深感羞耻。
建宁拍手笑道“那我就帮你一同杀了他,好好出口恶气。”
五位夫人摇头轻笑,那等下流无耻之徒,恐怕也没这个胆子再来通吃岛罢。
不多时来船驶近,下锚停泊,六七名水兵划了一艘小艇,驶向岸边。
彭参将指挥士兵,弯弓搭箭,对准了小艇。
小艇驶到近处,艇中有人拿起了话筒放在口边,叫道“圣旨到!水师提督施军门向魏爵爷传旨。”
众人皆是一愣,没想到来人竟是施琅。
蔚安安问道“施琅怎么会带领台湾的战船过来传旨?”
苏荃说道“想来是他在海上遇到了台湾水师,打了胜仗,将台湾的战船捉了过来。”
蔚安安点头说道“夫人说的不错,也只有这种情况了。”
索额图朝她撇了一眼,心中惊讶,这女子好敏锐的心思,竟与我想到一块去了,看来魏兄弟这些个老婆,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索额图忙说道“兄弟啊,皇上待你恩厚如天,可不能怠慢了,快去接旨罢。”
蔚安安颔首答应,来到了沙滩上接旨。
小艇中上来的果然是施琅,他在沙滩上一站,大声宣旨。
原来郑克塽、冯锡范二人乘小艇逃离通吃岛后,并未回台湾延平王府,而是直奔北京投降了朝廷,康熙大喜施琅攻□□,澎湖一战,郑军水师大败,施琅乘胜入台,郑经得知二儿子投降清廷,怒急攻心便撒手人寰,郑军毫无抵挡之力,被打的是四散出逃,台湾就此归于大清的版图。
康熙论功行赏,以施琅当年闲居北京不用,得蔚安安保荐而立此大功,特升蔚安安为二等通吃侯,长子蔚铄荫蔽一等轻车都尉。
蔚安安谢恩已毕,茫然若失,想不到台湾居然让施琅平定。
自从大哥死后,她也知道台湾迟早会平,但没想到这般快,更没想到郑克塽这狗杂碎甘愿出卖台湾换取生存,台湾一平,大明的天下从此更无寸土,所有汉人皆是在满人的统治之下,毫无平等可言。
她心中惆怅,其大势所趋,却还是感到无力,不知在何处的九难师傅得知此事,会不会也是这般怅然所失。
蔚安安平静说道“施大人立此大功,肯定是封了大官罢?”
施琅甚是得意洋洋,笑道“蒙皇上恩典,赐卑职为三等靖海侯。”
蔚安安说道“恭喜、恭喜了。”心想:小皇帝给我连升两级,原来是要我盖过了施琅,施琅刚刚重用,就平定了台湾,小皇帝怕他成为第二个吴三桂,还是得打压打压才好。
苏荃见二人在沙滩上说谈,转身对建宁、双儿等几女说道“应该没什么事了,咱们带着孩子回去罢。”
众女点头答应,领着两个娃娃望山洞走去,索额图给建宁请安“奴才恭送公主殿下。”暗自想道:这女子还算是有点礼数。
施琅给蔚安安请安,恭恭敬敬说道“皇上召见卑职,温言有加,着实勉励了一番,最后说道:施琅,你这次出示立功,可知是得了谁的栽培提拔?从前你在北京,谁都不来睬你,是谁保荐你的?卑职回道:回皇上:那是魏爵爷的保奏提拔,皇上加恩。皇上说道:你不忘本,这就是了。你即日去通吃岛向魏安宣旨,加恩晋爵,奖他又知人知明,为朝廷立功。所以卑职特地专职赶来,万万不可耽误时间。”
康熙这番话处处在提点自己,若不是他自己也就不可能飞黄腾达,看他先是派了朝廷重臣奖赏自己,又派了施琅前来宣旨台湾已经平定,可见罗刹国那边的情况不容小觑。她心中沉叹一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自己就是远避海岛,也是脱离不了这些纠缠。
蔚安安笑道“施将军此次辛苦了,来的早不如来得巧,正好索大人也在,咱们如今在这小岛相聚,正好相聚,摆下酒宴,给施将军接风洗尘。”
施琅一怔,抬头朝不远处望去,没想到皇上也派了索额图来了小岛,可见皇上对这少年十分恩宠,即便是她和台湾逆贼有不清不楚的干系,皇上依旧视若未闻,对她依旧厚待,当即收敛了起初上岸时趾高气昂的神气,明随同前来的属官上前一同拜见索额图。
索额图身在北京,位居高位,谁见了不是恭恭敬敬,如今施琅上岛眼中毫无旁人,甚是得意,心中甚是恼怒,走上前笑道“施将军好威风啊,你坐了台湾的战船到来,倒是吓了我和魏兄弟一跳,还以为是台湾水师打过来了呢,哪里想得到是你。”
蔚安安听出他言语中的不满,微微一笑,并未点破,静静的看戏。
施琅急忙请安谢罪,说道“不敢,不敢。卑职奉了圣旨,急着要见爵爷,台湾战船打造得好,行驶起来也快得多,因此乘了台湾船来,却不知道索大人也在岛上,倒是卑职考虑不周了。”
索额图说道“是啊,施将军千辛万苦来到通吃岛,虽然台湾战船行驶得快,这船上的军旗和标记却是太阳月亮的徽号。我先前心中嘀咕,不知道还以为施将军想在台湾自立为王,叫人瞧见可是令人腹议的。”
施琅大吃一惊,急忙说道“卑职糊涂得紧,大人指点得是。卑职办事疏忽,没将台湾战船的徽号去了。”
他身上顿时冷汗涔涔,原本打平台湾,得意万分,坐了所俘获的台湾战船北上天津,又南来通吃岛,故意没铲去船头台湾的徽号,好让人见了指指点点,讲述战船的来历,心中藏有私心,想要炫耀战功。
不料没想到索额图身处通吃岛,还旁敲侧击的点出他想要自立为王,这可是最大的犯忌讳事,一时间身上全被冷汗湿透,额头也冒出了冷汗,且不说魏安是皇帝的恩宠,索额图是皇帝的重臣,又是皇亲国戚,若是索额图回到了北京,再皇上面前说几句闲话,自己可就大大的糟糕了。
施琅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陪笑道“索大人、魏爵爷,此次属下能平定台湾,这位水师参将也是出了不少的力气。”随机朝后一伸手,叫下官上前拜见。
“林虎拜见索大人、魏爵爷。”一官员神情激动的上前拜见。
“林虎?”蔚安安听觉这名字有些熟悉,抬眼望去,欢喜道“林虎,原来是你?没想到你做到参将了。”
林虎激动问道“爵爷还记得卑职?”
蔚安安笑道“怎么不记得,当年在罗刹国,还是你给我翻译呢,哈哈没想到能在这遇到你。”
林虎眼圈一热,当即激动说道“是,多亏了魏爵爷提拔,皇上让我跟随施将军平定台湾,封卑职做了参将。。”
两人相视大笑,蔚安安心中甚是开心,能在通吃岛见到多年的故人,大为畅快。
施琅在一旁瞧着,提着的心也微微放松,索额图急忙说道“兄弟,咱们进屋,让施将军和林参将也歇歇脚。”
四人还有另外两名官员走进了茅屋之中,入座后伺候的仆人立马端来好酒好菜服侍。
施琅指着两名官员,一个叫刘珠,一个是叫洪朝的水师守备,说道“刘都司和洪守备本来都是在台湾军中,卑职打入台湾之后,随着刘国轩大人一起归降朝廷的。他二人熟悉海事,因此卑职这次带同前来,让他二人照料台湾的船只。”
蔚安安应了一声,说道“是这样啊。”见他二人都低下了头,脸有愧色。
台湾自郑成功开府后,和日本、吕宋、安南、罹罗等各地通商,甚为殷富。
施琅平定台湾,取得外洋珍宝异物甚多,自己却一分不取,尽数成缴给朝廷。
康熙命他带来一些赐给蔚安安,此外施琅自己也有礼物,却都是些台湾土产,竹箱、草席之类,均是些生活的物事,比起张勇、赵良栋、孙思克、王进宝四人所送礼物,着实是粗陋贱穷了。
蔚安安和索额图见状,对视一眼,神色无奈,施琅的耿直忠心可见,但朝廷中的大臣们却定要为难他了。
“索大哥,朝廷现在刚打完仗,皇上肯定担忧国库,若是我能为皇上分忧,定要给皇上赚一大笔银子才好。”蔚安安凑近低声和索额图交谈。
“兄弟...你...你答应要回京了?”索额图眼前一亮,喜出望外。
蔚安安对其他三人说道“施将军、林兄你们先坐啊,我去看看下人准备的怎么样,你们刚平定台湾,可不能怠慢了你们。”
施琅、林虎等四人面上皆有喜色,还是恭敬的站起,让蔚安安摁在座位上。
她前脚出了茅屋,后脚索额图便找了个借口也出了茅屋,小跑到她身边,喜道“兄弟,可是决定了?”
蔚安安笑道“我是有这个心,却不知怎么出力。想要回京,也不知找个什么借口,毕竟兄弟脸皮薄,也怕皇上处罚。”
听她想要回京,索额图悬着的一颗心终是放了下来,笑道“兄弟想要回京,这还不简单,眼前就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
蔚安安挑眉问道“什么机会?还请大哥指点一二。”
索额图凑近说道“施琅来通吃岛宣旨,兄弟你舒舒服服在岛上闲居,被封为二等通吃侯,可是他辛苦血战平台,却才是个三等侯。兄弟,你知不知晓皇上的意思?”
蔚安安拱手说道“小弟着实愚钝了,不明白其中意思。”
索额图说道“皇上怕他仗着平台的功劳,恃宠而骄,要效仿吴三桂,需要有人压制他。”
蔚安安揣着明白装糊涂,说道“皇上原来是这个意思。”
索额图说道“如今他来岛上宣旨,炫耀他立的功劳,着实耀武扬威。你想要回京,正可以杀杀他的威风,将平台的功劳抢过来,然后去台湾走一圈,敲敲那些个大臣的竹杠,回京向皇上复命。”
蔚安安皱眉说道“这样不好罢?毕竟台湾是施琅打下来的,这么抢了他的功劳,对他不公平罢?”
索额图急忙说道“哎呀,我的傻兄弟啊,就算是你不抢,回京之后,朝中大臣也会上书弹劾他的,你看看他准备的那些个礼物,能拿得上台面么?说不定啊,皇上还会随便找个借口处罚他一下,给大臣们一个交代。好不容易平了台湾,赏赐没得到,还落得个处罚。他还是得吃哑巴亏,若是你来做这个好人,他知你的情,大臣们也收获颇丰,皇上也是满心欢喜,何乐而不为呢?”
蔚安安钦佩的看着他,为官之道被他摸得清清楚楚,不愧是老狐狸,这一箭三雕还真是厉害了,嘿嘿笑了几声道“索大哥,小弟真心佩服你,若没有你指点,小弟还不知道怎么找个借口离开小岛呢。”
索额图笑道“兄弟,你念着我的好,哥哥心里就高兴。酒宴上,我来说话,你不要吭声。咱哥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保管施琅对你感恩戴德。”
“一切听索大哥安排。”蔚安安伸手与他击了一掌,两人都是满面笑意。
此时丫鬟端着菜准备进茅屋,蔚安安和索额图也进了屋,蔚安安吩咐道“迎香,再拿几坛子好酒来。”
“是,老爷。”那丫鬟急忙退出了茅屋。
蔚安安笑道“几位大人久等了,刚刚去仓库看了看,也没什么好菜,诸位大人将就着吃。”
施琅恭敬说道“哪里,哪里。劳烦魏爵爷招待我们了。”
林虎憨直说道“这已经是山珍海味了,多谢魏爵爷。”
蔚安安设宴款待,自身施琅坐了首席,身旁是索额图,两边则是林虎、刘珠、洪朝几人。
酒过三巡,蔚安安问道“郑克塽和冯锡范怎么会没回台湾,直奔京城的?难道他不想当延平郡王了?”
施琅说道“他二人本想从天津出港,登福建再转水路前往台湾,没想到被当时在港口巡查的林参将逮个正着,他二人报明了自己的身份,又说和皇上有过通信,林参将这才上报卑职,而后派人护送进了京城,他们呈报了郑军水师的分布图,皇上也没有为难他们,这才派了卑职平定台湾。”
蔚安安冷哼一声,骂道“郑克塽这个王八蛋,竟然干出这么猪狗不如的事情。”
刘珠说道“谁说不是呢。出卖了王府,王爷一时怒急攻心,就驾鹤西去了。台湾成了一团乱麻,偏偏董太夫人不懂得朝政,指挥的是一塌糊涂,人心涣散。自大公子死后,文武百官更是怨怒滔天,却不敢言明。”
蔚安安怒极了,大骂道“这个死老婆子如何了?”
刘珠说道“自董太夫人掌事以来,弄得政事乱七八糟,听闻府中人谈起,大公子的鬼魂经常显灵,吓得她昼夜不能安睡,到了四月间,董太夫人就给吓死了。”
蔚安安嗤了一身道“活该,死的太便宜这个老太婆了!”想到大哥和大嫂,心中又是一阵感伤。
刘珠说道“谁说不是呢。董太夫人被鬼魂吓死的事一传出来,大快人心,全台湾从北到南,大家连放了三天爆竹,说是驱--鬼,其实是庆祝这老死婆死得好!”
蔚安安说道“活该,活该。”
施琅说道“鬼魂的事也未必真有。想来是董国太得知大孙儿死讯,逼死其夫人,心中不安,加之台湾文武百官都对她怨恨许久,或许被人杀了也不得而知。”
索额图喝了杯酒说道“世间之事,谁又能说的清呢?不过因果恶报是有的,就像是这老婆子作恶多端,落得个人人咒骂致死的下场。施将军,你这次平台杀人也多,这也是属于起因,这些个台湾战船就是结果,施大人还是小心为妙啊。”
施琅微微变色,随机笑道“上阵打仗,免不了要杀人。倘若这些都是因果循环,那做武将的个个都不得好死了。”
索额图摇头说道“那倒不然。施大人本就是台湾部下的大将,如今回头攻□□的兵将,死了的台湾兵将自然叫屈,与别的将军不同。”
施琅默然不语,心中甚是愤怒,他本是福建晋江人,台湾郑王的部署十有八九也是福建人,尤其是闽南人为多,他平定台湾之后,曾听闻不少言语,骂他是汉奸、闽奸,更有人匿名写了文章,做了诗来骂他讽刺他。
他心中有愧,只是如此当面公然讥讽,让他下不来台,索额图是朝中一等一的高位,自然对他无可奈何,登时心中迁怒于刘珠,向他瞪了一眼,心道:一离此岛,老子就拿你开刀。
索额图说道“施大人,你运气也是真好。倘若那陈近南没有死,在台湾保护郑经,董老太婆也执掌不了政事,郑克塽么就是个草包,拿不上台面。陈近南统帅军民把守台湾,上下一心,你未必能成功。”
施琅默然,自己确实才能远不及陈近南,此人倘若不死,局面自然是大不相同。
洪朝忽然插嘴道“这位大人所说极是。台湾的兵将百姓也是这么说。人人都怨恨郑克塽杀害忠良,自毁长城,真是国姓爷的不孝子孙。”他跟随施琅来到通吃岛,还是初次见到索额图,不知他是何等的身份,自然口无遮拦。
施琅则是大惊失色,怒道“洪守备,你既降了大清,怎敢说这等大逆不道的言语!”
洪朝急忙站起,说道“卑职糊涂,大人包涵。”
蔚安安劝慰道“无碍,酒后言语。再说这位洪守备说的是老实话,就算是皇上亲耳听到,也不能怪罪,坐下喝酒罢。”
洪朝感激谢恩,说道“是。”战战兢兢的坐下,捧起酒杯,双手不住的发抖,将酒泼出了大半杯。
蔚安安问道“陈近南被郑克塽害死,台湾人都知道了么?”
洪朝说道“是。当时...”他朝施琅看了一眼,不敢再乱说话。
蔚安安说道“你且实话实说,谁也不会怪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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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朝说道“是,是。当时陈近南的死讯是从京城中传出的,沿海岸一路,张贴各种告示,说郑克塽投降,还说为朝廷立了大功,杀了陈近南。”
一直未说话的林虎将酒杯在桌上重重一放,大骂道“这等狗贼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真是该死!”
施琅听着着实受用,他在台湾之时屡屡受气,如今心中畅快,不由多喝了几杯。
索额图笑了几声说道“施将军威风八面,十分神武,如今平了台湾,更是大权在握,想要自立为王也并无可能啊。”
此言一出,刘珠、洪朝、林虎面面相觑,突变脸色,不敢言语。
施琅身为武将,脾气本就易怒,此刻多喝了几杯更是忍耐不住,霍地站起,怒道“索大人,兄弟跟你一殿为臣,做的都是大清的官,为何大人一直冷言冷语,讥讽兄弟?”
索额图双手一摊说道“咦?我何时讥讽施将军了?你立下了汗马功劳,手握重兵,是也不是?当年的吴三桂不就是这般么?我记得他好像也联合了不少的盟友,什么罗刹国,神龙教,蒙古葛尔丹啊...”
施琅心中一凛,暗道:不好!索额图是皇亲国戚,若是在皇上面前随便闲说几句,皇上疑心横生,我这一生就毁在他手里了。适才酒气上涌,一时冒火,出口无礼,不由得大为懊悔,忙陪笑道“兄弟多喝了几杯,多有冲撞,还请索大人恕罪。”
索额图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施大将军的赔罪,我可承担不起。施将军平定台湾是大大的功劳,我算什么?早有云南平西王,现在台湾说不定已经传遍了,这施将军要成为大明靖海王了,只怕是瞧不上这小小靖海侯。”
此言一出,蔚安安喷出一口酒,没想到索额图这般阴险,刘珠、洪朝、林虎吓得酒杯摔在地上,施琅脸色青红交加,目露凶光,又惊又怒,心想你这般诬陷于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你们都杀了,以免留下祸根。他酒气冲脑,已全然不顾大局,就想要冲动行事。
蔚安安瞧他突然面目狰狞,心中一寒,这施琅办事太不过脑子了,当即起身,手搭在他肩膀之上,笑道“施将军有何可怒?吴三桂是吴三桂,你是你,自然不一样,你忠心耿耿,血战沙场,那吴三桂权迷心窍,野心甚大,如何能比?”
她只是轻轻一搭,施琅顿时觉得肩头酸疼,身子有气无力,双腿一软,身子直直坐在椅子上,不过是霎时间的一瞬,也知道自己与她的武功绝不能比,她想杀了自己,不过是动动手的事,好在她笑意吟吟,似乎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施琅凶狠立即消散,急忙拱手说道“卑职可真是绝无此意啊,还请魏爵爷给卑职做主,给卑职指条明路,开恩指点,卑职感激不尽。”
索额图对蔚安安笑了下,示意再加把劲。
蔚安安拍了拍他肩头,叹声道“施将军先莫动怒,索大哥此番话,也是为你好,你想想你是男子汉大丈夫,问心无愧,可是其他人却不会这样想的,台湾物产丰富,任谁都会觉得你大捞油水,况且台湾百姓又会说出什么样的传言?若是传到了皇上耳朵里,难免不会想起吴三桂么?”
施琅听得他一番言语,大为震惊,这才反应过来,起身向索额图真心的赔个不是,说道“是卑职愚昧,请大人莫要见怪,请魏爵爷和索大人指条明路。”
索额图这才说道“老施啊,说你直,你还真是直的不会打弯。你手握重兵,天下间嫉妒你的不少。你是心念我大清的圣明天子,可是旁人不知道,皇上也看不清楚,若是你能让皇上知道,到时候论功行赏,你自然也是公侯万代了。”
这一番话只把施琅听得是心花怒放,急忙深深一揖,说道“若能得魏爵爷、索大人在皇上跟前如此美言,卑职是永远不敢忘了大人的恩德。”
旁坐的三人这才舒了口气,自顾自的喝酒,不敢插嘴。
索额图起身还礼,微笑道“老施,我给你指条路,你走是不走?”
施琅急忙道“请索大人明言。”
索额图说道“台湾初平,人心未定。正需要一位德位尊望重要的大员,前去宣示圣上德音,安抚百姓。这位大员,自然是魏爵爷最为适宜,就让他和你一同前赴台湾,安抚民心,如何啊?”
施琅恍然大悟,原来是魏安想要离岛,可是没有皇上的圣旨,他如何敢擅自做主,当即说道“这样是再好不过了,卑职立刻拜表,奏请皇上降旨,委派大人前往台湾宣抚。”
索额图摇头说道“你拜表上京,待得皇上旨意下来,这么一来一往,几个月的时候拖了下来,只怕传入皇上耳中的闲言闲语,没有一千,也有个八百。最好是让魏爵爷同你一起去台湾,这才能证明你绝无在台湾自立为王的用心。你若是不愿也就算了,到时候别说咱们同朝为官,没有提醒过你。施将军平台杀了不少人,冤家也结了不少,你的仇人要中伤你,自然是防不胜防,难以辩白。常言说得好:朝里无人莫做官。不知到朝里的大臣们,有哪一位肯拼着身家性命不要,全力来维护施将军呢?”
施琅心中越发心惊胆战,自己在朝中并无有力之人撑腰,与大臣们的关系也不怎么好,否则当年也不会在北京投闲置散,到处钻营而无门路可走,真能给自己说得上话的,也只有眼前这位魏爵爷,当即咬了咬牙,说道“大人指点,卑职感激不尽。既然事态紧迫,卑职斗胆请大人明日启程,前赴台湾查明真相。”
蔚安安着实佩服索额图,七分威逼,三分利诱就让施琅轻易答应带她出岛,不费吹灰之力。
索额图笑道“施将军也不必担忧违抗圣旨,我此番前来通吃岛也是奉了皇上旨意,你我明日一同离岛,你和魏爵爷前去台湾,我回京复命,正好在皇上面前给你辩白,事出紧急,皇上自然不会处罚你违抗圣旨,说不定还会大大的奖赏。”
“索大人肯为卑职说话,那就再好不过了,卑职在此谢过索大人。”施琅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有他为自己解释,皇上绝不会追究此事,当即如同开了窍一样,堆着笑脸说道“魏爵爷帮着卑职前往台湾,着实辛苦,卑职心想爵爷的众位夫人、公子、小姐,也应当陪同一起前往。卑职挑最大的海船请大人乘坐,这些日子海上并无风浪,大人尽可放心。”
索额图哈哈大笑“老施啊,这会你倒是上道了,安排的妥妥当当啊。”
在场几人看着气氛变了又变,心中称奇,今日酒桌之上有胡乱言语的刘珠、洪朝自然也大为开心,本来以为得罪了施琅,他定然要处置自己,如今魏爵爷前往台湾,他若想处置,也是难办了。
蔚安安笑道“好,施将军的美意,我不能辜负,那就跟随将军往台湾走一圈了。”
施琅脸上挂满了笑意,连连给索额图和蔚安安倒酒,连声称谢。
酒宴完毕,蔚安安回到山洞,说起筵席上施琅夺取台湾的事情,六位夫人听了均是嗟叹,没想到郑克塽做了自家的汉--奸,唏嘘不已。
阿珂默默无言,想到当年若是跟了郑克塽,如今肯定是一同被俘,也是亡国妾妇,难免会大受屈辱,不禁恼怒自己,无比后悔看上这等苟且偷生的狗贼,旁人每提起他来,那狰恶的嘴脸便会在脑海中浮现,令她深深感到彻骨的恐惧。
建宁气恼不已,说道“皇帝哥哥待人也太过宽厚了,郑克塽这家伙投降了,居然还封了他个一等公?爵位还在安安之上,叫人不服!”
蔚安安笑道“爵位对我来说没什么重要的,皇上看在国姓爷的面子上,才封了他,单凭他自己的本事,恐怕混的连要饭的都不如。”
苏荃纳闷问道“我记得你当日给他们二人服了毒药,他们怎么会没有毒发生亡呢?”
蔚安安苦笑道“当时情况紧急,我随身并未携带毒药。”
苏荃惊讶问道“那你给他们喂的是什么?”
蔚安安说道“是我随手抓的沙土,捏的两个泥丸,混着血迹,他们惊恐之下,肯定分辨不出来。”
建宁笑骂道“这两狗贼,活该让他们提心吊胆。”
蔚安安将明日就要离岛的事情,跟众位夫人说了,七位夫人是又喜又愁,在山洞中收拾起东西,一时间这也想带,那也想带,甚至舍不得离开这个小岛。
众人如火如荼的收拾着行李,阿珂沉默的打开箱子,思绪纷乱,心中压抑,胸口憋闷,感觉透不过气来。
“心情不好么?”一双有力的胳膊从她软腰间穿过,阿珂单薄的脊背靠在了熟悉的怀抱中,温言的声音总能让她安下心来。
“我...”阿珂心头一热,自己的心情她总是能第一时间觉察,从未忽略过,这样体己温柔的人,为何当年总是将她推开、误会?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想着想着眼泪吧嗒吧嗒的滴落,打在蔚安安的手背上,声音哽咽。
蔚安安将她身子转了过来,擦去她的眼泪,忙问道“怎么了?是因为郑克塽那狗杂碎么?放心他再也伤害不了你了。”
阿珂微卷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如雨后梨花,清丽动人却又无比脆弱,她颤声说道“我以为我不再害怕了,但听到他没死的时候,可是那种恐惧出现了....”
蔚安安将她揽在怀中,手掌轻抚着她柔顺的发丝,伤口虽然愈合,可是疤痕犹在,只能让它慢慢淡化,柔声道“珂儿,你不是一个人,永远不是。”
伴随着她的轻喃,阿珂压抑的心情逐渐转轻,也不觉得那么憋闷了,她伸手环抱住了蔚安安,闷声问道“真的要离开么?想到要离开,还有些舍不得,咱们在这小岛上过了那么久幸福的日子。”
蔚安安抚摸着她的后背,轻笑道“这里虽好,这么多年也看的腻了,咱们出去瞧瞧,那么多好的地方,想在哪就在哪,岂不美哉。”
阿珂破涕而笑“你总会挑好听的话来说,哄人开心倒是拿手。”
蔚安安轻吻了吻她雪白的脖颈,笑道“我哄自己老婆,不是应该的么。”
阿珂娇笑了下,思虑一下,拿出一件物什,沉声道“你还记得这是什么吗?”
蔚安安放开她香软的身子,定睛一看,说道“这不是当时逼迫郑克塽用血写的欠条么?”
“嗯。”阿珂目光冰冷,沉声说道“这次离岛,咱们肯定回京城吧?”
蔚安安说道“不错,需要回京城跟皇上复命。”
阿珂冷然说道“欠条上我填了银子的数目,此次回京,我不想让他好过!”
蔚安安摊开一瞧,空白处写着五百万两,嘿嘿一乐道“老婆,这下咱们家发财了!”不用阿珂说,她早已打定主意,回到京城,定要好好折磨郑克塽和冯锡范,好给大哥、大嫂郑清报仇。
阿珂原本严肃的表情,被她逗笑,蔚安安亲了她脸庞一口,笑道“交给我罢,让郑克塽这狗贼把这五百万两银子吐出来。”
众人在山洞中忙前忙后的收拾,包袱堆了不少,两个娃娃也跟着帮忙,即将离岛,大家神色都有些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