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岳左看右看,瞧殿下那直勾勾的眼神,要说他没点心思自己都不信,那这是挑明了还是没挑明,乔小姐愿意跟殿下单独出来便该是也对殿下有好感吧?可这几日路上怎么也不见他们有多亲密,既然都私奔了还如此克己守礼,难道是咱们几个手下碍了好事,乔小姐顾忌着我们才不和殿下多接触?哎呀,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咱哥几个真是罪过!
李岳这么想着,连忙左右两手一手一个,把身边几个弟兄架走了,所幸好几个已经醉了,要糊弄起来也容易。眼下火堆边只有两三个睡倒的,四仰八叉地横在地上。乔挽月头一仰饮尽碗中酒,又掂了掂酒坛,可惜道:“没了。”
赵靖安说:“等到了蒲城我再请你。”
乔挽月笑道:“上回说要上您府里登门道谢,这几日实在忙碌,也没顾得上。”
赵靖安说:“无妨。我听说了,你很厉害。”
听说的肯定都是明面上发生的事,乔挽月知道殿下这是猜到那都是自己安排的了。乔挽月说:“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罢了,若不是圣上有仁德之心,也不会让我钻了这么个空子。”
赵靖安:“我朝律法确实早该更新迭代,但圣上心思不在这儿,希望这回的事能是个好的开端。”
圣上心思不在改革除弊,而一心集中皇权。乔挽月听出来梁王的意思,她说:“既然这回能改这条法令,便说明皇上到底不是不顾民生漠视生灵的帝君,只希望朝堂能早日安稳吧。”
说话的时候梁王一直眼神不错地盯着自己,并不是自上而下的俯视姿态,而是将身体重心放低,以一种平视甚至仰望的视角,乔挽月喝了点酒,本来平日里胆子便不小,这时候更加不知道害羞,加上酒精麻痹下大脑运转得缓慢,比之平时显得有些迟钝,见赵靖安盯着她,于是也面不改色地盯回去,两人之间一时无话,只有火堆燃烧时发出的细微爆破声,浅草中虫鸣声此起彼伏,却更衬得四下里静谧。
他们今晚选择的是一处空阔的平地扎营,为的是若有豺狼能尽早发现。乔挽月余光里看到天上星河一泻千里,光斑在深蓝色天幕里闪烁,远处群山寂寥,天地浩荡,万物不言,侍卫们不知道去了哪里,似乎隐隐传来几声苍茫的歌声,唱歌的人声音沙哑低沉,平添一丝肃穆。
赵靖安与乔挽月无声对视一会儿,他明明没怎么饮酒,却觉得脑袋里有些晕晕乎乎的,胸腔里有簇心火溶溶地烧着,并不燎人,只觉得暖意顺着流到四肢百骸,全身都是熨帖的。他见乔挽月不说话,只是回盯住他,终于后知后觉有些脸热,视线也移开来。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打破寂静:“前几日你为我请来的医师很有用,现下我身体好了不少了。”
一开口就是胡诌,他在心里唾弃自己,但没办法,现在还不好解释。那一日他还在府中盘算要多少银子才能买通乔挽月介绍过来的医师,没想到一开门撞上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钱神医一看是他,转头就要走。他哭笑不得地把人拦下,跟他说明了前因后果。
乔挽月晕晕的,看天上星星都像在旋转,顶上一颗最亮的璇玑星好像顺着天幕落了下来,啪嗒一声,掉进湖泊里,水花溅在她指尖上,冰冰凉凉,她心里微微一动,定睛一看,是赵靖安递过来的水壶。水壶窄细的瓶口里藏着一颗星星,在水面上悠悠地荡着。
乔挽月接过,说:“多谢。”
赵靖安仔细瞧着乔挽月的神色,乔挽月行动举止看着与平时无异,只是两颊上飞起一抹淡淡的粉霞,眼眸湿润,双髻绾云,倚在石块上对他笑,隐隐能看出她眼神不甚清明,似乎笼着层淡淡的烟雾,虚虚实实,朦胧不清。
赵靖安手里没了水壶,一时空落落的,看乔挽月穿得单薄,便拿了自己的披风给她盖上,乔挽月喝了酒身子热,头挨在一块冰凉的花岗石上,皮肤贴着石面,似乎觉得这样舒服,她头上一只青玉簪子插不住,一头青丝如瀑般倾斜而下,发丝贴着耳畔和锁骨,柔软而凌乱。
赵靖安看那簪子就要落在地上,下意识伸手去接,簪子是接住了,但同时也触到女子柔滑的发丝,那发丝顺着他指间的缝隙向下滑,极尽缠绵,纠缠不清地萦绕在他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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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靖安喉结滚动,轻声道:“挽月,外头冷,去马车里睡吧。”
乔挽月嘟哝两声,也不知说了什么,赵靖安犹豫片刻,抬头向四周看看,见梦珂与飞卢不知都去了哪里,没人能帮忙,又不能放乔挽月一个人在这里,心里挣扎一下,伸手试探着拍拍女子的肩膀:“挽月?醒醒,别在这儿睡。”
乔挽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下子与赵靖安对上视线。火光明灭中,他眼里的温柔像是要把人溺毙其中。
乔挽月瞬间理智回笼,正襟危坐,假模假样地咳嗽两声,说:“让殿下见笑了。”刚说完便转身急匆匆地向马车走去。
赵靖安脸上似乎有失落的神色——怎么一拍就醒了?要是不醒,自己说不定……就有理由把挽月抱进马车里了。但这样也好,挽月爱和人玩闹,还好酒量不小,人也聪明,独身在外的时候应当不会让人家欺负了去。下次要是喝酒,要是自己还在她身边就好了,她喝醉的姿态太可爱,让
别人看了去,自己怕会吃醋。
但自己又算她什么人呢,这醋吃起来也没名没分的,要让挽月知道,怕是会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上回便已经算越界了,挽月虽然和陆裴元名义上是和离了,但心里会不会还是念着他?陆裴元,陆裴元,那个天杀的!
他神思不属地胡乱冒出来一连串想法,一晚上便在辗转不安中睡去了。接下来几日都是匆匆忙忙的赶路,晚上也不再像那日一般放纵,越靠近蒲城,大伙的神经便越发紧绷,照梁王的说法,蒲城是那伙人的大本营,当地势力盘根错节,还是小心为好。
就在离目的地只差一天行程的那个夜晚,乔挽月突然在一片漆黑中睁开双眼,此时已是深夜,夜色像化不开的墨汁,浓稠得让人窒息。她悄无声息地翻身起来,身上衣物穿戴完整,眼神清明,显然是一夜未睡。
车厢里光线太暗,什么都看不见。她斜着身子让月光落进来,惨白的月光照过马车车厢底部,就在乔挽月方才脑袋靠着的地方,锋利的刀尖刺破围帐,刀刃银亮的光芒在月色下倏忽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