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问月意识慢慢回拢。
贺连叶还趴在桌上,白兰则非常听话地守着门——她靠着门板睡得正香。
江问月挨个拍醒他俩。
白兰醒来后睡眼惺忪,晃晃悠悠挪到右罩房,关上房门,倒头又睡了。贺连叶揉着脑袋,像宿醉了一样。
江问月一边“真诚”地道歉,一边把他请到了医馆大门口。
贺连叶在医馆门前拱手致谢:“多谢江姑娘,若不是你,我们不可能这么快查清病的真相。”
江问月摆手:“举手之劳罢了,我也不过是想保命。”
贺连叶:“病源查清了,董茂也清醒了,那些病患明天应该会陆续醒来。”
不过,次日江问月没有管那些病人,她给白兰留了张便条,便拎着赌坊老板的酒坛出了门。
若是贺连叶在场,他便能发现江问月手中的这个绿色酒坛,和他们从西水村带出来的那一坛一模一样。
江问月对这个绿色的酒坛始终心存疑虑。她李伯明提到过,这绿色的不是锈迹,而是“物镜”的实体。但奇怪的是,她无法感知到这坛子的异常。
直到她亲眼看到这坛子把清水变成了酒,才猛然意识到——“物镜”不在坛,而在酒本身。
于是她干脆以身试毒,顺带着把尚门也拖下水。
这么做的好处有两点。其一,她可以在暗中摸清尚门的意图;其二,她能借此机会藏在贺连叶身后。对这个世界,她的认知还太少,冒然出头无异于找死。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是对的。这酒,确实是凉州城疫病的关键——她和贺连叶喝上一顿后,物境完整了许多。现在想来,上一次的物境大概只呈现了南水村的一条路。
江问月找到赌坊老板,问道:“你前几日用这坛子装过水吗?”
她想知道那些人是怎么误食了这酒的。
赌坊老板回忆道:“前几日凉州下了场雨……”
凉州长年干旱,逢雨如逢大赦。每到下雨时,家家户户都会端出能装水的东西接雨水,赌坊也不例外。这老板把能找到的坛坛罐罐全搬了出来,包括这只酒坛。
不过,他竟然还有点良心。他把收集到的雨水捐了一部分给官府。
凉州府衙,以叶之远为首,在城中建了一个水库,由专人管理。按说,这是件利民的好事。官府鼓励百姓向水库存水,实在缺水的家庭,还能向府衙申请免费取水。
问题却偏偏出在这里。
那个赌坊老板把这坛“水”直接捐了出去,于是,物镜污染了整个水库。
按理说,凉州刚下过雨,这几日来水库求水的人有限。但一碗水能被无限稀释,可能今天进了一户人家,明天又混着面汤推到集市上给人吃了。
物镜以一种无法控制的方式扩散开来。
所幸董茂的力量有限,凉州才没有因此彻底沦陷。只有少数体虚的,包括江问月这种没睡过几天好觉的人,才会被拉入物境。
江问月理清思路后,立刻赶往府衙。虽然“物镜”已经消失,谁也说不准董茂哪天会不会再次失控。
到了府衙,她一眼就看见了贺连叶。
他站在正堂中央,侧身与叶之远交谈。叶菡坐在一旁,听得出神。
“此疫的根源,正是这怨鬼。”贺连叶将手中的温茶放在桌上,他这半个上午都在想办法解酒,“他造出幻境,困住了众人。”
这冤大头到现在还以为那是幻境。
江问月推门而入,叶之远一见她,笑道:“方才贺仙君还让我去医馆找你呢。他说此次查清真相,主要还是仰仗姑娘的巧思。”
江问月:“不敢不敢。”她又顺势拍了一通尚门的马屁。
在场谁也没有提及陈半仙的口供。
叶之远把江问月拉住,这位知府大人有些激动:“江姑娘,你不仅是我小女的救命恩人,更是整个凉州城的救命恩人!你这大恩大德,我也无以为报啊!”
江问月连忙摆手:“哪里哪里,我只是运气好,每次都能遇到高人相助罢了。”
叶之远认真起来:“我知道你是个有抱负的人,这次事情之后,江姑娘你定不会留在凉州吧。”
江问月没否认。
叶之远:“既然如此,我这做东家的也应该有点表示。不如这样,咱们私下里吃顿便饭,当作感谢,也当作送行。”
叶菡也在一边劝:“是啊,姐姐自从你来了凉州,我都没见过你几面,也不知道未来能不能再见面。”
叶菡的眼睛亮晶晶的,江问月最终还是答应了。
片刻后,三人往他们凉州城内最好的酒楼走去。
豪华酒楼没见着,这一路上倒是把凉州城生活百态尽收眼底。
街边摊贩零星散布,摊位上摆着些干瘪的果子。旁边的粮食袋半敞开,露出的谷粒竟然掺着沙土。
三人刚拐过一处巷口,便听见前方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一文钱一个?你是想抢钱吧!”
江问月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衣着邋遢的汉子站在一个面饼摊前。
摊主低声解释:“大哥,真的不能再降了,我家里……”
话没说完,汉子猛地一拍筐边:“谁家不穷!一文钱三个,不然别卖!”
摊主硬着头皮:“这价钱我连本都回不来啊!”
汉子闻言,眉头一皱,直接抬脚踹翻了摊子。面饼滚了一地,沾满泥灰,摊主吓得退了几步,怔在原地。
然而下一秒,那汉子便被江问月一把按倒在地,动弹不得。
江问月扫了一眼周围,却发现叶之远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似乎并没有要插手的意思。她皱了皱眉,终究还是松了手,将那汉子放开。
地上凌乱一片,油迹和泥土混在一起,那几张饼更是沾满了灰尘。江问月扶起摊主,却在看清对方面容的一瞬间愣住了。
竟然是徐氏。
昨日,这个女人还站在医馆门口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今日,却狼狈地跪在地上,抖着手捡起摊子上的饼。
“昨日……”徐氏抬头看了她一眼,脸上满是尴尬。
江问月突然想起昨日闹事的人群中,也有这个汉子的身影:“那汉子让你去医馆门口闹事的?”
徐氏嗫嚅着:“他说你们医馆有钱,说不定可以讹一笔……”
叶菡在一旁低声说道:“凉州,有太多这样的人。他们有手有脚,但凉州的地,种不出庄稼;凉州的路,通不到常安。走投无路的人有很多,我们没法管。”
她语气平静,仿佛早已见怪不怪。
“这地方,就连当强盗都穷得要死。”叶之远苦笑了一声,“常安都记不住凉州这么个小地方。”
江问月一时无言。
气氛变得尴尬了起来,不过很快,他们便停在了一座三层高的楼前。
这件这楼外墙有一些精致的雕刻,但已陈旧。正中心挂着一块巨大的匾额,上书三个大字——“听春楼”。
这便是凉州城里最好的酒楼了。
听春楼里人不少,叶之远要了个三楼的小包厢。
这饭馆业务颇多,江问月低头看去,只见一楼高台上,说书先生正拍着惊堂木:“要说那殷王荒淫无道,昏庸至极,皆因一人——苏妃。传闻苏妃乃狐妖所化,美貌倾国,却心狠手辣,迷惑殷王,令其穷极奢靡,屠戮忠臣!”
“于是两百年前,周武王率十万修士大军,与殷军鏖战于太行之山!”
他扇子一展,继续说道:“这一战,乾坤倒转,山河震颤!江尚斩将破阵,修士大军法阵连环,天火落地,星辰坠空!殷王虽召妖兵百万,但终究难敌周军神威!”
台下的人却只关心美人:“那妃子后来如何?”
但说书先生折扇一收,惊堂木一拍:“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说罢,他脚底抹油,惊堂木的声音还没落下,就已经溜回了后台,留下热闹的气氛和一群津津乐道的闲人。
“这江尚灭殷可是立了大功,应当流芳百世!”
“可不是嘛!江尚当年应天命,建了封神塔,保我大周千年无灾无难。后来还创立尚门,四处宣扬修行之术,真是咱们大周的国威!”
听到“尚门”二字,江问月转头看向叶菡:“如果现在有一个能让你进入宗门修仙的机会,你会走吗?”
叶菡摇了摇头,语气平静:“我已经知道我是个涩根之体,这事儿跟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她表面说的轻巧,也不知道背地里花了多久才说服自己。
江问月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嘴,又问:“那你现在最想干什么?”
叶菡目光坚定:“我想当官。我想让凉州城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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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那么苦,不要那么惨了。”
江问月倒了一壶茶,把茶杯推到叶菡面前:“你这个理想,比修仙还难实现,你知道吗?”
叶菡:“我会去做。”
江问月从怀中掏出一小块木牌,木牌是昨晚她熬夜用门口的杨树尸体做的,上面的符文完全复制了自己手上的那块。
“你若是遇到什么事,可以用这木牌联系我。”她又递过去一张小纸条,“这是使用说明书。”
叶菡接过木牌。虽然已经放弃了修仙的念头,但看到这些法器,她的眼神还是透出了些许热切。
这一刻,她看起来才像个十二岁的小孩。
叶菡道了谢,又问:“姐姐接下来准备去哪?”
江问月得回尚门,家大业大,总不能真躲一辈子。
她刚这么想,就听见隔壁包厢在嚷嚷——
“你们听说了没?尚门的掌门之女丢了!前几天他们还跑咱这贴悬赏告示了,谁要是找到她,那可是三代都不愁了。”
旁边一人笑得直拍大腿:“做梦呢?你以为人都傻呀?好好的常安不呆着,跑咱这穷得叮当响的地方找什么?连水都快干了,能活下去就不错了。”
“嘿,别说得太绝,”另一个人凑近些,压低声音,语气透着几分神秘,“听说,这尚门的掌门女儿天生就是修行废柴,灵丹妙药喂进去都没用。活了十七八年,气都没入过体,八成是个傻子。”
这话一出,引得一群人哈哈大笑。
江问月:“……”
我是傻子?
傻子挺好。她端起茶杯,遮住了嘴角的微笑,挡箭牌这不就有了。
饭后,江问月跟叶家两人告别,倒也不伤感,毕竟有了小木牌,随时可以联系。
然后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在脸上抹了一把,肤色开始变化,慢慢地竟变了个人。
易容的原理跟在赌坊出千的原理是一样的。
她把道袍刨出来穿上,朝槐木巷口走去。
尚门的一群小弟子以讨论凉州疫病为由,被白兰聚集到了医馆门口。几位弟子心不在焉,无意间转头看向巷口。
下一秒,他们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
“那……那是江掌门的女儿吗?”
整条巷子里安静了片刻,随后一阵骚动,所有尚门弟子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巷口,原本手里的事情全都停下了。
江问月站在巷口,像迷路了一样,正东张西望。
正巧贺连叶从医馆中走出来,目光立刻停在了江问月身上。他快步上前:“师妹?”
江问月闻声抬起头,迟疑了片刻,怯怯开口:“师兄?”
江问月维持傻子人设,一问便是醒来后就出现在了凉州,身上的腰牌和钱财都没了。
“罢了,先跟我回去吧,”贺连叶有些无语,“损坏尚公像又畏罪潜逃,谁来了都很难给你网开一面。”
江问月:?
她顿时有种自投罗网的感觉。
她这在逃嫌犯优先级很高,没过多久,几辆马车停在了江问月面前。
江问月听尚门弟子说,这叫骏鸢。
所谓骏鸢,便是寻常的马车,不过被改造了些许。车上各处都雕刻了腾云术、疾行术等,修道之人在车内用灵力驱动符咒,便可以使整辆马车飞到空中。
江问月坐在骏鸢上,看着凉州城逐渐缩小,随口说道:“听说凉州最近闹病,还传什么‘盲婆剥五感’之类的,你们这是在抓什么妖怪吗?”
贺连叶的眼神有点飘忽不定:“这是我们尚门的保险。”
尚门向来注重威望。
他们会事先传播点谣言。如果破局失败,尚门可以甩锅说这不过是陈半瞎的无稽之谈,自己从未参与其中。
江问月听完这个解释,默不作声的看向窗外。
贺连叶没有说全。
“地府盲婆”、“因果债”这些说法其实是一种宣传。百姓在恐惧中逐渐将尚门的修士视为唯一的庇护,而当事情得以平息,尚门便会被视若神明。
这种手法既能宣扬宗门权威,又能避免风险,可谓一石二鸟。
江问月把头伸出窗外,冷风吹得她更加清醒了。
她看见凉州城内居民都扬起了脖子。
他们看见尚门踏云而去,可江问月却看不清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