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克劳德瞟她一眼:“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她耸肩摊手:“我就是天生话多才选的律师这个职业, 你忍耐一下,毕竟是为了给你擦屁股才弄到这么晚。”
“粗俗。”
她:“她跟我以前接触的穷人好不一样,你说她知道尤利娅的真面目吗, 要不我们帮帮她吧。“
“刚在警察局的时候她还叫我姐姐呢。”
克劳德:“神经病。”
“难道你不想?你不也是早就认出她身份,想破坏之后的专访, 阻止尤利娅上位,才跟我一起旁听,确保她会被拘留。”
“亏你之前还费那么大力气把新闻压下去,结果怎么着, 人家不仅没受同性丑闻的影响, 反而要借此机会步步高升了。”
克劳德心不在焉。
“你老想着低付出高回报, 也就你那个脑子不好使的青梅竹马看不清你的真面目,傻乎乎的继续被你骗。”
“明明是为了铲除不听话的家族成员才动用的职权, 康纳还真的以为你对他爱而不得, 为了弥补才答应的。”
“结果怎么着,鸡飞蛋打。”
事情脱离掌控, 最不爽的就是克劳德,他掐着掌心冷声说道:“别说得好像你的工作就完成了似的。”
“是因为无法直面失败,才到我这来找安慰寻开心吗。”
律师的嘴角往下一掉-
又过了几分钟,尤利娅才缓过劲来, 松开手,仔细打量乌涅塔身上的每一寸:“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有没有受伤,怎么进了警局。”
她充满关切的视线最终落在乌涅塔脸上。
“上车再说。”
夜风很冷, 乌涅塔衣裳单薄,被吹得打了个冷战。
尤利娅没有衣服给她披, 出门匆忙,她自己穿的也是破旧睡衣, 跑下楼的时候跌了一跤,拖鞋也丢了一只。
乌涅塔注意到她穿的是酒店的一次性拖鞋,当即问道:“你晚上没回家吗。”
她呼吸乱了一瞬,眼睛看向一边:“我先送你回去。”
“等等。”乌涅塔拽住表情不自然,态度疏离的她,把拖鞋脱掉,踢到她脚边,说:“你穿。”
充满关切的行为,反而让尤利娅压抑已久的情绪爆发,看着扶在车边金鸡独立的乌涅塔,她厉声喊道:“我不需要你这种舍己为人的关心。”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很蠢。”
“你不光脑子坏掉了,连人格都丧失了吗。”她扫过乌涅塔缩起来的脚趾,冷声说:“你能给我的就是一些不值钱的关爱,想用这些垃圾麻痹我换我的前途,你休想!”
后半部分她是捂着脸说的,声音闷闷的。
乌涅塔懵懂眨眼继续装聋。
她冷言冷语说了这些话,胸膛起伏不定,发泄完并没有想象中的变得轻松,反而充斥着一种对自己的愤怒。
对现状的束手无策和无力,让尤利娅深感自己是个废物。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抹了把脸,颤声说道:“抱歉,我刚才太不冷静了。”
“把鞋给我,那你自己怎么办。”
乌涅塔没说话,沉默地伸出双手,做出一个要抱抱的姿势,尤利娅下意识上前将她抱住,手臂穿过她的膝弯,把人抱到车上。
难言的默契在两人间静静流淌,起身后尤利娅倚在门边,于月光的笼罩下,深深凝视着她。
乌涅塔看着她,说:“就这么办呀,你又不会不管我。”
尤利娅垂下眼帘,绕到驾驶室,一言不发地开车。
故作平静的面容之下,藏着对她们这段危险关系深不见底的焦虑,歉疚在她心中织成一张网,密密地压在心头喘不过气。
把乌涅塔凑过来的脑袋推到一边,掌心按在她发顶上轻拍两下以示安抚。
“这不是回家的路呀。”
尤利娅淡淡一笑:“下午哥哥跟我联系,说你不见了,我以为是伊莱斯的人把你带走的,就打电话过去问他。”
忽然想起她听不见,尤利娅止住话头。
乌涅塔调了调后视镜的角度,对着她下半张脸,说:“这样我就能看见了。”
她不厌其烦地又重复一遍,接着说:“他告诉我你在警局,然后我就过来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尤利娅点头。
交涉的过程中当然充满冷嘲热讽和互相攻击,但没必要让乌涅塔知道,徒增心理负担。
“你怎么弄到警察局去了,刚才太着急忘进去问了。”
乌涅塔侧着脸看她:“伊莱斯肯定还跟你说了别的,他是不是骂你还威胁你了?”
“还记得康纳吗,中午从检察院出来,我就碰到他了。”
“之前我们讨论过制糖权的事,伊莱斯决定跟他们家联姻,康纳接受不了我跟你的事。”
“他不知道从哪知道了专访的事,不让我去参加,被我拒绝之后他不知道发什么疯把我打晕,想把我关在酒店里等事情过去。”
让尤利娅去问别人有露馅的风险,不如跟她实话实说。
说一半藏一半怎么不算真话呢。
乌涅塔盯着手心,轻声说道:“然后就起了冲突。”
防止她继续追问,顺便把黑锅往伊莱斯身上甩:“搞不好这些事是伊莱斯告诉他的,想借他的手拆散我们。”
“你要我们在一起的心,得和我一样坚定才行啊。”乌涅塔笑着说:“总感觉重重阻力之下,我对你的感情跟坚定了。”
“有种不顾未来不管死活的浪漫。”
狭小的车厢里气氛是如此沉重,尤利娅扯着唇,觉得前路茫茫。
外界的压力和心里的煎熬将她死死压住,这一方小小空间成了尤利娅得以喘息的最后一点余地。
她真心的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永远也开不完,时间就这样禁止,让她们可以不用受外界的干扰。
很可惜,穿过眼前这个路口就是拐弯,出弯后两人顺利抵达目的地。
她穿着拼凑在一起的酒店拖鞋,背起乌涅塔。
趴在她背上,乌涅塔抬眼连绵成片的群租房、破旧的门头,刺眼的霓虹灯牌和内里昏黄的灯光。
揪了揪尤利娅的耳朵,她再次问道:“这不是我们家,这是哪儿。”
进了房间,把乌涅塔放在床上,她才扭头说道:“这是我的安全屋,碰上难事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会到这来待着。”
破旧逼仄的群租房是一室改三室,隔壁好像还住了人。
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从床上往外望,能看见远处大楼的玻璃幕墙。
看了很久,尤利娅才坐到她身边,说:“这是日租的,以前我在诺拉家过得不开心,身上又没什么钱的时候,偶尔会到这来待着。”
“后来经济条件好一点了,就租了那边的房子。”
“工作累了的时候,会过来抽时间过来住一晚,毕竟习惯了。”
她牵起乌涅塔的手,指着重重矮楼缝隙后面还亮着灯的高楼大厦,说:“这里的视野很好,能看见城市高楼的迭代,顺便窥视到上等人的生活。”
“每当犹豫不决的时候我就看看那些大楼。”她温柔地看着那些没有灵魂的建筑物,里面的每一盏灯光都承载着她对未来的美好向往和祈愿。
她希望那里的万家灯火亮起的时候,有属于自己的那一盏。
委屈迷茫的时候,就在这里啃廉价面包就这矿泉水坚定自己的野心,让欲望在胸腔里熊熊燃烧,让燥意填满全身,这样就有力气重新战斗。
乌涅塔静静听着,全副心神都被她吸引。
其实她是个不太能共情的人,但是尤利娅述说的这种感觉她很能理解,她也偶尔会累,累的时候想想妈妈哥哥就会好。
妈妈和哥哥,就是她急速恢复精神和体力的魔法药剂。
“我让你感到压力了吗。”
“没有。”尤利娅说:“是我自己的原因,我没能力把自己的心情调节好,不关你的事。”
“访问开始之前你都打算躲在这里?为什么又把我带过来了呢。”
尤利娅没有正面回应,而是岔开话题:“家楼下到处都是伊莱斯的人,我怕他们把你绑走才带你来的。”
她喉咙滚动,想起乌涅塔不喜欢她的软弱,嘴巴很硬地说道:“你别误会,你要是走了,没人跟我一起接受访问,我升不了职怎么办。”
乌涅塔对她的嘴硬表示肯定:“很对,就应该这么想。”
“但你愿意带我过来,我还是很开心。”
四目相对,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将两人缠在一起,尤利娅忽然觉得口干舌燥。
把她塞进被子里卷成一条,拿起旁边的矿泉水一口气喝了半瓶后,说:“我去洗个澡。”
“你睡衣都换了,又洗?”
尤利娅木着脸拿起手机就跑:“你可能不知道,我生/性/爱洁。”
房间的一角里藏着淋浴间,小到可怜,转身就能碰到墙。
除了嘈杂水声,还有她断断续续讲电话的声音,她调子压得很低,咬字含糊,乌涅塔听不太清。
隐约分辨出她说了埃克特、操作之类的词。
乌涅塔没再费神去听,双眼从窗边的柜子上扫过,上面放着半个没吃完的三明治,旁边是她刚才喝剩的半瓶水。
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定下的小目标已经达成。
乌涅塔摒弃脑子里纷乱的杂念,闭目养神,不知过了多久,淅淅沥沥的水声停止,尤利娅踮着脚走到床边。
她站在床边凝视着她的睡颜,好半晌才轻手轻脚地上床。
老旧的弹簧床垫发出咯吱咯吱的噪声,见她没被吵醒,尤利娅松了口气,隔着厚厚的被子抱住她。
半夜睡得不踏实,总是频频醒来。
尤利娅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翻身下床,站在床边机械地把那半个三明治吃完。
喝完水,她佝偻着身子倚在窗边,一会看看床上的乌涅塔,一会儿看看窗外灯火通明的钢铁大楼。
后者矗立在那里巍然不动,前者躺在床上偶尔晃动脑袋,头发和枕头摩擦出的细响,与和缓的呼吸声一起,雷霆千钧般在她耳边炸开,带着噼啪的闪电,刺得她眼睛生疼,不自觉地流下泪水。
尤利娅觉得这是她人生中最漫长又难熬的一个晚上。
擦掉脸上的湿滑泪水,尤利娅打开房门下楼买烟。
她不爱抽烟,甚至一向觉得靠抽烟放松的人,是在利用尼古丁短暂地麻痹神经,以此来逃避现实。
但她现在急需来一根。
门锁合上的瞬间,乌涅塔睁开双眼,恰巧手机狂震,她费了半天劲才伸出来手。
[达里尔:你就是和那个A跑了吧!!]
不知道是怎样的精神支撑着他,半夜三点拼命给她发消息,稍微滑上去看一眼,从她跑路起,达里尔就开始进行信息轰炸。
[你不用狡辩了,这次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你的,AA情深是吧?我是你们爱情里无关紧要的第三者,引开乔西这个电灯泡的路人O是吧。]
看得出来他真的很气。
从担心怀疑到笃定,每一个不该醒着的时间段,都有他发来的消息。
乌涅塔觉得他应该也经历了两个难以入睡的夜晚。
[达里尔:乔西已经知道你们的光荣事迹了,正在病房里闹着要让康纳过来解除婚约。]
他幸灾乐祸:[你猜伊莱斯会怎么搞你。]
乌涅塔立刻就不困了:[稳住他。]
[达里尔:凭什么?我就不,你现在在哪,马上回来,你是不是还在跟那个A鬼混。]
然后是没完没了的语音通话请求弹出来,乌涅塔统统挂掉。
[达里尔:你继续拒接,我马上把那个乡下小子摇醒在他耳边读报,我收集了很多你们的爱情故事,还有网友回复:)]
[我巴不得他们取消联姻,你惹出来的事凭什么让我给你擦屁股。]
乌涅塔突然想起,康纳骗他,这桩婚事里需要结合的对象是他们俩。
这婚约要真解除了,之前给达里尔挖的坑就变成她跳了。
前两天射出的子弹正中自己眉心,让这家伙别搞事是个费神的活,乌涅塔蛄蛹两下,把另外一只手也从被子里掏出来。
[你又要在我背后捅刀子?]
[我什么德行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要是个正经人能跟你搞到一起?]
[我和alpha跑路的事,你应该好好反省反省自己,你和乔西把我夹在中间给我造成了多大的心理压力,别说你不清楚。]
达里尔可能过于震撼,发了满屏的问号以示迷惑,没想到她不仅不认错,还把帽子往他头上扣。
乌涅塔:[要搞我,你随意,无非就是在伊莱斯那脱层皮。]
[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是热衷于追求刺激的那类人,结婚有什么不好,正好方便我们俩贯彻刺激,重新找回曾经的甜蜜。]
达里尔不像别人 ,车祸后心理创伤这种理由堵不住他的嘴。
末了,她加上一句:[发生这种事,如果是你父亲,一定不会把枪口对准枕边人,而是想着怎么解决外面的人。]
[我还以为你比他强呢,没想到你也就这样啊。]
[你不是以世上最懂我的O自居,觉得把我的小心思摸得透透的,甚至想借此拿捏我吗。]
[我什么时候变了你都不知道,你怎么让我顶着那么大的压力对你保持新鲜感啊。]
达里尔的回复从刚才的问号变成现在的省略号。
他:[我知道了。]
乌涅塔长舒一口气。
那头达里尔还没完:[再大的压力,都两天了你也该散完心了吧。]
乌涅塔知道这一招只能暂时震慑住他,时效有限,当即答道:[会抽空回来的,别催。]
[达里尔:我耐心有限。]
手机总算不震了,乌涅塔沉思片刻,顺便给乔西也发了个消息:[别把我生病的事告诉伊莱斯,他会担心的。]
[好好照顾自己。]
然后再发一条仅他可见的动态:[好累。]
至于累什么,还没想好,先把地基打牢再说,事前不奠基,事后也不能平地起高楼啊。
忙得差不多了,外面传来嘀的一声,接着门锁转动。
来不及把手塞被子里,黑暗中仅有尤利娅手机屏幕上的那点亮光,两双眼睛猝不及防的对视。
尤利娅带着一身寒意,说:“吵醒你了?”
她摇头:“我可能要回医院一趟,家里因为我们的事吵翻了,达里尔刚刚还拼命给我发消息。”
尤利娅干脆把床头的壁灯打开,凑到她旁边看着她。
“你不想我去的话,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不去。”尤利娅说:“我和你一起去,正好我有些事要处理。”
乌涅塔眼中满是惊讶,看着她轻声说:“不顾一切嘛,我以为没有中途下站的机会。”
“当然我不是想逃跑的意思。”
“我就是……觉得该回去看看。”她说。
这话太像临阵脱逃了,她的茫然浮于表面,好像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怎么做。
尤利娅捏着她的下巴,双唇无限靠近她,低声说:“我懂。”
这表情和她之前跟着自己跑出来的时候如出一辙。
这段奇怪的感情本来就是期间限定,她会逐渐清醒本来就是意料之中。
乌涅塔自己还没察觉到,她的注意力被空气中的甜香吸引,耸着鼻子问:“什么味道。”
“水果软糖。”尤利娅说。
本想买烟,又怕熏着她,最后买了甜甜的软糖,一管子五块钱,什么味道都有。
她兜里还剩一管。
“芒果?还是草莓……?”
尤利娅看她闻得认真,干脆用力逼她扭头,直接亲上去,含混不清地说道:“买的杂果味……”
未尽的话淹没在唇齿之间。
突如其来的亲吻非常短暂,尤利娅很快退开,捂着唇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什么。
乌涅塔舔了舔唇,问道:“还有蓝莓?”
尤利娅猛地惊醒,飞快地把手松开顺便关灯,恶声恶气地说:“就你话多,睡觉!”-
第二天,两人坐着尤利娅的小破车回到医院。
乌涅塔搭上前往住院部的悬浮梯,两人微笑着道别,电梯门合上的瞬间她笑意消失,给达里尔发消息:[到电梯口来,现在马上。]
她闭上双眼,想着等会等会搪塞他的措辞。
叮的一声,楼层抵达,电梯门打开,乌涅塔睁眼迈步,忽的看见守在门边的高壮人影。
乔西穿着病号服迎上来,她下意识后退半步。
“不被束缚,光明正大地去爱,不为异于常人的性向而感到羞耻。”乔西眼尾微红,边念边看向她:“是不是特别耳熟。”
他把乌涅塔拽进旁边的安全门后,继续说道:“社会在进步,爱也该与时俱进……”
“你为什么在这?”
乔西举起手机,说:“我拿了达里尔的手机,虽然不知道密码也看不到弹出来的具体消息,但只要新消息提示开着就足够了。”
“发现你和那个A的事情之后,他先是把电视砸了,又阴阳怪气在我耳边反复诵读专访里的名言名句。”
消防门后光线不好,乔西站的地方尤其阴暗,他脸上蒙着层阴影,手里死死地攥着写字板和笔。
“他整夜不睡觉,吵得我也不能安宁。”
“昨天半夜却突然消停了,我猜他是和你联系上了。”他没了往日的开朗阳光,眉眼间都是阴翳。
面对伴侣出轨离家这件事,再蠢笨的人都会被赋予从前没有过的敏锐和洞察力。
乔西通过观察达里尔的反常迹象,再顺着蛛丝马迹加以推测,轻易就掌握到她的动向。
“除了这个,你没有别的话想说了吗。”乔西心里堵得慌,写字的电子笔被他拦腰捏断。
乌涅塔:……
面对这声声质问,乌涅塔还真没什么能说的。
但是她懂,这时候不能软弱,更不能被拿捏,否则会显得理亏。
乔西看着对面无动于衷的人,心一点点沉到谷底,他希望听到的解释和安抚一句没有,她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作为她的未婚夫,乔西打心底里感到难堪。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跟父母那边沟通取消婚约。”他深吸一口气,怎么也抬不起头来。
确定联姻的那天起,他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所有朋友。
他会变成所有人眼里的笑话,和茶余饭后的谈资。
“虽然我们认识时间不长,但是在我眼里,你不是这种不分青红皂白只会质问的omega。”
她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晚吃什么,乔西等了半天就等来这种回应,手下拉开的安全门骤然合上,他终于克制不住地大吼:“那不然我该说什么,问问你这两天过得怎么样,和外面那个alpha一起开心吗,是不是和她在一起连空气都香甜一点。”
他全身有火在烧:“你连句解释都没有,连话都不愿意说,是觉得跟我无话可说,还是认为我没法沟通。”
“被背叛的是我,为什么还要我大吵大闹像个疯子一样哀嚎你才肯说句话。”
写字板被他摔在地上,他崩溃地说:“这婚不结了,这生意也不做了,反正我们家的原材料也不愁卖不出去,随便再找个人联姻就是了。”
明明他在俯视乌涅塔,两人对视时,却显得弱势。
“事情为什么闹成这样,你应该去问问康纳。”乌涅塔叹气转身,眼皮微垂,淡金色睫毛敛住眼中光华。
在心里默数三个数,乔西拽住她手臂拦住她的去路,皱眉问道:“跟他有什么关系。”
乌涅塔仿佛不堪重负般把他甩开:“那是你们兄弟俩的事。”
“其他的我无话可说,也无可奉告。”明明是未来婆婆,总被儿媳妇威胁算是个什么事儿啊。
“我不知道你们家家风有多严格,做事有多保守。”
“但这是上七区,民风开放你懂的吧。”
她眉眼倦怠,说话语气也冷冷的:“我有交友的权利,也有自由行动的权利。”
“这些权利不是让你出去自由恋爱的!”乔西提高声音。
第32章
“这是我的私生活, 你手别伸太长了。”乌涅塔皱眉说道:“你还没嫁过来就管东管西,像个失去理智的妒夫一样。”
“我们的关系还没发展到这个地步。”
乔西气得嘴唇发抖:“前两天你不是这样的,那个不要脸的女alpha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让你连家人都不要了。”
乌涅塔自嘲一笑,深深地凝视了他一眼。
这漫长的一眼中仿佛沉淀着千言万语, 她欲言又止地咬着下唇,说:“我不许你这么说我的朋友。”
“那我就活该承受你的冷言冷语和背叛吗。”
乔西的手搭上她的肩膀:“你清醒一点,你们没有可能的。”
他恨不得当场把人摇醒,把她脑子里的水全部摇出去。
乌涅塔脑子都快被他炫出来, 绿眸中有水光闪烁:“该冷静清醒的是你, 康纳折磨我还不算, 你又跟着跑来添乱。”
“我对你已经足够优待,如果不是看在一家人的份上, 发生了那样的事, 我绝对不会多看你一眼。”
“我捍卫家庭和谐也有错吗?”康纳脖子侧边的青筋都爆出来。
“这不是还没结?”乌涅塔盯着他,扬声说道:“你有这么多精力, 不如分一点到其他的家人身上,光是达里尔就够让人头疼的了,伊莱斯你也毫不关心,这说不过去吧。”
“你在外面花天酒地跟别人卿卿我我, 却要求我贤惠顾家事事以你家人的感受为先。”康纳吐气:“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心。”
乌涅塔:“以后这种事会更多,你提前习惯吧,别总是大惊小怪的。”
他瞪大双眼不敢置信:“我们结婚后你还要继续?你根本就不打算改!”
乌涅塔眉眼疲惫地看着他, 让乔西有种自己正在无理取闹的错觉。
“那能怎么办呢,事已至此。”她说:“你自己调节一下吧。”
“我给你的优待已经够多了。”
拉开沉重的安全门, 乌涅塔背影寥落地对他说:“仅仅因为这件事你就要取消婚约,那从你哥哥那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 你又该怎么面对我呢。”
乔西抿着唇,大声说道:“我不准你走。”
乌涅塔听不见,仍若有所感似的回头,眼中满是失望。
“婚姻是大部分人迈向成长的第一步,你已经踏出这一步,我希望你能成熟聪明一些,遇事多用脑子思考。”
“有时候你眼里看到的,耳朵听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
“有时候不听不看,坚持内心的想法才能看清世界。”
她就差明示乔西,她这事有内幕而且和你哥哥有关,真相是残忍的你知道了得哭着跪着求着补偿我。
顺便让他少听达里尔的狗叫,有事自己搁心里想,多钻牛角尖。
这哥俩张嘴闭嘴老拿联姻威胁人,她顺路挑拨一下兄弟俩的感情装装受害者也是情有可原。
等他知道康纳才是推动这桩事发生的始作俑者时,就是她收割好处的时候。
一开始顺手往康纳头上扣的黑锅,没想到能派上这么大用场,乌涅塔默默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
她一个闪身,挤出安全门,把乔西伸出来抓她衣角的手关在门后。
乌涅塔擦擦汗,刚准备喘口气,余光扫见达里尔正开着轮椅往这边来,且跟她的直线距离不超过十米。
乌涅塔:……
门里是焦虑疑惑到失声痛哭正准备拉门找她问个清楚的乔西。
门外面是眼神冰冷看上去要把人活撕了的达里尔。
她用刚才给自己点赞的那只手默默捋下脑袋上的扎头绳,在安全门左右两边把手上绕了两圈,确保里面那个暂时冲不出来。
刚干完活,达里尔已经开着轮椅怼到身前。
“他呢?”达里尔仰头四顾,没有第一时间找她麻烦。
“那个贱人偷了我的手机,还把我反锁在病房里趁机来见你,他怎么敢的。”他这话说得咬牙切齿。
住了几天院他瘦了点,脸上挂着浓重的黑眼圈,金发凌乱。
他目光在把缠住把手的发圈上稍作停留,冷声说:“你让开,我今天非给他点教训不可,让他知道觊觎别人的东西是要付出代价的。“
乌涅塔把脚卡进轮子里,保持着之前的破碎疲惫低声说道:“别闹了。”
“我闹?!“
“昨天跟你说的那些你是一点没往心里去啊。”乌涅塔故意顿了一下,说道:“你这样,我会忍不住怀疑你作为合作者是否够格。”
“从伊莱斯跟乔西两兄弟到家里开始,你就一直处于暴走状态,逮谁咬谁,从没平静过你知道吗。”
达里尔攥着轮椅摇杆的手骨节发白,他执拗地前进,乌涅塔被卡在门和他的腿中间。
还好安全门是往外拉的,这么撞刚好把乔西往外推门的力对冲掉。
“够了!”乌涅塔两颊抽动,声音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一般。
“你再闹下去,等他出来,把他关在里面的我杵在你们中间要怎么解释。”她忍无可忍,终于爆发:“他做了什么我比你清楚!”
达里尔:“那你还挡在我面前干什么,你还在护着他。”
“从他拿着你的手机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他一定对你耍心眼了。”
“他那么高,那么壮,那个大个体格子,我把他骗进去关起来,你觉得这事做得很容易吗。”
达里尔愣了一下,没想到人是被她弄进去的,表情有所缓和。
他眼里还带着茫然。
乌涅塔弯腰,把他的手从摇杆上挪下来,甩了甩被卡麻的脚。
“我听乔西说了,你整天在他面前翻来覆去地看我和尤利娅的视频,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她很自然地扭到轮椅后面,推着他上电梯,轻声说:“我的感情状况就这么让你恼火吗。”
“明明你对我就没有多爱。”
锃亮的电梯门倒映出两人的身影,一蓝一绿两双眼睛映在上面,视线交汇。
达里尔张了张唇,半天挤不出一个音节。
“你对我控制欲大于爱欲,我们都很清楚,这不过是你对你父亲复杂情感的一种移情。”
“你向往他,渴望从成为和他一样的人,他有的你也要有。”
“从一开始你对我的排斥厌恶,到后面的主动靠近和勾引,都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罢了。”
“即使我们今天不是继子与继母的身份,这种感情也是不正常的,是畸形的。”
出了电梯,乌涅塔把他往花园推,这里花草多,能藏人,不容易被发现。
乌涅塔大步往树多树高的地方走。
达里尔抓住她的手,让她蹲在自己身前,一字一顿地告诉说:“你这个时候才来说这种话已经晚了。”
“我找上你让你帮我课后补习的时候,你没拒绝。”
“你在我身上找和父亲的不同,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时,你兴致勃勃。”
“现在你来跟我说这些是畸形的,是错误的,你不觉得心虚吗。”他眉眼锋利。
两人很少这样认真且沉静地交流,达里尔说:“昨天给我发了那种信息之后,终于发现你忍不了了,要被我逼疯了,所以才来找我说着些吗。”
“没用的,已经太迟了,我不会放手的。”
他捏着乌涅塔的指尖,轻声说道:“父亲本就没给我留多少东西,还要把你也留给伊莱斯。”
“凭什么,明明我才是他最爱的孩子。”
对乌涅塔的感情很复杂,说爱算不上,恨和控制欲,以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影响着他。
从外界能得到的东西越少,他对乌涅塔的控制欲就越强。
在伊莱斯紧咬不放的调查中,他杀了父亲的事迟早会被发现。
付出的太多,收获的太少,乌涅塔是他眼前唯一能抓住的东西,说什么都不会轻易放手。
他越说越坚定,好像陷入了某种自我感动的深情旋涡。
“好吧——”
乌涅塔拖长了声音:“那就当做我们俩会共抗时艰携手并进,未来也有机会在一起。”
“那你为了我们的未来又做了什么呢。”
“你就是个拿的遗产还没我多的没用次子,用嘴谈未来吗。”
“你甚至都没有问过离开的这两天我到底去做了什么。”她表情变冷,语气也满是嘲弄:“你只会到处发疯,然后无能狂怒。”
“不是要让伊莱斯好看吗,不是要夺回你才配拥有的东西吗。”
“就凭你?”
达里尔被她脸上的轻蔑刺痛,低声吼道:“该做的我自然会做,不需要你催。”
“是吗,我不信。”乌涅塔说:“讨人厌的康纳不见了,你没问过我一句,我为什么失联,不回复你的消息,你也没问过一句。”
“你只在乎你自己的那点感受,大敌当前了都不知道。”
达里尔的身体变得紧绷。
她:“刚才要不是我拦着,你打算怎么教训他?”
“对上他你没有胜算,伊莱斯这么看重这场联姻,甚至把他们俩带到家里来住,你跟他起冲突伊莱斯会向着你吗。”
“你现在就是个待嫁的货物。”
乌涅塔边说边靠近他,语重心长地说:“我出门两天把康纳弄进局子里了,你在医院两天躺着跟个废人没两样。”
达里尔盯着她,不敢相信地问道:“他……他怎么被抓的。”
“当然是经过我不懈的努力啊。”乌涅塔毫无歉意的把康纳抛出来。
已经记不清这是对康纳的一鱼三吃还是一鱼四吃了。
摸摸达里尔的脑袋,乌涅塔笑容轻快:“我可不是只会发脾气的废物,出门一趟干了这么多活,自由在外的时间都是有价值的。”
“为了我们的未来,我争分夺秒地在外奔忙。”
“你呢?”她问。
达里尔说不出话。
乌涅塔笑眯眯的:“你连好好反省都做不到,谈什么以后。”
“还以为你是那个走到哪都有人捧着,父亲疼着的贵公子吗。”
“醒醒。”
乌涅塔以手比枪,抵在他胸口,发出“boom”的声音,说:“母亲我有多爱钱你是知道的,谁能帮我搞到遗产谁就是我的心肝宝贝。”
达里尔平静的像一潭死水。
她拍拍他的脸蛋,小声说:“我也教训过乔西了,希望你们俩都能消停点。”
爹的。
赶紧去找伊莱斯窝里斗吧,别盯着她了。
从花园离开,乌涅塔转了转手腕,昨天留下的淤青还没消,但是她觉得挺值。
康纳这几天待在牢里刚刚好,方便她扣锅甩帽子。
为了以防万一,她还要抽空再去一趟警局,在乔西这边挑拨完了,得保证他们俩兄弟对峙的时候,康纳把嘴巴闭紧不说话才行。
毕竟乔西讨厌哑巴嘛。
乌涅塔坐在长椅上晒了会太阳,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拿起手机准备给尤利娅打电话。
刚掏出来就看见正往她站在不远处四处张望,远处是正在奔跑的乔西,他终于从消防通道逃出来。
冤家路窄。
他们俩也互相看见对方了,乔西冲上去手臂高高扬起,一巴掌扇在尤利娅脸上。
乌涅塔眼前一黑。
并不是很想参与这种扇巴掌戏码,但是想躲已经来不及了,被甩耳光的脑袋都被打偏,抬头的时候目光正好和她对上。
甩耳光的那个还要继续动手,跟着扭头举拳的时候也看见她了。
乌涅塔:……
硬着头皮跑过去的时候尤利娅已经往他脸上揍了一拳。
像每一个出轨被抓包又犹豫不定只能两头劝架的没用alpha那样,乌涅塔站在中间把两人隔开,一脸痛苦地两边劝架端水。
“别打了别打了。”
空气短暂的沉默了,乔西隔着她揪住尤利娅的衣领,沙哑着声音问她:“这种时候你还要护着她?”
尤利娅晃了晃脑袋,把她推到一边:“你别管,他像个疯子一样突然冲出来,完全没有理智的,伤到你就不好了。”
他那一巴掌能打翻一头牛,尤利娅脸颊生疼,嘴角破裂,耳内尖锐又持续的嗡鸣声久久消散不了。
“哈,疯子?”乔西愤怒又心碎地盯着两人,颤声说道:“我行驶自己的正当权力,给破坏别人家庭的贱人一点教训就是精神不正常了,那你算什么。”
尤利娅还在耳鸣,眩晕感没那么重了之后,才扯着唇角讽刺回去:“你以什么身份和立场来干涉我们的事,未来家人吗?联姻的事八字才刚写了一撇而已,你还没正式嫁进来呢。”
她眼神锐利,声音却很柔和。
乔西唇色发白,望着乌涅塔:“她为什么连这些事都知道。”
从口袋里掏出乌涅塔困住他时用的发圈,颤声说道:“我只是想把这个还给你而已。”
“那你的手不仅伸得够长的,还自带巡航功能,直接怼到我脸上来了。”尤利娅抱着手臂冷嘲。
从乔西手里抠出那根变形的发绳,尤利娅给自己绑了个马尾,扬眉说道:“真是谢谢你了,早上起床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找,原来掉在你这里了。”
空无一物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乔西抖着唇无助地望了眼乌涅塔,眼中泪水扑簌簌落下:“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他只是没忍住。
茫然地看了她们一会儿,他自嘲一笑,终于明白自己才是那个多出来的人。
乌涅塔还没来得及继续劝两句,他们两个已经自行解决完争端顺便决完高下了。
从见面到现在,桥西已经彻底崩溃,他双腿和心脏都像灌了铅,脸都被人家扒下来这么踩了,转身离开的时候还是想再多看她一眼。
“等等。”乌涅塔叫住他,上前抓住他的手借着衣服的遮掩,在他掌心上写了个假字。
乔西表情一怔。
她转身挽着尤利娅离开-
回到病房了他都没弄清楚乌涅塔到底是什么意思。
把手机扔给正在床上沉思的达里尔,想象中的辱骂没有降临。
乔西捏着掌心略显紧张,达里尔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移开视线。
擦亮眼睛寻找真相这句话在他脑子里来回闪现,乔西回忆起从入院起康纳的一言一行。
乌涅塔车祸的事是他告诉自己的,关于车祸的真相也是他拿走自己的手机一直瞒,结合前后情况一起想,还是想不通康纳为什么要瞒来瞒去。
发了很久的呆后乔西才猛然发觉,他对乌涅塔的了解,都是在康纳那获取到的信息。
除了庄园里的那次聊天,他们就没有深入交流了。
他决定先从她的病情开始了解。
……
从医生那了解完她的所有病情,乔西嘴角不自觉上翘,怪不得她痛心疾首的说了那么多。
原来真的另有隐情。
可是她为什么要对他隐瞒?
是因为自己是她的未来伴侣,她心疼,不想自己担心,所以才瞒的吗。
她现在跟那个alpha如胶似漆,等她大脑的损伤好了之后还是会回归家庭,他只要把心态放平一点就行了。
尤利娅就是个意外。
他才是合法的。
胡乱想了一通,乔西心情开阔不少。
可是康纳为什么也要跟着她一起瞒,他完全可以偷偷把真相告诉自己,但是那天最激动的就是他。
乔西心中疑云重重。
再回到病房的时候,床头摆着伊莱斯让人送来的新手机,电话卡也补办好了,开机后弹出来的最新未读就是乌涅塔发的。
正好是昨天达里尔躲在被子里发疯的时候。
虽然短短两条消息,但乔西确定了,她心里有他。
第33章
车里两人默契的都没提刚才的事。
乌涅塔表情深沉, 数次伸手想去摸摸她破掉的嘴角,最后还是犹犹豫豫把手放下了。
“抱歉。”她语气哽咽,充满自责。
尤利娅:“又不是你打的, 你内疚个什么劲。”
“不说这个了。”她生硬的转开话题,说:“埃克特的审查安排在下午, 会重新议论关于他传播/邪/教的罪名。“
乌涅塔愣了一下,没想到那么快。
“由我主持,所以放心。”
只要踏出第一步,后面的事办起来就会相对容易, 她瞟一眼还在愣神的乌涅塔, 问:“你考虑过让他在这里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吗。”
“稳定……且体面的那种。”
“可是哥哥他没读过什么书, 又是从底层四区偷渡过来的,连个合法身份都没有, 你说的那种工作很难找到。”乌涅塔看着她, 轻声解释道。
尤利娅这次没在后视镜里寻找她的目光,而是正视前方淡淡地说:“过阵子我会去底层四区出差, 缺一名当地向导,埃克特可以作为编外人员加入出差队伍。”
“回来后我会想办法把他留在身边。”
把哥哥安插在她身边是一早就计划好的,没想到事情进行得这么顺利。
对于知道她身份,埋伏在暗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跳出来咬她一口的生命科学教, 掌管教派案件审理和卷宗的尤利娅,跟他们刚好可以相互掣肘。
惊喜来得太突然,乌涅塔愣得真情实感, 低头想了一下,她略带伤感地说:“这算是之后的专访, 你要带我公开出柜的补偿吗。”
尤利娅身上气息显得有些阴沉。
没说话,那就是默认了。
不参加访问, 她恢复后和乌涅塔可能还有一丝可能,但是和前途相比,尤利娅还是选择了后者。
“我问过医生了,像你这样原因不明的神经损伤,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恢复,可能某天突然就好了。”
“我描述了你的症状,结合你今天想回医院的事,我们都认为你正在逐渐恢复。”
“或许过上三五天,又或者十天半个月,你就会清醒过来,对我的感情在那时也会消失。”
跟虚无缥缈,注定会失去的感情相比,尤利娅选择前途。
“埃克特的事,是我唯一能帮你做的。”她故作轻松的笑道:“就算以后你再怎么痛恨我,只要哥哥还在我手上,我们总有机会再碰面的。”
她终于看向后视镜,和乌涅塔的目光对上,说:“抱歉,你脑子坏掉时无条件爱着的是我这种烂人。”
乌涅塔:“又不是没时间了,干嘛搞得跟最后的道别一样。”
她:“你骂我吧。”
乌涅塔反而笑了:“你知道你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吗。”
尤利娅:“?”
“是坦诚。”乌涅塔戳戳她的嘴角,说:“这些事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多大点儿事啊,有什么好内疚的。”
“明明是道歉,却说得好像生离死别一样。”
她手指往上,点在尤利娅的眼尾,问道:“你知道你快哭了吗。”
“你这样不像忏悔,反而像在对我求救。”
“这种坦诚和回应我觉得很好,你向我发出的求救讯号我也完完全全的收到了。”她说:“之前就说过,无论什么我都原谅你。”
尤利娅呆了几秒,去抓她的手。
乌涅塔向她展露的温柔,是她从未在别的地方感受到的。
发自内心,像海一样宽广而沉静,无声的包容着一切。
翠绿色湖水一样的双眸凝视着她时,总是十分专注而载满情意。
“我不……”尤利娅想反驳,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心中反复的情绪,最后只能丧气地垂着脑袋,说:“你别说话了,你这样我没法开车。”
做了这么自私的选择,一个人独自忍受煎熬才是正确且正常的。
但是她们之间坦诚到没有秘密,连这种事都可以摊开来讨论,就好像世间没有什么东西能阻碍她们在一起似的。
这种错觉让好不下定决心的尤利娅又开始患得患失。
“靠边停一下。”乌涅塔说。
“怎么了?”
“你好像又要哭出来了。”她抱着双臂,再次重复自己的诉求。
“总感觉你下一秒又要向我道歉,并且开始怀疑自己做的决定了。”乌涅塔下车,弯腰对她说:“这张写着没出息三个字的脸,我不想看。”
“开过前面那个路口就是议院了,你自己去上班,不要和我待在一起,也别动摇。”
尤利娅回过神来刚想说话,后面的车狂按喇叭,她只好丢下一句“晚上见”匆匆离开。
乌涅塔走上街边的台阶后停下,稍作思考,这边的进度出乎意料的快,快到差不多可以杀青了。
打开伊莱斯的聊天框,她把前几天出柜的新闻截图发过去:[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那边没回复,一辆豪车停在乌涅塔面前,车窗降下,里面坐着昨晚上见过的上等人律师。
omega大姐姐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上车。”
“你怎么在这里。”乌涅塔茫然问道。
“我和你女朋友打过交道,认识她,就过来碰碰运气。”omega大姐姐说:“出了昨天那事,她还放心让你一个人待在外面?”
“你们吵架了?”
“打听这么多干什么。”乌涅塔看着手机,漫不经心地说:“离我远点,上等人的味道太冲了,有点熏。”
伊莱斯回复了。
[?]
就一个问号,然后紧接着:[你又想耍什么心眼,这不就是你自己选择的爱情?]
乌涅塔回道:[可这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这不是议院派来审查她的人拍的视频吗,为什么会变成政治专访。]
[我不明白……我很乱……]
跟尤利娅是袒露心扉有话直说什么都可以原谅的好爱人,对伊莱斯就是受人蒙蔽还搞不清真相的可怜alpha。
乌涅塔:[你能不能找关系帮我打听打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继续编:[我看打她跟助理发消息,说专访什么的,我真的搞不懂现在的情况。]
没打算真的跟尤利娅一起出镜,只能场外求助伊莱斯赶紧棒打鸳鸯。
先卖个惨再说。
[伊莱斯:世上我不懂的事也很多,比如为什么才两天你就跟她爱得死去活来。]
[这么爱就多爱两天,不懂就继续摸索。]
他怨气冲天,看起来非要让她在外面吃点苦头才算完。
[你要是后悔了,现在就举着手机到她办公室,给我打视频,让我亲眼见证你们分手的全过程后,或许我会考虑原谅你。]
[这些全部做完之后你自己打车回来,还指望司机开车百万豪车去迎接你不成。]
乌涅塔:……他到底知不知道棒打鸳鸯的基本法是宜早不宜迟。
她面无表情回道:[傻逼,谁说我要分手了。]
乌涅塔闷头往前走,旁边omega开着车一直在路上跟。
“想去哪里我送你,顺便再谈谈案子的事。”
太阳大,乌涅塔出汗到浑身发黏,想了下还是上车了,把她当成司机师父一样吩咐:“警察局。”
律师:“你使唤我的样子倒不像穷人。”
律师扫了一眼,她今天穿了套跟昨天一样旧的衣服,眉眼间满是不耐。
“我查了你的公民ID,你出身应该不错,怎么会弄成这副样子。”
她的身份做了加密处理,暂时无法获得更多信息。
律师试探道:“是因为尤利娅吗。”
“知道还问?”乌涅塔睨她一眼,说:“今天这么亲切,还让我这个下等人坐你的豪车,甚至语气都这么轻柔,不就是发现我可能不是你想象中的贱民了吗。”
律师笑了一下,露出颊边的浅浅梨涡:“我始终认为同阶层的人沟通起来会更顺畅。”
“同等质量的教育,相似的家庭环境,会让利益交换变得简单。”
“因为大家都拥有一套相同的价值观。”
标准的冷酷精英嘴脸,对低于自己阶级的人的蔑视溢于言表。
“你跟说这个干什么,不会觉得我跟你有共同语言吧。”这种由内而外散发着自然而然装逼气息的人,最讨厌了。
“我想给你道歉,昨天错估了你的价值我很抱歉。”
乌涅塔握拳,最烦装逼的人了。
“别拿你那一套在我这上价值观。”乌涅塔眼睛一转,决定扮演这类人最讨厌的为爱逃家不顾一切的失足少女:“都什么年代了,还信奉人有贵贱的理论呢。”
她瞪大双眼,像个天真蠢货:“电视上天天都在放,人人平等,你还张嘴闭嘴就是歧视的言论,好过分。”
律师噎了一下。
乌涅塔:“虽然人的出身不能选,但是爱人可以选,我女朋友就是自强不息靠自己奋斗的底层人。”
律师嘴角一抽:“这样啊,那你们一定很幸福吧。”
乌涅塔看她一眼,拿着手机翻来覆去地看,故作忸怩:“我觉得开心,但是我家里人不同意,说什么都不让我跟她在一起。”
律师松了一口气,觉得还好她家里人脑子清醒。
乌涅塔叹气,从后视镜跟她对上眼神,露出个羞涩笑容:“姐姐你比我大,社会经验肯定也比我多。”
“如果你能帮我说服我家里人的话,我就撤案原谅你们。”
“怎么样,很划算吧。”她娇憨天真的说:“我不要钱也不要道歉,我就想跟女朋友永远在一起。”
律师受不了同阶级的人中有这种傻逼恋爱脑,甚至觉得算了吧,就让克劳德去坐牢吧。
反正结案后诺拉家很快就能把他捞出来,就是名声会难听点,档案上多个污点。
良好的教养让律师得以保持微笑,她不禁怀疑,面前这个alpha真的是克劳德猜测的那种擅于给人洗脑的人吗。
反胃了。
再聊下去可能会吐在方向盘上。
律师沉默了一会儿,强行转移话题:“怎么想着来警察局。”
乌涅塔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两只手捏着衣角搓来搓去,垂着眼睫低声说:“我来看看康纳。”
“怎么说他都是我的朋友,就算他做了那样的事……我还是放不下他。”她咬着唇,对做错事朋友的那种爱恨和迷茫表现得恰到好处,“他昨天看起来精神不太好的样子,我怕他出事。”
律师这一路上受的震撼太多了,她拧着眉按了按太阳穴,轻声说:“你昨晚指认他们开银趴的时候倒是挺丝滑的。”
乌涅塔知道这种讼棍无所不用其极,正在套话。
假装没看见她拨开车内录音的动作,把满是淤青的手腕恰到好处的露出来,说:“我就是太生气了,你知道吗。”
“——我一直当他是好朋友,但是我没想到他居然会伙同别人一起想……那个我。”
alpha表情茫然,手腕瘦弱,细腻白皙的手腕上的肿胀淤青触目惊心。
律师把油门踩成刹车,两人齐齐往前撞了一下,又被安全带拽回来。
“说实话我心情挺复杂的。”她捏着手指,说:“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不是想那个我,但是我昨晚真的又怕又气。”
“然后你还那样。”
律师扭头看她,望进那双翠绿色眸子,她敏感又羞怯地移开,说:“你长得那么漂亮,我还以为你是个好人。”
越说越乱,乌涅塔手足无措地说:“当然我不是说你很坏的意思。”
“我还不够坏吗?”律师平静地移开视线。
“其实一开始我觉得有点。”她说:“虽然你送我过来是为了说服我撤诉,但你跟我聊了这么多,我觉得你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冷漠,你挺好的。”
为爱离家叛逆失足少女的人设立得稳稳的,乌涅塔扯出个苍白的笑:“以前我那些朋友,从来都不耐烦听我说这些。”
“我知道他们觉得我蠢。”
“但是……”她抿了抿唇,说:“没什么。”
乌涅塔苦涩一笑:“总之你还是第一个愿意听我说这么多的人呢,而且还是个omega,我从前遇到的那些,都不太喜欢我。”
律师表情复杂,欲言又止,犹豫半天还是问了出来:“所以你就找了个alpha?”
乌涅塔灿烂一笑,幸福的点头。
“你了解她吗,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你就离家出走。”律师脸上是掩不住的疲惫和难受,让她听这种傻逼恋爱脑故事,比杀了她还难受。
“感觉对了就在一起了。”乌涅塔说:“了解什么的,可以慢慢来,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嘛。”
她看向乌涅塔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但还是没忘了自己的目的,忍着恶心继续套话:“其实克劳德跟康纳很久没见了,他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那家伙热衷于精神控制,不是会打打杀杀的类型。
乌涅塔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在她移开视线之前先偏头:“抱歉,我不想聊这件事,昨天指认他的时候我确实带着情绪,如果有误会,冤枉了他的话,法律会还他一个清白的。”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会冤枉谁,也不会包庇谁。”
律师:……
真想把她脑子里的水晃干净,公民ID号1打头的人居然会相信法律的权威和公正。
爹的,有点想吐。
乌涅塔柔柔一笑,律师咬了咬牙,想当场就戳破她的爱情泡泡,打醒这个恋爱脑。
但是警察局到了,一脚刹车打断她的思绪,做了几个深呼吸,律师重归平静。
乌涅塔利落地开门下车:“谢谢你了,姐姐,下次要是再遇见,我请你吃饭。”
“对了。”乌涅塔在她不解的眼神中绕到她那一边,示意她把玻璃降下来一点。
她兜里还装着尤利娅昨天晚上买的糖,掏出来,倒两粒在掌心,送到她面前:“请你吃。”
廉价糖果颜色显眼,隔着一段距离就能闻到刺鼻的果香味。
律师下意识拒绝:“不了……我控糖……“
乌涅塔趁机塞一颗到她嘴里,说:“很好吃的,是她特意给我买的。”
劣质香精合成的果味在舌尖绽开,律师忍不住皱眉,见她眼神晶亮,忍着吐出来的欲望,扯出个得体的笑,咬牙说道:“谢谢。”
“因为你刚才看起来好像不舒服,好几次都想吐的样子。”乌涅塔的手指抵在她唇边,确定她不会往外吐了之后才拿开。
“这是我很珍惜的糖,希望你能好受一点。”她起身挥手:“姐姐你人真的很好,愿意听我说这么多,我很开心。”
乌涅塔眉眼弯弯。
上等人憋屈到快脑梗的样子好好笑。
律师:……
等人走后她火速拿纸巾打算把糖吐了,可是习惯了齁甜的感觉后又没有那么难受了。
想起她看那半管糖的眼神,就跟看什么宝贝一样,律师又犹豫了。
犹豫半天,再想吐的时候已经吃完了,她捏着剩下的那磕糖作势要往外扔,晃悠了两下还是用卫生纸包好放下。
爹的。
最烦恋爱脑了。
烦死了!-
探视室另一边的门打开,康纳被警察推得一个趔趄差点倒在地上。
在牢里独自度过的晚上并没有想象中的难熬,多人混住的牢房和霸道没素质的狱友没给他造成太大影响,甚至霸道狱友对他拳脚相加的时候,他/呻/吟/着喊了句多来点。
对方吓了一跳,给了他一脚大骂神经后,反而消停了。
康纳缩在房间角落一边发烂发臭,一边呜呜大哭,对克劳德的愤恨和乌涅塔的歉疚再次达到顶峰。
脑子里面塞满了痛苦蜷缩在地上呜呜咽咽一整晚,吵得几个狱友一宿没合眼,打他只会让他更变态,只能抱着被子保持距离破口大骂。
脑子一片空白的时候时间就过得很快,待在里面也不用面对无法处理的可怕现实,康纳甚至觉得继续待在里面挺好。
一整晚保持同一个姿势导致浑身发僵,走路的时候能听到骨头咔咔作响的声音。
一瘸一拐坐在乌涅塔对面,康纳不敢看她:“谢谢你愿意来看我。”
他声音沙哑眼神躲闪,苦笑着说:“关于你指控克劳德开银趴的事,开庭那天我会指认他的。”
“绝不会让他白白伤害你。”
“至于其他的……”他眼圈开始发红,断断续续哭了一晚上眼泪早就流干。
顿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对不起把你扯进来,其他的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下次别来了。”
他双手握拳,一脑袋砸在玻璃上,砸完就猛地起身离开。
乌涅塔速速开口留人:“逃避就是你的选择吗。”
他脚步顿住,没有转身。
虽然观众还没转身,她脸上的痛苦难过一点不少,断断续续的低语含蓄地展露出她的伤痛:“昨晚的事我暂时不想提,有点过于恶心和震撼了。”
她说:“而且……乔西知道我们的事了。”
康纳回头。
擦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乌涅塔微微哽咽:“我刚从医院过来。”
“他怎么样。”
乌涅塔:“我们吵了一架,他不理解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达里尔也骂了我。”
“老实说,我现在很迷茫,不知道改何去何从。”面对康纳的注视,她视线飘忽:“如果能瞬间恢复到遇见你之前的样子就好了,我也知道现在是错的,可就是怎么都回不去。”
压抑的哭腔中装满自责,乌涅塔说:“我还给伊莱斯发了消息,他也生气得不管我了,无论我说什么都没有。”
“哪怕我愿意改,他也不打算再理我了。”
她十指绞在一起,身体不自觉地来回晃动,种种表现都昭示着她的焦虑。
“我的人生好像就要完蛋了。”她说:“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扭转现在的情况。”
“这么多人里面,只有你跟我同病相怜又比较有经验,所以我就想来找你说说话。”乌涅塔缓缓起身,说:“可是你好像也不太欢迎我。”
她扭头就走,康纳三两步跨到玻璃前挽留她:“等等!”
想起她听不见,康纳猛锤玻璃制造噪音,但是这个也没用。
他急得抓耳挠腮,在里面走来走去,凑到会话孔大声喊她的名字,还是毫无反应。
眼看她要走出探视室,康纳都快绝望了,哀哀地叫着她的名字。
可能他的悲鸣触动到她,在他准备放弃的瞬间,乌涅塔奇迹般地扭头看了他一眼,四目相对,康纳激动得都快哭了。
“这是干什么?”她反身回到他面前。
康纳擦眼睛摇头,急切地问道:“我就是想知道,为什么你绝望的时候会第一时间想到我。”
“明明是我害的你。”他迷茫得很真切:“我就是个恶心的加害者,还把事情全都搞砸了。“
乌涅塔咬着唇:“虽然你很可恶,但是比起只会指责和侮辱我的他们,至少你尝试过救我。”
“虽然方法很蠢,但我知道你已经拼尽全力了。”
她双手交握,露出个转瞬即逝的笑:“虽然被全世界抛弃,甚至被指着鼻子骂自作自受,至少还有你在努力挽救我。”
他愣愣地张着嘴,像只呆头鹅。
她语气温和,想象中的谩骂指责全然没有,泡在苦水里的一颗心怦怦跳动。
“其实你昨天可以不必这么做,像他们一样当个高高在上的旁观者就好。”她说:“等到我的病好了,我自然会变得正常。”
康纳没忘记她昨天的挣扎和冷漠。
“你……你是不是在恢复了。”他瞪大眼睛问道。
乌涅塔苦笑:“一点点,不然我今天不光不会来找你,还会继续恨你。”
“来的路上我反复质问自己,为什么要在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的时候突然恢复。”
“现在已经无法挽回了,以后还会发展得更糟。”她咬牙说道:“为什么不早一点恢复,或者干脆一辈子就这样糊里糊涂的。”
“如果我已经身在地狱,我就不会想着挣扎。”
“偏偏现在不上不下的。”
康纳眉头紧皱,抽动的两腮表明他也忍耐,他口中快咬出血腥味。
乌涅塔的心路历程跟他何其相似。
被全世界抛弃排斥的痛苦,感觉人生就此完蛋的恐惧,和性向真的出问题后的挣扎。
青春期时无数次的自暴自弃,每天每夜都想着,如果有个人能来救他就好了。
如果有人能伸出手,救救沉在海里的他,他会一辈子感激。
“听着。”康纳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说道:“你不必自责也不用恐慌,这所有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产生的恶果也不该由你来独自承受。”
康纳眼中浮现出水光,青青紫紫的脸上闪现出慈爱的光辉。
像是看见曾经的自己一样,他温声说:“你没错,我会帮你。”
乌涅塔被他的温柔虔诚感染,问道:“怎么帮呢,又像昨天一样吗。”
“跟大家的痛苦相比,我这点难受显得太微不足道了。”她说:“乔西、达里尔、伊莱斯……我没有挽回他们的办法。”
“藏起来解决不了事情。”
“我并不是为了寻求帮助才来看你的,我只是觉得你可能是现在世上最懂我的人。”
康纳抢答道:“我知道我明白。”
“我不怪你。”乌涅塔说:“你是个心肠柔软的好人,如果不是在错误的地点和时间相遇,我们应该会是很好的朋友。”
“我……我就是很孤独,很想回家……”
她眼中不可避免地浮现出伤感,看向他的时候有着不舍:“探视时间快到了,不说这些了我该走了。”
康纳看着她,鸡皮疙瘩爬满全身,好像终于从长达十年的混沌中的清醒过来。
那句不怪他在耳边回荡,像惊雷一样发出隆隆响声。
“至于乔西。”她突然说道:“你不用担心,我们俩之间这些事,我没跟他说。”
“与其多一个人承受痛苦,让他恨你,不如干脆瞒着,无知也是一种幸福。”
康纳喉咙发紧,他想问:那你呢。
“我真的该走了。”
没有时间送别,康纳在她离开前沉声说道:“如果你想回家,你就听我的。”
他沉着地说:“伊莱斯很看重联姻,虽然我动摇不了婚事,但我父母会听取我的意见。”
“就用这桩婚事来威胁他,让他来当那个拆散你们的恶人。”
“乔西那边你什么都不要说,我一定会确保你风风光光的回家。”
康纳语速飞快。
喜欢上弟弟未婚妻的羞耻和纠结,跟发现自己喜欢上alpha的崩溃再度浮现,这次康纳没有痛苦抗拒。
乌涅塔的温柔包容闪着神性的光辉,被这样的人吸引不是耻辱。
关于性向和未来伴侣以及未来的想象一直如羽毛般飘在半空。
此时,以前产生过的种种猜测倏然落地。
未来不再是笼着迷雾让人不敢踏步,令他恐惧的景象。
康纳盯着她的双眼,不再浮在水面渴望有人施救,反而选择顺从地沉入水底。
喜欢上一个优秀的人,只是她恰好是弟弟的女朋友。
这没什么可耻的,被他跟乌涅塔护在罩子里的乔西没资格责怪他,他唯一对不起的人,只有乌涅塔。
第34章
她离开没两秒, 康纳被重新押送回监,路上他数次要求打电话。
“按照律法,我有一次往外打电话找律师或者让家里人来交保释金的机会。”
话刚说完就被招呼了一警棍:“案子马上就会审理, 你老实点。“
他忍不住咳嗽两声,眼看多人间马上就到, 进去了就真的没有机会了,他忍不住懊恼,昨天做笔录的时候为什么没想着打电话。
哦想起来了。
昨天那时候他满脑子都是自我厌弃,消沉到极点, 恨不得被多关几天, 刑罚有多重判多重。
想借此逃避乌涅塔, 顺便忏悔,以此来表现内心的歉疚。
康纳觉得自己真是脑子进了水, 都这种时候了就想着自暴自弃, 还要乌涅塔反过来安慰他。
牢门打开,狱警照着他背后就是一脚。
他四肢扒住两边栏杆, 不顾雨点般落在身上的警棍,咬着牙偏头说道:“我要联系我家里人。”
康纳体格健壮,两个狱警一时间拿他没办法,吹响胸前挂着的口哨, 走廊上正在巡逻的狱警迅速往这边移动。
几个狱警同时掰他的手脚,他把手臂穿进栏杆缝隙里死死扣住。
他满身大汗视线模糊,却越痛越清醒, 落在身上的每一下痛击都在提醒他,这是为了拯救乌涅塔的必要付出。
他多努力一点, 多承受一些,乌涅塔就能早一点从泥潭中出去。
康纳表情沉静, 吞下嘴里的血腥味,逐渐难以站立,他跪在地上,无论后面的人怎么推他也巍然不动。
他直视前方,看见表情惊诧的狱友。
康纳扯了扯嘴角笑了,胸口涌动的异样情感像藤蔓一样攀爬而上,他仿佛看见乔西带着愤恨的神情质问他。
为什么把事情弄成这样。
凭什么喜欢上他的未婚妻,甚至不惜代价地帮她。
康纳知道这是幻觉,也知道这是他臆想中可能会发生的未来,忍不住闷笑出声,在心里默默地说,当然是因为跟她经历得更多的人是他。
了解事情真相更了解她的人也是他。
他虽然害了她,但是能为她付出一切。
这种灵魂上的羁绊,是活在罩子里的乔西一辈子都不会明白的。
口中血腥味渐浓,口水混着血水来不及吞咽,除了胸中勃发的情愫,对弟弟的恶意同样蠢蠢欲动。
一个不受欢迎的omega,仅仅因为性别优势就能轻松获得一切。
康纳愤恨着这种不公,如果他生来就是omega,就不必承受痛苦。
他不受控制地大吼一声:“不是这样的。”
不能这么想,说到底乔西也是无辜的,他是个什么都不清楚被蒙在鼓里的可怜人。
不该把愤恨和嫉妒加诸在他身上。
恍惚间,身后的狱警都收了动作,他听见有人在叫医生,他们互相劝道算了算了,别真的弄出人命。
被拖上担架时,他如愿以偿获得一次通话机会。
迫不及待地打给伊莱斯,康纳眯着肿胀的眼,声音喑哑近乎质问般说道:“你怎么还不把乌涅塔带回去,你想彻底毁掉她的人生吗。”
“为什么不及时干预。”
伊莱斯愣了一下,声音沉静:“贸然出手,不带脑子出门,然后像你一样被弄进监狱里吗?”
康纳一怔:“你知道……”
“你凭什么认为我不知道。”他说:“事情发酵之前我就派了安保看住她。”
“那你不管她?”
伊莱斯:“我正在用我自己的方式管理她,用不着你置喙,希望你也别随意干涉我们的家务事。”
“在牢里这几天好好清醒,你父母来之前我会去捞你出来的。”
康纳一愣:“我父母、我父母为什么会来……”
“订婚。”伊莱斯叹了口气,低声说。
康纳眼睛疼得看不清顶上的灯光,线型灯在他眼里像一条畸变的线。
“至于我们家的事,我有自己的解决方式……”
康纳打断他:“你的方式就是放任她,然后看着她被那个alpha蒙骗,然后身败名裂彻底完蛋吗。”
“如果是,我有理由质疑你的人品和你的家风。
“我会劝告我父母,重新考虑这桩婚事,我无法决定这事到底成与否,但他们也会慎重考虑我的看法。”
“我们很在乎家庭成员,不像你么上七区的人唯利是图。”
伊莱斯:“你威胁我?”
“我管教家人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指手画脚,你以什么身份——”
伊莱斯的声音略显困惑:“关你什么事啊康纳。”
“不管是绑架她试图囚禁她解决问题,还是甘愿留在警局,以一个那样的罪名被关押。”
“都超过正常的交往距离了吧。”
康纳的声音像结着霜:“因为我不像某人一样冷酷无情,我有身为人类的基本感情,不会对朝夕相处的家人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
康纳说话难听,伊莱斯的语气更像是压着层层乌云,仿佛下一秒暴风雨就会来临。
“你一个才认识她几天的人,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你救她,你倒是把自己救到警察局去了,她在外面潇洒开心跟别人谈情说爱。”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在这里乱叫什么,傻逼一个,你了解她吗!”
康纳听到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伊莱斯显然气得不轻,在房间里急躁地走来走去。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打电话过来劈头盖脸一顿质问,还威胁我,你凭什么啊。”
“你在这为她冲锋陷阵,她有多看你一眼吗。”
“我们家的人还没死干净呢,轮不到你来关心。”
观察事态变化的这两天,伊莱斯也是压着满腔怒火。
康纳的质问电话打进来之前,他刚应付完乔西,对方一口一个哥叫得亲热,话里话外都是在阴阳他为什么不管管乌涅塔。
知不知道乌涅塔现在在过的什么日子。
一个两个的都这么蠢,维特家到底是怎么生出这两个蠢东西的。
和这种人联姻真的不会污染他们家的基因吗,蠢人生蠢孩。
他扯掉脖子上的领结,不耐烦地在房间打转,看见她之前遗留在这里的珠宝,烦到一脚踢开。
那些乱七八糟的宝石打着滚撞进墙角,他紧紧咬着牙关,听着康纳沉重的喘息声,愤怒地说道:“少说屁话会让你看起来机灵一点。”
康纳:“你真是无情到让人失望,你知道她过的什么日子吗。”
一样的问题昭示着兄弟俩相同的血统,伊莱斯听到这个头都要炸了。
那边还在接着说:“我是才跟她认识几天,我对她的关心和情义超过你,你生气了吗。”
伊莱斯觉得荒谬。
一种奇奇怪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总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乌涅塔跟达里尔牵手的场面开始闪回。
这种斥责中暗藏得意,仿佛藏着小秘密,顺便不自觉流露出“我和她最好”的语气,跟那天何其相似。
乌涅塔的种种事迹,让伊莱斯如同惊弓之鸟,对这种事保持高度敏感。
一口气梗在胸口上下不得,伊莱斯沉默良久,眉头按了又按,没能问出口。
这太荒谬,太恶心了。
他抢先挂断电话,意识到不能再放任她继续在外面乱跑,定好的计划或许该提前-
走出警察局,乌涅塔在阳光下站了会,享受久违的闲暇。
余光扫见不远处停着辆熟悉的车,律师把烟掐灭,带着满身烟味走来:“去哪儿,我送你?”
“你怎么还在这里。”乌涅塔皱眉问道:“你执着得有点过头。”
律师点头:“这算是我的美德之一,为了工作嘛。”
实话就是好奇心上来了,想再看看这人到底是什么品种的恋爱脑,她语气平淡却不容拒绝。
乌涅塔跟她僵持一阵后,脸上明明写着不耐烦和抵抗,最终还是顺从地坐上副驾。
“你别再跟我提案子的事了,我真的不想听。”乌涅塔看着她,无精打采的说。
“你们见面后聊得不愉快吗。”律师对她选择上车表示惊异:“我以为你会像昨晚一样,坚定地拒绝我。”
乌涅塔琢磨了一下,这人被恶心到的表情还历历在目,结果这么快就恢复了,看来还是她精神按摩的力道不够重。
她决定深化一下自己的人设。
在对方的注视下,乌涅塔脸皮憋得通红,像红霞印在白雪上。
她害羞地侧过身子,看着外面的车流,说:“昨晚我只是太生气了。”
“你长得很漂亮,穿的衣服我也很喜欢,我就是有点生气你为什么会跟克劳德那样的人为伍。”
律师愣了一下。
被夸漂亮,这是段时间内的第二次,如果不是她已经有了恋人,又一副羞窘的想立刻躲起来的样子,律师都快觉得她是不是正在对自己释放出某种信号。
律师无意识地盯着她看,差点撞上路边的石墩。
紧急刹车后,两人的身体撞向椅背,乌涅塔不得不回头看她,提醒她注意行车安全。
“姐姐小心。”
“当面被人说坏话,你是不是生气了?”乌涅塔问。
律师摇头,看见她握着安全把手的手骨节发白,干脆把车停在路边。
“我只是有点走神……抱歉,你能转过来看着我吗,不然你可能根本就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看着局促又紧张的乌涅塔,她说。
于是两人对上视线。
“很长时间我都没听过这么直白的赞美了,所以有点惊讶,并不是责怪你的意思。”
乌涅塔眼睛瞪圆,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白痴,随即立刻反应过来:“我都差点忘了,你们这种人赞美人的时候也讲究含蓄优雅。”
律师靠在椅背上,下意识皱了下眉:“我们?你曾经不也是我们中的一员吗。”
“因为一个alpha,就要和我们割席?”
乌涅塔慌了神,抓住她的手腕急切地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只是什么半天说不出来。
她视线乱飘,突然意识到自己正抓着omega的手,被火星子烫到似的想往回收,却被律师扣住。
律师力气大得可怕,两只手在半空中僵持许久,乌涅塔才蓄了点力挣脱开:“对不起,我嘴笨,要是有冒犯到你的地方,我道歉。”
一番浅谈和拉扯。
律师盯了乌涅塔许久,好像终于下完定论似的说道:“原来你是难以拒绝别人的类型。”
“像那种家族里不太受宠的次子。”
柔顺怯懦,一眼望过去就能看得到头的乏味无趣。
律师回过神来,丢开她的手,突然失去兴趣:“你要去哪来着,告诉我地址。”
乌涅塔捏着手腕瑟缩一下,半天才鼓起勇气说道:“我不喜欢别人这么说我。”
“我……”她咬唇:“我已经改变很多了,如果我真的像你说的那么没用,昨天你们为什么气成那样,今天又特地跑来堵我。”
“在这把我放下就可以了。”她伸手拉车门,却发现被锁定,冷着脸说:“解锁。”
律师看见她的举动,愣住了。
她盯着乌涅塔,恍然大悟地说道:“戳到你的痛处了么,不喜欢别人说你懦弱,不懂得拒绝。”
明明扣着门锁的手一直在抖,却仍要强装镇定。
“早上过来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律师轻声说:“刚才在里面跟你朋友闹得很不愉快?”
“他说你什么了?”
乌涅塔:“够了,别说了。”
“我问过克劳德,所以对你朋友也算有些了解,他不是会囚禁人强迫对方的类型。”
否则也不会被克劳德耍着玩那么多年。
一些猜测渐渐清晰,律师脸上笑意渐浓,看向她的目光像是下一秒就会把人剥开。
“其实他是想劝你,让你回家,才用的这种昏招,是吗。”
乌涅塔眉眼沉沉,眼睛里像结着霜:“别揣测我。”
“没人能干涉我的感情,就算是朋友也不行。”她认真地看着律师,说:“我不是不会反抗的绵羊。”
一双绿色眼睛倔强地盯着她,假装镇定。
像只强装声势的纸老虎。
这种程度,应该会被恶心得吃不下中午饭吧。
乌涅塔再接再厉:“后天开庭,你朋友是怎么对我们,又是多么暴力,我全都会说出来。”
“离开家是我做自己的第一步,把恶心的人绳之以法是我的第二步。”乌涅塔恶狠狠地说。
被穷alpha蒙骗离家出走,鼓起勇气学会拒绝的家族透明人演的入木三分。
干练美丽的omega扶着方向盘,用一种十分惊异的眼神看向她。
她手指摩挲几下,眉头皱得死紧。
向来口尖舌利的律师脸上满是错愕,就是没有乌涅塔想象中的恶心反胃。
她沉默半晌,所有的纠结化作一声叹息:“恋爱脑就算了,脑子里还装满了水。”
差不多能确定这家伙是被彻底驯化洗脑了。
没脑子的alpha很多,有身份但没脑子的alpha就相对较少了,到了她们这个阶层,能接触到并且被纳入婚姻对象的A都精的要死。
身为一个对事业有些追求,又迫于压力有结婚需求的omega,一个有点身份又昏了头,没什么脑子的柔弱A,简直就是天选对象。
种种思绪化成一声深深的长叹,律师略显遗憾地扫了她一眼,在对方满是戒备的眼神中,说道:“最讨厌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还不自知的傻逼了。”
乌涅塔:……总感觉剧情走向有点不对劲。
车门锁定没解开,恶心是有了,就是挺微妙的,和车里的气氛一样微妙。
突然乌涅塔的手机狂震,她的视线从奇奇怪怪的微妙对视中拔出来。
是伊莱斯。
“我真是低估你了,你到底对那两兄弟做了什么?一个两个的都打电话给我,说你深有苦衷。“
“一会儿拿亲情绑架我,一会儿又用联姻威胁我。”
他语气认真:“你有这样到处周旋的恒心和毅力,怎么不用到学习和做人上去。”
“你立刻从车里下来,等我过去接你,别想着耍花招。”
她往窗外看,后面停着几辆黑色的车,车里坐在眉眼冷肃的安保。
有点快,但是很安心,
不用再提心吊胆上电视了。
乌涅塔装哑又装聋,伊莱斯的声音充满疲惫:“你……昨天晚上跟康纳没发生什么吧。“
“算了。”伊莱斯的语气变得漠然,略带困惑地说:“我为什么要关心这种事啊。“
他已经不指望随便几句牢骚和质问就能改变她的想法了。
先把人带回来再说。
伊莱斯已经无法忍受她再在外面多待一秒。
两边都没说话,电话里只余一片清浅的呼吸声,他把这沉默理解成对抗,率先结束通话。
半分钟后停在附近监视乌涅塔的车齐齐启动,把她和律师的车堵在中间。
从通话开始后,律师就一直暗暗观察她,从周围的异动和她紧蹙的眉头中嗅到有事将要发生。
“抱歉,连累到你。”乌涅塔瘫在座位上,不自觉地望向她轻声道歉:“家里人要来抓我回去了。”
“猜到了。”
乌涅塔满脸慌乱,刚才跟她斗气时的理直气壮消失无踪。
“所以你的斗争这么快就结束了?止于第一步。”律师好奇地打量她,低笑着问道:“被抓回去之后,你把恶人绳之以法的第二步好像也做不到了。”
“怎么这样啊。”
“刚才还语气激昂信誓旦旦的,结果是个家里人一通电话就束手就擒的绝世废物。”
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像敲击琴键般伸展着,律师的心情很是愉悦,语气轻快地说:“刚刚不是很能说么。”
在面对乌涅塔的时候她的态度格外恶劣。
长腿被西裤包裹,布料摩擦时她松开脚下的离合,车子一冲一冲地往前顶。
前面堵住她去路的安保的车屁股,被撞得一耸一耸的。
明明戏谑笑着,眉眼间却带着锐利的弧度,她把油门一踩到底,前面的车屁股被撞到凹陷。
律师不顾她眼神里的惊恐,扯着唇角倒车。
“等等!”
在乌涅塔变调的语句中,伴随一声巨响,两人被重重地甩到椅背上,后面的车头冒出黑烟。
她像是找到了称心的玩具般来来回回地撞,安保们只得弃车出逃,又碍于乌涅塔在车上,只能将她们的车团团围住,捂着耳麦皱着眉头等待指示。
她的视线从乌涅塔紧皱的眉头上扫过,淡声说道:“一群从下七区和底层四区来务工被驯化成狗的贱民,有什么好怕的。”
“就算现在撞死几个,只要你还在车上,他们还是不敢上前。”
“只能着急又徒劳地围着我们的车子打转,吐着舌头等待主人的吩咐。”
如她所说,安保们下车后着急地在车外张望,第一时间确认乌涅塔的状态是否安好。
自己的说法得到印证,律师撑着下巴懒洋洋地说:“看,我是不是说得没错。”
她抬手看了眼手上的名贵腕表,提醒不明所以的乌涅塔:“距离你家里人那通电话已经过了五分钟,你不抓紧时间跟心爱的alpha见一面或者通个电话吗。”
“没多少时间了,对你这种没用的alpha来说,这次被抓回去后就是永别了吧。”
乌涅塔看着她摇头:“外面这么多人……”
“撞过去不就完了,以现在的医疗条件又死不了。”她说:“搞不好这些人的命还没我刚才撞坏的车值钱。”
“怎么样。”律师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鼓动她:“只要你点头,我就带你走。”
她轻慢的眼神扫过乌涅塔咬住的下唇。
明明她只是个omega,给人的压力却不亚于alpha,带着上等人特有的傲慢,在如愿听到乌涅塔吐出那个“不”字的时候,畅快地笑出声。
“你的爱情也没有你嘴里说得那么伟大嘛。”
前面那么多的铺垫,就是为了这句居高临下的嘲讽,完成对她人格和选择的多重否定。
不是一般的记仇。
乌涅塔颓然地捂着脑袋,闷闷地说:“我只是不想伤害他们。”
律师冷笑。
她双臂抱胸,等着这个没用的alpha继续反驳,想看看她到底能天真到何种程度。
几滴眼泪掉出眼眶,乌涅塔眼睛微红地恳求道:“别说了,说到底我们就是只有两面之缘的陌生人,你这样戳我伤疤伤害我合适吗。”
“我就是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你不也一样吗,明明是个o却干着被A垄断的职业,游刃有余地周旋在众人中间,冷酷狡诈。”
“虽然我们站在对立面,但是我没有伤害过你,甚至很佩服你。”
“你是一个优秀的人。”虽然难堪,她还是在律师的注视中顶着压力把话说完:“你优秀的同时,也要允许世上有我这样没用的普通人存在。”
“没有我,怎么衬托出你的从容强大。”
她一双眼睛湿乎乎的,连睫毛也被打湿。
律师没想到她连反击都这么笨拙,且蠢的无可救药。愣了一下,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
践踏了背叛阶级之人的自尊,是件值得开心的事,律师却高兴不起来。
用手帕捂住那双让人心烦意乱的泪眼,她烦躁的偏头看着窗外:“别哭了,擦擦。”
惹人心烦的眼泪不仅没有止住,抽抽搭搭的哭声越来越大,配上她抖动的双肩,心碎的味道充满整个车厢。
淡淡的柠檬香混着潮湿海水的味道顺着在这个窄小空间里蔓延。
一些A和O在巨大的情绪波动下,会散发信息素,律师是知道的。
这种连信息素控制都做不到的人,在她眼中等同于窝囊废。
眼前嚎啕大哭的窝囊废,连味道都比别人淡,她一个omega坐在旁边,都没感受到任何侵略性。
“别哭了,我说。”律师揉了揉眉心,头痛地提高声音。
泪眼朦胧没什么攻击力的漂亮窝囊废,再哭下去就要踩在她的择偶标准线上了。
她把车窗降下来,点了根烟,眉眼阴戾地不耐烦骂道:“再哭我就把烟头按在你手上,正好车上没有灭烟的东西。“
律师夹着烟的手恫吓般靠近她,然后高高举起。
半截烟灰落在她衣服上,烧出个边缘焦黑的洞出来。
窝囊废哭得更凶了,珍惜地扯着衣服咬牙不敢出声。
她烦躁地解开安全带,越过扶手箱,俯身帮窝囊废解开安全带,顺便把车门扣开:“快点滚下去给你的亲亲女朋友打电话。”
“滚。”律师咬着滤嘴含糊骂道。
车外的安保忽然按住耳麦,向日葵一样冲着一个方向扭头。
后视镜远远地看见几辆车驶来,乌涅塔摇头:“来不及了,我家里人已经到了。”
她眼泪一滴滴地往下掉,落在没来得及坐回原位的律师肩膀上。
衣服被弄脏,乌涅塔惊惶地伸手把她衣服上的泪珠拍掉,又忍不住频频扭头看向窗外,像只快被猎枪击中又求助无门的鸟,无意识地叨叨着怎么办。
律师吐出烟圈,把滤嘴上印着齿痕的烟随手按在座椅上弄灭。
真皮座椅被毁坏,和火反应后发出难闻的气味,律师毫不在意。
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她拿出自己的手机,拨通尤利娅的电话,塞进乌涅塔颤抖的手里,厉声说道:“接。”
漫长且机械的嘟声中,乌涅塔后知后觉地看向屏幕上备注的名字,问道:“你怎么会有她的电话。”
律师没有说话。
一片忙音中,乌涅塔沮丧地把手机还给她,轻声说:“她没接。”
盯着她眼下雨丝一样的泪痕,律师面无表情地骂道:“没接就继续打啊,还要我教你吗,窝囊废连谈恋爱都不会还学别人离家出走。”
乌涅塔被困在她手臂和车座之间。
omega冷艳的眉眼中写满鄙夷和不耐,两双眼睛视线交错,明明平时对方,她仍给人一种居高临下之感。
乌涅塔摇头,把手机还给她,小声说:“谢谢你,你是个好人。”
“车座椅损坏的部分我会赔偿的。”
她脸色傲慢:“我缺你这点钱?”
她快讨厌死这种一滩烂泥一样的窝囊废了,跟个没脑子的粪球一样,非得配个屎壳郎在后面推着,才知道往前滚。
讨厌废物,更讨厌废物不是自己的。
那几辆车缓缓停下,里面的人没下车,安保们接受到命令来拉车门。
乌涅塔抓住律师的手臂,快速说道:“我知道你人很好,后天开庭的时候你能联系我家里人,让他们放我出来吗。”
“这属于国家机构传召,你口才这么好,一定能做到的吧。”
律师笑了一下,把垂落的额发捋到脑后,低声嘲道:“你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老实嘛。”
“前面那么多眼泪做铺垫,就是为了这个?”
乌涅塔扒住车门,低声恳求道:“行吗。”
律师没有说话,跟之前牙尖嘴利不肯服输的形象比起来,她更喜欢乌涅塔低姿态恳求她的样子。
有种能随意支配他人的愉悦感。
“你有我电话的——给我打电话——”
乌涅塔声嘶力竭地给自己再上一道保险,这次回去后伊莱斯一定会把她关起来,但是她还有很多后续的事情要做。
被按着脑袋推进车里,嘶哑的声音带着哭腔,远远地传进律师的耳朵里。
被棒打鸳鸯后的悲鸣,好像她承载着她最后的希望似的。
第35章
倚在车旁重新点了根烟, 等着拖车来把堵在路边的几辆破铜烂铁弄走。
她的车除了前后凹陷,倒是没别的问题。
开着这种东西上路有失格调和体面,佣人送车过来要些时间, 好在她上班时间自由,在路边挑了家还算看得过去的咖啡店进去。
手机狂震, 以为是某人期盼的回电,结果是克劳德在不间断地往这边发图片。
随手点开,有男有女,旁边还附着详细介绍。
接起电话, 克劳德的声音响起:“发给你的照片都看见了吗……我看看还有没有遗漏……”
那边很快确认完毕, 说:“都发完了, 你抽空见见。”
“你早就到适婚年龄了,再拖下去作为omega的价值会大打折扣的。”
她冷嘲道:“你什么时候还当起皮条客了, 你一个涩情犯, 开银趴的事情都没解决,少操点别人的心。”
克劳德一噎, 语气也变得冷凝:“你当我愿意?你把你妈从黑名单放出来不就没这破事了。”
“再说了,我上次问你的时候你自己也同意了,说要利用婚事达到利益最大化,现在又翻脸不认人, 什么毛病。”
她坐在窗边,咖啡店的玻璃窗映出她的倒影,昂贵的西装昭示财富, 冷艳到锋利的眉眼极具侵略性。
一丝不苟的朴素盘发看起来有些古板,仍然挡不住她散发出的魅力。
金钱和美貌, 再加上第二性别为O的加成,落进人群里备受瞩目再正常不过。
好几个路人因为她进店, 借着店内绿植和鲜花的遮掩,频频往这边看。
这些人里甚至还有年龄不大的O。
“你就随便见两个吧,贝瑞丝。”克劳德说:“我都快被你妈烦死了,她找不到你就来折磨我。”
和咖啡一起上来的,还有一份精致的甜点,贝瑞丝叫住服务生:“我没点这个。”
对方红着脸表示这是赠送的。
“啧。”她不耐烦地说:“恶心的alpha。”
“我记得你年龄比我还大。”
“你刚才是在骂我吗。”克劳德说:“A跟O的价值又不一样,就算我年龄大了,只要我一直保持处男之身洁身自好,就还有议价的余地。”
“给别人精神洗脑、开银趴也算洁身自好?下贱。”
克劳德:“你发什么神经,有火冲着我发?反正我话已经带到了,去不去你自己考虑。”
贝瑞丝压着火,说:“跟我妈说,这一批我统统看不上,卖货也要挑客人喜欢的吧,这良莠不齐的都什么玩意。”
“要说你自己说,真当我是拉皮条的?”克劳德语气一肃:“案子怎么样了。”
贝瑞丝懒洋洋的:“没怎样。”
指控人都被抓回家了,她不出面指控,这边操作起来就很简单。
话在舌尖滚了一群,贝瑞丝没说出来,她愤愤地想,凭什么克劳德这个傻逼alpha能幸福快乐。
“挂了。”
她抿了口咖啡,电话再次响起,这次是尤利娅。
“贝瑞丝?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对方的声音显得疏离而警惕。
她心情好转,茶色瞳孔显露出几分笑意,把早上”巧遇“乌涅塔的事复述一遍后,说道:“我们马夫之女真是飞上枝头了呀,忙到连恋人被抓走前的最后一通电话都没空接。”
着重描述了下她被抓走前的依依不舍,无处求助。
听着电话那头粗重的呼吸声,贝瑞丝愈发愉悦。
“我看看,她被带走到现在也就二十多分钟吧,你现在过来搞不好她洒在地上的眼泪还没蒸发。”
尤利娅忍着胸口的抽痛,艰难地问道:“在哪。”
……
贝瑞丝在咖啡馆多坐了会儿,从这里刚好能看到匆匆赶来的尤利娅站,站在路边,一脸的怅然若失。
她像个小丑一样把手机贴在耳边走来走去,像机器一样重复挂断拨号的动作。
数不清她打了二十次还是三十次后,贝瑞丝的电话重新响起。
“你再跟我详细说说,她被带走时候的情形。”沙哑的声音暗藏哭腔,连哽咽的频率都和乌涅塔一样。
omega的视力没有alpha那么好,隔得远,她看不清尤利娅脸上的表情,但显然尤利娅更为克制,仰着头、双拳垂在腿侧,起伏的胸腔昭示着她的内心并不平静。
贝瑞丝·诺拉捏着小勺在杯里搅动,声线比勺子撞在杯璧上的响声更脆更冷:“虽然你是家族的背叛者,但看你这么可怜,也不是不行。”
“还记得你们这些被救济者小时候经常玩的那个游戏吗。”
“你玩得特别好的那个。”
“趴在地上当狗,跟在主人脚边,等着主人逗你们玩,顺便帮忙喂食的那个。”
贝瑞丝说:“家里不让养狗,你可是曾经最得我喜爱的小狗狗,每次放假回家,我都会给你带好吃的顺便给你很多优待。”
“还记得吗。”
尤利娅扭头,四处寻找她的身影。
“你跪下吧,每爬一步,我就多告诉你一点细节。”
尤利娅毫不犹豫地跪下,她竖着耳朵,努力分辨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借此寻找贝瑞丝的方位。
糖块在水中溶解的气泡声、杯盘碰撞的清脆响声,她瞬间锁定周围的几家咖啡店,冷声说:“说啊,要我爬着过去,爬到你面前咬着你的喉咙,你才会接着说吗。”
贝瑞丝:“她哭起来还挺好看的,圆润的、透明的眼泪镶在眼边,在太阳下闪闪发亮。”
连贝瑞丝自己都惊讶于,她竟记得乌涅塔在时的每一个细节。
眼尾是发红的。
哭声是细弱,像沾满糖霜,又像在努力克制,不想在陌生人面前暴露出脆弱的一面。
“她们家的车挺贵的,像你这样的贱种,工作一辈子可能也买不起。”
尤利娅喉咙里发出一声急促的抽噎声,忍着没哭。
已经有路人跟在她身后,在她背后指指点点的同时面露困惑。
“洗到发白的廉价衣饰,和她家的豪车并不相配。”
“她们家的安保数量也蛮多的,我还挺好奇你们怎么认识的,这种阵仗、这种家世alpha能被你骗出来,还陪着你演绎深情,你还挺厉害的。”
“打不通你的电话她急得哭了,眼泪弄脏我的衣服,攥着我的手臂哀求我,恳求我帮她。”
她刻意拖长声音:“求我帮她——再见你这废物一面。”
尤利娅如饥似渴地听着她复述的每一个细微之处,没接到乌涅塔电话的懊恼长着毒刺在心中反复滚过。
她锁定贝瑞丝位置,隔着玻璃窗看见对方身影的同时,也从她看似平静的口吻中听出一些别样的意味。
第一性别同位女性,她从贝瑞丝的嘲弄中听出渴望。
尤利娅一笑,用手拂开地上的碎石子,终于爬到这位主家的堂姐面前,在她居高临下的打量中缓缓起身。
制服下包裹着肌肉线条流畅,红色的双瞳闪烁着凶光,尤利娅舔了舔起皮的唇,像头饥肠辘辘的猎豹,缓步走进咖啡店,走到贝瑞丝面前,揪住她的衣领。
“虽然听见她的事情很开心,但是希望你别用这种恶心的语气提起她。”
“她只是请求你帮助她,不是想跟你发展什么超出这种关系以外的情谊。”
她一拳砸向贝瑞丝,想打烂那张令人恶心的脸,却被对方闪过。
贝瑞丝并不是什么疏于锻炼的O,两人互不相让。
“你不是最看不起我这种贱民了吗。”尤利娅问:“对贱民的的女朋友产生欲望的你,又算什么。”
“阴沟里的老鼠?”
“你是贱种,她又不跟你同一个阶级。”对别人的伴侣产生欲望,贝瑞丝并不觉得这是件羞耻的事:“反正你们也完了。”
“就算你们有关系,我抢过来不就好了。”
贝瑞丝笑起来很漂亮,像山尖融雪。
“你该不会……真觉得你们有以后吧。”她说。
“无耻。”尤利娅气到极点,浑身肌肉紧绷,拳头冲破阻力砸在她下巴上。
放咖啡的小圆桌被打翻,杯碟碎了一地,贝瑞丝摸了摸肿胀的下巴,抬腿踢在她腰侧。
看着衣服上的咖啡渍,贝瑞丝嫌恶的脱掉外套,捏紧拳头把衣服卷在上面对着尤利娅砸去。
踏着碎步后退,闪身躲过尤利娅的攻击,她语气轻快:“从狗嘴里面抢食、抢走贱民珍视的东西,反而更有趣不是吗。”
“正因为那是仅有的,想要被牢牢抓住的,被抢走的时候恶狗们才会拼命反扑,给人增加很多乐子。”
她不可抑止地兴奋起来-
上了车,谁也没说话。
伊莱斯朝她伸手,手指纤长却骨节粗大,上面有很多细小的、银线一样的瘢痕。
试探性将手放上他的掌心,被甩开。
“手机。”伊莱斯的语气和表情带着无法动摇的傲慢和憎恶,轻声说道。
一切都回到原点,他对乌涅塔的态度变回初次见面时的冷淡。
两人对视了很久,伊莱斯先绷不住了,率先扭头:“别让我再重复了。“
乌涅塔不搭腔,看向窗外想着,用律师的手机打电话是个意外,等尤利娅回电话过来的时候,希望律师能把车上发生的种种不易如实转告。
明天是专访,后天是案件调解,刚好躲过去。
目的差不多都达成,留着手机暂时没用,尽管如此,乌涅塔还是表现得十分挣扎,犹豫和为难从脸上轮番闪过。
最终她托着伊莱斯的手背,把东西放在他手心上。
“你一定要用这种看仇人的目光看我吗。”在别扭的气氛中,她率先开口:“我没有做错任何事。”
“呵。”伊莱斯冷嗤一声:“死不悔改。”
出发前攒了一肚子的怒气和质问,真见了面反而无话可说了。
随意的一瞥,就能看见她从前落着星光似的铂金色长发开始打结毛躁,洗到发白的长袖,和衣服上随处可见的线头。
像天鹅掉进草灰堆里滚过一样,一副落魄模样。
他最终还是没忍住,转着手腕,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说道:“别人为了荣华富贵汲汲营营。不择手段的爬床。”
“你怎么越活越回去。”
“过了一年好日子脑子进水了吗。”
“你到底是为什么要这样。”他嘴唇抿成一条线,极力忍耐后没控制住:“要当攀附权贵的窝囊A就努力到底啊。”
“中途跑出去追求自由追求真爱?”
“别让人笑掉大牙了,坏人就要有坏人的样子,活在这世上凭什么可以既要又要。”
他身上散发的广藿香味道铺天盖地,像网一样笼罩在车顶上,苦涩阴冷感觉侵袭乌涅塔的大脑。
“离家之前我就想问了,你到底在透过我看谁。”她将手覆在伊莱斯的腺体上,在他的扭动抗拒中将人逼到角落,说:“你想通过改变我填补什么遗憾?“
她五指收紧,掌心压迫他的腺体。
伊莱斯闷哼一声。
“怎么不说话。”她另一只手捏住伊莱斯的脸颊,强迫他转过头来。
他微微抿唇,眼中闪过异样情绪。
“一个健康且充满力量的alpha被逼着缩到角落,不想着反抗,却像个窝囊废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戳中你心底的隐秘了?”
她的手指穿过伊莱斯的黑发,指腹感受到正蓬勃生长的毛茬。
伊莱斯被迫仰头,鼻尖渗出汗,头皮和发根被牵扯的痛,和凑得极近却居高临下的继母,让他感受到压力。
他皱着眉,艰难地吞咽口水,抬手按在乌涅塔手上。
腕间的宝石袖扣在拉扯中脱落,露出一截手腕,从一本正经的守序老古板,变成面色潮红的斯文败类。
“我不是……”他有点难堪地说道。
“那你怎么不反驳。”乌涅塔问:“初见的那天,你在书房处理了很久的公务,从集团事务,到竞价谈判,每一样你都做得很好。”
“侃侃而谈、成竹在胸。”她忽而说道:“对这样的你来说,反驳几句没有根据的猜测,再简单不过吧。”
伊莱斯身形比她高大很多,却只能蜷缩在狭小夹缝里,隐忍沉默地看着她。
“我听你父亲说过,两个孩子的教育中,你是最省心的。你诚实正直,从不说谎,品格高贵。”
“文化课的学习上,你刻苦勤勉,一点就通,优秀正直得不像是被偷偷生出来的贱种。”
“有时候他甚至会怀疑,你身体里面流着的那一半低劣的血是否真的存在。”她手上力道略松,伊莱斯咳嗽两声,短促地抽着气。
“他为什么会跟你说这些。”伊莱斯脑袋晃了一下,另一只手扒着车门,保持身体平衡。
“就算他有这种怀疑,也改变不了他对我的厌恶。”
“父亲他……不是会主动说这种事的性格。”
乌涅塔轻声低喃:“当然是因为我想听啊,我想当一个合格的继母,和我的儿子们好好相处。”
其实是编的,死鬼老公不太提起这个不讨喜欢的儿子,这是她结合从达里尔那漏出来的风声临场发挥。
“虽然不多,但对你最起码的了解我还是有的。”
她松开伊莱斯的头发,紧盯着他的双眼,低声问道:“看着我,是不是让你想起自己的亲生母亲了?”
“那个和我一样,妄图通过攀附富家O改变人生的A。”
不等她继续问,伊莱斯猛地挣脱她的桎梏,一只手扣在她肩上,逼近她。
“别说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他的睫毛扫在乌涅塔的脸上。
他垂着眼帘,小心地把情绪收敛藏起,但是在她肩头施加压力的那只手骗不了人。
乌涅塔贴心的顿了很久,待他情绪稍稍恢复后接着说:“你——不会还对生母抱有执念吧。”
“想通过改变我,来圆一个拥有完美母亲的梦,然后过上其乐融融的母子同居生活?”
“别说了。”他捂着乌涅塔嘴,发出像野兽一样的低吼,散发出的信息素更富攻击意味。
为了保持车辆行驶平稳,司机不得不打开过滤系统。
“可惜这都是你的一厢情愿,我不是需要你怜悯和改造的可怜虫,在攀附权贵改变命运这方面,我做得又好又成功。”
她的嘴脸无耻至极,伊莱斯没想过她会坦白至此,把所有一切都剖开来说。
他头痛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直起身子和他拉开距离,双手抱在胸前,姿态冷静。
伊莱斯浑浑噩噩的,下意识反击道:“财产你也不在乎了吗,我们俩互为掣肘,你比我更不利你忘了吗。”
他看见乌涅塔勾起的唇角僵住,抓住她痛脚般快速说道:“你不是聋的吗,刚才你跟我说说话的时候,我们俩贴得那么近,看不到我的口型,却跟我交流顺畅。”
“就算我对你别有目的又如何,至少我不像你,谎话连篇。”
“你想通过刚才那些屁话动摇我,转移我的注意力,好让我不追究你擅自离家的这事?”他凑近她,自认为抓住她的痛脚,重新掌握了谈话的节奏。
“不管我的动机和目的如何,你都应该得到惩罚。”
可是他明明双眼发红,看起来很是不堪一击。
“都这样了,你不把我直接赶出去,还想着惩罚啊改造啊那一套的,你好奇怪啊。”摊牌后她肆无忌惮:“你不会真的还在渴望母爱吧。”
他嘴唇紧闭,胸口起伏。
“也是,你要是不想要这种东西,早就把我弄走了。”乌涅塔说:“抱歉啊,戳中了你的伤心事。”
她漫不经心的语气里听不出半点歉意。
捂住她嘴巴的手愈加用力,乌涅塔唔唔地说不出话来。
看着她脸上浮现的指痕,伊莱斯指腹不轻不重地碾在她脸颊上,带着某种意味,警示她:“我们在说你装聋的事。”
“你很在意?”乌涅塔爽快承认:“那我道歉。”
他五指微松。
乌涅塔说:“说到底这事也怪你,让我跟乔西兄弟俩,还有达里尔单独相处,这有多生不如死你知道吗。”
“一个刚出完车祸,没有任何依靠的人,要在这几个人中间存活,我要是不装聋,都活不到现在来见你。”
“如果不是你不及时干预,我也不会做这种事。”
她捏着伊莱斯的手腕,对方像被烫到似的,忍着没把手缩回去。
乌涅塔的手一路游走,覆上他的手背,手指用力穿过他的指缝,扣住。
她低笑着说:“这是个只有你知道的秘密,他们都被我骗得团团转呢。”
“我是不是对你很好。”
“别急着否认。”她说:“找你拿卡的时候我不是答应过吗,听你的话,以你为先。”
“我还不至于蠢到去相信一个骗子强调的特殊性。”伊莱斯说:“我想要母亲又怎么样,我憎恶她又怎么样,我再想要,也不至于从你那汲取廉价感情。”
他语速很慢,无意识抠挖着手指上的斑驳瘢痕。
“你继续说下去,我只会更恨你。”
乌涅塔抬起两人相握的手,疑惑道:“那你怎么不挣开呢。”
“你恨这个,恨那个。”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错呢。”
“早知道如此,如果没有生下你就好了。”她和伊莱斯坐得更近,侧着脑袋靠在他肩上,温柔地说。
“如果我是你母亲,一定会这么想。”她说:“虽然是个没什么钱的下等alpha,至少吃喝不愁。”
“盯上富人家的omega,好不容易决定向对方下手,踩着他攀富贵后,又不敢真的做什么。”
“只能通过不光彩的手段让自己怀孕。”
她声音很动听,明明说着他肮脏的出身,却像含着棉花糖一样轻盈柔软。
“以你父亲的性格,抓到她之后把人大卸八块都算便宜她了。”她微微抬眸,眼睛里满是怜悯:“一边东躲西藏逃避追杀,还要确保充足的营养把你生下来。”
“这一路她过得多么艰辛又不容易啊。”
她盯着伊莱斯的眼睛,把手松开,去抚弄自己的长发,说:“没有金钱的滋养和专人保养,用了点廉价洗发液就变成这样。”
“像阴沟老鼠一样的你母亲,又该是怎样的狼狈呢。”
伊莱斯脸上满是错愕,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她讲述的那些,正是他选择逃避且刻意不去设想的过去,但是她好像很能理解那个素未谋面的女alpha似的。
她的目光像云一样柔软。
“即使在这种环境下,她肯定也曾满含欣喜地摸着肚子告诉自己,再坚持坚持就好了。”
“等到你出生,她就能靠你过上梦寐以求的生活了。”
她温柔地抚摸着伊莱斯的头发,怜惜地说道:“可惜她低估了你父亲的冷酷程度,生下你反而让本就艰难的生活更加不堪。”
“华美的衣服、昂贵的珠宝,统统都跟她无关。”
乌涅塔叹气:“你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绝望。”
伊莱斯双眼泛潮,手上到处都是被抠出来还渗着血的月牙印。
“别说了。”他舔着被咬得痛到发麻的舌尖,颤声重复道:“别再说了。”
“用尽一切赌来的,却是破破烂烂的未来。”她松开手,手臂从他背后穿过,揽住他颤抖的肩。
抚着他的脸颊和耳朵,轻而缓的把他的脑袋往下按,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她动作极尽关怀和缱绻,说出的话却令伊莱斯齿冷。
“如果当初没有生下你就好了。”她再次说道:“她一定是这么想的吧,如果没生下你的话,她会过着贫穷但平静漫长的一生。”
“我只是一个没有意识的胚胎,我能怎么做。”伊莱斯表情惨淡地说:“并不是我要降生到这个世上的。”
乌涅塔摸摸他逐渐发热的脸,吸了口气,低声说道:“无意识的胚胎为什么要选择降落在她的肚子里呢,如果不喜欢这条命,这么恨她憎她,为什么要赖在她肚子里呢。”
他再也受不了这种近乎无理的指责,近乎崩溃地抬起头,瞪着一双湿润的眼睛问她:“那我又做错了什么。”
“你做对做错又不关我的事。”乌涅塔双手捧着他的脸,拇指按在他眼眶下,帮他把将落未落的眼泪擦干净。
“生你下来就是为了钱啊。”
“因为你太没用了,害亲生母亲丢掉了性命。”
她委委屈屈地说道:“既然要移情到我身上,难道不该捧着我补偿我吗。”
乌涅塔扭身跪坐在座椅上,一双眼睛闪闪生辉,像一个真正深深爱着他,为他的未来担忧的长辈那样,略带忧郁地问道:“你,难道还想再害死一个人吗。”
“想用以你生母性命为代价换来的权柄,来谋害柔弱的继母吗。”
第36章
伊莱斯几乎是逃下车的。
车刚刚驶入山脚下, 庄园的大门打开,趁着这个短暂的停车间隙,他拉开车门, 捂着痉挛抽搐的胃,站在路边干呕。
他摆手拒绝佣人递到面前的水, 刻意屏蔽掉乌涅塔的声音,让司机先开车离开。
乌涅塔的形象跟他快遗忘的亲生母亲的形象重叠。
继母的指责就是她会说的话。
杀人犯三个字将他的脑子炸成废墟,在路边缓了很久,他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明知那是她给自己洗脑的谬论, 伊莱斯还是忍不住动摇和恶心。
他四肢冰凉满头冷汗地顺着坡道往上走, 给助理打了个电话, 让他把达里尔带回来。
他要启动遗嘱变更手续。
现在正是暑热最盛的时候,整座庄园都铺设了恒温系统, 走在路上不热, 但伊莱斯的衬衣还是被汗水浸湿。
是冷汗。
他步履缓慢,走进家门发现整座宅子都活过来了似的, 不复之前的死气沉沉。
女佣们脚步轻快地重新铺设桌旗,然后摆上乌涅塔喜欢的鲜花。
从地下室鱼贯而出的佣人们,捧着托盘,成套的首饰被送往楼上。
看见伊莱斯, 佣人们纷纷向他低首俯身。
伊莱斯缀在这些人后面,走进乌涅塔的房间。她不在的这几天,里面被收拾得干净整洁。
她一回来, 地上床上又堆满衣裙,她懒洋洋躺在沙发上, 几个佣人蹲在她后面,打理她那头长发。
吹干后抹上发油, 再不复之前的毛躁。
伊莱斯站在一旁,看见垃圾桶里装着她从尤利娅那穿来的衣服,扯着嘴角,说:“我还以为你会好好保存,这就是你对待感情的态度?”
“我真的怀疑,就算我让你跟她在一起,你们也不会长久。”
乌涅塔扭头看他:“能别动不动就站在制高点审判别人吗,感情好不代表我要陪她吃苦受罪吧。”
“我陪了她这么多天,感情早就得到了升华,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
她翻了个身,趴在扶手上,抬眸问他:“这么快就来找我,想通了?决定好好补偿我顺便赎罪了?”
“我不是你随便几句话就被洗脑的废物。”他蹲下,强调道:“我跟他们不一样。”
乌涅塔枕在手臂上,歪着脑袋看他:“也是,他们身上又没背着人命。”
“你心理素质强大不会被我几句话就改变认知,挺符合逻辑的。”
伊莱斯掐住她的脖子,有节奏的收紧放松,看她逐渐变红的脸色和痛苦的喘息,感到一丝快意。
佣人们吓坏了,惊慌失措地站在旁边发抖,伊莱斯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冷声说道:“出去。”
房间门被关上,乌涅塔趁他分神的间隙,发出短促的抽气声,尽可能多吸进去些氧气。
她手上握着之前挑选好的项链,半个巴掌大的合金十字架,上面镶着各色宝石,底部尖而锋利。
“伊莱斯。”她用嘶哑的气音叫他的名字,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视线交汇的瞬间,她把十字架狠狠戳进他的手背。
一手按住他的手腕,保证穿透为止,温热的血液喷射状渐到脸上,乌涅塔甩开他因为剧痛而抽搐的手,去摸自己的脖子。
好险。
差一点就伤到自己了。
十字架底部斜着戳进手心,伊莱斯没有喊痛,一味盯着她皮肤上的血迹,眼球不自然地颤动,魔怔了一样。
乌涅塔跳下沙发,两手掐住他脖子把人抵到墙上,冷声说:“怎么,杀了一个妈不够,还要再杀一个?”
“你父亲死了没法再娶,你不会再有第三个妈了。”
学着他刚才的样子,有节奏地活动手指,乌涅塔困惑地问道:“弑母这件事,对你来说真的就这么爽吗?”
“那种没有根据的事情,我没有做过。”目光凝固在她脸上,伊莱斯执拗地反驳道。
“不过是你以己度人的无聊猜测罢了。”
伊莱斯的双眼在灯光下,如死水般照不见底。
“因为同样的出身,所以格外能跟她共情,因为你和她一样,是为了走捷径不择手段的人。“
“为了给自己开脱,所以把罪责强加在别人身上。”
“你理解她,因为本质上你们是一类人。”
他眨眼的频率越来越快,肢体语言却趋向平静,任由乌涅塔的膝盖插进他两腿间的空隙,他仰头双手覆在她的手上。
然后和她一起用力。
因为缺氧,他浑身泛红,咬肌抽搐,手背上、脖子上的经络全部凸起。
突如其来的自毁出乎乌涅塔的意料。
“是我无耻非要赖在她身上降生,可是你们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被生下来呢。”
他闷咳两声,两双手紧密地贴在一起,没有一丝缝隙,项链尖端数次擦过乌涅塔的手背,血液交融。
人是无法掐死自己的,他脱力般顺着墙壁滑下,跌坐在地上。
“你们为什么不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他仿佛真的把乌涅塔当成母亲质问:“如果没被生下来就好了。”
“我曾无数次这么想过。”
被同学欺凌的时候,被佣人在背后议论的时候,有达里尔作为参照被区别对待的时候。
就连唯一拿得出手的课业成绩,也是不眠不休的努力换来的,根本不是受父亲的那一半血脉影响,所以天生聪慧。
父母的亲密关系和教育手段,会影响孩子的心智和精神,这些乌涅塔是知道的,当继母后她稍微有看过一些这方面的书籍。
在车上那番刺激很有成效,所以她才会再接再厉。
没想到雷厉风行性格冷淡的继子吃这套。
她继续试探,想看看童年经历对他的影响到底能有多大。
乌涅塔变了表情,红着双眼柔声说:“用生母性命换来的人生就这么令你厌恶吗,我本以为你只是没有同理心,现在看来,你连最基本的感恩之心都没有。“
她抽出一只手,轻柔地捋过他半长的黑发,说:“你的头发香香的,像绸缎一样顺滑,也很蓬松。”
这只手一路顺着往下,捏住他的下巴,轻轻摩挲。
“胡茬也刮得很干净,脸上的皮肤也保养得很细滑,以一个alpha来说,干净、英俊。”
“而这些全都是金钱换来的。”
“如果没有我……我们把你带到这个世上来,你能享受现在这一切吗?”
“如果不是我们拼尽全力,让你降生于大富大贵之家,你现在大概在哪个不知名厂子里打螺丝。”
“昂贵的西装、宽阔的豪宅,成堆的佣人和可口的食物,没有我们用生命托举,你至死都享受不到这些,或许只能像母亲我一样,从电视上、从逼仄的佣人房里,窥视到富人生活的一角。”
像一个真正的母亲那样,被不懂事的孩子伤透心后,她的语气仍很和缓,只是带了点恰到好处的痛心:“你不知道感恩就算了,甚至还来责怪我们。”
阳光穿透玻璃,照在两人身上,热意升腾。
来自母亲的谆谆善诱和轻声劝道,是伊莱斯无数次渴望过却从未得到过的。
每次他做错事后,父亲不会如此和颜悦色,冷淡的一声废物和扬起的马鞭,是他惯用的教导手段。
在这样的柔声劝慰中,他有一阵短暂的喜悦,随之而来的就是巨大的痛苦。
因为母亲强调的事,并不是他真正想听到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飞快地说。
“那是想错了,误会你了?”
伊莱斯在她柔软的注视中,冷硬地说:“你嘴里的那种生活并没有多么不堪,而你强调的一切牺牲,都是强加到我头上的。”
他攥紧拳头,希望疼痛能带给自己额外的勇气,好在她温柔的视线中坚持己见。
乌涅塔平静地说:“所以你是在否认我们的付出。”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平凡的人生也没什么不好。”
每天都像一张满弦的弓紧绷着,就连梦里都在处理公务,永远背负着野种的骂名。
精神上的折磨空虚是物质条件无法填满的。
乌涅塔一巴掌将他的脑袋扇歪。
“别美化你没走过的路,顺便轻飘飘否定我的人生。”
她仍然笑着,眼里的情绪却淡了下来。
“我看你是不知道珍惜,正因为你从小就拥有这些东西,才会让你变得不知天高地厚。”
伊莱斯抬头看她:“可这并不是我想要的啊。”
他抓住乌涅塔的肩膀,迫切地想解释点什么,他不懂为什么看起来更讲道理的母亲失望起来,会令他更难受。
她目光冷凝,不必说话也能使他感受到压力。
“你弃若敝履的,是我献祭生命都无法得到的,你很得意?你凭什么嫌弃?”
伊莱斯缓缓眨了一下眼,压抑地说:“可这不是我想要的!”
聊了一圈,事情又回到远点,没有一丁点正面进展,反而让他感受到一种缓慢发散的持续性伤害。
他是寡言的,虽然习惯给人下命令,擅长在谈判桌上逼退敌人,但面对亲人时,他并不善言辞。
伊莱斯不知道用什么话才能让她理解自己的真实想法,清晰地表述出他内心所想。
想来想去却找不到口子。
在她缄默的注视中,他茫然地抱着脑袋向后撞,之前在车上还算含蓄的眼泪再也无法收敛。
“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工具吗。”
“为什么不能听我把话说完。”他越来越急切。
她晃动的宝石耳坠折射着太阳光,晃眼的光斑刺进他瞳孔中,将伊莱斯的理智拉回来。
看着面前过分年轻的这张脸,他反应过来对方并不是真正的母亲。
而是一头精通演绎,擅于洞悉他人内心的唯利是图的豺狼。
他表情瞬间变了,脸上的懦弱和想求得一个答案和肯定的渴望全部消失,他直接了当地说:“补偿?别做梦了。“
“你绝拿不到你想要的。”他脑子里的那根弦高度紧绷:“下午,我要变更遗嘱。”
他要跟她彻底做个了结,
乌涅塔感受到他的决心,亲昵地用手背碰他的脸颊:“你确定你要违逆我们,再一次背叛我们吗。”
“别再说那个恶心的字眼了,也别再说我们了。”伊莱斯的声音哑得好像喉咙结满锈块。
乌涅塔耸肩,缓缓起身:“这么绝情吗,搞不好我是世上最理解你母亲的人,毕竟我们俩追求新生活的路径一致。”
“刚才说的那些都是出于真心,我看你也挺认可的。”
“我还有好多真心话想跟你说呢。”
伊莱斯用手撑地,手臂绷了又松,没有多余的力气起身。
“然后用你那些所谓的真心话,把我逼疯吗?”段时间内他不想再听到乌涅塔的声音。
又歇了好一阵子,他才勉强起身,看着她说:“我不在乎,你愿意跟谁说就跟谁说,我也不想听。”
乌涅塔:“是好话哦,你最想听的那一种。”
伊莱斯恼怒地推开房门:“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不需要。”
时候未到,她并不勉强。
楼下传来汽车鸣笛声,走到窗边,看见安保把轮椅展开,搀着达里尔下车。
乌涅塔咧唇,知道伊莱斯刚才没开玩笑,他这次是真的要做个了断。、
她咧唇,觉得达里尔回来得真是恰到好处。
乌涅塔脚步轻快地跑出房间,提着裙摆跑下旋转楼梯,跃下最后一节台阶时,正赶上他进门。
她表情雀跃,但形容狼狈。
她俯身捧起达里尔的手,印满指痕的脖颈暴露在他视线中,手背的划痕、脸上的血迹,都昭示着在他回家之前,乌涅塔和伊莱斯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他干的?”
乌涅塔抵住他的双唇,示意这里人多眼杂。
进门后见到她的喜悦被冲淡。
手牵手进到达里尔的房间,她撤下伪装,焦虑地在他旁边走来走去:“伊莱斯不知道发什么疯,突然对我动手。”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说着她却摇头:“算了……你也是边缘人一个,怎么会知道他在发什么神经。”
达里尔只能摇头。
“你……你想出对付他的方法了吗。”乌涅塔问:“他刚才说要变更遗嘱条款,虽然我不知道这之间需要什么手续,至少得获得全部家庭成员的同意才行,对吗。”
达里尔感到迷茫,更有种前路不受自己控制的怨愤,自从父亲死亡,伊莱斯回家后,脱轨的感觉越发明晰。
“可我们俩才是站在同一战线的,他一个人凭什么?”他面色微白。
“我肯定不会同意。”乌涅塔望向他,表情恍惚地说:“可是他很笃定会成功的样子,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就好像你一定会同意。”
“你又偷偷背叛我了吗?”乌涅塔表情扭曲:“你们私底下是不是达成了我不知道的约定。”
她看起来也快疯了,脸上充满对他的不信任和不确定。
她抬起头,眼睫上水痕滚动,眼泪将她脸上的血痕画得斑驳,看起来十分可笑。
达里尔慌乱地碰她的脸:“我跟他没有任何私底下的往来,你相信我。”
他跟乌涅塔认识这么久,从没见过她如此狼狈的模样,他忍不住心里发闷。
他意识到,那个变数可能真的是他自己。
伊莱斯手上一定掌握着他无法拒绝的筹码。
“早知道他这么狠,又这么有手段,我当初何必跟你搅在一起呢。”她缓缓说道:“除了在床上有点用,你好像派不上什么用场。”
达里尔咬牙,想嘲讽她,却被抢白。
“你这么废,我却没有抛弃你,刚刚他宣布那个决定的时候,我就已经去抱住他的腿,祈求他改变主意。”
“其实我是有选择的,但我还是偏向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达里尔摇头。
“在医院的那次谈话,你的表情让我觉得只要你想,就能做到一切。”
“再加上以前的那点情分,我迟疑了。”
她没有再说下去,把话题重新转向伊莱斯,轻柔的语气中带着沉重的恨意:“他要是突然死掉就好了。”
“他死了,一切就迎刃而解。”
这话似乎给达里尔提了个醒,像闪电一样划进他脑子里。
他缓缓低头,凝视着搭在双膝上的手,沉默不语。
没有再给二人说话的时间,佣人敲门,通知他们俩下去吃午饭-
伊莱斯坐在餐桌旁,手上的贯穿伤已经处理过,屏退周围的佣人,他看着两人落座。
中午吃的是牛排,银质餐具摆在桌上闪闪发亮。
三个人都没胃口,谁都没动,伊莱斯直入主题:“我要更改父亲遗嘱的附加条例,继母既然已经找到爱情,不该再继续在这座宅邸里蹉跎下去。”
“按照附加条例,她的感情生活决定了她能否继承遗产,作为监督人和扶养者,我觉得她现在的状态,已经没有资格拿父亲的钱。”
他举起酒杯,抿了一口,看向达里尔:“吃完饭,会有人过来办变更手续。”
达里尔:“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同意?前几天还水火不容,你觉得我会受你摆布?”
“条例改变了又怎么样,你还是没有将她踢出去。”
伊莱斯:“一辈子从我这按月领取五位数的生活费,她愿意领,我也不拦着。”
嘲讽和羞辱的意味十足。
达里尔脸色阴沉:“我不同意。”
伊莱斯放下酒杯,轻声说:“这恐怕由不得你,你不在家的这段时间,我派人在你的房间仔细搜查了一遍。”
“发现了一支没使用的肾上腺素。”他顿了一下:“父亲的死因你很清楚,对吧?”
达里尔表情慌了一下。
他接着说:“其实这代表不了什么,但佣人翻修花圃的时候在土里找到了废弃的注射针头。”
“因为是第一次杀人,所以手忙脚乱了吗,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乱扔。”伊莱斯扫了乌涅塔一眼,借着说:“你猜上面会不会有你遗留下来的指纹。”
“没有也没关系,做过的事总会留痕,我把整个庄园都翻一遍就是了。”
他咄咄逼人,在重重的压力下,达里尔的脊背弯了下来,沉默地盯着眼前亮闪闪的餐具。
这期间没人辩解也没有反驳,父亲死亡的真相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被揭露。
伊莱斯的目光依次从两人脸上扫过,餐桌上除了达里尔沉重的呼吸声,只剩乌涅塔切肉的声音。
她泰然自若地回视他,往嘴里塞了口肉,细细地咀嚼然后吞咽:“看我干嘛,我饿了。”
伊莱斯觉得嗓子发紧,猛地灌了一口酒,酒精放大他本来还算平静的情绪。
他不满足于只得到她一个无关紧要的眼神,起身抓住她的手臂,问道:“一句你饿了就匆匆带过了吗。”
情不自禁地,他抬高声音:“你既然觉得我是罪无可赦的杀人犯,那他呢,达里尔可是切切实实地杀掉了你爱着的丈夫。”
“他应该罪该万死吧,为什么反而你却不说话了。”
乌涅塔没说话,达里尔反而抬头,露出气到发红的眼。
伊莱斯像是催促一般加重力道。
“为什么为什么,当然是我不想啊,我偏爱他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爱是会流动的,就算我再爱你父亲,人死爱消的道理你不明白吗。”她说:“他年纪本来就比我大,注定了会死在我前头,不能陪我一辈子。”
“我把目光放在孩子身上,把爱转移到孩子身上不行吗。”
她看了眼达里尔,说:“他是废物了点,但是我对他的感情还没消失,我就是偏爱他偏心他,不想指责他,行吗?”
伊莱斯瞳孔骤缩,缩成一个小点。
他短促地抽气,问她:“你为什么要这样,凭什么这样。”
她偏心得这样理直气壮,坐在旁边的他就像个笑话。
他以为父亲之死揭露出来会掀起巨大的波澜,结果等着看他们丑态的自己,才是最大的小丑。
挣不开他的手,索性不挣了,反正也不妨碍她切肉。
餐刀在瓷盘上发出刺耳的咯拉声,乌涅塔看着呆愣愣的达里尔,说道:“吃啊,搞不好这是我们母子聚在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了。”
达里尔胸口升起从未有过的奇异快感。
有什么东西正鼓动着,即将破土而出,迫切地想为她做点什么,却不知道该从哪下手。
他手脚发僵,感觉自己像是被茧裹住了,想要挣脱。
因为负重的缘故,她切肉的声音迟钝又粘滞,像蝴蝶破茧而出前血液流动到翅膀的声音。
达里尔的目光从她的手,飘到她握着的餐刀上,再到带着汁水充盈却被切碎的肉。
乌涅塔喟叹:“真好吃啊,可惜是以后吃不到了。”
她看向达里尔,轻声说道:“要是这个家里只有我们两个存在就好了,是不是?”
茧房碎裂,达里尔心中的那只蝴蝶振翅飞了出来,晃晃悠悠地落在他手边的餐刀上。
他实在是很笨,既无法在商业上有所建树,也无法铸就家族的辉煌,更想不出对付伊莱斯的具体方法。
但是结束一个人的生命不需要多高的智商和多敏捷的才智。
只要够快,够出其不意。
他拿起餐刀走向伊莱斯,像切牛排一样斜切向下用力,把餐刀送进他的腹部。
一下又一下。
伊莱斯被迫松开她的手,反身架住他屈膝撞在他腹部,狠狠反击。
达里尔能伤到他,是占了抢先动手的先机,等乌涅塔吃饱的时候,达里尔已经被打到昏死过去。
伊莱斯也捂着血流不止的腹部躺在地上。
远处的佣人们反应过来,乱成一团。
“真可惜。”乌涅塔用脚尖踢了踢他的脸,说:“怎么没把你捅死呢,命真硬啊,不愧是克母的丧门星。”
她在旁边蹲下,下巴抵在手臂上,说:“还打算他把你捅死之后给他出具谅解书,然后开开心心拿遗产呢。”
“结果也是废物一个。”
伊莱斯抓住她的裤腿,想开口。
“打住,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乌涅塔从他的口型推断出他的问题,无非是些为什么之类的屁话。
“看到了吧,这就是我偏心的理由。”她说:“至于和这种人待在一起会不会害怕,还好吧,至少现阶段他可是指哪打哪啊。”
这出闹剧给伊莱斯带来的震动深到在他心里敲出一条见不到底的裂缝。
“你之前……”
他思考良久,还是不受控制地问了出来:“你之前说的,要对我说的好话是什么。”
乌涅塔眉眼染上笑意,说:“那是妈妈的心肝宝贝才能听的,你,你能为我做什么呢。”
第37章
这个问题的答案伊莱斯思考了很久, 陷入昏迷后也一直在想。
意识恢复后,他首先闻到的是消毒水的味道,然后是各种仪器的嘀嘀声。
抬头发现乌涅塔正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 看着他。
而他手中正捏着她一截手腕。
“醒了啊,比我想象的早一些。”她仍穿着那身沾了血的衣服, 披了件鹅黄色薄衫,头发拢在一侧肩膀上,看起来温柔居家。
“你为什么在这里。”他环顾周围,发现这是家里的医疗室。
“你应该去守着达里尔。”他抬眼看她, 眼中是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紧张。
伊莱斯下了死手, 达里尔伤得不比他轻。
“现阶段来看护你能获得的收益最大。”她漫不经心地说:“毕竟他才刚为我做了一件大事。”
“而且我也想听听你能为我做什么。”乌涅塔轻笑:“你在睡梦中一直抓着我的手, 怎么也不肯放开。”
“仅此而已吗?”他的眼睛带着几分倔强,有点湿润, 好像在期待什么。
“虽然是不讨喜又陌生的长子, 且数次威胁我,把我的脸面踩在地上……”在他隐含期盼的目光中, 乌涅塔垂眸看着手腕上的指痕,说:“你好像有话要和我说,并且非常迫切的样子。“
“你刚才看上去快死了。”她随口说道:“我怕错过你最后的遗言,就一直在这等着。”
他想听到的回答不是这样充满算计且冷静的, 每一个标点符号都带着对利益的衡量。
苍白的面颊染上薄红,伊莱斯起伏不定的胸膛昭示他的愤怒。
“抓得那么紧,还以为你之前讨厌我的样子都是装的呢。”她笑盈盈的:“万一你弥留之际看见我一直守在这, 一感动就松口了呢。“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嘛。”
伊莱斯上下牙磨着口腔里的软肉,再一次意识到继母的恶劣, 出言讥讽:“真是遗憾,没让你如愿。”
“以现在的科技水平和治疗手段, 我躺几天治疗舱就能痊愈,一时半会还死不了。”伊莱斯盯着她,表情阴郁。
撕开伪装,她在他面前总是恶意满满,毫不掩饰。
想起吃饭时的画面,那时候气氛就很好,她偏向达里尔的那副做派,倒是很符合他对母亲的想象。
明明是继子和继母互相嘲讽,针锋相对的情境,他却不受控地想着之前种种。
酸涩与恨意在心中发酵,对视中伊莱斯率先移开目光,生硬地说:“门在那边,你待在这里不利于我的恢复。”
乌涅塔凝视着他,两手一摊:“那行呗,看你一脸寂寞脆弱的样子,本来还打算稍微安慰一下的。”
“别这么形容我,恶心。”
他双睫微颤,忍不住看她。
“本来打算和你说说你出生之前的故事呢。”
伊莱斯陷在枕头里,下意识皱眉:“你又想胡编乱造什么。”
他盯着面前眉眼舒展的继母。
乌涅塔年轻貌美,年龄甚至比他还小。
“你又不是她。”
乌涅塔淡淡一笑,不理会他的挣扎和抗拒,低声说道:“继母也是母亲,虽然未曾真正地生下你,可我们身份一致。”
她偷换概念:“她生下你为了钱,我亲近你也为了钱。”
“我们有同样的身份和目的。”她伸手搭在伊莱斯手背上,轻轻拍动:“虽然处在不同的时空和位置,但我敢说世上没人比我更了解她。”
伊莱斯握拳,明知她满口谬论,仍忍不住动摇。
帮他把垂到面颊上的头发别到耳后,乌涅塔柔声说道:“在刚怀上你,到你还未降生,她的梦想没有破灭的时候,那段时间她应该是爱你的。”
“因为生下你就是生下崭新的未来。”
“哈。”伊莱斯冷笑:“未来?拿我还钱的美好未来吗。”
她再一次摸上伊莱斯的黑发,发缝里藏了没清理干净的血痂,她手指从中强行穿过时,扯得他头皮发痛。
乌涅塔无视他的敌意,不甚在意地说:“你的发色和脸部轮廓都不像你父亲。”
“那一定是来源于她。”
“凤眼、薄唇。”她顿了一下,说:“可以猜到她应该是很古典的长相,漂亮、讨喜,不然也不会被选进庄园里工作。”
“怀孕期间她应该也曾轻柔地抚摸隆起的肚子,想象过你会长得像谁。”
“最好是像你父亲,有耀眼的发色,让他在见到你的瞬间就想到自己小时候,勾起他的怜爱。”
“这样,你会更值钱。”
伊莱斯吸了口气,没有反驳。
乌涅塔的指腹落在他眉心,蜻蜓点水般触了触。
“生下你时她肯定也曾欣喜地吻过你的额头,就像这样。”
“她把你洗得干干净净,满是虔诚地养育你。”
她声音轻柔,语气和缓。
伊莱斯听得入了神。
虽然没有出生时的记忆,但他永远记得记事以来穷困潦倒的生活、母亲永无休止的责骂,怎么也讨不了她欢心喜爱的绝望,和贫民窟里漫天的垃圾。
他出生后父亲并未停止对母亲的追捕。
那些人并不在乎他的死活。
但他母亲坚信,是那些人隐瞒了他的存在,父亲不知道才会这样的。
每次逃脱后他都会迎来一顿毒打,但是她又会好好喂他吃饭。
这些带着臭味和血气的回忆,是伊莱斯对她仅剩的印象,他不敢想象她曾经那么温柔又满含爱意地抚摸过自己,甚至亲吻自己。
他躺在床上发呆,一时间千头万绪。
“可是你怎么知道这些呢。”
“你傻吗?”乌涅塔说:“都说了,你是能变现的宝贝疙瘩,是恶龙历经千辛万苦得到的宝石。”
她:“我要是龙,我就天天醒着亲,抱着睡。”
“至于那些细节,把你和珠宝替换一下就好了。”
伊莱斯忽的一愣:“那你怎么知道,孩子降生后,母亲会做那些呢。”
“大部分人都是从人造子宫里出来的,比如达里尔,他回家的时候已经能走路了。”
乌涅塔瞟他一眼,托腮:“当然是从我妈妈那听来的呀。”
“虽然我是她捡来的,但是从小到大,她无数次在我耳边告诉我,如果能亲自生下我就好了。”
“她一定会亲手剪下我的脐带,等医生把我洗干净后,小心翼翼地吻在我的脑袋上。”
“我是她最心爱的宝物。”
乌涅塔忽的笑了,轻快地说道:“这种事还有一箩筐,几天几夜也说不完。”
伊莱斯望着她,忽然明白她不是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正常的爱,只是她获得的太多了,这种东西从她母亲和家人那里就能轻而易举得到。
甚至可以从她说起家人的神情中推断出,她是个内心富足的人。
这种人往往心肠柔软,行事温柔,但她不是。
她是一个以操弄他人情绪,踩着别人的痛苦当垫脚石往前走顺便获得一切的怪物。
他陷入沉默,不再质疑她所谓的跟他亲生母亲心灵相通的的话。
她们俩确实很像。
伊莱斯无可救药的沉溺于她讲述的过去,和她展露出的这一丝温情。
“你是不是好几天没买新衣服了,买点吧。这季度的股金分红也快发放了,我会让助理转到你的户头上,至于珠宝、钻石还是别的什么,你自己看着办。”
半晌他才艰难开口。
荒谬的话脱口而出,反应过来之后他感到难堪,冷冷地嘲讽乌涅塔:“你跟她何止是心灵共友,她要是还活着,碰见你这种厉害人物,怎么也要叫你一声老师。“
乌涅塔摸摸脑袋,盯着他笑,谦虚地说:“确实在这条路上我比前辈走得更远。”
“至于什么时候能拿到属于我的巨额钱财,还是要寄希望于前辈留下的宝贵遗产身上。“她看着伊莱斯,意有所指地说。
宝贵的、珍贵的。
伊莱斯从未被人如此形容过。
看着笑意粲然的继母,他掐着掌心,在刺痛中强行扭头。
巧言善辩的怪物再怎么伪装,也遮掩不住眼睛里的□□和垂涎。
她已经彻底懒得遮掩,凝视着他的目光并未把他当成活物看待,而是把他当成一把开启宝箱的钥匙。
伊莱斯心里发闷。
不需要鬼上身,她此刻的眼神和他亲生母亲望向他时十足相似。
赤裸裸的打量令伊莱斯浑身不适。
乌涅塔那番真真假假的话并非白费口舌。
伊莱斯被她注视着,犹如被母亲凝视。
他恍惚地想着,她所描绘的母亲盼望他降生时的画面,和她此时盼望他把遗产拱手相让的场景何其相似。
他打了个冷战,手臂上爬满鸡皮疙瘩的同时,又感到一种十分扭曲的愉悦。
伊莱斯想起半死不活的达里尔,诡异地感觉到这一刻自己是被偏爱着的。
这种认知让人又恶心又兴奋。
带刺的嘲讽在嘴边转了个圈,又被咽了回去,肃着脸想了很久,实在不知道改用什么态度对待乌涅塔,艰难说道:“过几天有个拍卖会,你去看看吧。”
伊莱斯思绪很乱,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或许是因为麻药还没被代谢掉的缘故,他脑子混沌昏沉。
“只有一点,你绝对不能再靠近那个叫尤利娅的女alpha。”
“至于达里尔……”
乌涅塔打断他:“这点蝇头小利就想打发我?没事吧你。”
按住伊莱斯手背的伤口,听他痛到抽气的声音。
“我要正常继承那些钱,但是不想跟你一起生活,你给个方案吧。”
伊莱斯捏着她的手,一向黑沉沉的双眸有些潋滟:“你嘴里什么时候能吐出和钱无关的字眼。”
“和我一起生活不好吗。”
他脸色又变得阴沉:“你不是自称是我母亲在人间的代行者?既然如此,我们就该永远生活在一起。”
亲生母亲的影子和她重合,伊莱斯很难将她们俩分开。
爱情观稀烂,三观跟着钱跑,连最基本的自理能力都没有的人,在无约束的情况下怀抱金山,伊莱斯能想象到她的生活会多奢华糜烂。
伊莱斯:“半小时前你还因为我没被捅死而遗憾。”
虽然现在脑子不太清醒,但他不是没脑子,一股脑把她想要的东西全给了,没了筹码的人会是什么下场,他很清楚。
“你可以肆意挥霍。”
家族积累的那些财富,那么长的一串数字,她就算花到死也花不完。
住在同一层楼,呼吸同一片空气,只要她愿意跟自己待在一起,他可以试着当一个完美的好儿子。
他看着乌涅塔,仍不放弃地想把她往自以为的正确的道路上引:“我书房的阳光很好,我处理公务的时候你可以一直在里面,试衣服试到累为止。”
这次他不会再嘲讽扫兴。
如果她不放心的话,他们可以签个共同生活的协议。
他脑子里闪过很多前半生从未想过的荒谬想法。
“以一部分的自由为代价,你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他说:“之前和父亲一起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
伊莱斯理所当然地说道。
乌涅塔稍作思考,换成以前她说不定会同意,再慢慢图谋,可是现在不行,那个傻逼A管会和邪/教/组织像悬在头上的剑。
正准备教他怎样当个合格的大孝子,敲门声响起。
乔西满脸焦急地闯进来,看清房间里的景象后,他松了口气,上前抱住床边的乌涅塔,说:“你没事吧,早上达里尔被家里的安保带走一句话都没留下,我刚回来就听说你在医疗室。”
他不知道三人的具体矛盾,一味问她:“有没有伤到你”
乔西两只明亮的大眼睛像盲了一样,选择性忽略旁边床上脸色不太好的伊莱斯。
总觉得和她的拥抱有点硌,低头发现中间横了条手臂,顺着望过去,恍然说道:“伊莱斯哥,你怎么……”
“看来你伤得不是很重,那我就放心了。”
伊莱斯:“?”
乔西憨憨挠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毕竟以我们的关系,我更关心乌涅塔一点也是理所当然,你应该不会生气吧。”
伊莱斯不习惯在外人面前表露内心情感,沉默着松开她的手,躺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两人。
总觉得他们的相处模式有点怪,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乔西含情脉脉地看了她一会儿,扭头问伊莱斯:“回来之前我联系了设计师,明天她的助理会把已有的没人穿过的成品礼服带过来。”
想了很久,总觉得关于结婚的事必须迅速敲定。
乔西已经不在乎是否量身定制专为一人设计了,那个不要脸的第三者让他感到危机。
伊莱斯闭眼感受了下身体现状,在治疗舱里躺一晚,明天站起来试礼服的力气应该是有的。
他礼貌地说道:“就按照你说的办吧,明天的试装时间尽量短一点。”
乔西尽管疑惑,还是点头:“哥你伤得这么重,还要你操心这些,有点过意不去。”
“明天几点?我会尽量配合。”
乔西感激一笑:“早上九点半。”
说完,他一直往乌涅塔那边瞟。
伊莱斯精神不济,强撑着打算关心一下他手臂的伤,还没开口,乔西不好意思地说道:“回来之前就好了。”
本来就是和达里尔较劲,想吸引乌涅塔的注意,跟对方别苗头使苦肉计才迟迟不治好。
病房里就剩他一个人之后,没必要再坚持。
明天还有的忙,乔西不想再耽误时间,拽着乌涅塔又一阵风似的跑了-
最聒噪的达里尔在禁闭室里边治疗边等待处置,乌涅塔度过了一个久违的平静夜晚。
第二天早饭的餐桌上也很安静,乔西把最后一口食物送进嘴里,问道:“卡尔去哪了,昨天回来的时候就想问了,他怎么不在。”
话音刚落,卡尔就脚步匆匆地走到两人身边。
他在宅邸里人缘不错,伊莱斯受伤的事,从昨天在场的佣人那里听了个大概。
看到乌涅塔安然无恙坐在那里,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虽然知道以她的性格不会吃亏,还是捏了把冷汗。
他最后才看向乔西,说:“家里出了点事,请了一天假。”
“您、你急着找我有什么吩咐吗。”
乔西拉着他上楼,指着房间里摆满的礼服说:“这些都是刚刚送来的,你眼光不错,我想让你帮我选选。”
“之前带去探病的那束花扎得非常漂亮,可惜达里尔发疯全弄毁了。”他顿了一下,嘟囔道:“就是有点奇怪,他怎么会突然过敏。”
卡尔笑容不变:“或许是在路上不小心沾到了别的花粉?“
“当然了,我不是怀疑你的意思,就是觉得有点巧合。”他爽朗一笑:“应该是凑巧吧,这件事我谁也没说。”
简单地下了定论,乔西仍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卡尔不急不缓地说:“你想选什么样的礼服。“
乔西目光转向他,卡尔意有所指:“达里尔少爷本来就娇贵敏感,何况他和乌涅塔小姐感情不一般,看见你和她一起去探病,心情不好,所以才借题发挥……”
说到这猛然察觉失言,卡尔急忙闭嘴,任他怎么试探也不肯多说。
乔西心中疑云更重。
在医院数次被达里尔针对时,就觉得他手伸得太长,让人不舒服。
乌涅塔一味的偏袒也令人十分在意。
“这个宅子里怎么人人都有秘密似的。“他嘟囔着挽上卡尔的手臂,说:“我们不是朋友吗,朋友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对方目不斜视却欲言又止,乔西看了他两秒,笑着说:“算了……你一个管家,有些话确实不该由你来说。“
“我们开始吧,帮我把乌涅塔喜欢的都挑出来。”
卡尔敛下眸中情绪,颔首表示明白:“交给我就好。”
先把剪裁得体款式大方,是个人穿上就能抬气质的几套排除。
乔西皮肤微黑,宝蓝色衬得他整个人都显得脏脏的,不需要卷裤脚都像刚扛着锄头翻完地回来。
笑的时候再露出两排大白牙,就显得更乡土和蠢。
紫红色丝绒款,浅灰色珠光款,元素堆叠得越多的丑东西,卡尔越青睐。
藏在缝隙里的丑衣服全部被扫荡一遍。
他笑着,已经想好待会乔西被嫌弃后,脸色是多么难堪。
卡尔已经想好等会看完笑话后怎么安慰他,面对他的质问顺便合理解释了。
他确实没有瞎挑,里面有不少元素都是乌涅塔喜欢的,属于是美人穿别有风味,丑人穿不用细看都觉得残忍的那种。
乔西换上他选的衣服,站在镜子前忐忑地问道:“看起来很……呃……她真的会喜欢吗。”
他两只手握在一起,因为镜子里倒映出来的怪异形象感到忸怩不安。
“要不我还是脱了吧。”
卡尔表情受伤:“我还以为你信任我,才叫上我的呢。”
乔西想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没有时间给他解释和反悔了,乌涅塔和伊莱斯被簇拥着进来。
他被卡尔推出去,局促不安地接受两人的打量,乌涅塔笑出声:“好怪啊你,有种原始人闯进现代社会随便裹了件衣服穿的……”
她皱眉,半天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
房间里原本忍着没笑的佣人们听见她的话,脸上表情彻底绷不住了,俱都双肩微微颤抖,略显扭曲地进行表情管理。
乔西的脸一路红到脖子根,羞耻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omega生来就会受到更多的注视,他虽然身强体壮不符合主流审美不太受欢迎,但大部分时候都是生活在善意的眼光中的。
乡下小子第一次遭受上七区体面人的围观。
这体面人包括他心仪的对象和未来小叔子。
他转头四望,未婚妻的家人和仆人们站在她身侧,每个人都穿得恰到好处,十分合宜。
以他为圆心,整个莫顿家族的人周身都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乔西又羞又气,扭头狠狠瞪向让他出丑的卡尔,眼中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凶狠。
他咬着牙,目光却被笑容洋溢的乌涅塔吸引。
她众星拱月般站在人群中,姿态散漫却十足优雅,曳地长裙裙摆处散开,像将开未开的花苞。
乔西不是死要面子,把尊严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那种人,在看到她璨璨的笑意后,那些沉得快把他压垮的羞窘突然像雾一样散开。
“我现在看起来是不是特别可笑?“
见她揉了揉笑得发酸的脸颊,乔西斟酌着问道。
乌涅塔迟疑点头。
可她分明十分愉悦,不像讨厌他的样子。”那你觉得有意思吗?”
不需要回答,答案就藏在她怎么也压不下来的嘴角中。
乔西上前一步,扬起一个发自内心的爽快微笑,融入众人的快活气氛中,说道:“你等着,还有呢。这只是第一套,我们选了很多。”
“你如果觉得有趣的话,我现在就去换别的。”
他蹦跳着向乌涅塔走去,真的像她嘴中说的原始人那样,佝偻着身子蹒跚地晃悠到她旁。
仆人们彻底忍不住了,喉咙间溢出零碎的笑声四散开来。
乔西盯着她弯成弦月一般的眼睛,故意做了个鬼脸,欠身行礼,问道:“尊敬的alpha小姐,请问我有这个荣幸为您表演换装秀,继续逗笑您吗。”
“原始人也要穿衣服吗,我还以为只要围着树叶在林子里荡来荡去就行了。”乌涅塔觉得有趣。
壮着胆子刻意扮丑的乔西咳嗽两声,犹豫地说:“如果你想看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不能当着大家的面。”
他压低嗓音,小声说:“悄悄的。”
又是哄堂大笑,本就愉快的气氛变得更加欢畅,伊莱斯清了清嗓子,坐到一旁去。
昨晚到早上,进医疗舱做了两次治疗,伤口已经结疤,但偶尔传来的神经痛,让他脸色依旧苍白。
伊莱斯端坐在椅子上,脊背挺得笔直,融入不了这快乐的气氛。
看着乔西满面潮红的被佣人们围着送进更衣室,又花孔雀一样步伐夸张地走出来,伊莱斯忍不住皱眉,不太理解他对继母为什么极尽讨好。
“这个胸针会不会太夸张了?”乔西问道。
他胸前横着个巨大的纱质蝴蝶结,齐肩宽,色泽闪亮,走路上上上下下地晃。
人还没走到乌涅塔面前,蝴蝶结已经戳到她脸上,他急忙去压,这边下去了那边又起翘,更滑稽了。
乌涅塔盯着他笑。
对方好像很希望她能开心,眼里的讨好和喜悦藏都藏不住,看起来能为了她做任何事。
两人对视时气氛不错,好像忘了之前医院里的不愉快。
站在后面的卡尔上前抓住他,不甘心地转移她的视线:“站了这么久,您累了吗,那边准备了茶点……”
这么上赶着的omega刷新了他的认知。
和上七区的娇弱omega不一样,乔西轻松地挣脱他的钳制。
乌涅塔也没有理会卡尔,她抬手,食指向下在两人中间画圈。
乔西很快就领会了她的意思,仰着鼻尖顺着她的手势,像小狗一样转圈圈,乱晃的蝴蝶结打在他脸上,像只正在抓蝴蝶的小狗。
“你不累吗,转了这么久头晕不晕。”
她嘴上说着关心,手上动作却越来越快,乔西追着她的手指,转出一圈虚影。
乌涅塔平淡的笑容加深。
时间久了,他真的晕头转向,扶着脑袋晃晃悠悠地往两边倒,旁边的卡尔被他带倒,两人滚做一团。
乔西扶着脑袋半躺在地上,晕乎乎地缓了好久,在众人放肆的笑声中发现自己正坐在卡尔身上。
他并不在乎丢脸,红着脸跟乌涅塔一起笑。
真正感到压力的是卡尔,他鼻尖渗出汗,在大家的注视中爬起来抚平衣服上的褶皱,略显难堪地退到一边。
克制着不去抚摸隐隐作痛的肋骨,还没来得及把刚才的不体面抛到脑后,乔西凑到他面前,问:“没事吧,快去找家庭医生看看,我挺重的,要是把你压坏了我可赔不起。”
大家都因为他的坦率不做作对他好感倍增,就连伊莱斯,都勾起嘴角笑了笑。
卡尔冷眼看他。
这贱人。
第38章
乔西爽了。
头一次知道, 乌涅塔在他面前也能露出这种表情,在心上人面前的完美表现让他心情愉悦。
站起来的时候,乔西不忘向卡尔伸出援手:“你看起来好吃力, 我拉你吧。”
刚才误会他特意挑丑衣服,本来就有些愧疚, 这会儿见他脸色铁青,乔西显得更不好意思。
手上用力将卡尔从地上扯起来,扭头看向伊莱斯:“让家庭医生来看看吧。”
他看上去确实不太好,嘴唇苍白, 额头上冷汗直流。
卡尔强忍着疼痛, 拂开对方的手, 迎着伊莱斯冷淡的目光退到一边:“我不要紧的,暂时不需要治疗。”
瞥了眼乌涅塔。
她用手指拨弄着乔西衣服上的装饰, 一个多余的眼光都没有。
卡尔深吸一口气, 无论如何也想留下来,他要亲自盯着乔西这贱人才行。
“别逞强了。”乔西说:“我知道你职业素养很强, 但身体更重要,我给你批一天假,回去好好休息。”
乔西看向未来小叔子,问:“虽然还没结婚, 但伊莱斯哥……我应该有这个权限吧?”
他抿着唇,稍显羞涩。
伊莱斯表情平淡地点头。
“太好了,你快去吧。”乔西推他。
卡尔差点没控制住情绪, 咬着牙鞠躬:“非常抱歉,没能第一时间处理好自己的问题。”
作为职业管家, 对雇主的情绪感知还是有的,敏锐地察觉到伊莱斯对自己的不满, 卡尔果断道歉。
那个表情他实在太熟悉了,之前让他去打理花圃的时候,就是这种平淡却不满的样子。
伊莱斯皱眉:“我确实怀疑你的能力和职业素养,主人已经下命令了,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卡尔不甘心地向门边走。
乔西:“伊莱斯你好严厉啊。”
他并没意识到自己弄巧成拙,但身为朋友,对卡尔受到的责骂感到抱歉。
对上卡尔扫过来的视线,乔西无声催促他快去,希望他有接受到自己的歉意。
没再继续纠结,也没有当众提起他和卡尔其实是朋友,乔西兴奋于伊莱斯刚才说的主人二字。
“我们还没结婚呢,就称呼我是这座宅子的主人,不太好吧。”他清清嗓子,故作矜持。
伊莱斯不清楚他脑子里九转十八弯的想法,兴致不高地说:“那你就继续当客人。”
推开门,卡尔把这些都抛到身后。
他就知道乔西是个贱人。
和他当朋友不过是为了套取家庭成员成员的情报,纡尊降贵假装交心的同时,还不忘提醒他beta和omega之间的区别。
恶心。
他握紧拳头,不甘且愤怒地看了最后一眼。
乌涅塔拿了一套衣服在他身前比划,乔西挨在她身旁,像条摇着尾巴的狗。
皱眉转身,卡尔觉得不太对劲,整个早晨,对方的注意力就一直黏在乌涅塔身上。
明明挑的是订婚用的礼服,也以她的喜好为第一基准,对伊莱斯的关注有限,甚至可以说是敷衍。
……
卡尔走后,房间里凝滞的气氛重新变得轻松融洽。
乔西接过乌涅塔手上的衣服,一步三回头地走进更衣间:“等会儿我来帮你挑。”
她不置可否。
丑衣服都被拿走了,乌涅塔指腹在一排排正装上划过,随口问道:“你不快点选么,身为他的订婚对象,至少要穿得跟他相称。”
往前走了一圈,才发现这里还有许多裙装。
她恶趣味地说:“乔西品味独特,搞不好这些是给你们俩准备的。”
乌涅塔扭身:“看你对他还挺重视的,你要穿吗?”
“我不是他,会受你摆弄。”伊莱斯皱眉:“他将成为家族的一份子,代表莫顿家族的脸面。”
“他既然有意讨好你,请你至少有身为继母的自觉,别把他当成猴耍。”
“这不是马戏团,他也不是供你取乐的小丑。”
乌涅塔走到他身旁,居高临下:“看你刚才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还以为你很开心呢。”
伊莱斯示意她弯腰,把她小外套的扣子扣上,确保没有多余的肌肤露出后,双手搭在膝盖上,坐得规规矩矩。
“你想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别逗他,暂时有点困难。”乌涅塔轻声说:“我对你们的态度,取决于你。”
“以你现在稀薄的孝心来看,你暂时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乌涅塔直起身子,被他抓住手腕。
“没有让你看在我的份上。”那头乔西迫不及待地出来,伊莱斯用力。
乌涅塔站立不稳,跌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他用两人间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道:“他代表的是他的家族。”
“广袤的海岸线旁是他家望不到边际的庄园,望不到头的制糖原材料,会让我们家更上一层楼。”
“他代表的是更多的钱。”
“看在钱的面子上。”伊莱斯说:“像样一点。”
没来得及答复,乔西已经跑到两人身旁:“你们俩凑这么近,在说什么悄悄话。”
目光落在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上,乔西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蹲在两人中间,面朝乌涅塔,说:“你们家里兄妹感情真好。”
他的印象里伊莱斯是个冷淡内敛的人。
“不像我经常跟哥哥吵架。”他看着伊莱斯始终没有松开的手,若有所思地说:“是因为第一性别不同吗,哥哥会更疼妹妹,对弟弟就冷酷一些。”
他想起讨人厌的达里尔,从仆人的只言片语中,他知道对方是和伊莱斯起了争执,被打伤了。
灼热的盯视中,伊莱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于他来说,昨晚临睡前继母还在给自己洗脑。
明知是谬论,但还是有所动摇,母亲与孩子之间的皮肤相触是很正常的,甚至这在他看来相当克制的。
几个小时前她还温柔得像在给他讲睡前故事,看起来想要给他一个拥抱。
这种程度的皮肤接触,算不上什么。
伊莱斯兀自沉默。
乔西扭头对着他叽叽喳喳:“哥,虽然知道你们感情好,但是现在,先把她还给我行吗。”
两人都被他的形容恶心了一下,心情微妙地各自把手收回。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他看向那些裙子,自问自答:“你这么漂亮,我觉得你穿什么都好看。”
乌涅塔后知后觉发现那些是给自己准备的:“我?”
“对呀!”乔西说完觉得有点奇怪:“你……你耳朵好了?”
她刚才跟伊莱斯说悄悄话的时候,也没看他。
差点忘了这茬。
乌涅塔恍然大悟似的,满脸惊奇地看向乔西:“好像是真的……”
她随口胡诌:“之前医生说我除了耳部损伤之外,也有创伤后应激造成的可能。”
小心翼翼凑到她旁边,抬头看向她的耳侧,乔西伸手摸了摸她的耳廓:“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奇怪,这也太突然了。”
乌涅塔漫不经心:“或许跟心情也有关吧,其实能听到的声音很小,我是连蒙带猜呢。”
“说起来要好好谢谢乔西你呢。“
乔西:“诶?”
“好久没有笑得这么畅快了,刚刚很开心。“乌涅塔半真半假的说:“感觉长久以来的精神压力消散了。”
乔西的脸腾的一下红了,磕磕巴巴的:“这……你……你开心就好。”
上次在医院吵完架不欢而散之后,两人一直没碰面,乔西有心想找她服软,又暗恨那个不知廉耻插足感情的A。
她连家都不回,怎么想得起还待在医院的自己。
昨晚回来后见她反应平淡,乔西忍着没去找她说话。
他以为双方还在冷战中,想借着今天的机会给对方和自己一个台阶下。
乌涅塔此时的态度,是他从没设想过的。
他眼中直白的欢喜和骤然迸射出的光芒,让乌涅塔觉得有趣,随口逗弄道:“你可以凑近一点,我有点听不清。“
看着近在咫尺的精致侧脸,乔西感觉自己像块正在散发热量的火山石。
他倾身凑到乌涅塔耳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呼出的热气洒在她耳廓。
“这……这样吗。”有心想说点什么,又或者趁机在大家面前偷偷地跟她调个情,迅速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谁知道外面那个跟她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或许比起安全的乖乖牌,她更喜欢刺激的呢。
短短几秒种时间,乔西脑子里闪过许多念头,但苦于没有经验和羞耻心作祟,只能像个麦克风测试员似的,在她耳边变换角度,重复询问她:“这样也听得见吗。”
伊莱斯坐在一旁,冷眼看着她像逗弄宠物一样逗弄对方。
他身体还虚弱着,觉得在这里看猴戏等于浪费时间,有意想提醒两人。
手腕翻转,微曲的指节没来得及落在桌面上,被乌涅塔伸手阻止。
他的手落在她柔软的掌心上,伊莱斯扯着唇角:“我是不是该夸你听得进去劝,不看猴戏改逗狗了。”
乌涅塔:“我这人一向虚心。”
“反倒是你,这么可爱的未婚夫却被你形容成狗,有点过分了哦。”她笑盈盈的:“我觉得你的劝告有点道理,所以尽力对他好一点。”
乔西恋恋不舍地抬头,又看见两人在咬耳朵,看着他们重新交缠在一起的手,正好听见她最后那句话。
按下心里那点不舒服,乔西起身:“谢谢伊莱斯大哥。”
他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还是多少有些不自在。
伊莱斯莫名,看了眼时间,问道:“衣服都挑好了?有需要我试的可以拿过来。”
“你忙的话可以先离开,这里有乌涅塔陪我就可以了。”乔西委婉地说:“我知道你们兄妹感情很好,能稍微给我和她一点独处的时间吗。”
乌涅塔:“虽然但是,还是伊莱斯拍板比较好吧。”
伊莱斯:“我尊重你的选择,但还是希望你的衣着简单体面点。”
气氛沉寂下来。
乔西想反驳,碍于他大家长的身份,咬唇忍下来。
三个人谁也没说话。
乌涅塔向来只有当搅屎棍拱火的才能,没兴趣当和事佬,当即扭头走向那堆漂亮裙子挑挑拣拣。
“我觉得穿什么衣服是我的自由。”乔西说:“除了这个,我希望你能少插手我和乌涅塔之间的事。”
紧咬的齿关中挤出这些话,看得出他强忍着愤怒。
伊莱斯无法理解但客气地表示:“如果这就是你们下七区的时尚,那就这么办好了。”
因为出身和长久以来接受的教育,伊莱斯利益至上又很很看重体面,否则不会刻意隐瞒继母的身份。
对见识过刚刚的耍猴现场的他来说,接受乔西的穿衣自由已经十分不易。
“那么我会适当地减少订婚仪式上的宾客数量。”既然被人取笑已成定局,干脆掌控局面,至少别太难看。
乔西猛地抬头:“这是我的订婚仪式!你不能这么不讲理。”
“是的。”伊莱斯点头:“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我会尽力安排得大家都满意。”
他的态度云淡风轻,乔西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一边打着尊重我的幌子,一边看不起我,这就是你们上七区人的涵养?”
他声音倏地拔高。
伊莱斯皱眉,下意识往房间另一边看,见继母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更衣室,稍稍放松,他不想因为个人感情问题,被继母看笑话。
“适当降低点音量好吗。”伊莱斯正襟危坐:“我不想因为一点小事就闹得人尽皆知。”
乔西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
这人看起来有商有量,一副包容尊重的样子,实则句句都是否定和蔑视。
明明是不容置喙的用一个条件交换另一个条件,没有半步退让。
“你和达里尔不愧是兄弟。”乔西忍着火气嘲讽道。
一个傲慢得毫不掩饰,另一个披着冷淡有礼的假面,不把人当人看。
他扫过伊莱斯毫无血色的脸,即使身体虚弱,也西装革履,打理得一丝不苟。
伊莱斯不知道他的愤怒从哪来,又为什么突然像个一点着的炮仗。
他:“有任何不满你都可以提,虽然达里尔脑子有点问题,但就衣着品味方面确实挺不错。”
乔西眼前一黑,再次确认这人根本没听进去他说的话。
“我不跟你争辩这些。”他说:“以后别再在乌涅塔怎么对待我的事上指手画脚,这你总能做到吧?”
身为omega,想让自己的A对自己好些,居然要经过另一个alpha的提醒。
这无疑是间接告诉乔西,作为O,自己毫无魅力。
他对乌涅塔的过分在意,被伊莱斯归咎于即将加入的家庭成员对现有家庭成员的在意和讨好。
合理的适当提醒被指控为过分指点,伊莱斯觉得不悦,还是勉强点头。
乔西的脸色总算好看一点。
从还算讨喜且必须讨好的未婚妻哥哥,变成讨人厌的控制狂,乔西对伊莱斯的观感断崖式下跌。
两人的气氛降至冰点。
乌涅塔换了身简单素净的礼裙出来,乔西眼带赞叹地上前,曲起手臂。
她眼神微妙地游移。
对方身上这身,再加上刚才的表现,让她有种一旦牵上去就像牵着猴漫步街头的错觉。
在不算漫长的等待中,乔西满怀期待的目光变得黯淡。
看懂她的迟疑,乔西无地自容,受伤地表示:“我还以为你喜欢这样。”
乌涅塔不懂他的少男心思,看着镜子直言道:“我只是想画面看起来和谐一点,你这么善解人意,能体谅的吧。”
她难得清新一回,伊莱斯跟她对视一眼,就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无非是心系他昨晚承诺过的珠宝,衣服太繁复不利于她欣赏。
他只得无奈点头:“我知道,等会送到你房间。”
不知道这两人在打什么谜语的乔西,茫然地左看看右看看。
伊莱斯有些累,勉力起身对乔西说:“看起来你对礼服没有特殊的要求,那我就按照自己的喜好和想法挑了。”
拖着病体陪在这浪费时间,已经表达足够的重视,乔西虽然有点呆,伊莱斯认为最基本的察言观色的能力他应该是有的。
他迅速换了身符合订婚场景的衣服,和站在旁边照镜子的乌涅塔十分登对。
乔西一口闷气卡在胸口下不去上不来,略显崩溃:“你到底想干嘛啊!”
“也不能说不搭,一个稳重一个跳脱嘛。”乌涅塔拍拍他的肩膀,稍作安抚:“振作一点,嗯?慢慢试别着急。”
满怀期待的一天变得乱七八糟。
以为乌涅塔会留下陪他,结果她和伊莱斯并肩越走越远。
张了张了嘴,乔西颓丧地呼气。
算了,难道把人强留下来继续看他出丑吗。
怀疑自己的同时,想起和康纳相处时鸡飞狗跳的日常,他不禁感到疑惑,兄妹之间感情真的会更好更亲密吗。
默契得好像他是个第三者。
……
走出房间,乌涅塔饶有兴致地说:“你的小O看样子挺喜欢你的,真的不再多陪他一下吗,刚我们俩走的时候他都快哭出来了。”
伊莱斯被这个称呼哽了一下:“请直呼他的名字,我倒是觉得比起我,他更在乎你的看法。”
“你们俩刚才玩得不是挺开心。”
乌涅塔忍不住唏嘘:“人家一个omega,都为你做到这种地步,不惜放下身段和面子讨好你见不得光的继母了,用情至深啊。”
他脚步一顿,眼风扫过她:“在人前,你姑且还算是我的妹妹,要我提醒你别露馅吗。”
乌涅塔觑着他的脸色,刻意挽住他手臂,语气暧昧:“真的吗哥哥——”
皱眉甩开她的手。
今天的肢体接触超出伊莱斯能承受的阈值。
他声音暗含警告:“别这么叫我。”
昨晚的谈判简直糟糕至极,明明他才是主导的一方,总是被抓住痛脚被掌控。
他愿意接纳她。
但现在前景未明,她恶习难改不说,甚至一再试图影响自己,伊莱斯头痛的同时有些焦虑。
乌涅塔笑嘻嘻地抱着双臂:“真的吗,不叫哥哥,你要我叫你乖儿子吗。”
“你确定?”她仰头看他,满是挑衅:“要是被乔西听见了,隐瞒家庭背景骗婚的事被发现,也不怕鸡飞蛋打。”
伊莱斯:“我认为我们才是利益共同体。”
“再说了,本质上就是一场利益交换罢了,请不要说得那么难听。”他冷酷地说。
就算乔西现在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这桩利益交换也不会因此受阻。
之所以隐瞒,说到底还是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
一个小到可以当自己妹妹的继母,说出来都觉得不知所谓。
更何况他还没想好,对她的身份定位。
“更何况,你要是真的那么关心他,大可以去告诉他事情的真相。”伊莱斯说:“一边怜悯他,一边看乐子的你,虚伪得可怕。”
突如其来的语言攻击令乌涅塔有些小小的不爽。
她笑容没变,语气甜蜜地说:“亲疏有别嘛,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抛开你我之间这点稀薄的母子情不谈,客观地说,你还是挺讨人喜欢的。”
“尤其是昨天半死不活躺在病床上,满脸脆弱渴望的样子。”
伊莱斯停住脚步:“闭嘴!”
情绪轻易被她挑动,脸上的冷淡维持不住。
乌涅塔当然不会如他所愿:“昨晚有好多个时刻,我差点就觉得你一句妈妈要喊出来了。”
“虽然我们还没谈妥,但我是完全不介意你这么称呼我的。”
伊莱斯咬牙,面上染上一抹薄红:“所以呢,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暗示我,是表示你接受我昨晚提出的条件了是吗。”
他语气中满是愠怒。
昨晚和乌涅塔谈过之后,带着被她拒绝的负面情绪,他居然睡得不错。
伊莱斯拒绝承认这是她所谓的来自母亲的话疗带来的结果,他把那归咎于麻药和失血带来的双重副作用。
乌涅塔:“不可能。”
两人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肯退让。
恰好伊莱斯的手机开始震,屏幕上熟悉的未储存号码从早上就开始骚扰他,满脸阴沉地挂断,冷嘲她:“看样子你那位小A也是对你情根深种,挺喜欢你的。”
乌涅塔之前拿来调侃他的话,原封不动地还回来。
“她知道你装聋吗?”
第39章
乌涅塔一僵。
他语气嘲讽:“搞不好你所谓的精神创伤也是装的。”
作为亲属, 看过医院的诊疗记录,伊莱斯从她身上实在找不到半点精神不振的迹象。
干脆松开门把手,他转身倚在门边, 自上而下地打量她,说:“作为看过你们访谈, 并且深受感动的人来说,就算你那位小A知道你是装的,应该也会原谅你吧。”
“毕竟你们情比金坚。”伊莱斯忍不住冷笑出声:“她还挺重视你,连我的私人号码都能搞到。”
乌涅塔故作惊讶, 望向他手中, 紧张地说:“你没把她怎么样吧, 我都跟你回来了。”
伊莱斯表情不变,她暗自嘀咕, 对方既然已经明确知道她之前的“症状”, 这件事就应该迅速揭过才对。
跟尤利娅在一起的那一趟总的来说不亏,至少把哥哥的身份洗白了。
伊莱斯出手干预她们俩之间的事情, 是必然的,所以她才借着住院的机会撒谎,顺手来个一石二鸟。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执着于这件事。“乌涅塔强调:“我已经离开她了。”
再次按掉电话,屏幕熄灭没两秒又亮了, 手机没完没了的震。
本来身体劳累,再加上她昨晚的精神刺激,暂时腾不出手处理尤利娅, 可她偏偏自己撞上来。
他干脆把手机举到她面前,说:“我指的是彻底的分割。”
“她这么坚持, 你忍心一直拒接?”他甚至开起了玩笑,劝道:“接吧, 接通后亲口告诉她,她就是个被你偏得团团转的小丑,一切都是假的。”
伊莱斯认真注视着她,眸色沉沉。
他不信她这种人对尤利娅真的有情。
她利益至上不择手段,跟尤利娅闹出的这场风波,背后一定隐藏着他不知道的原因。
“抱歉,做不到。”她语气暗含警告:“我以为昨天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
还有利用价值,她暂时没打算断掉尤利娅那条线,即使事情被揭穿,也不该是现在。
“我认为我们说好且达成一致的是你离开她。”伊莱斯站不住似的,身体一再往门边靠,弯着腰大喘气似的说:“是真是假我无意再追究。”
心里已经判定她满嘴谎话之后,细枝末节,他不想关心。
“你要是做不到,不如我替你接?”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乌涅塔也烦了:“你发什么疯,脑子有病就躺治疗舱里去治。”
真接了,尤利娅那边还得想办法糊弄。
刚才的轻松氛围犹如昙花一现,两人瞬间剑拔弩张。
……
尤利娅这边的气氛也很焦灼。
助理上班后在办公室苦等她不来,日刊那边对接的人已经提醒了好几次,下午的采访不要迟到,当即火急火燎地冲到尤利娅家砸门。
半天没有动静。
助理深深吸气,发挥alpha的力量优势,老旧的门锁直接被她踹烂。
里面光线昏暗窗帘拉得死紧,身为A嗅觉敏锐,刚跨进去半只脚就闻到酒味。
助理皱眉开灯,做好面对一地狼藉的准备。
除了酒味稍浓,室内清爽干净,一丝灰尘都没有,只有蜷在沙发上睡着的尤利娅看起来皱巴巴的,看起来格格不入。
助理看了眼时间,攥紧尤利娅的衣领把人从沙发薅起来摇醒:“几点了你还睡得下去,她呢?怎么就剩你一个人?。”
她脸上一片青紫泪痕交错,一看就是挨揍了,嘴角不明液体干涸的痕迹一直延伸到脖子。
助理已经检查过了,房子里没别人,情况紧急,根本顾不上可怜她。
尤利娅半睁着眼,面前一张凶神恶煞的脸。
是熟人。
“你说乌涅塔,她走了。”尤利娅烂泥一样任由她提着,上半身悬空,本以为昨晚上就哭干的眼泪又顺着往下流:“呜呜呜都怪我迟了一步,让她被家里人抓走了。”
助理嫌恶地和她保持一臂的距离,面无表情:“所以你第一时间不是通知我做好应急预案,而是像个窝囊废一样去买醉?”
“我难过。”尤利娅呆滞片刻,说:“脑子里一片空白……“
助理脸色狰狞。
“你他爹的再说一遍。”她松开手,像扔垃圾一样任对方摔回沙发上。
“那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尤利娅捂脑袋支支吾吾:“这个说来话长,反正不是她们家保镖打的。”
助理胸口起伏气得不轻,在旁边走来走去:“那你说现在怎么办,你这个大废物,但凡多留她一天呢。”
“完了,全完了。”她停下脚步,大脑飞速运转,想不出任何能够挽回的可能。
两人四目相对,尤利娅精神萎靡,看起来完全丧失独立思考的能力。
“算了。”助理狠狠吐气:“日刊那边由我去拒绝。”
“因为这事引起的后续事件,你自己解决。”她拿出手机,客气地思考措辞。
“之前的公务车市区失控飞驰及爆炸事件的问责,都压着在,现在节目黄了,你必须赶紧想办法解决。”
待办事项一股脑交代完,助理反而愈发平静。
尤利娅仕途完蛋,作为下属,不得不考虑之后的事和自己的未来。
以出了点意外为由,搪塞完节目组,再不看手机,助理心平气和地说:“我是真没想到,你还是个大情种。”
“你们总共才认识几天?我提醒过你的。”助理理解不了,她为什么会在短短的时间内迅速喜欢上对方。
“宣读过那么多遗嘱,我以为你应该清楚,有钱又年轻漂亮的寡妇是非常危险的。”
尤利娅继续发呆,任由她数落,抓在沙发一侧的手青筋微绽,直到对方摇头准备离开时,才闭了闭酸涩的眼,嘶声说:“我就是……无法克制。”
“昨天我真的好难受,一边为失去她痛苦,一边还要想着今天的访谈该怎么办。”
现在这种局面她昨晚已经预想过无数遍。
脑子被酒精麻痹还是无法抑制地感到恐慌。
“人财两空,我真的怕死了。”尤利娅撑着身体坐正:“我也在想,到底该怎么办。”
至少要抓住点什么,绝不能重新跌回泥里。
她和乌涅塔的这几天本就是源于一个错误。
助理:“所以你的方案是?”
她撑着额角,说:“理论上公民信息是保密的,尤其是他们家这种有钱贵族,不过作为录入家族遗嘱的书记官,我从系统里查询到伊莱斯·莫顿的私人号码。”
搞到之后立刻试探性打过去一次,刚出声就被挂断。
“我会一直打,直到他愿意跟我谈为止。”
如果他执意不接,尤利娅咬牙,她手上还有那天在会所拍的照片,能作为筹码。
“乌涅塔不在的情况下,去日刊大楼接受访问对我不利。”
到底是合作多年的老搭档,尤利娅刚说完,助理就重新掏出手机,说:“他们那边也急疯了,一直在骂,我和日刊那边争取,让他们来你家。”
指尖在屏幕上打字飞快,助理看着她那些伤痕,道:“我说你出了点事,精神和身体状态堪忧。”
“你等会装得像点。”
捂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尤利娅萎靡地说:“我觉得我完全可以本色出演。”
助理和日刊那边对接的一番拉扯后,松了口气:“同意了,他们的人两小时后抵达这里。”
紧绷的精神终于放松,助理向她表达歉意:“我还真的以为你脑子不清醒要做蠢事。”
尤利娅自嘲一笑:“你骂得对。”
她确实有过一瞬间的动摇,整个晚上,都在给自己找借口。
尤利娅甚至想,她跟自己一样,利益至上,如果两人身份调换,乌涅塔一定会趁此机会毫不犹豫利用自己。
别被她的表现骗了。
要不是她脑子被车撞坏了,才不会跟自己纠缠不清。
至于她被强行带回去后会遭受什么,尤利娅刻意不去想。
她帮助埃克特洗白身份,乌涅塔跟她接受访问,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利益交换。
念咒一样在心里默默重复这句话,尤利娅猛地锤了下沙发,说:“等会你再上来的时候,买几个新灯泡把楼道的灯换了。”
话音刚落,埃克特推门进来。
“你醒了?”他拎着塑料袋,外面露出一截大葱。
“我刚买了不少新鲜菜,给你煮个醒酒汤和早饭。”埃克特扭头,问助理:“你也一起吃吗?”
助理愣了一下,拒绝道:“我还有事要处理,先走了。”
临走前忍不住频频回头,觉得这几个人的关系真是神奇。
灶台上冒着白烟和汤水煮沸的咕嘟声,尤利娅彻底清醒,她环视一周,室内干净整洁,问道:“昨晚我记得自己好像吐了……”
埃克特点头,指着她嘴角旁的痕迹,说:“挺恶心的,地我已经擦过了,好在你没吐在自己身上,不然我会很为难。”
如果是妹妹的话,他一定会帮忙擦身换衣服,让对方舒舒服服地入睡。
尤利娅有些尴尬:“其实你不用做这些的,我醒了自己会收拾。”
“不用谢我,我只是不想居住环境太恶劣。”埃克特找到机会就给她灌输:“要谢就谢乌涅塔,都是看在她的份上。”
尤利娅心情又开始低落,闻到自己身上的怪味,决定先洗个澡。
出来的时候桌上已经摆好食物,轻轻一扫,没一个自己喜欢吃的。
尤利娅没有抱怨,甚至怀着诡异的期待坐下大吃特吃,这几天她已经吃习惯了乌涅塔的口味。
桌上这些才有种对方还在这里生活的错觉,她试探地问旁边默不作声的埃克特:“你不好奇她昨晚为什么没回来吗。”
“她暂时有自己的家庭,不能一直在你儿不是很正常?”
尤利娅:“?”
“昨晚你一直在叫她的名字。”
她大惊失色:“除了这些我还说什么了?”
没等他回答,尤利娅继续问道:“她跟你联系了?”
“你才是她女朋友,她都没联系你,为什么要找我。”埃克特皱眉:“快点吃,我等会还有事要办,和你聊天的感觉很怪。”
尤利娅心虚低头扒饭,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她哑然,双唇张张合合,到底还是没把她们俩已经分开了的事说出来。
手上能多抓一点筹码是一点,本来还在烦恼怎么把埃克特留下,结果他们一家的道德感和爱情观都挺灵活。
他们兄妹感情好,埃克特在这,不怕她到时候不来。
戳戳碗里的菜,不愿意承认她费尽心思想把埃克特留下来,也有想把对乌涅塔的愧疚补偿到他身上的缘故。
现在努力对她家人好点,以后……以后怎么样尤利娅也说不上来。
……
伊莱斯忍无可忍,已经在情绪爆发边缘,手指马上要触到接听键时,对方挂断了。
“跟我来。”他脸色难看,带着乌涅塔走进书房,正要坐下。
熟悉的震动声又来了。
“阴魂不散!”他看也没看,直接接听,打算直接插手,一次性了结此事。
屏幕刚亮,里面闪过尤利娅肿胀却不失英气的脸,伊莱斯才反应过来这是视频通话。
清晰的画面映出伊莱斯这边华丽的室内景象,耳边传来一阵低呼,他迅速把手机甩到桌上。
短暂的晃动后,画面定格,昂贵的吊灯占据一角。
“伊莱斯……?”
他抬头,眸中盛满怒气,咬牙切齿地把不明所以的乌涅塔拽到身旁,示意她噤声。
“你那个alpha,你口中所谓的真爱,根本就是个没有下限的卑劣小人。”
屏幕里显示出的不正常光圈,和刚刚听到的杂声表明,尤利娅那边还有旁人,且不止一个。
联系今天是访谈的日子,伊莱斯当即猜到对面正借着打电话的机会在录制。
“卑鄙的投机者。”他刻意压低声音,恼怒地伸手打算挂断。
“乌涅塔……是你吗?”那头尤利娅嗫嚅着叫她,声线颤抖,声音却大到没开扬声器都听得清楚:“先别挂,我有话想跟你说,你还好吗。”
伊莱斯冷笑,目光在手机和乌涅塔脸上来回逡巡。
她表情麻木。
身为被棒打鸳鸯的受害者,此时名义上还未分手的对象排除万难打电话过来,于情于理她都得趁机回应赶紧说点什么。
但是在尤利娅那边,她这会儿还聋着。
又低头瞄了眼被伊莱斯拽得死紧的手,感觉自己要是敢开口,他下一秒就要应激。
眼睛闭了闭,装出一副想说又不能说的受气包模样。
伊莱斯气笑了,在她耳边低声问道:“怎么不说话了,千载难逢的机会,想说就说啊。”
乌涅塔低头看脚尖。
“差点忘了,你聋的嘛。”盯着继母,伊莱斯不懂她还有什么一定要装下去的必要。
明明在家大家都撕破脸皮坦诚相对。
除非她是真的喜欢那个叫尤利娅的alpha。
不然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她有什么必须要装病的理由。
“难道你真的爱她?”
伊莱斯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盯着她眼神阴郁。
乌涅塔眼见他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当即心里一咯噔。
“你说啊。”他顾不上电话那头的人还在摄录,声音突然一下拔高。
乌涅塔没说话,把手盖在他手背上正打算稍加安抚,那边尤利娅火急火燎地开腔了:“大哥,你先别激动,她在你旁边是吗,你别为难她,一切都是我的错。”
轻拍伊莱斯的手,人刚稍稍平静一点,就被重新点燃。
他歪着脑袋,深黑色眼珠里满是疑惑:“大哥?是在叫我吗。”
“她疯了还是我幻听了?”
乌涅塔的沉默好像在默认他刚才的推论,她居然真的爱她。
伊莱斯根本无法理解,前几天他们还在为她是否对他父亲有感情争论,结果现在突然告诉他,她居然真的昏了头不图钱要搞什么真爱。
“不是……你听我说。”
伊莱斯陷入茫然和怀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承认这是真爱相当于否定他们全家。
处心积虑想让继母做出改变,结果她确实变了一点,可让她转变的不是自己。
对内她仍是金钱至上,对外却能抛家弃子了,伊莱斯感觉自己被抽了一耳光。
他盯着乌涅塔,挤出个笑:“她好担心你啊,这么看来她一定也很关心你的身体情况。”
伊莱斯意有所指:“要是知道你很健康,她一定很开心吧。”
“你不能!”乌涅塔瞪他。
见她急了,伊莱斯心里诡异地舒服了。
他盖住摄像头,把手机举到她脸侧,轻声问道:“是你亲口告诉她,还是我来说?”
“也罢。”他低头喃喃自语:“就算让你看清楚她的真面目,你也只会上赶着被她利用。”
伊莱斯已经明白,要拆散这两人,必须得将矛头对准继母。
这段关系里,她好像才是脑子不太好的那一个。
“真伟大啊,爱情。”
不知道又脑补了什么,他肃着脸怪腔怪调地感叹。
尤利娅既然做得出踩着继母上位的事,那么在榨干她的利用价值且知道自己被骗后,应该会甩掉她吧。
两人争执的声音传到尤利娅耳边,一直勉强微笑,在电话接通的瞬间就眼含热泪故作演绎坚强的她愣住:“——不是。”
这俩人在打什么哑谜啊。
伊莱斯皱着眉感到厌倦,说:“蹭完了这次,不要再打电话过来了。”
他直接把话挑明:“你们没可能的,如果不想像个傻/逼/一样继续被耍,别再纠缠了,至于她的病从一开始就是……”
“够了!”乌涅塔终于忍不住打断他。
她紧张地盯着手机底部的传声筒,嘴唇紧抿像一条苍白的线。
“你就非要逼我吗。”一直覆在他手背的手,缠上他的手腕,往下压。
两人争执的声音传到那头时变得不再清晰。
伊莱斯常睫低垂,盯着她的发顶,道:“是你自找的。”
“我们这样的家庭,你这样的身份,不该跟她在一起。”他拧着眉:“趁早断了对你们都有好处。”
乌涅塔沉默,从他这个角度能看见她因为紧张鼻尖冒出的细小汗珠,和被咬住又松开的下唇。
原本是纸一样苍白的颜色,松嘴后饱满的唇瓣像充盈着汁液的玫瑰花瓣,上面重重地楔着牙印。
她看似平静,伊莱斯从此却能一窥她压抑着的激烈情绪。
垂在身侧攥成拳头的手一松,乌涅塔整个人泄了气一般抬头看他,问道:“你就非要这样吗。”
漂亮的人掉眼泪也是好看的。
她眼睛通红,看上去十分可怜。
伊莱斯看了更堵心,勉强维持着冷脸:“造成现在这个局面的人是谁?反正不是我。”
他也学会了阴阳怪气。
“家庭?身份?”乌涅塔的指甲掐进他肉里,厉声反问:“从你还没回来起,就处心积虑想让我滚蛋。”
这并不是外人能听到的话,两人凑在一起,无限贴近。
乌涅塔用气音质问他,显得不太有气势。
“就连住到家里来打算联姻的人,都不知道我到底是谁,我不知道这个狗屁身份有什么可自豪的。”她说:“你父亲把我当做不能示人的金丝雀,你又让我当你的假妹妹。”
“而你,你甚至比你父亲更不堪。”说到动情处,她愤怒喘气:“到了你看不上眼的人面前,我这个令你觉得丢脸的身份,又成了你攻讦别人的武器。”
“就因为对方曾经身份低贱。”
她哭时如雨后蔷薇,看起来十分脆弱却有种被摧折后的坚韧。
“你难道就见不得我开心吗。”
伊莱斯没话说了,她要是一味强硬抗争,他或许会借机趁着怒气毁掉一切。
偏偏流眼泪对她来说像呼吸一样简单。
他胸口起伏,扭头不肯看她,生硬地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太习惯。”
伊莱斯另一只手捂住听筒,掌心感受到传来的细微震动,尽管尤利娅的声音被他堵得死死的,他仍觉得烦躁。
“对,你只是对我充满了傲慢和偏见,我为了钱,你觉得我和你生母一样品德败坏。”
“而现在,你又觉得我侮辱了这个家庭。”
她松开伊莱斯的手,因为愤怒,手臂不自觉地挥舞起来,手背磕在他下巴上。
伊莱斯吃痛,将情绪激动的她控制住,手机差一点脱手飞出去。
“总之你们结束了。”他把视频挂断,将屏幕反扣在桌面上,烦躁地说:“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成全你们吗。”
他死咬着牙齿,颊边肌肉抽动:“死都别想。”
乌涅塔愤恨地看着他,提着裙摆跑走。
倒在椅子上,伊莱斯疲倦到了极点,想闭眼休息一会儿,外面又持续传来敲门声。
他脸色难看:“——进。”
表情忐忑的乔西探身进来。
……
尤利娅家里。
破旧的沙发旁坐着主持人,前面架着摄像机,她的手机屏幕旁也架着一台。
她看着熄灭的手机,一脸怔怔。
为了节目效果挤出的眼泪滚出眼眶,略带哽咽地说:“我女朋友家里人觉得我配不上她,始终不太认可。”
她刻意叫伊莱斯大哥,也是为了不暴露乌涅塔有钱寡妇身份的刻意引导。
否则她会从性少数A同先锋,变成勾引有钱寡妇的小白脸A,不利于仕途。
早在节目组进门的时候,她就编了个富家女A为爱出柜被有钱家人带走,她自己就是个被人看不起还挨了一顿毒打和羞辱的穷A。
她许久没有回神,旁边的主持人一脸同情地说道:“像你这样年轻有为的alpha也会经历门户偏见,一开始还以为你是开玩笑的呢。”
都是在名利场里混的老油条,刚视频通话里闪过的各种装饰和室内装潢,是何等富贵。
在场的人开始对尤利娅的说辞深信不疑。
尤利娅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打气。
现在一切都在按照她的剧本走,通过视频晃一眼伊莱斯的背景是计划内的,唯一不同的是,她想象中伊莱斯会说得更难听。
新闻受众不止富人,她瞄准的就是那一部分穷人和A同又或是别的什么性少数。
她要跟穷人站在一起,博得他们的同情和关注度。
到时候民众的注意力转移,只会注意到连上七区的书记官都会遭受门第偏见和不公。
非常完美的计划。
只是没想到乌涅塔真的在旁边,且尤利娅通过刚才的只言片语判断,她真的在努力抗争。
她陷入巨大的自我怀疑中。
或许她真的是个毫无人性的畜牲。
尤利娅甩头,把杂念都摒弃,强打起精神说:“我更希望大家把目光放在议院的性少数提案上,毕竟我个人的感情跟大家的幸福相比十分渺小。”
她眼眶湿润深深鞠躬:“如果大家能因为获利,得到幸福,那就太好了。”
第40章
伊莱斯这会儿实在没有耐心跟他闲聊, 他按了按太阳穴,说:“如果是为了订婚的事,我现在很累下次再说。”
犹豫了下, 乔西问:“我刚刚看见乌涅塔哭着跑出去了,你们吵架了?”
“这不关你的事, 我觉得你应该更专注自身,而不是盯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伊莱斯说完发现有些失礼,生硬地扭转话头:“我的意思是……”
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所有的疲惫的怒气堆积在一起,他马上就要控制不住情绪了。
闭上嘴巴, 他不指望乔西能看懂他的脸色, 至少现在能安静一会儿。
乔西也明白他来得不是时候, 立即说道:“我来是想问问,你知道康纳在哪里吗, 我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他了。”
伊莱斯仍旧沉默。
他总不能直接了当地告诉他:你哥哥在牢里。
捞他都不愿意出来的那种。
乔西是个非常聒噪的人, 实话实说他一定会拼命追问,然后解释起来又会没完没了。
头痛。
伊莱斯不自觉地开始走神。
这态度激怒了本就满腹委屈的乔西, 他拖着椅子坐在对面,语气生硬地说:“如果你们都觉得我无法忍受的话,可以结束这场交易。”
他温和迟钝,但不是没脾气的人。
伊莱斯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只想快点把人打发走:“别说傻话行吗,你要是实在无聊,可以去找卡尔了解家庭成员的喜好。”
他顿了一下, 贴心地说:“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这样的消遣方式。”
这样的话让乔西觉得不舒服,有种他只会盯着家长里短的傲慢。
如果在自己家, 心里憋闷的时候他会去跑马,然后疯狂种地, 直到不憋闷为止。
但是在这里,他格格不入,感觉什么都做不好,除了这种消遣好像确实无处可去。
“可是他受伤了……应该休息。”乔西张了张嘴,无力地说道。
伊莱斯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安静,困惑地反问他:“现在作物都是都是机械化种植和采收,但是政策要求超过一定规模的种植园必须雇佣一定比例的人工。“
乔西不知道他突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还是点头。
“这些人往往都是下七区的贫民,在其他地方发挥不了什么价值。”伊莱斯说:“他们在你家工作的时候,生病了会请假休息吗。”
乔西摇头,他没注意过这种小事。
“他们为你工作,然后得到钱。”伊莱斯说:“卡尔和这些人有本质的区别吗。”
他文质彬彬,嘴里不加掩饰地吐出这个阶层心照不宣的事实。
“既然你认同我的说法,就别在这犹豫,对工蚁来说,被需要和劳作到死才是存在的意义。”
他们虽然不是蚁后,但是主人。
卡尔是病了,又不是死了。
他是父亲的时代遗留下来的人,除了听话之外并没有其他值得另眼相看的优点,伊莱斯并不看中他。
现在他只想赶紧把乔西打发走。
乔西……乔西除了接受也无可奈何。
明明是omega最重要的备婚期,人生最美好的时刻之一,却没有亲朋在身边参考建议,只能找身份低微的新朋友说说话。
他实在憋得慌,还是听从了伊莱斯的建议。
顺着佣人们的指引,他敲响卡尔的房门,进去后发现对方并没有在休息,正坐在桌前写东西。
卡尔的房间不大,里面陈设简单,像掉进了灰扑扑的老鼠洞。
“你怎么不休息,身体不痛了吗。”乔西坐在他让出来的椅子上,看着他把像是工作笔记的东西放进抽屉里。
卡尔倚在床边,正襟危坐:“托你的福,感觉好点了。”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药膏味,乔西揉了揉鼻子,拘谨地并着膝盖。
卡尔住的地方还没他们家的马厩大,在狭小封闭的地方谈话让他有点不自在。
看出他很难受,卡尔故意刺他:“你怎么来了,礼服这么快就选好了?”
“他们都挺忙的,让我以自己喜欢的为主。”乔西双手搭在膝盖上,故作轻松地说:“就是我老拿不定主意,觉得烦了,就过来走走。”
卡尔笑容和善,心里暗骂他是没人围着就不舒服的开屏孔雀。
东拉西扯半天,乔西终于切入主题:“我想跟你聊聊乌涅塔跟伊莱斯的事。”
他实在忍不住了,觑着卡尔的表情,委婉地表示:“刚刚我看见他们俩在书房吵架了,说什么我没听见。”
“但是我看见他抱着乌涅塔给她擦眼泪。”乔西不太确定:“当然也可能没抱。”
话匣子打开了,他干脆一股脑往外倒:“我以为他们关系不太好,但是现在看来简直是太好了。”
好到跟达里尔也不差什么了。
想到达里尔对她变态般的关注,乔西都快膈应死了。
他尽量委婉地问道:“他们家族是有这种传统吗。”
卡尔对这几个人的关系心知肚明,他也知道乔西是来打探消息的,很乐于看到他抓耳挠腮猜不到正确答案的样子。
“这是主家的隐私。”他笑着,想到乔西对乌涅塔的异常殷勤,隐隐觉得不太对。
“虽然我不能说,或许你可以从达里尔少爷那里找到线索。”
他没否认乔西的猜测,甚至有点享受吊着他团团转的感觉。
这种恶意,来源于对失控的现状的焦虑,这焦虑感从知道伊莱斯要回家时开始产生,一直持续到现在。
无法减轻。
“你还真是听话。”乔西苦着脸:“让我去找那个难缠的家伙,还不如直接打我一顿。”
“是伊莱斯让我过来找你的,所以我应该是能让你无视保密条款的特例吧。”
乔西拖动椅子离他更近,语气轻松:“你可以对我知无不言,实在不放心的话我打个电话给伊莱斯?”
他两颗眼珠亮亮的,笑起来更是很有亲和力,说出来的话却让卡尔焦虑到不可自抑。
卡尔盯着天花板,叹了口气。
在这个关系稳定的家庭里,他就像个突然插入的不安定因素。
“抱歉。”卡尔的回应很轻,脸上显得心事重重,仍是那句话:“你问达里尔少爷吧。”
他今天太多的欲言又止,把乔西一颗心吊在半空晃荡,猫抓一样。
这家里明明对他开放,却又设着重重防线,把人挡在外面,乔西抓心挠肝地想知道到底有什么秘密,头一次动了用权力压人的念头。
正僵持,有佣人匆匆忙忙来找卡尔。
达里尔醒了,正在发疯。
“小姐和家主都在休息,他精神状态很差。”佣人跟在后面汇报,急着赶过去查看,顾不上缀在身后的乔西。
达里尔房间外围满了束手无策的佣人和医生,看见卡尔后像见了救星一样迎上来。
推开门就被迎面飞溅而来的碎瓷片划伤眼角。
达里尔赤着脚踩在地毯上,房间里满地狼藉,花瓶摆设碎了一地,残败的花瓣上还沾着露水。
“她怎么不来见我?她凭什么不来见我?”
他穿着长及小腿的丝质睡裙,灯笼袖束着手腕又花苞一样延伸着散开,像朵纤细的百合。
“我什么都为她做了,她怎么敢不来守着我。”
卡尔走到他面前,夺过他手上的长颈瓶,低声劝道:“请别误伤了自己。”
达里尔胸前起伏,颈侧毕露的青筋像花的脉络。
“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在我面前说教了?”他抬手赏了卡尔一巴掌。
盯着他不变的标准笑容,又是一巴掌。
达里尔浅蓝色眼睛里写满阴郁:“收起你这副恶心的下等人笑脸,你也配嘲笑我。”
他脸上巴掌印对称了,达里尔就笑。
“伊莱斯呢,他死了?什么时候出殡?”
他神经质地无差别攻击所有人,肆无忌惮的喷洒毒液,卡尔早就习惯了木着一张脸任凭他羞辱。
乔西看着面前场景觉得眼熟,知道达里尔嘴里的“她”是谁。
达里尔对她的关心越界了。
这种想法再一次浮现且逐渐明晰起来,乔西摩挲着门把手,急切地想拨开眼前的迷雾。
情绪驱使下,踏进房间内冷声说道:“是乌涅塔和伊莱斯惹了你,你不该把怒气发泄在他身上。"
他像个公正的局外人一样主持着正义。
达里尔表情厌倦,他上前两步,双脚踩在碎瓷片上痛得双颊发红。
“给我。”他朝卡尔伸手,脸色平静,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发疯时不再歇斯底里。
飞快看了眼乔西,示意他先安静:“嘘,这事你帮不上忙。”
他又看向达里尔:“给您可以,别伤害自己。”
达里尔“啊”了一声,懒洋洋地,拖长了尾音,和颜悦色地把那只花瓶敲在卡尔脑袋上,十足挑衅地看向乔西。
“你算哪根葱啊。”
他话锋一转,对着头破血流的卡尔冷笑道:“你又算什么东西。”
他心中充满了无处发泄的愤懑,看戏一样欣赏乔西变来变去的脸色。
乔西有意想帮卡尔,却被后者再次制止。
他闭着一只眼,防止额角往下流的血沁到里面,把达里尔带到椅子上坐下,没什么情绪地说道:“为了陪乔西少爷挑礼服,她一大早就起来了,不久前才去休息。”
“伊莱斯少爷也是同样。”
他的话挑衅着达里尔的每一根神经。
卡尔是懂说话的艺术的,达里尔不让他笑,他就不笑,半跪在椅子前面,眼中适时流露出同情:“这会儿他们俩正在休息,您想见的话,可能要等一阵子。”
达里尔缩在椅子上,突然泄了气一般蜷在一起。
“他们不能这样,明明我才是先来的。”
他仰着头流泪,打人时的盛气凌人和骄纵刻薄消失不见。
“连你这个贱东西都敢给我脸色看,他们真的以为没了我,就能拿着钱双宿双飞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吗。”
想都别想。
达里尔忽然觉得自己像袋马上会被扔掉的垃圾。
伴随着他的沉默和肉眼可见的消沉,卡尔垂眸,兴奋地舔了舔唇角。
对达里尔情绪的挑动,稍稍抚平他心中的焦躁,他并不在意是否被侮辱或者打骂。
伊莱斯和达里尔有血缘关系,乌涅塔则是这两人名义上的母亲,三人像三角形一样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他再怎么被他们当成狗,至少他了解他们。
达里尔的疯狂让他确定自己对这座宅邸的掌控感还在。
医生进来给达里尔打镇定剂,佣人们进来清扫残局,他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失控的局面在他的努力下变好。
卡尔站在房间里,沉浸在这温馨的气氛中。
但是这种愉悦维持的时间很短暂,乔西一直在旁边用担忧的眼神看着他,让人浑身不舒服。
一直以来觉得不对劲的那个点,乔西终于抓住了。
等不及医生给卡尔治疗完毕,他把人拉到一旁,惊骇地问道:“他……他是不是对乌涅塔有超出界限的感情?”
乔西盯着走廊墙上的壁灯,昏黄的灯光下卡尔面目不甚清晰,他捂着额头,手掌下面压着医生给他的纱布。
渗着血的纱布盖住卡尔的眉眼,红红白白的,明明是温和清秀的长相,平添几分模糊的恐怖。
乔西的语气也含糊:“兄妹之间……他们……”
突如其来的开悟让他忘了试探,或许他该先关心一下卡尔的伤势。
“哥哥和妹妹之间双宿双栖……”
卡尔看着他无处安放的双手,含着笑愈加放松,出于恶趣味,甚至想问一句:你怎么就能确定是兄妹呢?
就算是兄妹,这宅子现在有两对排列组合的假兄妹,他代指的又是哪一对。
乔西看起来马上就要崩溃了。
人的心理也许比想象中的还要脆弱,尤其是他这种温室里的花朵。
omega。
卡尔细细地咀嚼这个词,看着他逐渐崩塌的表情,乏味地想,omega和beta当然是不一样的。
身心脆弱,受不了一点刺激的娇花。
乔西从他躲闪的沉默中意识到,事情正如自己猜测的那样。
兄妹。超越界限。畸恋。
这些词攻击着他,长久以来接受的教育筑起的屏障泛起裂痕,令人眩晕反胃。
他下意识反驳道:“这不可能。”
卡尔的目光慢慢地落在他脚边的影子上,从他表现出的痛苦中也嗅到了点东西。
以他的身份本该更在乎“乌涅塔与伊莱斯”中的后者。
但是他的眼睛跳过了这个选项,长久地凝视着“达里尔与乌涅塔”中的她。
卡尔双手环着肚子忍笑忍得辛苦。
以这份对乌涅塔的在意,等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后,又该是何等崩溃。
乔西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浑身冷汗淋淋,好像他才是那个被痛殴一顿的人。
“不行,我得去问问她。”他抠着掌心,急需一个泄压阀缓解心里的压力,喃喃道:“我要去问……”
乔西觉得自己的胃部正在痉挛。
他急切地说了这些话,语气中透露出愤慨,话还没说完哇地一声吐了。
——好恶心。
好变态的关系。
他撑着墙壁抠挖着壁纸,想找点别的话转移注意力,于是看向卡尔:“对不起了,今天害你出丑,去你房间找你的时候本来想向你道歉的。”
他定了定神,说:“你能扶我去别地方休息一下吗,刚才的事也别告诉别人。"
乔西皱着眉头,难受得厉害。
他被卡尔扶着离开,勉强说道:“刚才你挺厉害的,我差点就要跑去搬救兵了,达里尔那样的人你也能劝住。”
“我从小在这里长大,对主人们的了解要多一些。”他露出个很淡的微笑:“你在这待久了也可以做到。”
乔西:“真羡慕你啊,云淡风轻地做些危险的事。”
……
[A管会清洗工作已于下七区展开,七百名工作人员将按计划,开始封锁每一区的八十六个主要出入口,进行排查。]
[生命科学教聚集教众,将于明日起开始游行及静默示威活动。]
[劣等alpha同样有生存的权利——如果A同都能被允许且被当成政治正确大肆宣扬,那么出于人道主义拯救劣A更是应该被赞扬。]
[本教教义和平自由,欢迎不同性别的公民加入。]
……
乌涅塔捂着自己的机械心脏倒在沙发上,面无表情躺倒,心脏的检修和维护工作要赶紧进行。
呼吸的时候闷闷的,总觉得运转时有卡顿。
沉着脸思考时,手机有新消息:[乌涅塔小姐下午好,明早九点我去你家接你。]
像是怕她不记得了似的,后面缀着名字——贝瑞丝。
准备的后手如期联系,这让乌涅塔心情稍稍转晴,她回道:[可你还不知道我家在哪。]
[而且……我被关起来了,想出去很难。]
她茶茶地说:[要不还是算了吧。]
那边言简意赅:[位置。]
明天的调解是不可能和解的,既然自己这边表示出门难度系数大,那边肯定要提条件了。
贝瑞丝:[希望你能仔细考虑明天是否和解,出门的事交给我。]
乌涅塔把手机甩到一边,决定吊一吊她。
正发着呆,伊莱斯从身后靠近,乌涅塔仰头,两双倒转的眼睛视线交汇。
他换了身衣服似乎正打算出门,此时略带骄矜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明天晚上有场小型拍卖会,或许有你感兴趣的珠宝。”
“你在邀请我?”乌涅塔问:“要是我全都感兴趣呢。”
伊莱斯:“那就都买。”
他努力回忆父亲是怎么对她的,可之前并不生活在一起,每次汇报工作她出现时自己都会刻意忽略。
想了半天只记起些碎片,他努力拼凑后说道:“你可以换上喜欢的衣服,我们在影音室进行实时的线上竞拍。”
“我会让人把光线调得和现场一样。”
乌涅塔翻了个白眼,他迟疑地说:“我也会尽早完结会议过去陪你。”
提起的那点兴趣彻底消失,她起身背对着他,倒胃口地骂道:“神经。”
明明已经按照父亲还在时的大致程序走了,盯着她的后脑勺,伊莱斯不懂她为什么突然发火。
“是有什么步骤被我遗漏了吗?”他虚心请教。
乌涅塔:“……对,是有,你还漏了个在影音室被我抽巴掌的环节。”
“别在我这里发癫,也别把自己当成他,明天我要出门见朋友。”
伊莱斯扯着她的金发,强迫她扭头,英俊苍白的脸上满是迷惑:“我继承了一切,也把你当成一名真正的母亲。”
他从小缺少关爱,被迫独立,从未进入过一段亲密关系,比起像个标点符号一样的父亲,对为了一己私欲生下他,造成他前半段人生充满侮辱与苦难的母亲。在他心中的影响反而不可磨灭。
“你又想出去找她吗?我不允许。”
伊莱斯模仿着他的亲生父亲和母亲。
傲慢和掌控欲是他面对乌涅塔时无法绕开的两个词。
“你能有什么朋友?我不认为你有辨别对方是否值得结交的能力。”
“在这里生活对你更好。”他俯身靠近,眼神定在她线条精致的侧脸上,望进她满是不耐烦的碧色眸中。
他盯着她就像看着珍视之人,逐渐狰狞的眼神和飘散在房间里的广藿香味道,昭示着伊莱斯并不平静的心绪。
躁动而充满攻击力。
小心讨好的同时,又把她当做假想敌。
距离太近了,乌涅塔有些不适,她往后靠,伊莱斯却一味地逼近。
放开手里攥着的金发,缠上她的肩膀,问:“走进这座宅邸,享用这些金钱,不是你此生的最大心愿吗。”
“既然进来了,为什么又想着出去。”
乌涅塔被他冰冷的手指贴得一颤,终于迟钝地感受到空气中的苦味,信息素早就侵入她每一个毛孔,针刺一样。
“滚开!”她咬牙骂道。
“我不是你的omega,想散发信息素压迫对方求安抚去找乔西去。”
她不喜欢A也不喜欢O,尤其厌恶这两种人在自己面前散发信息素。
她拥有不了反制前者的攻击力,后者则提醒她是个力不从心的性无能。
会所那次情况特殊,这次则是实打实地令人反胃。
乌涅塔愤怒地曲肘捣在他胸口,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我叫你收收味快滚啊!”
“你没有廉耻的吗?”
伊莱斯睫毛微颤,手像烙铁一样圈住她。
乌涅塔双手交握扼住他的脖颈,掌心正好压在他的喉结上。
他喉头滚动,身上汗毛惊起,猛地清醒过来。
周遭的空气一轻。
伊莱斯深陷在沙发里,被她压在身下,失神般轻声解释:“刚才的失控和祈求安抚无关。”
就是单纯地想攻击,想用武力制服她。
“谁管你是发什么神经!”乌涅塔气急败坏。
伊拉斯凝眉,充满火药味的母子关系令人安心,他绷直下巴仰头对她说:“我是母亲自然分娩生下的孩子,注定和母体间会有更多连结。”
这种控制型的亲密关系是出生后就从母体继承而来,与父母相处时加深。
亲生母亲是他的过去。
继母会是他的未来。
他环住乌涅塔的腰肢然后下按,迫使她贴近自己,隔着层层衣料,感受到她柔软的腹部,轻声呢喃:“你不喜欢吗?”
伊莱斯认真地说:“那你要快点适应啊,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