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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蒲舟的目光直直的落在谢寒声的脸上。

    白色的顶光自上而下的流泻而下,映亮了那双总是阴沉的眼眸。

    这是第一次,蒲舟能够这样清晰的看清他的样貌。

    谢寒声的五官挺拔,线条流畅,长相绝对算得上优越。然而,那双总是阴沉沉的眉眼却为他添上诡异的气氛,令每一个注视着他的人总是忘记他还拥有着这样优越的长相,留在他们心中的,只有一个形容词——

    不可直视。

    谢寒声本身仿佛就是诸多谜团纠结起来的黑洞,那些谜底和线索都缠绕在一起,无法解开。

    而被他注视、或者在不经意之间无意与他对视的时候,就会产生一种如临深渊的错觉,仿佛面对的并不是一个肉体凡胎铸成的人,而是最诡异、最不可名状的黑暗衍生出的具象。

    蒲舟蹙起眉,心中忽然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谢寒声本人就像是一个巨大的bug,要是他现在是在恐怖生存游戏里的话,说不定代表精神值的那一栏早就下降得不忍直视了。

    ……也不怪上次在医院里要出院的时候,那些医生都不好阻拦了。

    他在心中为自己的困惑找到了谜底,慢慢地挪开目光,感觉僵硬的手脚都开始能够缓缓地活动了。

    “嗯,我不会离开你的。”蒲舟忽然道,他抬起眼,那双浅色的眼眸在光线下就仿佛亮晶晶的玻璃珠子,漂亮而耀眼,“我爱你。”

    ……

    五分钟后,蒲舟和谢寒声的身影出现在楼梯转角处。

    也许现在还是工作时间,一路上整个研究所里都没有任何人,浅蓝色的光幕不断地循环播放着之前拍摄的研究所全貌展示。

    各类试验田和场所都井井有条地陈列在全息地图中,只要有人触碰,它就会为你呈现出这座研究所的模样。

    蒲舟留了个心眼,用智脑将它记录下来,留到之后空闲的时候再研究。

    无论他是走是停,谢寒声都沉默地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他似乎对周围的环境并不感兴趣,甚至对蒲舟想要去哪里都不好奇。

    他现在只想做一件事情。

    蒲舟甚至都不需要回过头,就能发觉,对方正在看着他——

    因为,从一开始到现在,谢寒声的目光都一直紧紧地锁在他的身上,仿佛要化作具象的链条,将他捆缚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安下心。

    他的视线仿佛真的有温度,带着一些令人难以忍受的灼热,一直长久地炙烤着蒲舟。

    他装作没感受到自己的如芒在背,两人默契地保持沉默不语的状态,按照前方的路标指示,一直走到了电梯间。

    这里的电梯跟门禁一样,都需要刷开生物密码,才能够使用。

    蒲舟挑起眉,心道刚才让谢寒声跟自己来的决定是正确的。

    “刷一下。”

    他言简意赅地道。

    然而,谢寒声似乎没有听到,仍然专注无比的望着他,似乎并不认为蒲舟的话是对自己说的。

    蒲舟:“……”

    差点忘了,这位先生好像出现了一点病后痴呆现象。

    他耐心地解释,伸出手,主动地挽上了对方的手臂。两人的距离不知不觉之中靠得更近。

    “到我这边来——看一下这个检测器。”

    蒲舟以为只是单纯的一句话,然而,那一瞬间,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影子,似乎多出了一些不该有的东西。

    它们无声无息的挣扎着,想要将蒲舟的影子撑开,脱离这个维度,直接贴近香气的来源——

    “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

    蒲舟蹙起眉,耳边出现这些嗡嗡作响的絮语,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凝神去听时,却发现那道声音消失了。

    他挑起眉梢,顿了两秒,才将方才的幻觉抛之脑后。

    蒲舟垂着眸,用自己的瞳孔对准检测器,三秒钟后,检测器发出了“滴滴”的警告报错声。

    “就照这样做就好了……”蒲舟解释了一遍,又示范了一遍,然而,对方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没做出任何反应,“寒声?你在想什么?”

    听到自己的名字,谢寒声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他仿佛被程序控制的机器人,四肢都僵硬无比,他垂着眸,目光锁在蒲舟身上,面色冷淡,不知道正在想些什么。

    蒲舟蹙起眉,神色莫名:“你是不是累了?”

    这两天来,谢寒声简直作了个大的,累的话也是活该。

    然而,蒲舟却没有得到任何反应。

    他并不知晓,谢寒声此时此刻并没有听到他的话,因为从四肢百骸中发出的声音实在太过嘈杂,盖过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无数道嗡嗡作响的声音正不断的对他诉说着——

    快吃掉他吧,快吃掉他吧!!

    你不是已经饿了吗?

    然而,蒲舟的声音却打断了这谵妄一样的说辞。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要不我先带你回去吧?”

    蒲舟的声音很淡,如清泉流水一般,缓缓的流淌入耳中。

    他身上的香气仿佛变得更加温和,不再像方才那样富有侵略性和攻击性。

    那些触手仿佛得到了他的安抚一般,终于慢慢的安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么谢寒声发觉,他似乎越来越管不住这些触手了。

    它们似乎总是很主动地索求关于蒲舟的一切:气息、触碰甚至是唾液。

    只要关于蒲舟,他都想靠近。

    谢寒声的瞳孔颜色变得更深。

    他不再应答,而是按照蒲舟的指示微微低下头,用自己的虹膜解锁了电梯门。

    电梯门在他们面前打开的一瞬间,空气仿佛凝结成了某种固态的胶质。

    对蒲舟而言,自踏入生物研究所的那一刻起,身边的空气仿佛就降下温度,化为某种粘稠潮湿的东西,死死地缠绕在他身上。

    而如今,这种感觉又出现了。

    在刚刚的光幕介绍屏上,他已经获悉电梯能够到达的楼层,其中他最为感兴趣的其实是地下二层。

    生物研究所中实验场地占据一大半,而其他的则是一些样本分析、陈列室,地下二层却很神秘的保持着没有标识的状态。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里放置的应该是一些生物样本活体。

    蒲舟有所耳闻,当年谢寒声它们出事的时候,那支小队就是正在捕捞活体。

    那么到底是什么可怕至极的动物,捕捞的时候才这样凶险,竟然能让他们在昏迷之中度过三年呢?

    “叮——”

    随着一声清澈的铃响,电梯已经按照要求到达了地下二层。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某种寒凉至极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不寒而栗。

    入眼之处四处都是暗色的灯光,整个地下二层都沉浸在昏暗之中,仿佛被时间遗忘在了此处,只有淡蓝色的荧光还在静默中轻轻地闪烁着,仿佛有着生命似的。

    “你很冷吗?”

    蒲舟还在观察四周的景象,耳畔冷不丁的闯入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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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动作滞了一下,压下心中弥漫的不安,转过头,目光轻飘飘的掠过谢寒声的脸,轻声回应:“还行。”

    谢寒声的脸上出现了微微的诧异:“那你为什么一直在抖。”

    蒲舟:“……”

    这么低的气温,一个正常人应该都会冻得发抖吧。

    他侧目瞥了一眼谢寒声,然而,这人似乎真的不属于“正常人”的范畴,好像没有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冷气,裹着一身单薄的衣服,仍然站在原地,有些不解的望着他。

    “……”

    蒲舟主动略过这一茬,紧了紧自己的外套,冰凉的风拂过裸露的皮肤,带着丝丝令人战栗的不适感。

    这里的空气中夹杂着某种奇异的气味,并不好闻,如果仔细辨认,还能辨出一点儿类似于海洋生物的腥味。

    生物研究所里研究的活体样本……都是海洋里的生物吗?

    这个认知勾起了蒲舟的另一处联想。

    ……很早之前,他就从一本相关文献上看过,海洋之中蕴藏的生物历史比陆地上要漫长许多。

    那些未进化完全的鱼类层出不穷,频繁出现的古生物曾经大肆出现在人类的视野中,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关“海洋古生物”的传言就无声无息的销声匿迹。

    蒲舟挑起眉梢,无端将记忆中的困惑与面前的场景联想到一起。

    他微微转开视线,目光落在谢寒声身上,想要从对方的脸上找出一点信息。

    谢寒声毕竟是曾经在此工作的职员,而且还因此受到了创伤。

    想必对这种气息,他应当会更有发言权一些。

    然而,蒲舟从谢寒声那里得到的,只有失望。

    对方仍然是那副冷淡至极的表情,没有任何想要对此发表见解的欲望。

    蒲舟叹了口气,放弃从对方那里挖出一点信息的想法,温和道:“我们去前面看看。”

    和蒲舟想象的差不多,越是往前走,海腥的气息越来越重。

    一个个被黑色线条分割出来的展示窗映入眼帘,被荧光染成耀眼蓝色的海水在小盒中激荡着,里面的古生物感受到人类的经过,纷纷亮起黑黝黝的眼睛。

    滴答——滴答——

    不知从何而来的水滴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在这近似于密闭的空间中,格外让人感到恐惧。

    蒲舟却并没有感到多少害怕。

    他微微俯下身,凑近去看那些丑陋怪异的海洋生物,目光略过它们纤长的触角和多对的眼睛。

    它们一定是从深海捕捞上来的,特别是一些怪异的地形。蒲舟注意到,这些生物虽然还有着眼睛,但是视觉却并不好,深海处的鱼类往往会退化不需要的器官——比如眼睛。

    它们都是凭借自己的感觉来确定人类所在的。

    他垂着眸,观察到黑暗的小盒中,不仅仅只有着这几条浮潜在水面上的鱼,它们更多的同类则仍然潜在水底,没有任何反应。

    蒲舟蹙起眉,倏地收回目光,还没继续下一步动作,身后忽然传来谢寒声的声音——

    “你在害怕吗?”

    蒲舟愣了一下,转过头,对上谢寒声的眼睛。

    在昏暗的光线之中,谢寒声的眼睛显得深得发幽,像是宇宙深处闪烁的不知名星系。

    “害怕?”

    蒲舟沉吟两秒,给出答案:“嗯……那倒不至于。”

    谢寒声的脸色不知为何稍霁,他张了张口,像是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下一秒,蒲舟就补上了自己的回答:

    “只是太丑了,不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