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声渐近如潮,董茂却仿佛失了听觉。他只想着将王大牛的尸体带回去。
但他浑身是伤,连站立都显得勉强。鲜血顺着他的盔甲滴落在地,像是催命的倒计时。
江问月站在一旁,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无力感。
她很清楚,自己救不了董茂。他一定会死。有一柄携带着死亡气息的刀,会不顾一切穿过她所有的阻拦,直直落在董茂的脖子上。
就像古凉州。
这些人死去的结局无法更改。
江问月有点害怕,她怕这样的幻境经历多了,她会失去对生命的敬畏和求生的本能。
就在这时,她眼前的画面忽然一滞,那些嘶吼声、刀枪声,甚至飞溅的鲜血,都在一瞬间静止下来,悬在半空。
这段场景要结束了。
那些断裂的长矛与沾满血的刀剑,纷纷化作高高的红漆柱子,直耸入穹顶,柱身上描绘着繁复的金纹,带着刀刃的寒光。
倒下的尸体和沾满鲜血的泥土,此刻都隐匿于光滑的青玉砖面之下,仿佛从未存在过。
酒香依然弥漫在江问月的鼻腔中。
琉璃灯火将整个大殿照得如白昼,高台上,一人端坐在龙椅上,身着华贵的袍服,手中举着一樽金酒杯。他的面前,是一群威严肃穆的将军,个个身着华丽的朝服。
江问月和一群病歪歪的士兵站在大殿最后面,有些冷清。
“兄弟,你竟然来了!”旁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董茂竟然还活着!
他额头上方多了一道疤痕,整个人更瘦了,目光也更加空洞。发髻松松垮垮,身上的衣甲也凌乱不堪。
还不如逃难的。
“好久不见。”江问月应了一句。
董茂一脸茫然:“昨天不才见过?”
江问月是失忆扮演专业户:“不好意思,上次上战场脑袋被马踹了,经常记不大清楚事情。”
“对了,你记得我叫什么名字不?”
董茂表情越发困惑:“你不是叫展盛吗?”
江问月忍不住笑了出来:“好名字。”
她真被幻境按了个新身份。
“江山稳固,全靠诸位爱卿!”王座上的人笑得从容又大气,声音浑厚,哪怕传到后排依然威仪十足,“你们功勋卓著!”
他的话音刚落,那些将军便纷纷举起金樽,互相碰杯,发出清脆的声音。
就连后排这些小兵也开始激动起来。
江问月丝毫没有被感染,她的目光穿过这些高大威严的身影,落在了站在中央的那位重臣身上。
江尚。
他的身旁,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贺连叶。
贺连叶手中也端着酒杯,眼底似乎飘过一抹不自在,但又转瞬即逝。
他身边地将军们笑得开怀,有人接过周武王递来的赏赐——良田、宅邸、封地、封爵……每一项都被宣读得无比隆重,惹得满堂喝彩。
董茂眼里难得地燃起了一道光。
然后,轮到了他们这群“无名功臣”。
他们果真也得到了“赏赐”——一块巴掌大的奖牌,冰冷、生硬,上面刻着几行不痛不痒的字,语气庄重,内容空洞。
董茂握着自己的那块牌子,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盔甲破碎的边缘,指尖发白。
这个玩意儿,就是他用命换来的全部。
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最终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疲惫地闭了闭眼。
这些人根本不关心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反正尸体能填坑,血还能浇田。
董茂觉得,这仗不如不打,台上这位,和那个为了一只小猪仔就杀人的殷王,又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
江问月认真地建议道:“你得向上级讨封。”
董茂抬起头,声音沙哑:“怎么讨?以死相逼,还是再造反?”
他累了,什么赏赐也懒得争了。
他将手中的纪念牌胡乱揣进破裂的盔甲里,转身踉踉跄跄地朝外走去。
江问月突然出手,一把按住董茂的肩膀。
“对不起,”她的声音很轻,“你得留下。”
董茂的动作僵住了,转头看向她:“怎么了?我留下没有任何意义。”
江问月没有回答,而是冲着大殿前方大喊:“贺兄,贺大仙,这里这么多人,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把那什么幻境核心找出来啊!”
贺连叶正在和江尚聊天,听到这句大喊,他顿了顿,给江尚敬了最后一杯酒,然后拔地而起,飞到大殿中央。
他抬手召唤出无数张符咒来。符咒化作一道道青光从贺连叶指尖飞出,直直撞向四周,宛如萤火一般,在大殿的每一个角落游弋。
与此同时,贺连叶脚下开始亮起细细密密的纹路,自发延展,将整座大殿铺满。
整个大殿逐渐被大阵的光芒占据。
大殿中的其他人,依旧歌舞升平,像是设定好的程序。
江问月看着周围四处游荡的符咒,压低了语调,对董茂道:“你是这个幻境的核心。”
仿佛为了验证这句话,那些飞舞的符咒纷纷朝着江问月所在的方向聚来。
贺连叶抬起头:“找到了。”
“我都说了我听不懂!”董茂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撇开江问月的钳制。
江问月轻轻叹了口气:“你的执念形成了这个幻境。”
贺连叶手一动,一张符咒以一种极快的速度飞入董茂的体内。
然后,无事发生。
贺连叶懵了。他原本认定这人是幻境的核心,想着这一招下去,董茂要么消失,要么爆炸。但他依旧完好无损地杵在那里,有点尴尬地打量着飞在空中的贺连叶。
江问月一副毫不意外地样子,还在一旁悠闲地采访董茂:“你现在最想做什么?”
董茂想都没想:“我想回家。”
贺连叶降落在董茂身边,皱起眉头:“难不成幻境的核心在他家乡?”
江问月把董茂的背景给贺连叶讲了。说罢,两人对视一眼,又带着一脸懵的董茂朝着皇宫外走去。
不过,还没走出几步,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在前方,接着,巨大的反作用力将他们毫不留情地弹了回来。
贺连叶伸出手,灵力在指尖凝聚,猛然朝屏障轰去。
灵力爆炸,火光四溅,屏障却纹丝不动,连波纹都没有出现。
江问月却站在原地,眼神有些飘忽。
“怎么了?”贺连叶问道。
“我在想这个幻境的核心会不会不是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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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村。”
“何出此言?”贺连叶问。
江问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目光落在了董茂身上:“你的发髻盘得很松,脑后是不是有伤?”
董茂:“是……是的,太行一战,我差点被人一枪戳爆了头。”
江问月语气冰冷,毫不留情:“你现在这个样子,根本没有办法活着走回家乡。”
董茂的脸色微微一变,想要反驳,却被江问月接下来的话打断。
“你半路就会因为伤口发炎,然后死掉。”江问月语速飞快,“死之前你大概会发烧,身体越来越虚弱。”
董茂猛地抬起头,眼神里浮现出一抹难以言喻的震惊与茫然。他像是卡住了一样。
“你的脚步越来越慢,”江问月像是没有看到他的反应一般,继续说道,“你伤到脑后了吧,大概会失明,也就是双眼会瞎掉。你又饿又累,最后躺在地上,等着寒风吹散你最后的意识。”
董茂的身体僵直着。
江问月的目光紧紧锁定着他,随时准备跑到贺连叶身后躲起来。
“我死了……”他喃喃低语。
江问月见力度不够,继续火上浇油:“你的执念太深,深到你都忘了,自己已经死了两百年。”
她的声音宛如闪电,把董茂的记忆劈回来了。他的身体剧烈一颤,随即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扯动了一样,双眼中的瞳孔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灰色。
“啊——!”董茂仰头发出一声凄厉的咆哮,随后全身浮现出一团团阴冷的鬼气。
江问月捂住耳朵,急速跑到贺连叶身后。
贺连叶迅速拔剑,带着耀眼的灵光朝董茂猛然劈去。然而,董茂竟然以极快的速度闪开,鬼气四散,瞬间反扑向贺连叶。
“贺公子,小心!”江问月在旁边惊呼一声,作势要上前,却又像是吓得动弹不得,只能站在原地捂住嘴。
贺连叶眉头一皱,迅速以灵力护身,剑势一转,将扑来的鬼气搅散。他冷声道:“江姑娘,快退开!”
江问月听话地跑出老远,喊道:“贺公子,你一定要小心啊!”
这一喊,反而吸引了董茂。
鬼也知道要找软柿子,于是下一瞬,他猛地转头,直直盯向江问月。
江问月脸色微变,嘴角抿得很紧,脚下却似乎被吓得定在了原地:“贺公子,他……他看着我干嘛?”
董茂身影一晃,瞬间化作一道黑雾,直逼江问月。
江问月大惊失色,连连后退,却被身后的透明屏障挡住了退路。
贺连叶急忙挥出一道剑气,但慢了一步。
董茂的鬼爪已然伸向江问月,黑气缭绕间,那锋利的指甲快要刺穿她的脑壳。
“咔!”一声刺耳的撞击声,黑气骤然四散。
董茂像是也撞到了屏障。贺连叶跑来一看,发现董茂的爪子被一块泛着微光的令牌挡住了。
那块令牌悬在江问月面前,上面刻着“尚门”二字。
董茂变成鬼后智商降低了不少,他见一次不成功,便想再次扑上去,却被贺连叶抓住机会,从后面劈开了身体,瞬间所有鬼气都被震散。
江问月趴在一边,举着那块令牌:“不好意思贺兄!我不是故意偷你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