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是在和女朋友打电话
    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青涩与真诚。

    拨通华风夏的号码,好比是他在茫然一片空洞中下意识看到的一片叶子,哪怕是这么单薄的叶片,他也别无可选且迫不及待地伸手触及。

    要问及为何这片叶子名为“华风夏”,他没有答案。

    正被物理题目折磨到失去灵魂的华风夏,一秒钟绽出了笑容,恢复生机,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只知道此刻值得欢喜。

    她刚刚还一边复习某个物理上经典的加速度题型,一边在想,如果楚归镝在,一定能直截了当地为她理出思绪。结果马上他的电话就进来了。

    缘分天定的证据+1。这太能让一颗心脏被点亮了。

    不过,仅是如此还不够,华风夏脸虽笑开花,在言语上努力装出一本正经继续逗楚归镝:

    “哦,但问题是,你又是谁呀?”明明抛开来电显示,也不会认不出他的声音。

    楚归镝轻微一顿,继续补充:

    “我是……楚,归,镝。”

    人在念自己名字的时候好像会有轻微的羞耻,楚归镝讲得又轻又慢,耳垂温度上升。

    华风夏笑得趴在桌子上,直不起腰:“哈哈哈哈哈,你怎么这么笨,我明显是在逗你的呀!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你是不是傻子,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笑声尽管经由电波处理,不失饱满飞扬的情绪,感染着,飘荡着,楚归镝屁股底下那块石头在这样的明媚中显得不那么冰凉。

    楚归镝的嘴角跟着往上扯,笑意淡然,宛如涟漪,一圈一圈扩大:“嗯。”

    “你还‘嗯’!”华风夏惊奇不已,瞧着球风那么强悍的一个人,在生活中,剥开淡漠的外表,竟然这般纯善柔软,华风夏不禁开始为他忧心,“说你是傻子你还应,性子这么软,要是有人欺负你怎么办?”

    “队友、教练们都很好,没有人欺负我,遇到不好的情况,我跟人直接打起来过,不会白白挨欺负”楚归镝讲到后面,声音低下去,不太好意思,“你也很好……”所以才会她说什么都应着的意思。

    在队里,楚归镝和女队员们的交流多围绕着技战术和日常的训练,还真没有和其他同龄女孩子单独聊天的经验,讲完这几句话后不知道该说啥,想了几个话题,每每要开口时都觉得很不自然太刻意。

    楚归镝看看天看看地再看看水,僵硬地闭上了嘴。

    好在华风夏生性跳脱活泼,本身便是个源源不断的话匣子,有她在,不存在冷场这回事,一张口,国庆这些天的生活趣事一件一件接连蹦出来。

    先是他们几个一起看的喜剧电影,池野猛吃高热量的焦糖爆米花,回队里后一上秤发现胖了三斤。国庆作业实在是太多了,她原本打算着和方盈早点儿把作业写完,再额外地针对之后的小测进行复习,结果赶不完作业,两个人不得不分工协作你写一科我写一科……

    楚归镝静静地听,微风正好,晚霞正如一个姑娘欢腾微红的脸庞。

    讲到后面,华风夏停了一停,带上了罕见的忸怩,做了几次心理建设才问:

    “你跟宋凡清……关系很好吗?”

    自从楚归镝和宋凡清开学典礼一前一后讲话惊艳四座后,闲着没事干的一群人搞了拉郎配,认为漂亮学霸+帅气运动员外形极其匹配,气场相合,光是靠脸便能让人大磕特磕。

    流言渐多后,吃瓜群众还又传说本尊们因此渐渐熟络起来,关系很好,拉郎CP疑似成真。有人问到宋校花本人面前,宋凡清羞涩笑笑没多说,有人说,这是默认了。而且,宋凡清最近的朋友圈里面经常发布乒乓球相关的内容,还有喊话“训练顺利”,看起来真的在和楚归镝打得火热。

    说得人多了,华风夏心里面也打起了鼓。虽然楚归镝一般只有半天在学校,虽然楚归镝在学校的时间里待在班里几乎不出门……万一他和宋凡清私下在线上玩得特别好呢,万一他们两个感情到了自然而然地官宣,那她还在这沾沾自喜得意于和楚归镝走得近,那不就成了炮灰小丑。

    方盈好几次让她一定要问清楚,华风夏没胆子,今天既然是楚归镝主动送上门打电话,那就别怪她了。

    楚归镝的回答实在是出乎地球人的意料:

    “宋凡清是谁?”

    华风夏静默了,无语了。

    梗住了几秒钟,提示道:“就是……开学典礼和你一起演讲的中考状元,重点班的女孩子。”

    楚归镝还是没想起来,实话实说道:“不认识。”

    他生活的环境杂,打小身边人来人往的,不断地换环境,脑子实在记不住那么多人。长大了后,更懒得耗费脑容量去一一对应生活中出现的人脸与姓名,几个高频接触的人记得就好。

    甚至于最初,忘了华风夏的全名,光记得有个“夏”字,打从一开始便硬着头皮叫叠字。希望华风夏本人永远不会发生这个秘密。

    “……”华风夏无言以对,对他的脸盲程度有了新的认识,“好吧,没什么,我就随口问问。”

    确认了传言为假,她已能安心。

    宋凡清模棱两可的回应可以理解,楚归镝惊艳了好多人的高中时光,无非是女孩子的一点私心,想多一点的交集,哪怕仅交汇在旁人口中。

    所以华风夏没打算在楚归镝这处戳穿她,男孩子嘛,少不了两块肉。

    华风夏又问:“听池野说,你这几天在外地开小灶,回来之后又要封闭训练,不会和我们一起参加月考了,全锦赛前你应该连半天的课程都上不了……那全锦赛后呢?学校这边你是怎么打算的?”

    “全锦赛如果单打打得好,进入了八强,就可以进国家队了……”楚归镝不会设想打得不好的情形。进国家队,被调到北京去,即便学籍仍在川中,两地相隔千里,如何能够正常度过校园生活。

    后面的话楚归镝没有说清楚。他看得出来,华风夏对于和他一起上学这件事有期盼,他不忍心亲口打破。

    华风夏咀嚼着他话中的含义。

    他们能认识、切切实实地产生交集太难了。

    以她的视角,当然希望缘分可以连绵不绝,一起坐公交车上学的日子可以被延申得很长很长。可是,这些在一个乒乓球运动员的职业生涯里,不值一提。要站在对方的视角考虑问题,才能算作是真正的关心。

    况且,她可是被楚归镝亲自拉入小世界的!相信按照楚归镝的重情重义,才不会因为距离的问题轻易地忘了她是谁呢。此时此刻楚归镝能选择打电话给她,为何不能预见在往后的日子里,她还会接到来自他的通讯?

    华风夏没有被伤感占据心神,满是笃定地说:

    “我相信你!你单打一定会发挥得很好!”

    她的回答既超出了楚归镝的预料,也给了他力量,本来还在猜想她会不会不开心:

    “谢谢你,借你吉言。”

    讲不出来“去了国家队也不能忘了我”这样肉麻的话,华风夏还是怀着小心思暗戳戳地提醒:

    “以后还是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嘛,只要我不在上课时间都能接到。”

    “一定会的。”

    像是某个承诺。

    现代通讯那么发达,有的人会失联。但此刻楚归镝承诺了他们之间不会。

    狗哥的烧烤技术实在一言难尽,最后“煽风点火”的重任由秦蕾接手,狗哥和凌舒一块老老实实地做些切配的打下手工作。

    满身狂放不羁的狗哥,居然化身忠犬,戾气散尽,跟在秦蕾身边,举手投足中有谨慎的温柔。男人爱上一个女人的典型特征是慎重和胆怯。

    凌舒通过他们间的小动作解构这对情侣的相处模式和蕴含的细节,疯狂吃瓜。

    从事体育行业有一点好,能近距离跟体坛风云人物接触,上下几代的八卦吃到撑。要不是出于职业素养不能随便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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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露隐私乱爆料,凌舒少说能起个号成为乒乓球圈真瓜主,现在也就开个普通的赛事记录账号,偶尔帮运动员们辟辟谣。

    正用大脑进行吃瓜记录呢,狗哥点到了她:

    “大家现在都过得怎么样?”

    凌舒恍然回神,不知从何说起:“呃,都挺好的吧。跃跃你知道,三天两头上新闻,什么情况大家都能了解得一清二楚。卫光被上海队要去了,还没退役,今年全锦报了单打和男团。李予琼指导就在国家队做教练呗,手底下带的几个小孩子很有潜力……”

    使了个坏心眼,没说和狗哥羁绊最深的那位。

    狗哥耐着性子问:“还有呢?”

    “楚玠老师现在是一省总教练,近年给国家队输送了三个女左手!超强的。”

    “还有呢?”狗哥变了变站位,有点失去耐心,手贴着裤缝划来划去。

    凌舒做开窍状:“嗷~您是想问谢观应谢队怎么样了是吧~他很好啊,最近参加了很多官方举办的活动,挺滋润的,没早几年那么累。老婆孩子热炕头,可谓是‘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狗哥翻了个白眼,手上动作变得轻柔,似乎如释重负:“无聊,我又不想知道他的事。”

    却很诚实得没再追问下去。想了解了谁的近况,不言而喻。

    好一个,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过去的美好日子已经如水一般东流不复返。

    狗哥的心莫名被狠狠剜了一刀。

    又见凌舒的目光老在独坐通话的楚归镝身上逡巡,狗哥不是吃素的,决定“投桃报李”,指点一下后辈:

    “凌舒妹子,小楚的情况我大概知道,不是我说,我明白你是对他好,但是吧,青春期的男孩子很是需要男性力量的陪伴,不仅仅是父亲的角色的鼓励,还要和同性长辈、平辈一块儿攻克心理上的发育关,沟通心事,去塑造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小楚妈妈经常不在他身边,你到底和他没血缘关系,年龄上还没差到一辈,就格外需要注意点,是吧。”

    秦蕾怪他说得太直,轻轻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我挺注意的啊……”甚至这次来成都都没有住他家,不过楚归镝确实越来越叫人看不透,凌舒因为心虚声若蚊吟,“他在省队有一个男队友,关系也挺好的……”

    只有池野一个关系好的同性而已。

    太没说服力了,到后面凌舒惭愧得张不开嘴。

    狗哥说得对,男孩子的成长发育是要上心,还需要双亲一起想办法建构有利于他成长的环境,凌舒待他再好,有时反而起不到效果。

    看食物差不多了,凌舒的态度也还行,狗哥掸了掸身上的灰:

    “行了,别这副样子,我没批评你,我也是个从男孩走过来的男人,从我的角度提醒一下而已。差不多了,喊孩子们来吃。”

    说罢,扯着嗓子道:“豆豆——大锤——来吃饭!别把衣服弄湿了,要是冻感冒了有你们好受的!”

    凌舒怀着心事,愁眉不展地去叫楚归镝,知道他在打电话,只是拍了拍肩,比划了个去吃饭的手势。

    恰好楚归镝和华风夏也聊得差不多了,三言两语收尾,起身跟凌舒走。

    他那副神情绝对不是在和池野聊天,并且他们两个男孩子哪有话可以聊这么久。

    凌舒也是多嘴问了一句:“和谁打电话呀,同学吗?”要是在学校里交到了新朋友,那还挺为他高兴的。

    凌舒腕子上一条钻石嵌的红宝石手链,一条珍珠手链,叠戴起来,纵使华光似锦,锋锐冷傲和圆润并不相合。

    两种珠光宝气几乎是在她手腕上开辟了战场,互不相让地交锋。

    刺眼得很。

    一个荒诞的念头闪过,留下痕迹,不断放大显影。

    楚归镝恶劣地勾起了嘴角,道:“是在和女朋友打电话。”

    凌舒惊愕,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