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又有新消息, 贝瑞丝第一时间拿起手机。
[下七区有个科学教派的案子需要你去处理,游行示威的人死了两个,还有失格劣A被当场打死。]
[文件]
不是乌涅塔。
贝瑞丝烦躁地点开对话框, 最后一句还是下午自己向她索要地址的那条。
她是没看见吗?都好几个小时了,就算手机没电也该充满了。
[位置给我。]
她忍不住又发了一句, 满不在乎地把手机放到一边,不满地向对面骂道:“能不能立刻停止你这种傻逼至极的刻板行为?很吵。”
克劳德拿餐刀的手顿住,金属和餐盘摩擦划出的声音消失了一瞬,很快又继续响起。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是我的个人爱好。”带血丝的整块肉排被切成大小相同的方块, 他心情愉悦地把肉块转移到旁边, 又弄了块新的继续切。
看着手边的肉山, 克劳德微笑:“很不错的解压方法,推荐你也试试。”
“如果不满意姑妈给你安排的相亲对象, 老规矩我来接手就是了, 没必要发这么大脾气。“
贝瑞丝表情阴郁:“你还真是不挑嘴。”
“毕竟姑妈介绍的都是好资源,从家世相当的alpha到履历优秀的beta, 应有尽有。”
“为你她真的操碎了心。”
贝瑞丝扔掉刀叉,点了根烟,冷嘲道:“为了把我的价值最大化,她确实忙。”
两人是表兄妹, 又都到了适婚年龄,承受着同源却又截然不同的压力,生活和工作上的交集, 让两人联系更加紧密。
把母亲新塞过来相亲对象的联络方式推给克劳德,趁机看一眼仍没有回复的消息框, 贝瑞丝厌倦地说:“这次是个beta。”
克劳德:“看起来挺有气势的,你要是不说, 看照片我还以为是alpha。”
他心情总算好了点,立刻停止切肉,添加对方。
他就像秃鹫见了腐肉一样兴奋异常,贝瑞丝皱眉,嫌恶地提醒道:“玩你那些小把戏的时候谨慎点。”
克劳德把目光移到她身上:“你放心,我什么时候失手过?”
他喜欢伪装成阳光无害的样子跟别人玩情感游戏。
越是看起来坚强健全的对象,克劳德越兴奋,对弱不禁风的omega反倒兴趣不大。
他生来一副社会精英的脸,斯文败类的样子很有迷惑性。
康纳是第一个实验对象。
“有一个漂亮能干的妹妹真是太好了。”他吃了口肉排,丰盈的肉汁充满口腔:“以前还要费心寻找猎物。”
“现在只要坐在家里,就有用不完的素材。”
以哥哥的身份接近对方,便捷又好用。
分手的时候这个身份又天然地占据道德高点。
两人长相并不相似,贝瑞丝更柔弱无害一些,此刻人的脸上是如出一辙冷酷和轻慢。
看不惯他洋洋自得的样子,贝瑞丝嘲讽道:“尾巴翘太高了当心牢里那个死咬着你不放。”
克劳德脸色沉了下来。
她吐了口烟,烦躁地说道:“你这样下去,也不怕得病。”
看着好友验证通过,克劳德皮笑肉不笑地说:“我洁身自好,每一段感情都是纯纯的精神交流。”
想起疯狗一样的康纳,他彻底没了吃饭的胃口,向后仰倒,双手交叉放在桌面,说:“那些小麻烦,贝瑞丝会顺利解决的吧。”
她是家族的法律顾问,就得在这种时候发挥作用。
跟以往干的那些脏活累活相比,这就是个小小插曲。
克劳德又想起在关键时刻给康纳反洗脑的那个alpha,立刻拉着个脸问道:“那个女alpha呢,还没联系上吗,你打算就这么算了?”
贝瑞丝盯着他,久久无话:“当然不。”
身后椅子被带得晃动发出闷响,她猛地起身,抓起餐巾胡乱擦了擦嘴角:“我还有事。”
她离席的后一秒,手机就显示新消息提示。
乌涅塔:[定位。]
贝瑞丝忍了几秒,回道:[你很忙吗。]
那边又不回复了,她气恼地把手机摔到床上。
……
跟乌涅塔交流之后,伊莱斯乘车往中心医院赶。
[如未按照规定时间内领取检测结果,本报告将于今晚24:00后由医院统一销毁。]
看着消息提醒,他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虽然不知道父亲送检的到底是什么。
把手放到门侧的生物锁上,采集程序启动,指间被扎破后大概三秒,面前的玻璃大门打开。
伊莱斯独自进入A栋的信息领取处,里面是一片纯白空间,按照指引扫描虹膜,系统再次确认他的身份后,白色墙面液化,飞出来一个小方块。
里面是一份薄薄的纸质档案。
正准备查看,脑子一阵眩晕。
重新回到车上后,不适感仍然没有减轻。
按照治疗计划,他还得进治疗舱里躺两次才能彻底痊愈。
把文件放到一边闭目休息,到家时疲惫感稍稍减轻,刚踏进家门就有佣人来汇报,达里尔要见他。
对于重新成为父亲之死头号嫌疑人的弟弟,伊莱斯暂时没想好怎么处理。
他闭了闭眼:“不见,让他继续反省。”
没两分钟对方去而复返,一脸惊慌:“达里尔少爷他……他用瓷片把自己割伤了。”
伊莱斯扶着墙壁,知道这是自残的委婉说法,忍着头痛骂道:“伤了就找人来治,我又不是医生。”
佣人嗫嚅道:“已经通知治疗了,但是他失血过多,看上去不太好……”
伊莱斯站在冷气下面,方才走动时带来的热意被悉数浇灭。
他没了耐心,眉眼间盈满怒气极富压迫感地来到达里尔的房间,里面乱糟糟闹哄哄的。
达里尔扎伤了自己的脖子,血流如注。
墙上、床单上到处都是喷溅的血迹,几个医生围着他,有按着他帮忙止血的,也有一直在给他注射药物的。
他居然没有因为失血昏迷,两片嘴唇开合,在无声自言自语。
都这种时候了,他仍头颅高昂,像是极为享受这一刻,享受众人围绕着他的感觉。
尤其是看见伊莱斯为了避让医疗舱,站在门边被所有人忽视的时候。
伊莱斯走近他。
达里尔虚弱到只有眼珠能转动,惨白如纸的脸上扯出个笑:“你以为你想不来见我,就能不来吗。”
他被从床上转移,医疗舱开始运转,向上抬起。
达里尔居高临下看他:“我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没人能拒绝我。”
他话说得艰难,吐出一个字,喘几秒。
“别以为把我关起来就万事大吉了。”
机器运转的蓝光笼罩着他,那双淡蓝色眼睛被晕成深蓝,和他们的父亲如出一辙。
父亲的美丽是冷酷阴戾的,充斥着对世界的不满和刻毒,达里尔跟他长得很像,但稍显稚嫩。
他是个总高昂着脑袋的愚蠢花瓶。
上天给他的所有偏爱都点在那张脸上了,做事全凭喜好没有计划和手段可言,对于不喜欢的东西,哪怕是路上的狗都要上去踩两脚。
正是这种偏执和蠢钝,让他拥有远超常人的充沛又旺盛的生命力。
也许是认为自己赢了,他一直在笑:“等我好了,就会把你的东西统统抢过来。”
小时候是父亲的宠爱,长大了是继母。
伊莱斯走到他面前,面无表情地问道:“为了见我一面,使用这么偏激的手段,并且为此感到沾沾自喜,你很得意吗。”
“你塞满棉花的脑子里,好像永远只有两件事,争抢和得到。”
除此之外再也填不进去任何东西。
达里尔的眼睛泛起潮意,眼泪不停地往下掉,痛到哽咽:“你们永远别想踩着我在一起。”
“你们都知道我最想见的人是谁,可是我都这样了,她还是不来。”
虽然早就知道乌涅塔是什么样的人,达里尔还是忍不住咬牙:“她躲不了的。”
达里尔就是再笨,也反应过来了,他现在对乌涅塔来说已经没有利用价值。
但是没关系,他最擅长的就是争抢。
除了他没人能做到这个地步。
达里尔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红,因为疼而产生的生理性眼泪受情绪催动,更加汹涌。
他用气音说道:“我知道你怀疑我杀了父亲,我现在就告诉你,凶手不止我一个。”
他眼睛里闪烁着恶意。
“偷偷在一起算什么……”达里尔语气轻飘飘的:“更刺激的我也敢做。”
他继续说:“我死了,你连真相都搞不清楚,你敢去问她吗?”
伊莱斯一拳砸在医疗舱的玻璃上,两腮的肉轻微抽搐,全身的肌肉紧绷,房间里除了仪器运转的滴滴声,只余下他沉重的喘息。
他心中戾气横生,第一次,伊莱斯想用拳头砸烂他那张洋洋得意的脸。
胸口剧烈起伏,脑子疼得厉害,但是还不能宰了他,要把事情彻底弄清楚。
明明父子情浅薄,连葬礼都办得寒酸又仓促,却非要将死因追查到底,其中的原因只有伊莱斯自己清楚。
他心中的秩序感在逐渐崩塌。
和渴望母亲一样,他也需要家人,既想要,又愤恨。
拖延着暂时不想处理达里尔的原因也是如此。
伊莱斯的情绪从没这么尖锐过,他急促地抽着气,眼睛微红,魔怔了般走回房间。
他站在两人房间的连接处,手掌贴在门板上,迟迟没有推开。
伊莱斯像樽石像般直直挺立,门缝下是一片浓黑,一时之间他胸中涌起一股怯意,使他急于开口的质问和呼吸一同卡住。
快窒息时,助理的敲门声打断他的沉思,把他从漫长的屏息中解救出来。
“有几项行程安排需要您现在确认。”
伊莱斯收回手,示意他去书房细说。
迈着僵硬的步子,伊莱斯强撑着坐下:“说吧。”
“A管会那边下午发了新邮件过来,说是有工作安排和事务需要您配合。”助理说:“另外和诺拉家族商议制糖权的会面暂时帮您安排在两天后。”
自父亲掌权后,开始逐渐退出政府职位,家族人丁稀少,没有额外的精力掺和政治。
帝国法律规定,凡是保有政府职位且拥有贵族头衔的生意人,要交更多的税,前者是强制继承制,但职务是随着继承逐级递减的。
领着政府最低等的职级,交着巨额税款,非常不划算。
到了伊莱斯父亲这一代,将职务关系转移到马上就要解散的A管会,就是为了甩掉低阶职务的同时仍保有贵族头衔。
伊莱斯对A管会的工作并不热衷,只觉得麻烦:“浪费时间。”
“还有就是,乔西少爷的父母临时更改了出行计划,希望二位的订婚仪式结束后,直接去下七区和他们见面,具体原因没说……”
伊莱斯点头:“稍后我会联系他们。”
“本学年从各大学校筛选出来的资助者清单已经发给您。”
不爱搞政治不代表需要政治关系,投资各大院校的穷学生是笔收益可观的买卖。
助理:“还有最后一件事,每年九月绘制家族画像是传统,画师这几天抵达,您这边……”
伊莱斯盯着窗外,想起父亲还活着的时候,三个人画像时就总有这样那样的不愉快。
现在更是表面和平都维持不了。
“知道了。”伊莱斯声音淡淡的:“我记得你母亲的生日快到了,按照惯例,我给你放两天假,本月奖金多发放百分之十。“
助理声音里多了几分欢喜:“她一定非常高兴。”
伊莱斯印象中,助理的母亲是位非常有人情味的omega,甚至会为了感谢这些额外关照,特地打电话过来,再让助理带着给他的蛋糕返程。
一点小恩小惠,就能换来感激。
是因为对方是omega的缘故吗,不像alpha/欲/望深重,喜欢斗狠。
“你也是自然孕育被生下的吧?”
助理不明所以,小心答道:“是的,因此她身体一直不太好。”
伊莱斯拧着眉头,沉默地盯着刚刚拿回的检测报告,猛然想起,她分明身体脆弱,却已经有几天没有犯病了。
他不知道看了多久,助理离开都不曾发觉。
微哑的嗓音带着疑惑和期盼,伊莱斯自言自语:“她怎么不是个病弱omega呢。”
……
贝瑞丝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
昨天收到定位后她回了句会准时到达,那边没什么动静,半夜的时候发了个拜托的表情过来。
炸毛的毛绒小狗眼睛含泪。
贝瑞丝抿唇,不爽地屈指弹了弹手机屏幕。
她头一次被人这么忽视,反应过来后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傻。
克劳德和那位相亲对象聊到很晚,打着哈欠从客房出来:“等会儿出去的时候捎我一程。”
贝瑞丝冷笑:“我忙着给你擦屁股,自己解决。”
一路疾驰,快到大门口的时候,她才给乌涅塔发消息:[到了。]
那边秒回:[我让人接你进来。]
贝瑞丝心想她也不是真的不能看手机,结果下一秒又消失了。
恼怒地跟着佣人走进室内,环视一周,目光正好跟正从旋转楼梯上下来的乌涅塔撞上。
她今天穿了身裤装,金色长发高高扎起,宽大的衬衣袖子在手腕处收口,走动时轻荡。
四目相对,乌涅塔翠绿色双眼中闪过一丝雀跃。
等再望过去的时候,她表情冷淡,死水一潭。
贝瑞丝目光移向她身前的alpha,皱眉说道:“……伊莱斯?”
高中时代并不讨喜的怪胎同学,居然是她独裁的家里人,他脸色苍白,西装挺拔,表情古怪地看向乌涅塔:“她就是你说的新朋友?”
“你要跟她出去?”显然,他也认出贝瑞丝,满脸的一言难尽:“你交朋友的眼光真的烂。”
伊莱斯直接下结论:“我不允许。”
右手猛地向下一沉,他从乌涅塔手里把自己的袖子拽回来,用眼神警告她休想:“今天我有别的事要处理,你必须在场。”
贝瑞丝一脸吃了苍蝇的样子,不客气地坐到乌涅塔另外一边:“你还是像以前一样令人讨厌。“
“送客!”伊莱斯转身吩咐佣人。
贝瑞丝稳如泰山:“我记得制糖权投票就是这阵子了,你好像必须得走我们家的关系是吧,作为诺拉家的现任顾问,对合作伙伴进行事前评估是我的职责所在。“
“是啊,顾问。”伊莱斯冷笑。
他的手臂绕到乌涅塔肩后,将人拉近,下巴抵住她的脑袋,低声说:“你不知道我和你们谈得只剩最后的细节没敲定了吗。”
将她整个人都环住,伊莱斯脊背笔直,嘲道:“你不知道?难道你身为顾问,还没进入家族权力的核心圈不成。”
贝瑞丝好像被他的话刺中,捏着拳头忍得很辛苦。
“装了这么多年,甚至不惜在背地里拉皮条,都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吗。”伊莱斯笑道:“真可怜。”
乌涅塔瞪大眼睛。
在警局看她那副作风就知道是个斯文败类,没想到读书时期就是个狠人。
贝瑞丝也急了:“你放什么屁,要不是你缠着我,像块牛皮糖一样,我能那样对你?”
她操起手边的餐刀就往伊莱斯脑门上甩。
乌涅塔左看看,右看看,被带着往桌上倒,伊莱斯把她压在身下,护得密不透风。
桌上的碗碟被伊莱斯一股脑甩向贝瑞丝。
他也恼了,气急败坏地急急解释:“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谁会缠着你这人渣。”
“当初要不是你为了竞选学生会长拿课外分保送,搞什么互助小组,我才去找你问功课,别说得不清不楚的。”
贝瑞丝更是表情难看,眼神若有若无地扫过她,目光阴沉,控诉般说道:“你,alpha,天天不分白天黑夜的骚扰一个omega,是个人都会害怕好吗。”
“脑子不好还不会看眼色。”贝瑞丝把他说得十恶不赦:“我出于好心才向你介绍克劳德,想着AA之间更好互相帮助,却被你说成拉皮条的。”
伊莱斯瞳孔一缩,想起克劳德那个神经病,至今还会有心理阴影。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在乌涅塔面前把高中时代那点事抖了个干净。
贝瑞丝铁青着脸,说:“要不是你非要在家里人面前装逼,为了他们的注意力想显得自己脑子很好似的,拒绝家教老师,老在我面前晃,也不至于搞得两家想联姻。”
两人怨气颇重,伊莱斯更是听见和她联姻几个字就作呕。
努力维护的冷漠淡然的形象轰然倒塌,伊莱斯两眼通红,看着继母隐晦的怜悯目光,捂住她的眼睛,强行冷静下来,找回因为发怒短暂丢失的理智。
智商回笼,他越过乌涅塔,猛地抓住她的衣领,说道:“你这种人,无利不起早。”
“克劳德……”他轻声说道,手背上狰狞的青筋昭示着并不平静的情绪,他说:“这个让人作呕的名字,不久前好像出现在我的耳边。”
“我想想,我不省心的''妹妹''逃家时,她的''朋友''康纳不小心卷进某件案子里。”
越过他的肩膀,贝瑞丝看向仍一脸懵然的乌涅塔。
她的手搭在伊莱斯的肩上,不清楚为何两人突然争吵起来,怯懦地缩了缩脖子。
“康纳宁愿待在局子里也不肯谅解。”伊莱斯说:“你这个讼棍,想从她这边下手。”
贝瑞丝猜,自己的脸色现在一定非常难看。
因为乌涅塔给了她一个善意的微笑。
为什么而来,两人心知肚明,但不代表伊莱斯能直愣愣地撕开面上那层遮羞布。
尤其是,她对乌涅塔抱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贝瑞丝桃红色眼珠里全是被羞辱后的愤恨,呼吸越来越急,随后低头寻找周围是否有趁手的工具。
乌涅塔看得有趣。
不是好人这是事实,但是却不能被人说破,因为大家都不是大善人,但社交规则是互相隐瞒维持体面。
乌涅塔决定挺身而出,维护这份体面。
因为有利可图。
她推开伊莱斯的脸,打破他微妙的自得,小声地说:“你不该这样说她,她来,是因为和我约好了。”
伊莱斯好不容易缓过神,松弛被打碎。
他的愤怒再次汹涌:“你怪我?”
他晦涩的双眼中倒映出她一片清明的眼,伊莱斯牙齿咬得咯咯响:“我在救你,我不想你再受骗,被人利用,你知不知道。”
乌涅塔沉默,漫不经心地想,她当然知道。
但是此刻她恰好需要一个用来无痛拒绝贝瑞丝的理由。
“我知道,她的目的。”她低头:“可现在她只是一个来履行与我的约定的朋友。”
伊莱斯发起抖,脑袋短暂的空白过后是一片混乱。
好。好。好。
他听见自己狼狈的低喃穿过乱糟糟的脑子。
伊莱斯俯身,用小得可怜的酸涩声音在她耳边说:“反正我是你永远不会选择的选项是吗,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
贝瑞丝没想过她会为自己说话,看着颓然垂肩的伊莱斯,愣住了。
“我只是希望你稍微尊重她……”乌涅塔说。
他冷冷地打断她的话,说:“这里每个人都需要尊重和关怀,除了我。”
伊莱斯猛然意识到一件事,想要成为她的选择,除非她别无选择。
愤怒燃烧殆尽后是平静的废墟,他垂着头,冷淡地说:“你走吧,我还有事。”
他躲开她伸过来的手,也躲开她的欲言又止。
乌涅塔:“我并不是为了帮克劳德脱罪。”
开玩笑,毕竟是她亲手把人送进去的。
“如果他也曾让你痛苦,那他一定会受到惩罚……”
“够了。”伊莱斯重新变得坚硬,只是双眼像含着砂砾的蚌肉,眸光被磨碎了一地:“别骗我了。”
第42章
乌涅塔咬唇低眉, 抖着手怎么都扣不好安全带。
金属锁节碰撞的细微声响,简直像她强忍着害怕牙关打颤的声音,明明外面阳光正好, 车内却弥漫着低气压。
贝瑞丝粗鲁地夺过她手上的扣头,俯身帮忙把安全带系好。
她吓得往后一缩, 贝瑞丝将自己摔在椅子上,颇为烦躁地解开两粒衬衣扣子:“既然你这么怕我,又何必非要跟我出来。”
乌涅塔呆呆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密闭的车厢内, 逐渐充斥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淡香, 很轻。
看见这副软糯怯弱谁都可以揉搓的样子, 贝瑞丝心中无名火起,扶着方向盘, 语气恶劣地说:“原来你这样的A在面对omega的时候, 也会散发信息素吗。”
乌涅塔双颊涨得通红,声如蚊呐地说:“抱歉。”
她身上其实是信息素香水, 从乔西那里得知自己的气味之后,火速定制了属于自己味道的香水。
贝瑞丝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道歉,虽然反感alpha在自己面前发情开屏的样子,但是乌涅塔是没有攻击性的窝囊废, 她有自信能制服对方。
比如现在,简单一句反问就能让她无地自容。
车子行进中,贝瑞丝只能通过偶尔的一瞥, 从后视镜窥见她的神情。
她低着头,只能看见一段洁白的脖颈。
“为什么道歉, 说啊?”贝瑞丝抬着下巴,轻慢地质问道:“刚刚面对伊莱斯的时候, 你不是挺能说的吗。”
她讨厌胆小鬼,撬开这类人的嘴需要很长时间,一点点的来。
贝瑞丝没耐心,更想快点搞清楚,她为什么要在自己和伊莱斯争执的时候,突然站出来。
窝囊废就该躲在她的背后,等待自己将她带走。
贝瑞丝一连串的质问好像把她打懵了,犹犹豫豫地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回答。
“我……”乌涅塔表情羞窘,脸上烧得随时都会冒出热气:“我天生体味比较淡,所以想试试信息素香水……”
“并不是、并不是……”她断句断得很艰难,卡壳半天才把自己的解释完整地向贝瑞丝和盘托出:“我不是有意要对你进行/性/骚/扰的。”
“对不起。”
乌涅塔诚恳到近乎卑微。
贝瑞丝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倒没有冤枉了人的愧疚,反而斟酌了下继续问道:“你今天穿的也很漂亮,是想趁机去找她吗。”
“诶?”两人都很清楚话里的她是谁,乌涅塔飞快地瞟她一眼,解释道:“请别误会,前几天在警局时你好像很讨厌我穿着随意。”
“所以特地打扮了一下,并不是为了尤利娅。“
这话很有歧义,像是在刻意讨好贝瑞丝了,她急忙找补:“并不是对你有非分之想的意思。”
乌涅塔老实的回答让她稍感愉悦,食指在方向盘上轻点两下,冷淡地问道:“我还以为你当初拼死拦住一个只有两面之缘的人的车,是为了再次跟尤利娅见面做铺垫。”
“毕竟你知道,我是一定要想办法把克劳德弄出来的。”
乌涅塔苦笑:“是有过这种打算,但是我们已经结束了。”
贝瑞丝对她的老实和有问必答很满意,嘴角的笑转瞬即逝。
为了不让她再继续追问,提及自己的伤心事,乌涅塔故作轻松地转移话题:“没想到你真的遵守承诺来了,老实说本来我是不抱希望的。”
或许是聊开了,她终于不再一味低着头。
上身转向贝瑞丝,笑意轻松地说:“真的挺谢谢你的。”
可是很快她眉头聚拢,面上又带出惯常的哀愁和苦相:“克劳德的事,恐怕我帮不到你。”
贝瑞丝点了一下刹车,乌涅塔往前一栽。
那片总是不得闲的下唇,又被咬紧,乌涅塔艰涩地说:“康纳是我的朋友,受到那种伤害我不能不管。”
“伊莱斯是我的家人,好像也和他有过恩怨。”她说:“对不起,害你白跑一趟。”
贝瑞丝那点微不可察的笑意收敛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之前积攒下来的轻松气氛消失。
乌涅塔的手在车门处摸索,指甲在把手上轻轻刮弄:“你不高兴的话,现在就把我放下来。”
气氛降至冰点。
“我可以走的——”
一个急刹后,贝瑞丝降下车窗点了根烟,语气平平地说道:“你当我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玩意?”
乌涅塔一颤。
“回答我。”
乌涅塔:“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就可以用完就扔吗。”
她居高临下的质问压得乌涅塔喘不过气,压下重新涌上心头的怯意,她抖着睫毛说:“那天你正巧从那路过,我就把你当救命稻草了。”
贝瑞丝发现这人有一个好处,就是有话直说。
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她现在像极了在警局时的样子,不再一味龟缩在壳里:“我知道你不是好人。”
她抿着唇别别扭扭地说:“也知道你们这些人都是怎么处理事情的。”
“就像你对我做的那样,干脆利落。”
“可是我又想,那天你听我说了那么多,万一你就愿意多管闲事了呢。”
她本就是鼓起勇气辩解,听见贝瑞丝的笑声,她泄气般望向她,掉下泪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我给你道歉,放我下车好吗。”车门被反锁,她没有权限,无法开启。
乌涅塔软声央求道:“求你了。”
贝瑞丝却觉得她哭起来挺好看,温声打断她:“这几天你在家里过得不太好吗。”
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乌涅塔泪眼朦胧地点头。
或许是和马夫之女尤利娅分开了的缘故,让她少了许多反叛精神,又或许是被带回去后狠狠惩罚过了,再不复在警局的牙尖嘴利。
贝瑞丝非常、非常享受逗弄alpha的感觉。
随意揉搓的面团子,再加点力气就能弄得对方声泪俱下。
粗苯又富有攻击力的alpha对她而言,没有任何性吸引力。
连身体上的吸引都没有的那堆垃圾,贝瑞丝没有兴趣了解,更不像深入交流信息素那档事。
“我又没有怪你。”她的态度理所当然地软和下来,可也没打算把人放走:“调解时间还没到,你还有很长时间可以考虑。”
她还没意识到,自己的信息素正逐渐散发。
贝瑞丝牢牢掌握着这场谈话的节奏,温度升高,她感到有点燥热,伸手把温度调得更低。
乌涅塔稍稍有点焦躁。
身子不行扮柔弱是她一贯的保护色,但是今天这人怎么回事。
明明前几天连讨厌都懒得遮掩,一副窝囊废alpha都是蝼蚁的样子,傲得不行。
怎么还不赶自己下车?!
车速越来越快,令乌涅塔浑身不适的打量开始变得肆无忌惮。
想说就算是alpha,也有被冒犯到。
不动声色地搓了把身上的鸡皮疙瘩,乌涅塔掏出手机。
[埃克特:医生已经约好了,几点到,还是我过去接你?]
上次的医生被一锅端,这次是通过埃克特联系到的生命科学教那边的医生。
[快了,哥哥不用担心——]
贝瑞丝一把抓住她的袖口,话还没打完一个手滑直接发送,乌涅塔扭头怒目而视,看清楚眼前情况后瞬间化为惊恐。
“——小心!”
车速快到飞起,马上就要撞到前车屁股出大事了,开车的人却双眼迷蒙。
扶住贝瑞丝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险险变道,把车和人从危险线上拽回来。
乌涅塔发现她的手背烫得可怕,她一激灵收回,结果车又歪了,在几条道上蛇行。
“你他爹的……”路上嘀声一片,顾不上装小白兔,她大声骂道:“刹车!赶紧刹车啊!”
贝瑞丝好像清醒点了,歪着身子往她这边凑。
乌涅塔掐着嗓子尖叫:“快把你的手放回方向盘上啊啊啊!”
“你到底在到处乱摸什么啊!”她崩溃。
贝瑞丝好像完全没有理智了,又挣扎着清醒了一瞬,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下路上的其他车,态度冷酷:“是有什么赔不起的吗?”
乌涅塔昏了头。
对方睁着她那双圆润的桃红色眼睛,没什么攻击力地说道:“我是omega,假性易感期失事造成的事故有豁免权。”
她轻描淡写。
乌涅塔瞳孔震颤,就算是离家闯荡不把人当人看的她,也是遵纪守法。
法外狂徒贝瑞丝假笑两声:“反正这个点路上都是alpha,多撞几个。”
什么仇什么怨……
乌涅塔闪电般伸手,把她蠢蠢欲动要给一脚油门的腿抓住。
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的烫让人不适,她硬着头皮俯身,手从贝瑞丝的大腿移到小腿,余光瞄准空隙,另一只手扯着方向盘。
把她的腿狠狠挪到刹车山,停车的同时贝瑞丝被惯性向前甩,乌涅塔不想当肉垫,狼狈躲开。
大概她也意识到自己状态不对,哼笑着往乌涅塔身上靠:“要死的又不是你,生气了?”
经历过omega假性易感期的样子,乌涅塔知道她马上就要丧失理智。
抠锁,门还锁着。
“抑制剂呢?”她一边在车里翻找,一边头皮发麻地把贴在旁边的人推开。
贝瑞丝靠在车门边不说话,混沌的脑子一丝清明尚存,见她鼻尖冒出细汗,问道:“急成这样,你很在意?”
信息素侵袭大脑,贝瑞丝晃了晃脑袋,接着问:“你怎么不湿了?”
乌涅塔:……啊?
她还以为像乌涅塔这种alpha,会因为omega的失控而羞怯,继而变得湿漉漉的。
乌涅塔木着一张脸,车内空间狭小,对方伸出来的手和探过来的脑袋避无可避,她抱着脑袋没地方逃,擒住对方的脖子气恼地说:“我问你抑制剂呢。”
被信息素和omega支配的恐怖记忆再次袭来,她两眼一黑,不想因为力竭晕在车上,那太暧昧了,太丢脸了。
哒的一声,贝瑞丝解开安全带,大半个身体倚在她身上,眼神阴郁又渴望。
淡淡的花果香变得浓郁,乌涅塔屏气凝神:“冷静点,真的使不得。”
贝瑞丝差不多也腻了这种她逃她追的把戏,手指插进她头发里,冷声问道:“你就这么看不上我?”
她从来厌恶alpha,除了在工作上享受击败A的快感之外,并不曾主动靠近哪个A,高傲得令人生厌。
优渥的出身和很有迷惑性的漂亮外表,对一切都唾手可得。
只要稍稍勾勾手指,自然有人奉上一切。
这是第一次放任信息素的逸散,得到的却是伤自尊的抵抗。
她的语气变冷,望向乌涅塔的视线也像裹着寒冰:“你身体有障碍?或者你还在想尤利娅?”
欲/念/并不可耻,贝瑞丝觉得她让人怜爱,想趁此机会继续探索。
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也并不觉得自己毫无吸引力。
乌涅塔当然不行,没A会大喇喇地承认这一点,她表情皱成一团:“这个、那个……这不合适。”
她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迫切地大喊:“我是同A恋,你冷静一点,真的。”
对方不管不顾地吻了上来。
惊异于她嘴唇如此柔软的同时,贝瑞丝觉得她跟自己想象中的一样湿润。
乌涅塔脑子嗡嗡作响。
纠缠半晌后气喘吁吁地一巴掌把人扇停:“我把你当朋友,你别……”
贝瑞丝捂着脸,被冻住一样僵在原地,愣愣的。
趁此机会,她捏着贝瑞丝的手指把车解锁,逃蹿到车下。
贝瑞丝又惊又怒,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她竟然真的没有吸引力。
面无表情地往后脖子上扎完抑制剂,她透过车窗看着傻傻站在绿化带边上的乌涅塔,不可思议地说:“所以你真的不行。”
贝瑞丝从不内耗,把事情归咎于别人比责怪自己更方便。
“你不行——你喷什么信息素香水?”
乌涅塔:“?”
“你不行,你换我喜欢的衣服干什么?”
乌涅塔:……单纯的自恋加上喜欢穿新衣服也惹到别人了吗。
“你是喜欢我吗?”乌涅塔脸上的茫然快要具象化。
老实说她最烦的就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傲气天龙人。
前一天晚上被伊莱斯信息素攻击已经够烦的了,现在还要应付这种眼睛长在脑袋上的装逼O。
她细声细气,略带纠结地小声嗫嚅:“可我不喜欢攻击性太强的。”
大小姐果然瞬间破防。
贝瑞丝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龟裂,紧接着眼神无比复杂地望着她。
没有否认乌涅塔的说法,她说:“我对你是有一些好感。”
贝瑞丝一向正视自己的/欲/望。
这点好感不足以盖过此刻受到的侮辱。
她倒车,打方向盘,期间眼睛一直死死盯着乌涅塔。
虽然心里嘀咕,对方是不是想一车头撞死自己,乌涅塔还是遵循窝囊人守则,眼睛里滚珠几颗泪珠,哭得漂漂亮亮地对她说:“你很好,对不起。”
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从身边擦过,乌涅塔松了口气,欢天喜地准备叫车,订单还没发送,刚才冲出去的车子又倒了回来。
“上车。”贝瑞丝故作姿态地将手搭在车窗边,绷紧的唇线泄露出点她的不自在。
乌涅塔攥着手机神情警惕。
“我想追求你。”她直白地说出心声,满含侵略性的眼神将乌涅塔的每一个微表情都收入眼中。
直白到热烈的示好,很少有A能拒绝。
就连乌涅塔都觉得稀奇,长这么大她没被omega追求过。
在她的再三坚持下,乌涅塔上车,好奇地问道:“你喜欢我什么呀。”
揉掉睫毛上挂着的两滴泪,没忘记在她面前的人设,根植于心的撒谎技能张嘴就来:“我在家不受重视,性向还很奇怪,你真的喜欢我呀?”
贝瑞丝目视前方,拧着眉说:“我喜欢你懦弱卑怯的样子。”
她还是直来直去,坦言的时候还不忘夸自己:“人会被自己没有的东西吸引,这很奇怪吗。”
救命,好自恋啊。
“我会关爱你。”她大大方方地展示自己的优势:“我努力工作,在家族有不低的地位。”
乌涅塔:“?”
莫顿家的前家主去世,贝瑞丝知道,没有询问她分到多少遗产。
“钱、珠宝、艺术品,还是你更喜欢房产?”
乌涅塔怔了一下:“啊。”
这倒是头一遭有人把这些摆出来供她挑选,
“可是……可是……”她开始在心中急速搜索,除此之外贝瑞丝还有什么别的利用价值。
乌涅塔故作为难:“那我可以不原谅克劳德吗?”
绕来绕去,话题又绕了回来。
乌涅塔的视线在她眼下打转,除了钱财,看别人隐忍抉择时情绪溃败的样子也很有趣。
无意玩弄感情,可天赋如此。
她舔舔唇,收回目光,充满歉疚地说:“我知道这和你的利益产生冲突了,没关系的,你是个好人。”
贝瑞丝的傲慢被蒙上一层灰,她发现对方虽然是个弱者,却并不随波逐流很有底线,甚至很会顺杆爬。
长久的沉默之后,车子驶入市区,把乌涅塔送到医院门口,直到对方下车,她仍在衡量。
乌涅塔犹豫再三,对她露出个浅笑,细声细气地说:“其实你是位非常有魅力的omega,在那种情况下拒绝你需要非常强大的自制力,请不要因为我不知天高地厚的拒绝,而对自己产生怀疑。”
她眼神专注:“我身体不好,没有精力照顾omega。”
直到转身前的最后一秒,她还在向贝瑞丝竭力说明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刻意不看后者开始动摇的眼,温和礼貌地告别。
……
走进医院,埃克特就迎了上来,带着她往最边缘的那栋楼走。
“生命科学教的医生在市医院挂名,是合法行医,以后你有治疗需要可以直接过来,不用担心被查。”
自然地挽上妹妹的手臂,埃克特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到?”
“路上耽搁了。”乌涅塔心不在焉,这里的就医环境和之前比,简直就是质的飞跃。
治疗室里堆满了身体替换件,角落里还有肢体残缺的人造人。
她躺在医疗舱内被开膛修复,医生为她的机械心脏换上新的零部件,见她感兴趣,温声说:“那些都是寿命到头程序自行中止的人造人。”
伊莱斯在旁边举着手机拍摄,她的胸骨也由合金制成,机械心脏运转不息为身体泵血。
“妈妈看到你像现在这样健康,一定很高兴。”
提到许久没有见面的母亲,乌涅塔开心地让埃克特凑近点:“你可以放大拍,里面最重要的那个齿轮上刻了妈妈的名字。”
她扭头问医生:“不能维修吗?人的义体改造技术都这么成熟了。”
“寿命代码是一早就写好的,自大清洗开始,连制造它们的公司都倒闭了,代码早就被政府销毁。”
乌涅塔失望不已。
镜头转移到她脸上,埃克特问:“有什么要和妈妈说的吗,过几天出差的时候我会顺便回家,把这个视频给妈妈看。”
乌涅塔猛地想起,马上就是妈妈的生日了。
她敛眉思索,不知道该从哪说起。
久到手术结束,医生离开治疗室,她才终于开口:“我在外面挺好的,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结了个婚,还谈了个女朋友。”
埃克特在旁边提醒:“最近好像分手了。”
瞪他一眼,乌涅塔继续说:“没关系的,可能很快就又有了,最近有个omega在追我,不过我还没考虑好是否接受。”
不需要绞尽脑汁送礼物,她的问候就是最好的礼物。
埃克特一愣:“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别插嘴,把我的思绪打断了。”在他不断的道歉中,乌涅塔略带疑惑地问道:“之前你总说当妈妈不容易,我稍微有点体会了。”
她清清嗓子,略带骄傲地说:“忘了说,我现在也有两个孩子。”
“可能是继子的缘故,我对他们并没有像妈妈对我的这种感情。”她有点苦恼:“和路上偶遇的O和A没有什么区别,可以随便利用。”
埃克特在旁边分析:“是因为你没有生下他们吗,可你也是妈妈捡的。”
乌涅塔的烦恼来得快去得也快,反正都是资源而已。
兄妹俩又各自说了些话,埃克特问道:“真的不回去吗?你们吵架后第二天妈妈就要找你道歉来着,但是你先跑了。”
“不要。”
埃克特:“不知道你们在别扭什么。”
她从医疗舱下来,迫不及待想去进行下一项活动。
“治疗费在哪给?”
“已经付过了。”埃克特的话打断她兴致勃勃掏卡的动作。
他接着说:“这里不收钱,只收情报,尤利娅已经替你付过了。”
乌涅塔:“?”
“镇压下七区暴动,是她的新工作。”埃克特说:“我稍稍向生命科学教透露了一点她的工作内容。”
他稍作犹豫,说道:“尤利娅还有用处,我的建议是……如果你确定要答应那位omega追求者的话,平衡好她们俩的关系。”
第43章
“我会好好待在她身边, 继续为你赚取医疗费用的。”抱住乌涅塔,脸贴脸蹭了蹭她。
埃克特表情严肃,虽然不太清楚妹妹对旧情人是否还念念不忘, 还是说道:“她过得挺好的,升了职。”
乌涅塔:“?”
“都是托你的福。”埃克特终于图穷匕见:“所以你不需要有心理压力, 这都是她欠你的。“
“我?我没有呀,我还是那样。”
埃克特怕她离开了熟悉的生活环境,没有妈妈的心理疏导,会产生奇怪的想法, 提前给她打预防针。
过于艳丽的脸上是不太合衬的温柔笑容, 他嘴里吐出的话和表情十分割裂:“你生来就是一副这样的身躯, 被迫过着躲躲藏藏的贫困生活。”
还时不时就会发病,担心哪一天就寿命将至, 时刻为自己会早亡而忧心。
“这些都是这个世界的错, 生活在这世上的人,都得向你赎罪。”
“啊啊啊啊, 别说了。”乌涅塔捂着耳朵:“好羞耻啊。”
小时候偶然一次犯病之后,因为太难受了,在哥哥让她坚强的安慰中崩溃大喊,又不是她愿意被生下来的为什么一定要坚持。
“——都是世界的错。”妈妈这么说道。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 幼年乌涅塔都将这句话常常挂在嘴边,奉为至理名言。
拽着埃克特的白毛,崩溃摇晃:“这种时刻谁都有, 怎么到我这就成了一生的案底了,快忘掉!”
埃克特笑着, 对妹妹生命力十足的模样很是欣慰。
他闭眼静默几秒,温声说:“忘掉了。”
把人送出去之前, 埃克特犹豫地问道:“生命科学教那边有意想和你接洽,我拒绝了。”
这代表对方清楚乌涅塔的身份,兄妹俩脸上的表情都为之一肃。
“之前说过,是组织帮助我找到你的。”埃克特说。
乌涅塔皱眉:“我确信自己一直都很小心,难道是之前给我做改造手术的地下医生泄露的?可是对方经手的劣A那么多,难道每一个都去查明身份吗。”
埃克特:“生命科学教的前身是人造人厂商泰坦公司,义体手术同时也是他们发明的。”
泰坦公司掌握义体器官的制造技术,和劣等alpha的生物信息检定技术。
“虽然在几十年间的大清洗中,公司早就倒闭,但是之前累积的资本,和这两项技术带来的长效收益,让他们得以拿到教会''拍照''并发展至今。“
煽动民众和A管会发生冲突,根本是这两个组织之间的利益冲突。
把劣A和人造人全杀了,组织还赚什么钱。
乌涅塔从他的话里迅速检定出线索:“义体购买和生物信息鉴定。”
说话间已经快走到医院门口,埃克特依依不舍地松开妹妹的手,他还有事要处理。
“这件事我也会继续留意,别太担心。”
乌涅塔拧着眉走出去,被远处汽车鸣笛的声音惊醒,贝瑞丝一直等在外面。
窗户降下,汽车朝前驶来,她眉眼漠然地拿着手机,有些不耐。
隔着一段距离,她好像在和电话那头的人争论什么,听不太清。
“都说了现在有事赶不过来,调解的事你自己想办法吧。”
克劳德有一瞬间的失语,紧接着是他不可置信的咒骂声:“开什么玩笑,你早不说,现在给我撂挑子。”
他:“早上还好好的,你现在发什么疯,这事要是解决不了,除了我要受罚,你也跑不掉。”
“你不是最在乎家族内部对你的评价,执业以来从未败诉的最强讼棍,现在告诉我你要临阵退缩?到底发生什么了?”
贝瑞丝:“你能少说两句吗。”
克劳德:“你有什么可不高兴的,现在在调解庭上被背刺束手无策的人是我!”
她直接挂断电话。
在反复的权衡和摇摆之后,她的答复清楚明白地摆在乌涅塔面前。
看了眼时间,调解庭已经开始了,乌涅塔说道:“我还以为至少你会去帮他辩护。”
“没这个必要。”主动帮她系好安全带,贝瑞丝说。
“我仍然会在证言上签字。”乌涅塔道:“你不生气吗?”
她的眉头仍皱着,这给成熟漂亮的omega蒙上一层阴霾,乌涅塔的视线落在她颈后。
那里有一点微微凸起的红,是刚才注射抑制剂留下的痕迹。
贝瑞丝修长的手指拨开颈后零散的碎发,碰了一下,说:“刚刚下手太重了,有些肿,你很好奇?”
她心态和个人位置调整得很快,像锁定目标的猎手,抓住一切机会攻击。
一个拐弯后,车子驶入隧道,昏暗中乌涅塔的指腹擦过她的腺体。
或许是第一性别是女性的缘故,腺体那块的皮肤和她摸过的其他人相比,更柔软细腻。
像蛇信子似的。
贝瑞丝屏住呼吸的时间只有一瞬,她好像真的就是因为好奇而摸了一下,一触即离。
随后是她略带心虚的声音传来:“抱歉。”
因为官方定义是劣A,是游离于社会主流之外的畸形性别,乌涅塔对ABO的认知来源于书面知识,没有太多的认同感和融入感。
贝瑞丝是目前为止她接触的第一个女O,乌涅塔对她确实有些探索欲。
在这拥有六种性别的世界,女性omega的身体构造和她最为接近。
她一时手痒,没忍住。
“要不我让你摸回来?”随时随地打补丁的意识深入骨髓:“我只交往过alpha,所以有点好奇。”
贝瑞丝倒没什么所谓,甚至觉得这是好事。
“还对哪里好奇,你可以一并告诉我。”她语气平淡:“你没谈过别的omega吗?这很好。”
乌涅塔:“谁说的!”
贝瑞丝车子开得四平八稳,抽空瞟她一眼,说:“至少看上去你们没跟他们上过床。”
乌涅塔:……
这就是成熟型肉食系大姐姐吗。
纯情窝囊A的名头被彻底坐实后,终于到了警局,两人一路走进里面内设的小调解庭。
康纳正和审判长还有克劳德争得面红耳赤:“他就是个以折磨alpha为乐的变态,凭什么以都是alpha为由包庇他。”
这轮调解对谁不利很显然。
康纳:“如果一定要以证据不足驳回我的诉求,我要求使用吐真剂用以确认我证词的真实性。”
这是一种常用于刑讯的化学药物的别称。
审判长同意,克劳德慌了。
银趴他肯定是没开的,对康纳的精神打压肯定是有的,对方只要稍微混淆一下时间线,他就得栽。
这时候反对简直就是不打自招,有警员推门去拿药,他的视线落在跟对方擦肩而过的贝瑞丝身上,急急喊道:“你怎么才来。”
话音刚落,发现旁边跟着乌涅塔,他心中一喜。
看见她攥着人家的手腕站在门边不动了,心里一沉。
克劳德:“?”
……
尤利娅坐在警局会客室,面前的茶杯还冒着热气,看了眼时间,催促道:“拿个文件需要这么久吗,到底还要多长时间?”
升官后没开心多久,紧接着工作上就出了篓子,搞得她焦头烂额。
A管会和生命科学教在下七区的对抗出了人命,检察院不得不介入。
议长将镇压此次暴动的事交给她处理,涉事的/邪/教人员被抓,她必须协调上七区的警局把人从那边转移过来。
两边警局有摩擦,互相看不上,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纰漏,人被救走了。
警局出的人,尤利娅负责行动监管,所以详细资料还得找这边拿。
她风尘仆仆,连夜从下七区赶回来,眼睛还冒着红血丝,跑到这里来收烂摊子。
耐心彻底耗尽之前,终于把档案拿到手,推开门,一阵喧哗声传来。
“同A恋大战同A恋!”
“吐真剂拿到了吗,赶紧送进去。”有人高声问道。
送资料的警员眼神暗戳戳往她身上瞧。
尤利娅按了按鼻梁:“怎么回事,这么吵。”
“有个需要调解的案子闹起来了。”那警员说:“您要是感兴趣可以过去看看,您是先锋人士,说不定有不一样的见解。”
尤利娅只觉得他神经。
猛然想起点事,往前走了几步又倒着回来:“几号调解室?”
夹着文件往里对方指的方向走,记起来前几天乌涅塔出的那事,当时自己来迟一步,问起来的时候被她几句话带过。
过去看看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尤利娅推开门,发现场面有些失控。
康纳面前摆着空瓶的吐真剂,她眼球震颤,这东西是有指导注射量的,且伴随好几种不适症状。
不顾旁边警员的阻拦,他越过桌子,冲到克劳德面前死死攥住他的衣领:“当天他在酒店房间内对我实施殴打和恐吓,给我和我朋友造成巨大的精神伤害。”
克劳德掰他的手:“你疯了,放开!”
她记得这是之前葬礼上出现过的人,还在中心医院有过一面之缘。
尤利娅上前一步,暂时没发现门板另一边的两人。
情况突变,室内闹哄哄的,贝瑞丝牵着乌涅塔的手带她坐下,小声安慰:“别怕。”
康纳根本拉不住,他狰狞的眼神在扫过乌涅塔的时候,有瞬间的温柔。
两人握在一起的手被桌子挡住。
克劳德被勒得脸色通红:“快点把他弄走。”
他扭头:“真有你的贝瑞丝,你真打算继续坐在那里看热闹是吧?”
听见这个名字,尤利娅继续往里走,下意识向旁边张望,视线正好被赶来控制场面的警员挡住,还被撞了个趔趄。
远远传来一声抱歉,她捂着肩膀走到另外一边坐下,很乐意看一看克劳德这贱人的笑话。
闹剧中心的两人终于被分开,坐席中间的过道站满了随时准备维持秩序的警员。
康纳:“他从学生时代就有预谋地接近我,以朋友的名义对我实施精神控制。”
克劳德:“既然你心理阴影这么重,还敢来跟我见面?谁知道是不是仙人跳。”
“你放屁!我根本就是为了……”他看了眼乌涅塔,不想把对方牵扯进来,突然卡壳。
克劳德倒是开开心心地替他答道:“不就是为了另一个alpha来求我办事吗,有什么不好说的。”
毕竟曾经朋友一场,他对康纳有些了解,这家伙上学的时候就被整成了惊弓之鸟,整天疑神疑鬼的。
既然是为了那个女alpha找上门来,想拿捏实在太容易了。
克劳德委屈:“他才是诡计多端的同A恋,我怀疑他携带同伙对我实施仙人跳。”
康纳笨嘴拙舌,不是他的对手,嘴巴开开合合,粗重地喘息着。
他没想到对方无耻到还想扯乌涅塔下水,当天晚上办案的警员早就被买通,这会儿也在现场,闻言更是齐齐扭头看她。
康纳头痛欲裂。
吐真剂的副作用开始显现,他眼前开始出现重影,塞满人的调解室像锅煮沸的水,让人喘不过气。
这些人打量的目光和窃窃私语,恍惚间好像重新回到了学生时代。
同龄人永远异样的目光,和长年累月的自我怀疑,时刻处于心理崩溃的边缘,还要小心翼翼保持表面正常。
他捂着脑袋难以站立,将手撑在桌面上才不至于倒下。
如今暴风眼中的人即将换成乌涅塔,他闭眼晃了晃脑袋,自己已经够对不起她的了,绝对不能再继续连累她。
擦掉额头上的冷汗,康纳说:“可你殴打我是事实,更没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去酒店。”
知道说别的没意义,康纳咬死自己才是受害人,这也不是法庭,他也不接受调解,这案子跟A不A同没关系。
康纳昂头:“至少吐真剂证明我说的全是事实。”
这个调解本来就是克劳德的缓兵之计,想趁着时间说服乌涅塔反水。
康纳终于聪明了一回。
越听,尤利娅越觉得这场闹剧的另一个当事人是乌涅塔没跑了。
她长呼一口气,觉得自己闲得慌才会在这浪费十分钟的生命,起身准备离开。
克劳德这次是真翻船了,看着不远处坐着的贝瑞丝咬牙切齿:“你来真的?”
他指着乌涅塔:“她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一个两个的都跟疯了一样。”
尤利娅脚步一顿。
眼看尘埃落定,大家估摸着应该翻不起什么浪了,开始往外走。
贝瑞丝冷脸:“放尊重点。”
康纳更是上去就是一拳。
正好在视觉盲区,尤利娅以为他指的贝瑞丝,浅看两秒狗咬狗,继续抬脚往外走。
一边心疼乌涅塔碰上神经病,怪她出事了也不跟自己说,想跟她联系问问境况,又觉得没脸,不敢联系。
同时心里又忍不住酸溜溜吐槽,她魅力可真够大的,是个人都能为她争风吃醋。
想了会儿,尤利娅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暗骂道:最畜生的就是自己,还在这七想八想。
结果没走两步,往外的人潮越来越慢,好像被堵住了。
等了几秒没动,拍拍前面人的肩膀,问:“又出什么事了?”
对方伸长脑袋看了半晌,影影绰绰地看不真切,挠头:“有人堵门,看不太清。”
尤利娅看了眼时间,真不能再磨蹭了,干脆拨开人群往外挤。
在A堆里挤来挤去本来就烦,后面康纳还嗷一嗓子吓人一跳:“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紧接着是桌子和座椅翻倒和拉拉扯扯的声音,还有熟悉的某人的惊呼,尤利娅甩头,觉得最后这声可能是太想她所以幻听了。
“都怪我……要不是因为我这个恶心的A同喜欢上你,事情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地步。”吐真剂还在作用,康纳昏昏沉沉地扫除前面的障碍一路跪行到乌涅塔面前。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是我害了你……”
面对突如其来的表白,乌涅塔第一反应是赶紧把手收回来。
毕竟康纳离她只剩一桌子隔。
贝瑞丝握得死紧,没抽动。
把两人的手死死搁在腿上,贝瑞丝眯着眼问道:“哪天晚上?”
那头被堵住的人群终于再次动起来,乔西逆着人潮挤到房间里面,眼神阴郁地问道:“你刚刚说你喜欢谁?”
尤利娅这会儿倒不急着走了,离她几步之遥的门边,站着鹤立鸡群的伊莱斯,正皱着眉头用手帕捂着口鼻不时咳嗽两声。
……
乔西整晚心神不宁,真相的一角突然在眼前掀开,让人无所适从。
坐在客房华丽的床上,眼睛里渗出的泪水,是数次干呕后的产物。
这座房子里到处充斥着她和达里尔的味道,想到这两人每天在房子里穿行数次,到处都是他们的痕迹,他就难受得哪都待不住。
脑子昏昏沉沉的,想起几天前康纳曾坐在这告诫自己,太主动的omega会显得廉价。
那时候他太盲目了,对康纳的建议嗤之以鼻。
他现在迫切地想跟康纳说说话,来上七区前他们兄弟俩亲密无间、无话不说,甚至他是唯一知道康纳性向有问题的人。
这段时间他满脑子都是乌涅塔,忽略了自己的亲兄弟,此前他们从未分开过这么长时间。
电话和信息都石沉大海,乔西终于意识到,康纳可能出事了。
他离开房间,想找人打听康纳的去向 ,却被佣人和安保拦住,告知大家都休息了。
乔西一边想着达里尔勾引的她,一边像个幽灵一样在宅子里闲逛,思索康纳可能的去向。
他在上七区又没有朋友……
最终他敲响卡尔的房门,在他充满担忧的眼神中蜷缩在对方的床上。
“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扰你,但是我想这是唯一一个他们没有踏足过的地方了。”乔西说。
卡尔当然知道他在介意什么,怎么也压不住的嘴角配上悲悯的语气奇怪又诡异,好在他根本没精力关注自己隐在黑暗中的脸。
这个蠢货甚至贴心地拦住他准备开灯的手:“不……就这样,我现在太狼狈了……”
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卡尔慢吞吞收回手,语气可惜:“那好吧……我只是担心你。”
乔西有气无力:“是啊,我也很担心康纳,不知道他到底去哪了。”
医院那次之后他一直在生气,实在是不该,再怎么样也不该忽略家人。
他胸口发闷,最后实在累得不行,在卡尔的安慰下逐渐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卡尔已经工作去了,拖着沉重的身体找到伊莱斯。
“你来得正好,你父母那边碰到些棘手的问题要处理,可能无法出席订婚仪式。”伊莱斯的脸色也很难看。
乔西沉默几秒,又开始茫然:“什么都不顺。”
他焦虑地在走来走去。
伊莱斯:“康纳会陪着你。”
他握拳,愤怒像气球一样吹起来,鼓鼓胀胀的,随时会爆炸:“所以我哥哥人呢?他现在在哪?”
“警局。”
乔西瞪大双眼:“怎么可能……”
“我也要去。”追上正要出门去把康纳带回来的伊莱斯,他心中满是疑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有乌涅塔——”乌涅塔去哪了。
他想问的事情太多了,比如“身为兄长,你知不知道弟弟妹妹的丑事,”又或者是“达里尔是个勾引自己手足的贱人,你难道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诸如此类。
他想了又想,最后颓然地抱住脑袋,决定先把康纳带回来再说。
现在他是最重要的。
……
“说啊。”乔西的质问显得软弱又无力:“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怕你被关起来的时候受苦。”
来的路上甚至和伊莱斯吵起来,嘲讽他是只知道向利益看齐的冷血动物,康纳能派上用场的时候才会想起来救他。
乔西的眼神冷得像雪,有乌涅塔在的情况下,他没有第一时间冲上去黏着对方,这是第一次。
两人目光撞上,乌涅塔眼中的困惑看起来不比自己少,乔西平静地移开目光,厉声问道:“说话。”
他中气十足,乌涅塔觉得脑袋疼,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
康纳被他吼得一愣,看着他像是看着从天而降的怪物,随即摇头否定道:“开玩笑的吧。”
但是在吐真剂的作用下,他不受控制地吐出乌涅塔的名字。
乔西的脸色用难看已经无法形容。
他瞄了眼和乌涅塔旁边的那个女O,是个陌生面孔。
在康纳懊悔捂嘴的同时,他将对方刚才的问题重复一遍:“你说的那天晚上是哪天晚上,除了我们相遇那天,你还瞒了我什么?”
康纳的头晕不是装的,他捂着额角难堪地扭头,眼中藏着的许多情绪化成呆愣地一声诘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乔西扭头。
“我带他来的。”伊莱斯适时出声,嗓音不辨喜怒。
乌涅塔:……她好像被包围了。
第44章
乌涅塔脑子有点麻。
“没有了, 总共就两个晚上。”康纳说:“在医院跟她大吵一架之后,我想找克劳德把那些新闻压下去。“
“可是她却跟尤利娅跑了,我又急又气, 强行把她带到酒店。”
乔西蹲下,捏着他的下巴, 逼对方直视自己。
“我不想她走上我的老路。”康纳言辞恳切:“我不想害了她之后,眼睁睁看着你伤心。”
两人相似的轮廓和五官,让贝瑞丝轻易判断出他们俩应当是有血缘关系。
兄弟俩气氛稍有缓和,她开口问道:“你害了她, 又为了救她所以把人带去酒店开房?“
贝瑞丝努力想理清其中的逻辑关系, 想了半天没想明白。
她一强调, 乔西的思维开始发散,崩溃地骂道:“关你什么事啊你乱掺和什么啊。”
骂完康纳, 他扭头看向贝瑞丝, 对方坐在乌涅塔旁边稳稳的,肩膀抵着肩膀:“你又算什么东西, 我们自己家的事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来插嘴?”
接二连三的打击接踵而至,乔西也懒得再装了:“看见alpha就贴上去,这就是你们上七区omega的作风吗。“
下七区的O直白剽悍,没有这边人的阴阳怪气和弯弯绕。
受够了乌涅塔身边赶也赶不完的狂蜂浪蝶, 乔西木着脸起身,决定先把讨厌的人清理掉。
一个比自己瘦弱的O,应该能速战速决吧?
他想着, 又问乌涅塔:“你呢?没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乔西眼睫微垂,讽刺意味十足地说道:“达里尔和你朝夕相处, 情感混淆也就算了,她算哪根葱, 你们认识才几天?“
乌涅塔这时候还是游刃有余。
提起达里尔虽然她心里一惊,但总的来说,她自认为没什么对不起乔西的地方。
“你是在质问我吗。”她说:“交什么朋友是我的自由。”
乔西攥着拳头冷笑:“你还向着外人说话?”
打嘴仗不是他擅长的领域,因此决定发挥自己体能方面的优势。
刚上前一步,却发现动弹不得,低头发现自己的腿正被康纳死死抱着。
“那天晚上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是我单方面对她怀有龌龊的心思。”因为吐真剂,暂时被放置的康纳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样,兢兢业业地回答道。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还强行喂她吃粥,她无可奈何却只能乖乖屈服的样子,比死倔着非要跟那个女alpha在一起的时候可爱多了。“康纳喃喃道。
乌涅塔:“闭嘴!”
给你爽到了是吗,白粥哥!
听到这,尤利娅绷直了身体,游离于人群之外的懒散姿态不再,震惊和愤怒齐齐涌上心头。
原来不是幻听,她真的在这里,诸如此类因为重逢而感到喜悦的心理活动消失。
话说到这,康纳明白,任何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了。
“你要怪就怪我吧,我确实对她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康纳痛苦的说:“可我的出发点是好的。”
乔西攥紧的拳头最终落在自己的亲哥哥身上。
力气大得仿佛要将康纳的头皮扯下来,乔西拽着他的头发,冷声道:“别再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发/骚了。”
“满大街那么多alpha满足不了你吗,为什么非要跟我抢。”粗俗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砸。
孤身上门联姻已经够委屈了,更何况他的本意是为了康纳这个A同哥哥,不必娶一个自己不爱的omega痛苦一生。
被当众羞辱的滋味并不好受,喜欢上弟弟对象的愧疚同样折磨着他。
康纳哑声为自己辩解:“在会所的那晚,是你提议多找些omega试试,我才因为逃避和应激喝醉,才会在洗手间对她做了不好的事。”
“你他马的现在反过来怪我?”乔西晃着他的脑袋,不可置信:“你做了那种事,是我帮你道的歉!”
“你现在跑来反咬我一口?”
他手下用力,好像听不见康纳的痛呼声,扯得他头发断裂。
“我不否认这件事我错得更多,但是你就一点问题都没有吗。”康纳仰头看他,说:“事到如今都是我咎由自取,但我是为了你好。”
乔西扯出个冷笑:“毫无自尊可言的贱东西。”
同胞兄弟这张熟悉至极的脸,现在让他觉得恶心。
话说开后不仅没把误会解开,兄弟之间的裂隙反而越来越深,两个人都坚信自己没错,是为了对方好。
“说穿了,你不过是为了满足心里那点不可告人的私欲,到头来还要占据道德制高点装受害者。”
说到最后乔西觉得很累,他的精神从未如此疲惫过,能量好像被最近发生的糟心事吸干了。
本来是抱着带哥哥回家的大团圆心态来的,对乌涅塔的质问突然就不那么急迫了。
甚至他的心态也发生了改变。
“有什么用呢。”乔西微笑,达里尔自残都改变不了的结局,连见她一面都难,凭什么康纳和那个女A觉得自己能动摇。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任外面天崩地裂,自己还不是岁月静好稳坐钓鱼台的愉悦感觉。
兄弟的背叛和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暗度陈仓让人无法接受,只能转变心态坚强面对。
“最后赢的人是我。”他指着乌涅塔:“你和那个下贱的女A没有任何区别,能和她走到最后,跟她结婚的人是我。”
贝瑞丝:“你不是单身吗?”
乌涅塔:“啊?”
手被贝瑞丝握得有点僵,出了汗的皮肤贴在一起黏糊糊的。
她想抽回手抠抠脑门,希望能借此帮助自己想起一些不存在的回忆,比如她跟乔西中间是否发生了自己不知道的戏份。
用自由的那只手摸摸热乎的机械心脏,乌涅塔低喃:“我失忆了?”
难道做义体大保养会导致记忆紊乱?记忆里除了捏了把他的大胸,真没撩骚。
站在旁边听完这一切的伊莱斯只觉得荒谬。
调解室里的闲人疏散完毕,尤利娅甚至贴心地帮忙把门关好,并非是想帮讨厌的人保护隐私,而是因为她也相当震惊。
她不明白,乌涅塔看起来柔柔弱弱一个A,内里居然精力这么旺盛,跟她谈恋爱的那几天居然还发生了这么多事。
想责怪她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在说什么鬼话?”伊莱斯按捺不住了:“你跟谁结婚都不可能跟她。”
他坐在第一排的椅子上,稍作休息:“因为你的联姻对象是我,即将要订婚的对象也是我。”
“什么……?”乔西的自得瞬间褪去,脸色惨白。
此时此刻,就连无地自容的康纳都抬起头来。
伊莱斯的烦躁已经达到顶峰:“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对这件事如果你们产生了不必要的误会,可能你们该去医院看看脑科。”
他再一次深刻地意识到,代表庞大利益的这兄弟俩是真的蠢货,难怪会送上门任意挑选。
和这样的人结合,生下来的后代真的没问题吗。
伊莱斯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除了面上惊讶无辜的继母,所有人都平等的被他厌恶着。
尤利娅反正死猪不怕开水烫,迎着他的目光直接笑出声。
乌涅塔继续瞳孔震惊,这才发现她的存在。
这个房间挤得吓人。
乔西完美受害者的身份,瞬间转换成搞不清楚状况的蠢货,跟被责骂的康纳相比,他好像才是那个应该被批判的罪人。
搞不清楚未婚夫,甚至喜欢上对方家人,间接给人戴绿帽子的人是他。
乔西脸上发烫,脑子一阵眩晕,从乌涅塔的表情就知道,是自己误会了。
“好大一顶绿帽子啊。”尤利娅忍不住鼓掌:“精彩。”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伊莱斯冷声说:“你又算什么好东西吗?”
尤利娅:“拆人者恒被人绿之?”
“够了!”乔西攥着胸前的衣服,突然爆发。
他无法接受自己居然做了跟达里尔一样的事,今天更是在这群贱人面前丢了大脸,像个小丑一样。
明明他从来都是给乖孩子。
“你得意什么?”他先是问尤利娅,随后看向伊莱斯:“我对你没感觉,从始至终我喜欢的就是她,更谈不上绿帽子的说法。”
乔西咬牙:“既然婚还没订,现在还有修正错误的机会,我不会跟你结婚的,我要把婚约对象变更成她。”
“不可能。”伊莱斯断然拒绝。
尤利娅更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在场唯二知道乌涅塔真实身份的人就是他们俩。
她扑哧一声,笑道:“就当你没让伊莱斯成了绿毛龟吧,可你怎么还在妄图当小三。”
“你喜欢乌涅塔,想方设法贴着她的时候,她正在和我谈恋爱吧?”
“别太理所当然了。”尤利娅盯着他,缓慢地眨眼,说:“小声些,难道这很光彩吗。”
她无差别扫射,顺便阴阳坐在乌涅塔旁边不动的人:“这就是omega吗,当小三还理直气壮。”
听了这么久,尤利娅很容易就猜出他的软肋在哪。
“你自以为是正宫的样子真的很搞笑。”她的表情陡然变得冷酷:“怎么好意思在这里指责这个嘲讽那个的。”
乔西脸上血色尽失。
伊莱斯也嗤笑道:“够了,小声些。”
他并不是为了乔西才说话的,受点打击醒醒脑子也好,而是单纯看不惯尤利娅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你们早就分手了。”他说:“你屁股底下的位子是怎么来的,需要我提醒你吗。”
伊莱斯慢条斯理:“轮得到你在这打小三?你难道光彩吗?”
尤利娅的表情冷一瞬,随即笑嘻嘻地凑上去:“是啊,谁都没你有立场在这说东说西的,给你爽坏了吧,提醒哥。”
伊莱斯忍无可忍,提起拳头往她脸上砸,尤利娅挨了一下抬腿就踹,对方抬臂格挡。
两人闹得不可开交之际,半死不活,一滩烂泥一样跪坐在地上的康纳眼睛亮了。
“这么说我没问题……”他双掌覆在面上喜极而泣:“我没对不起乔西……也没……”
抽噎半天,他抬头盯着乌涅塔:“这么说我还可以……”
“你不可以!”
“想都不要想!”
尤利娅和伊莱斯异口同声地说道,两人抽空瞟他一眼,警告他不要对不切实际的事抱有幻想。
走神的结果就是两人双双挂彩,倒下的时候周围的桌椅被带倒一片。
贝瑞丝和乌涅塔交握的双手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下。
康纳嘴快,脱口而出:“你好了?你不是A同吗。”
她明明因为自己对性向产生的疑虑,且交了个人渣女 A对象。
尤利娅擦掉嘴唇的血迹,双眼殷红如血:“你可真行啊。”
“朋友?”伊莱斯撑着起身,冷笑。
贝瑞丝拽着她的手,把飞到脚边的碎木渣踢飞:“你们对我和她的友情有什么疑问吗?”
她炫耀似的晃了晃两人的手。
乌涅塔继续柔弱无措,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生动地演示了什么叫无法挣脱。
“如各位所见,我在追求她。”贝瑞丝说:“这年头朋友变恋人是什么稀奇的事吗,在座的也不乏她曾经的朋友,这么简单的道理应该明白吧,还要我来教?”
一句得罪所有人。
“她是A同你不知道吗?上赶着不会显得你很伟大。”康纳说。
乔西倒是一直没吭声,可能刚才的打击太大了。
他坐在地上,上半身伏在桌上,侧脸的剪影很是落寞。
尤利娅心中一动,总觉得这人看起来有点似曾相识,他们俩应该还在哪里见过,她拿出手机,打开相册翻找。
“性向是什么不能改变的东西吗。”贝瑞丝在这群人面前显现出很强的攻击力,一字不让:“她又不是没有跟A同谈过,还不是甩了?”
“臭烘烘的穷A怎么给她一个家。”
尤利娅彻底火了,上前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恨不得掰断。
捂着手,贝瑞丝冷笑:“性向这种东西是天生的,你以为凭一个乡下来的alpha就能掰弯一个正常的A吗,她只是一时的迷惑,最终还是要回归正途的。”
尤利娅脸色变幻,终于翻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扬声说道:“醒醒把你,她那天被康纳刺激得神志不清了,都跟乔西关在一个屋子里了,还不是什么都没发生?”
她把那天偷拍的照片放大,缓慢地在众人面前晃了一圈。
甚至贴心地滑到下一张。
那天她拍的照片可不止一张,后面就是伊莱斯砸门,乌涅塔惊慌失措扑进他怀里虚弱流泪的画面。
虽然跟自己讨厌的人站在同一战线很恶心,但如果对方打击的敌人是更讨厌的那一种,伊莱斯很乐意开口。
显然,现在更让人讨厌的那一个是贝瑞丝。
伊莱斯充满恶意地说:“她不行的。”
尤利娅:“两个信息素那么冲的人都抱在一起了,结果还是什么都没发生,你以为你就行了?真把自己当人形春药了?”
康纳看到照片,把在会所见面后发生的事全都连在一起,一时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伤心。
他问乔西:“这就是你说的,替我道歉了,怪不得……怪不得你会突然晕倒。”
怪不得乔西会执着于乌涅塔。
出走的理智回笼,康纳再次感到歉疚。
对这件事反应最大的还是乔西,被摆出来当做“她不行”的论据羞辱的是他。
尤利娅继续添油加醋:“说不定是对象不行呢,要是换成我,那就说不准了。”
“恬不知耻。”伊莱斯都快气笑了。
乔西冲上前抢过尤利娅的手机,低着头浑身颤抖,不知道在想什么。
被当做毫无性吸引力凌迟,又被迫接收了巨量的信息,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决堤。
他声音嘶哑,孤立无援,抽噎声在房间格外明显。
他颤抖着肩膀,好半天才抬头看向乌涅塔,问:“你也这样想我吗?”
乌涅塔能怎么办,她当然是摇头,人淡如菊地露出个鼓励他的微笑。
“好……”乔西笑了,他捏着抢来的手机,轻声说:“不管你们愿不愿意,这个婚我跟她结定了。”
“帝国法律规定,A和B应该无条件救援处在易感期的O,不是私自安抚,也不能不管不顾。”
乔西脸上显出个冷漠笑容:“谁要是阻拦她娶我,我就把这个当做侵犯未遂的证据提交。”
得不到就毁掉。
他不允许说不的人,里面也包括乌涅塔。
“谢谢你,把我们拍得这么清晰。”乔西闪身,躲过她强夺的手。
尤利娅没忍住爆了句粗口:“我草。”
“你他马睁大狗眼看清楚,后面那张照片显示的清清楚楚,就你这个身板子体格子,谁侵犯谁啊神经病。”
乔西已经不在乎了:“随你们怎么说。”
跟众人相反,他脸色由阴转晴,脑子里的线索连成一条线,就是再笨的人也明白了:“你们又有什么好得意的,要不是康纳让她应激了,她会选择alpha?”
乔西想起她在医院对自己说过的话,眼前所见不一定是真实。
他不遗余力地嘲讽尤利娅:“你一条流浪狗吃了别人的饭还妄图登堂入室?可笑。”
尤利娅受够了,她冲上去把对方掀翻在地。
乔西被反剪着手臂,脖子上横着她的手臂。
把手机抢回来,一下又一下地打在他脑袋上,看着不停挣扎的乔西,她也来了几分火气:“我他马是什么很贱的存在吗?是个人都能上来踩一脚是吧。”
“你再说一句,我把你牙都打烂。”
乔西愤恨地盯着她,看起来好像吓坏了。
曾经如珍珠般温润的双眼善良不再,充满戾气:“你最好在这里打死我,否则我说道做到,一定会嫁给她。”
“我早就把照片发送给自己了。”舌尖抵着牙齿,尝到浓重的血腥味,乔西破罐子破摔,挑衅地看向每个人:“现在谁是笑话?”
唯一看着受到惊吓的乌涅塔,苦涩一笑,心想,怨偶天成也是天定的缘分。
乌涅塔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劝架:“别打了……”
上前一步,贝瑞丝侧身挡住她的视线,语气散漫:“这么血腥,看多了容易做噩梦,你胆子小别吓着了。”
再耐打也是肉体凡胎,乔西晕过去之后,她喘着粗气看向贝瑞丝:“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你就挡,显着你了是吧?”
“够了!”看着这场没完没了的闹剧,伊莱斯出言阻止,他捂着口鼻走到两人旁边。
“你跟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应该知道他手机密码?”这话他问的是康纳,对方一愣,欲言又止。
尾巴还没扫干净,调解室的大门再次被推开。
久等伊莱斯不来的助理带着大批安保鱼贯进入。
乔西的手机被单独收起来,伊莱斯吩咐助理:“去报案,就说这里有人殴打omega。”
尤利娅:“阴险,卑鄙小人。”
“我看不惯他,你以为就看得惯你了吗。”伊莱斯居高临下。
他很少会感到委屈,强打着精神收拾烂摊子的时候,竟然罕有地觉得自己是非得娶这种人不可吗。
伊莱斯深深吸气,头一次觉得压抑。
安保分别把乔西和康纳架住,他按着眉心摆手:“先带回去。”
“——另外找辆车安置。“他暂时不想看见这两个人。
风水轮流转,现在被制住的人成了尤利娅,她倒是没再说什么,只是冷冷地、不甘地盯着他。
……
乌涅塔跟着伊莱斯一前一后上车。
车速平稳,伊莱斯盯着车窗外快速闪过的扭曲景象,缓了很久。
在乌涅塔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他终于说道:“谈谈吧。”
“谈什么?”
刚才那事明显错不在她身上。
伊莱斯盯着车窗倒影,透过她的语气就知道这人理直气壮,没觉得刚才发生的事有什么需要解释的。
他知道,跟她纠缠那些没意义。
这之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乌涅塔撑着下巴,打开前面的娱乐系统,随便找了个节目看。
车子里的挡板升起,窗户里的遮阳网启动,发出轻微的电流声。
昏暗的环境里,电视节目高饱和度的各种光照在她脸上,光怪陆离。
等伊莱斯再度开口的时候,她看的节目也差不多到了尾声。
他短暂地昏迷了一会儿,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演着奇怪的梦境,这会儿还在疼。
“睡醒了啊?”乌涅塔随口问道。
坐在一起的人晕了过去,她就压根没发现。
伊莱斯觉得她就像个设置好程序的NPC,只有在涉及到某些关键词的时候,她才会给出反应。
生活对她来说好像是不得不闯过重重关卡的游戏。
字面意思的游戏。
“你真的有心吗?”问完他也觉得可笑。
乌涅塔跟着节目爆笑:“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叹气,看了眼腕表:“时间还早,达里尔正在等着我们,一起谈谈父亲死亡的事。”
第45章
达里尔等候已久。
乌涅塔二人进去的时候他正在用餐, 杯碟餐具没碰出一丝响声,餐桌礼仪无可挑剔。
在治疗舱里躺了一天,浑身关节酸软。
在两人的注视下扭头, 嗓音还有些哑:“想见你们一面真是不容易。”
颈侧的疤痕还没完全消去,摸了摸皮肤上的凸起, 刚才还笑着的脸变得阴沉不定。
随意找了把椅子坐下,乌涅塔支着下巴有些犯困,在车上有东西看还不觉得,没了转移注意力的东西开始哈欠连连, 可脑子却清醒到亢奋。
刚修过的心脏泵血功能强得可怕。
“我真不明白, 父亲眼里你就是个可有可无、不受欢迎的野种, 从小到大,像隐形人一样活在这里, 为什么对他的死这么上心。“
头一次, 有乌涅塔在场的时候,达里尔没把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算了……”达里尔已经无所谓他的想法。
单方面的寒暄没有持续太久。
门推开, 黑衣安保拿着托盘进来,上面放着沾着泥的半截注射器,还有个小玻璃瓶,标签上的字虽然斑驳, 但勉强能够辨认。
“需要我告诉你标签上写的什么吗?"
凡做过的事必会留痕,更何况达里尔事情做得并不谨慎干净。
“还要检测报告,这上面提取到的少量生物信息……”
“不必了。”达里尔把餐具扔开, 扯了扯嘴角:“我做的。”
在安保退出去之前,他甚至吩咐对方把吃剩的食物撤出去, 顺便把自己身后的枕头垫高,这样坐起来更舒服些。
伊莱斯大概的是愤怒的。
乌涅塔只能从他露出的半截手腕上瞬间暴起的青筋窥见他的情绪。
漫长的沉默后, 他起身一巴掌扇在达里尔的脸上。
“你怎么敢?”
达里尔偏着脸,盯着自己的手,想起自己是如何颤抖着将药物推进父亲体内,然后慌不择路地躲进柜子里。
“咚”地一声闷响,伊莱斯放开拖行的椅子,捏着手腕坐在离他更近的地方。
伊莱斯前所未有的愤怒,他的目光像两把尖刀,直指达里尔的面门。
“你是他最宠爱的孩子,曾经这座宅子里的一切都是按照你的喜好布置的。”
在伊莱斯眼里,享受了一切便利,如众星捧月般长大的达里尔,做出这样的事才是令人无法理解。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愤怒和震撼潮汐一样从四肢开始游走蔓延。
他仍记得,达里尔从医院回来的那天,是父亲亲自去接的。
从人工孕囊里孕育出来的孩子,一般长到两岁才会被带回家。
那时候他走路还不太稳,父亲抱着他在庭院里转了很久,走向他好奇指着的每一处。
他们俩长得那么像。
达里尔衬得他像只只能躲在灰暗角落里的老鼠。
从那时起,伊莱斯像个沉默的影子,注视着他和父亲的一切。
“不愿意念书,就尽情玩乐,发现你在艺术上有天分后,他亲手给你做了画架,每天陪着你练习。”
回忆起这些往事,伊莱斯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你觉得你对得起他吗。”
达里尔拥有他曾经想要的一切。
“就算在寒冷的冬天把我推进水里,只要你稍稍撒娇,说句不喜欢我,就能免于责罚。”
“因为你讨厌我的发色和瞳色,从此我就开始寄宿生活。”
每年只有春假夏歇时,他会短暂的生活在这里。
“你对得起自己得到的一切吗?”
对这些过往,伊莱斯平静陈述,并非质问,他早就过了会羡慕这些的年纪了。
达达里尔终于动了,他扯出个笑,遗传自父亲的瞳色和美丽面容显得十分凌厉:“别再说这些陈词滥调了。”
“我没什么好解释的。”眼珠转动,他看了眼乌涅塔,问道:“你说这么多就是想听我认错吗?”
“可你的仇人似乎还有一个。”他仰着头,更深地陷进枕头中:“你还像条狗一样在仇人脚边摇尾乞怜,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他按照伊莱斯的逻辑说下去:“既然知道我是个废物,你凭什么觉得我一个人就能杀了他。”
伊莱斯关节生锈了一般,他扭头看向坐在稍远处的乌涅塔,仿佛听见脖子咔咔作响的声音。
“你又有什么想解释的呢。”
乌涅塔缓缓眨眼,伸手指着自己,以表疑惑。
就在她仍然打算搬出之前那套说辞的时候,达里尔打断她:“你不用再费心想借口找理由,那天我全程在场。”
他躲在柜子里,全程看着父亲是如何在几分钟之内迅速毙命的。
“而你。”达里尔顿了一下,碧蓝如洗的一双眼盛满恶意:“你对他的求助无动于衷。”
“我亲眼看见他抓破你的大腿,颤巍巍地将手臂上的针眼给你。”
但是她一直在后退。
他垂眼:“从开始到结束,你根本没想过救他,哪怕一秒钟都没有犹豫过。”
从始至终她眼里有的只有震惊和嫌恶。
父亲病态靡丽的脸红得像被煮熟了一般,痉挛着蜷缩在地上。
“我从没见过他那么不体面。”达里尔皱着眉头:“他像只瘸了腿的老狗,怎么都站不稳,我们柔软的继母只需要在他马上碰到自己的时候,缓缓向后退一步。”
残酷美丽的父亲像条蠕虫一样,被她牵引着在地上绝望地爬行。
从继母进门起,逐渐出现裂痕的父亲的形象,在那晚彻底粉碎。
伊莱斯坐在那里,像一座石雕,他表情漠然,除了仍在颤动的眼球显示这还是个活人。
达里尔和乌涅塔吃惊地发现,他是真的在感伤。
他对父亲的在意不是演的。
“搞什么啊。”达里尔直起身子,从始至终他都认为,追查死因这件事,是伊莱斯排除异己的手段和借口。
伊莱斯仍维持着朝向乌涅塔的方向,问道:“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她和达里尔的目光撞了下,后者抢先说道:“她有什么可说的呢,她对他又没有感情。”
“看着他奄奄一息了才给医疗队打电话,看着他们给他注射肾上腺素。”
当晚达里尔从弑父的惊惧中清醒过后,作为死亡现场的书房已经被封锁,他发着抖从柜子里爬出来,从窗户跳下去,落在花丛中。
骨头错位疼得钻心,分不出心神寻找掉进泥土里的杀人用具。
他以为伊莱斯只是这个家里的过客,一切都没有问题的,结果掌握这个家的人是他。
达里尔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满不在乎地问道:“怎么,想好怎么处理我们了吗?”
“如果你觉得我是凶手,那她就是致使他彻底死亡的帮凶,你该不会想着跟她双宿双栖?”
达里尔跟她彻底撕破脸皮,这几天的遭遇让他意识到,对她来说,自己已经没有用处了。
没有用处的垃圾,连敷衍都嫌浪费时间。
他笑得一脸灿烂,乌涅塔却觉得他是个疯子,心中飞快地想着,哪里有破绽和空子可以钻。
仔细想想,有什么是被遗漏了。
达里尔一脸亲切:“你和苦恼吗?那天你也是这样,一脸苦恼地看着他死去,又到处看来看去,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乌涅塔:……淦。
伊莱斯呆坐着,他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这两个人还能斗嘴。
没哟一丝愧疚,没有一丝想要悔改的意图。
从某种角度来看,这两个人倒是惊人的相似,像是对真正的母子那样。
作为他仅剩的两个''家人'',勾心斗角想要粉饰的假象,此刻碎了个干净。
伊莱斯听见自己低声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能拿你怎么样,死更是没什么可怕的?”
达里尔猛地抬头,心里涌现出不详的预感。
作为一个观察了他们十多年的影子,伊莱斯对他的了解超出他想象的深。
“你傲慢,标榜自己喜欢艺术,追求自由,喜欢用金钱和权力羞辱别人,但是却接受不了自己被物化。”
“你的那些同学纷纷订婚,被送出去联姻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来着?”
他不屑一顾地高高在上地将他们称之为“礼物”。
“omega生来就是要做别人的附庸的,父亲在的时候你尚且自由,父亲死了我一个人撑不起这么大的家业,身为家族的一份子,是时候作出贡献了。”
达里尔终于不似之前那样平静,一个字一个字地从齿缝往外挤:“你这个贱人,你不能……”
伊莱斯笑了,他俯身看着这张跟自己有些许相似的脸,轻声说:“我凭什么不能呢。”
这是他回家之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使用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权力。
“既然我可以把自己拿出去交换利益,为什么你不行呢。”
他似乎天生情绪淡漠,又或是有些表达障碍,即使已经是暴怒,面上仍然淡淡。
“你是我的家人,唯一的亲弟弟,我当然不会让你以血还血。”他说:“那太残忍了,何必呢。”
把他像自己一样,放在货架上,成为一件商品,对他来说就是天大的惩罚了。
达里尔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好像从来没认识过他一样。
“你不能——”
伊莱斯以沉默回应他。
“你以为我对不起他是吗?你觉得他给了我全部?”达里尔本来止住的话头,又开了闸一样:“那你他马真的应该睁开眼看看。”
“这一切!包括对达里尔的宠爱和对你的冷漠,不过是出于他自己自恋的投射罢了。”乌涅塔抢在他前面开口。
虽说之前已经给人洗过脑,似真似假地给他当了妈,但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他承认的‘家人’。
她突然开口替他说话,达里尔有些疑惑。
“我不信你看不出来,这房子里的一切都是你父亲的喜好。”她说:“你真的觉得达里尔能影响到他吗。”
“他不过是比你聪明些,天生知道该怎么讨好自己的父亲。”
不用多说,一个眼神就有人能立刻会意,把喜欢的东西摆到面前。
“他只是把达里尔当成没有摘除腺体前的自己,天真美丽愚蠢,像个昂贵的花瓶。”
他养育达里尔就像养育少年时代的自己。
达里尔张着的嘴缓缓合上,嗤笑道:“这个家里热爱观察的人真是多。”
对她的敌意和被背叛的愤恨并未消失,但是心情很微妙。
父亲可以把自己当成替身养育,一边像逗小狗似的给予宠爱,一边鄙视、看不起他,觉得他没脑子。
那他为什么不能觊觎他的妻子。
父亲……不就是未来的自己吗。
他提前取回自己应得的东西和伴侣,并不按照对方预设好的道路往前走,也算是值得审判的大事吗。
只不过杀了个人,小小地越了个轨。
伊莱斯喊打喊杀的问罪,实在没有道理。
他即是父,父即是他。
乌涅塔:“作为不受欢迎的野种,你的存在固然令他厌恶,可你又怎么知道他不嫉妒你呢。”
她太清楚前夫哥是个享乐至上主义。
“摘了腺体努力至死走到这个位置固然欣喜自豪,但这是牺牲了漫长的后半生的欢愉换来的。”
“他奋力得到的一切,你却触手可得。”乌涅塔说:“达里尔仇视你,是因为他足够敏锐,他比你更早察觉到这些。”
自恋的前夫哥将两个儿子视为自己的一体两面。
“他乐于看到这些。”
伊莱斯那双黑蓝色的眼睛里闪着幽暗的光:“你在替达里尔说话吗?”
“当然不。”乌涅塔说:“我在替自己说话。”
两人这些天相处下来也算“知根知底”,前夫哥的死铁证如山,她不想再浪费时间去编瞎话辩驳,那没意义。
但她敏锐地察觉到仍由可乘之机,乌涅塔想了想说:“随你怎么处置他,反正不关我的事。“
“但你需要记得我才是这个世上最了解你们的人。”
伊莱斯闭了闭眼,低声笑道:“是啊。”
其实就算她不说这些话,伊莱斯也不会陷她于危险的境地。
“你早就是我敬爱的母亲。”他说:“是我在世上唯二的亲人。”
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割舍的家人。
父亲和弟弟对伊莱斯来说,可以讨人厌可以互相愤恨,但是必须得有。
就连达里尔也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眼神看着她。
明明今天她身上没有什么华丽珠宝,照进房间里的光却争先恐后地涌向她,旁边漂浮着的尘都像在发着光。
有些刺眼。
他闭了闭眼,刚刚还在心中鼓胀的失败者的绝望,透明泡泡一样爆开,生出一个新的念头,有了新的憧憬。
达里尔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父亲如此喜爱她。
以前跟她在一起时,达里尔心中充满对父亲的愤怒和叛逆,两人除了床上那点事就是/肉/体的纠缠。
这会儿仿佛重新认识了她似的。
他笑了下,觉得坦白之后的死亡或许并非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达里尔看见她松了一口气。
“我对母亲另有安排。”伊莱斯起身,率先走出去。
他推开门,站在门外耐心地等候她,
乌涅塔便知道这事没完,她抚平长裤上的褶皱,离开前掐住达里尔的脖子。
放松、收紧。
反复如此。
他秾丽的眉眼在泛粉的面容下显得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她凑到达里尔耳边,轻声说:“小杂种,这事没完。”
达里尔嗬嗬地笑着-
乌涅塔以为伊莱斯特意等待是有话要说,等她出来,他退后两步无声地把门关上。
他伸出双臂,身体微微向前。
乌涅塔疑惑地扶住他的双手,他看起来好像在索取一个拥抱。
她从对方黑蓝色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脸,他双眼湿润,眼里的倒影中有人在逐渐靠近,然后畸变。
伊莱斯主动上前抱住她,对着她身后无声出现的安保点头,对方将早就准备好的针剂推入她体内。
他感觉双臂一沉,死死撑着软倒在怀里的继母。
“先睡一觉吧。”伊莱斯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这是第一次,他们之间有如此亲密而安静的接触-
乔西醒来的时候康纳趴在他床边守着。
听到动静,后者揉着眼睛:“你醒了,医生说你要多休息。”
吐真剂对他的影响终于褪去,康纳换了身干净衣服,还洗个澡,却仍然难掩疲惫。
乔西找遍了却没有找到手机,他不客气地问道:“东西呢?谁拿走了?”
“要不然你还是删了吧,这样对大家都好。”
“康纳。”乔西扭身看他:“别说不讨人喜欢的话,劝人大度天打雷劈,你知道它在哪是吗?”
他从对方的欲言又止中明白了点什么,说:“你是不是翻过我的手机。”
他的大部分密码康纳都一清二楚。
康纳揉搓着手下的床单,低声说:“对不起,是伊莱斯要求我必须这么做的。”
使用吐真剂后的坦白不是结束,而是兄弟战争的开始,他对乔西和乌涅塔问心有愧,夹在两个人中间难以抉择。
在乔西手机里没发现那些照片,他松了口气,但是又忍不住替乌涅塔捏汗。
乔西冷冷地看着他,下床离开。
“你去哪儿。”康纳的表情一下子茫然了,他的表现比大吵大闹更可怕。
“你让我感到恶心。”乔西捂着鼻子,声音沙哑:“和这里的一切一样让人想吐。”
“收起你那副装模作样的愧疚嘴脸吧。”乔西说:“我以前竟从未发现过,你虚伪得让人觉得可怕。”
他不顾康纳难看的脸色,一瘸一拐地敲响卡尔的房门。
狭小逼仄的空间让人觉得有安全感,躺在卡尔的床上,乔西呆呆的看着他把另外的被子铺在地上。
占了别人的床位,本该说点什么,但他实在提不起劲。
“还好吗?”
乔西:“应该是好的吧,一直以来期盼的事马上就要达成了。”
所以他能有什么不好的呢。
听着他有气无力的声音,卡尔在黑暗中冷笑,什么时候了还在死撑。
“虽然用了被他人所不齿的手段,至少结果是好的。”
卡尔逐渐觉得不对劲。
鼻青脸肿的回来难道不是事情败露了?这会儿他不该心如死灰吗。
“你不是说你跟所有人大吵了一架?“卡尔问道。
“是啊。”聊着聊着,乔西的睡意彻底聊没了,他强打起精神来:“是啊,他们都拿我没办法。”
具体细节他没含糊带过,胜利的果实没人分享总是有些索然无味的。
乔西撑起上半身,盯着只能在床边打地铺的卡尔说道:“你是我在这唯一的朋友。”
“这些我只和你说。”
乔西:“就算所有人都不喜欢我又怎么样,我还不是要和乌涅塔结婚了。“
卡尔的表情一僵。
“我看你平时也挺关注她的,方方面面都很了解服侍得很到位,等我们结婚的时候,我邀请你来当伴郎。”
他说:“你跟其他人不一样,很可靠。”
虽然身份低了点。
卡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什么?”
他表情凌乱怀疑是否听错了什么,所有的音节他都认识,怎么组合在一起之后这么陌生。
“这怎么可能?”
乔西有些不高兴了:“有什么不可能的。”
他仗着卡尔下午不在场,没见过自己的窘态,说:“她喜欢我,她要娶我,以后别在我面前提伊莱斯的事了。”
“这绝对不可能——夫、小姐她……”
“你干嘛净说些扫兴的话。”乔西捏着被子坐起来:“我当你是朋友才跟你分享这些的,你反应怎么这么大。”
他狐疑地盯着卡尔,黑暗中对方的脸倒显得白皙,月光下朦朦胧胧的看起来居然挺清秀。
之前怎么没发现他长得不错。
“你不会跟那些贱人一样,也喜欢她吧。”
卡尔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
“不可能吧……”乔西自问自答,自以为声音很小地说道:“区区一个beta。”
卡尔拳头捏紧:“我只是个小小的管家,怎么敢想些有的没的,要是被别人听见了,我还怎么工作。”
乔西沉默了一瞬,别扭的给他道歉:“最近不好的经历有点多,我有些过于敏感了。”
对不起几个字到底没说出来。
他知道自己不该随便揣测别人,但是满腔委屈憋闷无处发泄,又遇到一个没什么地位,还愿意听自己说话的人时,某种隐秘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卡尔故意刺他:“我只是觉得奇怪,明明你和伊莱斯少爷……算了不说了。”
嘴上说着不说不说,还是说了:“以我对主人们的理解,我以为她会更中意长相精致的。”
“当然不是说你不好看的意思。”
他心里默默想道,丑八怪倒是想得挺美。
想起尤利娅和贝瑞丝的长相,乔西表情扭曲一秒。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他很快调整好心态,不屑地说道:“手下败将而已。”
卡尔呼吸一窒。
草草草丑八怪丑八怪丑八怪丑八怪丑八怪丑人多作怪!
第46章
“上次你教我的那个奶昔她还挺喜欢的, 她还喜欢吃什么喝什么,你一次性告诉我吧。”
乔西咬着牙刷,声音含混不清。
有佣人把他的日常用品送过来, 然后在对方的指挥下一一摆好。
“我想在你这里继续住几天。”
刚叠完被子的卡尔强颜欢笑,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行, 我又不嫌弃这里小。”漱完口他慢吞吞地说:“最近我不想看见康纳。”
乔西这会儿还沉浸在能光明正大接近乌涅塔的喜悦中,开心地说:“用的东西我让人准备了双份。”
跟朋友用同款,在他看来是很正常的事。
他把卡尔的牙刷扔进垃圾桶,低声嘟囔:“你这都超过一个月没换了吧, 都有毛边了。”
“还有浴袍, 摸起来也是硬邦邦。”随手扔给正在清理的佣人, 乔西转身:“就算是beta也应该稍微精致点。”
“怎么不说话,开心傻了?”
忍着把手里的熨斗扔他脸上的冲动, 侧身把刚才不小心在制服上捏出来的褶皱烫平:“哈哈, 是啊。”
“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乔西把脸擦干净,从书桌抽屉里翻出个黑色笔记本。
卡尔心里一惊:“你干什么?”
那是他的工作日记。
“我要把你等会儿说的都记下来呀。”他觑着卡尔表情, 小声问道:“你不高兴啦?我就是暂时借用一下。”
卡尔牙都要咬碎了:“哪有。”
里面写的都是些不能见人的东西,一把抢回来强笑道:“这个我已经用过了,我给你拿本新的。”
乔西眼神狐疑,开玩笑:“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紧张, 里面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吧。”
卡尔保持镇定。
好在他的疑虑只保持了几秒,随即想到什么似的,从刚刚被佣人塞满的柜子里拿出两罐东西。
“这个给你, 我专门定制的护手霜。”他盯着卡尔骨节粗大的手,说:“你比我大不了多少吧, 手这么粗糙。”
卡尔不自在地把手背到身后。
“这个效果可好了。”他把那双保养得宜的手伸到对方面前。
手指修长,骨节匀称, 看一眼就知道是有钱人的手。
“我在家种地磨出来的老茧都能淡掉。”他催促对方快点用:“就是得长期用,不然会反弹。”
卡尔垂眼不说话,他讨厌乔西高高在上不合时宜的慷慨。
对这种脑子一根筋的人,根本无法推诿,只能打开罐子把里面的东西揉在手上。
薄荷和某种香草的气息在空气中蔓延。
乔西闻到后一拍脑袋,坏了,拿错了,这是他按照自己信息素的味道定制的。
看了眼着急出门的卡尔,犹豫两秒钟还是没说,反正beta又不懂信息素。
说出来怪尴尬的,暧昧的有点恶心了。
乔西安慰自己,下次换过来就好了。
……
虽然卡尔被边缘化了,但是对宅子里的动向还是了如指掌。
达里尔的禁闭被解除了,可她却被伊莱斯关了起来,尽管对外宣称的是她病了。
他疑心跟乔西和婚约有关,她是因为这件事被伊莱斯变相软禁。
他猜得挺对。
乌涅塔睁开眼时,厚重的丝绒窗帘被掀开一个角,柔和的日光从缝隙中挤进来。
她撑着床沿想坐起来,却发现根本使不上力,身体软的像根熟了的面条。
扫了一眼,发现这里是伊莱斯的书房,里面的摆设变了位置,除了她躺的床和旁边的医疗设备,面前还多了道电子屏风,把房间一分为二,将他办公的区域和自己隔开。
她脑子有点晕。
伊莱斯正在打电话,一边把旁边的窗帘也拉开,听见响动,转身看她。
唇边的笑转瞬即逝,仿佛在问候她:醒啦?
“告诉他们,下七区我暂时去不了,但是我可以为他们提供资金援助。”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他脸色变得难看:“闹出人命了,A管会被民众要求公开资金去向透明监管,那群蛀虫既疯狂又贪婪,要是真的公开了,那么多漏洞一时间根本补不上。“
“要想资金不被管控,当务之急难道不是先拿钱出来把安抚死者家属吗。”
伊莱斯这两天跟A管会的人打了不少交道,已经大致了解了这群人的作风。
“他们觉得暴民和劣A死得活该,就算不想出钱也该做做样子。”伊莱斯闭了闭眼,跟这群蠢人多争一个字都觉得浪费。
“这笔钱由我来出。”他不想搅进这摊浑水,干脆花钱买清净。
说完他迅速切断通话,走到床边想和乌涅塔说话,却不知道从何说起,难得发了会儿呆,敲门声适时响起。
休假的助理回来了。
把拎着的小蛋糕送给伊莱斯,简单地寒暄两句表示感谢后,迅速进入工作状态。
“刚刚进门的时候,A管会的人给我发消息,关于那笔援助的钱,他们现在不能直接接手。”
“议院那边作为第三方监管介入,您和此事的负责任敲定细节后再由我接受。”
“她的联系方式已经发送给您。”
伊莱斯头疼,觉得这都是什么破事。
“我知道了。”扫过桌子上的蛋糕,他问道:“你母亲的病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
淡蓝色屏障后传过来咚的一声响,伊莱斯问道:“你平时都是怎么照顾她的?”
助理沉吟:“吃好喝好心情好?”
说了等于没说,他心烦地挥手示意对方可以走了。
重新走到乌涅塔旁边,把她弄翻的监护仪扶好,他坐下:“你醒的比预计中的早。”
“你给我下药?”
“放心。”伊莱斯说:“就是些会让人肌肉无力的药,因为我发现,你这样的人只有挂在墙上了才会老实。”
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他改口说道:“当然不是想送你去死的意思。”
“我就是……”他歪头显得很是苦恼,想了很久才想明白措辞:“只是想每天尽量跟你多待一会儿,多一点相处的时间。”
乌涅塔:“你脑子坏掉了?“
“忘掉你脑子里那些龌龊的想法。”伊莱斯说:“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多培养母子情。”
“你很惊讶?”
乌涅塔大写的无语。
“你睡了一整天,中途医生给你输过营养素,但我不知道这东西饱不饱肚子。”他岔开话题,问:“饿了吗?正好刚才有人送了蛋糕给我。”
“是为了庆祝一位母亲的生日做出来的,充满了喜悦之情,希望你吃的时候也能感受到快乐,毕竟你们有相同的身份。”
乌涅塔:……神经。
“哈哈,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大孝子。”她说:“没人这么孝的,你先给我把药效解了。”
伊莱斯拆开包装,把蛋糕往她嘴里送:“暂时还不行。”
乌涅塔冷笑,冲他勾手:“你过来点。”
他俯身的瞬间,乌涅塔用攒的那点力气抬手,抓起蛋糕狠狠往他脸上甩,顺便竖了个中指。
奶油在唇边融化,伊莱斯面无表情把脸上的东西擦掉:“味道不错,挺可惜的。”
“既然你不饿,那我们就聊聊其他的。”
“那天你在父亲书房里想找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他按铃让佣人进来,把垃圾清理掉。
“包括之前,你三番四次想进到里面去,也是为了找那样东西吧?根本不是为了那颗可笑的红钻。”
“他犯了什么忌讳,在为你改了遗嘱的情况下,让你还要杀他?”
乌涅塔觉得烦:“死都死了别没完没了行吗。”
“既然要当孝子就贯彻到底。”
伊莱斯盯着她,默默较劲。
在他看来,照顾她跟掌控她并不冲突,甚至后者更为重要。
没等僵持出个结果来,书房门被拍得砰砰响,紧接着门被强行打开,然后又被关上。
中间夹杂着“乔西少爷您不能进去“之类的劝告。
伊莱斯听到这个名字都觉得头疼,一阵吵闹之后还是让人把他放进来了。
乔西推着餐车进来,门边是抱着双臂趁乱看热闹的达里尔,眼睛往里面扫了一圈,最终目光凝在那道屏障上。
乔西:“你凭什么把她关起来,我要见她,这些都是她喜欢吃的东西。”
他做得磕磕绊绊,从起床后一直练习到现在,才勉强有个样子。
乔西已经想通了,人活着就得厚脸皮,以前在这个家里受到的委屈都是他脸皮太薄。
“早饭不让吃,中饭也见不到,非要跟她结婚的人是我,你有什么事冲着我来。”
达里尔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他要是能见,凭什么我不能见。”
两人早就在饭桌上吵过一回。
达里尔觉得他想跟乌涅塔结婚是痴人说梦,骂他/癞/□□/想吃天鹅肉。
又笑他搞不清楚状况,连她什么身份都不知道就发梦。
虽然早上就骂过,听见他嘴里蹦出来这些敏感词还是忍不住讥讽:“她就是死也看不上你这头牛。”
乔西冷笑:“那也比搞/乱/伦的强,我还能做做梦并且付诸行动,有些人连梦都发不了。”
“够了!”伊莱斯揉太阳穴。
乔西也阴阳怪气:“你不管管他吗?连最基本的伦理道德都没有,三观稀烂。”
达里尔笑眯眯的,他脖子上的疤又淡了许多,看起来苍白柔美。
“反正我是要嫁出去联姻的人,跟真正倒反天罡想骑在你头上当爹的人比,要见也该我见。”
他们俩一言不合就要吵起来,吵着吵着也不说让伊莱斯放她出来的话了,觉得谁都见不到最好。
省得她跟外面那些人不清不楚。
乔西:“至少让我进去给她送个饭!我可是客人。”
“你还知道你是客人?当着正牌未婚对象的面讨好别人,恶不恶心。”达里尔骂完他,又扭头笑伊莱斯:“你可真能忍,都绿云罩顶了。”
乔西:“我又不喜欢他!”
伊莱斯也烦了:“不过是些一厢情愿,她又没喜欢过乔西,是他自己会错意了。”
他直接让安保把这两个神经病架开,乔西挣扎:“见不到人,至少把我做的饭给她吃。”
伊莱斯没拒绝。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又说:“我要卡尔看着她吃,确定她一切都好。”
卡尔被叫过来的时候,身上围裙还没脱掉,在乔西的注视中低眉顺眼地进到屏障里面。
“怎么是你。”乌涅塔看见来人有些吃惊,她脑子昏沉,没有精力去分辨外面乱糟糟的谁是谁。
“因为担心您。”他绝口不提乔西的事:“做这些东西花费了很长时间,您想想吃哪个?”
那家伙蠢笨如猪还粗手粗脚的,半天做不出一道能看的菜出来。
对外说得再好听,大部分东西还不是他帮忙完成的。
乌涅塔神情恹恹:“脑袋疼,没胃口。”
她向来跋扈,尤其家主没死的时候,不高兴了,就把脾气发泄在自己身上。
因为他不够听话。
卡尔还是头一次看见她这个样子,但是他并没有要趁机报复或者以下犯上的想法。
帮乌涅塔把手上残留的奶油清理干净,他坐在一旁,说:“我给您按头。”
手伸到半空,忽然想起乔西说他手粗糙的事。
拿出被硬塞到身上的护手霜,仔细的抹在手上后,才将手放到她太阳穴两侧。
“力道还可以吗。”
乌涅塔只觉得他手上的味道十分熟悉,香茅跟薄荷的味道让昏沉的脑袋稍稍清醒。
“这个味道……”
卡尔紧张:“不好吗?”
“挺清新的。”她意味深长地问道:“看来你跟乔西相处得不错,我之前在他身上闻到过这个味道。”
他动作一顿,忍不住瞎想。
乌涅塔继续:“应该是某种香水的味道吧,挺特别的应该是定制的。”
对卡尔这条狗,她算是有些了解,平时一副忠心耿耿谦卑体贴的样子,一旦发现主人对宅邸的掌控减弱,就会立马反咬一口。
伊莱斯铁了心要跟她母慈子孝,暂时不好撬动。
“他现在怎么样,毕竟我是因为他的缘故才被关在这里,刚才我好像有听见他的声音。”
卡尔脸色冷淡,有些僵硬。
“看起来你们应该相处得不错,连香水这么私人的东西都能分享。”
卡尔表情更难看:“只是护手霜而已。“
乌涅塔的声音轻飘飘的:“再多涂点吧,味道都散了。”
他没反应,乌涅塔盯他两秒,立刻厌烦地移开目光:“你浑身上下,也就这点味道可取了。”
卡尔感到屈辱的同时又觉得这才是她。
半下午的时间一罐护手霜用得干干净净。
“行了,滚吧。”
她态度越是差,卡尔反而越恭敬。
反正他很能忍,又一贯会隐藏情绪,这完美的面具在看到乔西后有了裂缝。
对方倚着墙壁,看见他出来立刻抱怨道:“怎么进去这么久,她情况怎么样。”
靠近卡尔后,他抽了抽鼻子:“你身上味道怎么这么重。”
“她很喜欢你的护手霜。”尽管有万般的不情愿,卡尔还是如实说了:“你早上给我的已经用完了,能再给……”
乔西脸红了一下,飞快地打断他:“说这么大声干嘛,我那里还有的是。”
幸好他出门的时候带得多。
看着空空如也的餐车,乔西眼睛一亮:“她都吃了?”
卡尔抿着唇,后悔出来前把东西全倒了,看见他欢喜的样子就觉得反胃。
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我是你们用来暗通款曲的东西吗?”
乔西把他拉到房间里,敷衍地安慰道:“干嘛把自己说得跟工具一样。”
他又跑回自己房间,推了个拉杆箱过来,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在卡尔的床上。
瓶瓶罐罐堆成小山。
“这是香水、这是沐浴露。”他随手扒拉一瓶身体乳出来,说:“今天你洗完澡就用这个。”
下七区民风开放,omega没那么矜持,信息素定制的东西在那边很火。
算是omega的一点小心机,跟有好感的人约会时都会用点这种产品。
本来想着要是联姻对象合眼缘的话,就拿出来用,结果一直拖到现在。
虽然把这些用在一个beta身上有点奇怪,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乌涅塔是很清楚他信息素味道的。
“这还有洗发水呢,你一起拿去用。”他兴奋地说。
这简直就是他和她之间的暗号。
卡尔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他眉头拧在一起,配着阴郁忧愁的气质,那张清秀的脸都多了几分韵味。
乔西这会儿倒是不吃醋了,看着他就像看着另外一个自己,格外温柔。
第二天乔西没再吵着要见她。
卡尔一进去就是一整天,也不用干别的,就坐在旁边陪着,身上味道淡了就赶紧补。
伊莱斯被熏得直皱眉头,把空气净化模式开到最大。
香水瓶用空的时候,乌涅塔照例一抬眉毛请他走:“滚吧。”
卡尔就是再没脑子,也猜出来这两人中间有猫腻。
推门出去的时候和康纳擦肩而过,后者满脸惊疑,揉着鼻子狂打喷嚏。
对此,乔西又喜又忧。
消耗速度太快,他没有那么多香水,身体乳留香味道短,不顶用。
他可不想卡尔在乌涅塔面前光胳膊露腿的。
跑到康纳的房间,乔西直接伸手:“把你手机给我用下。”
“你要这个干嘛?”出于愧疚,他给了:“你翻什么呢。”
“以前我不是给你介绍过我的omega朋友?你把她删了?“乔西翻了半天,终于找到对方。
信息素定制沙龙就是她介绍的。
“我的手机被你们拿走了,我只能来找你。”他说:“别误会,我没有原谅你的意思。”
康纳表情更羞愧了。
犹豫半天还是问道:“听说你搬到那个beta的房间住了,今天我碰到他的时候,他都快腌入味了。”
“你不会想不开做错事吧。”他语气里都是担心:“我今天跟伊莱斯谈过了,你们俩的订婚仪式要尽快。”
“少管我的事,除了她我谁都不嫁。”
乔西眼神阴郁,等对方回复的时候,看到上面他和乌涅塔的对话框。
“你可真行啊,你是我亲哥哥,却在背后跟我喜欢的人聊骚。”
康纳:“你又发什么疯!手机还我。”
“我担心你。”乔西滑动屏幕,冷笑着,阴阳怪气地念他发出去的消息。
康纳面红耳赤,顾不上愧疚了,伸手去抢。
“我那时候是担心你看见报道受不了打击,才联系她的!”
乔西:“是啊,然后就联系到酒店床上了。”
“你不也喜欢她吗,装什么装。”
他眼珠子一转,嗤笑道:“你要真对她没感觉,那我帮你把聊骚记录删了,省得别人看了误会。”
“乔西!”康纳一拳锤在他手臂上,骂道:“你闹够了没有,我对不起谁都没对不起你。”
“那你心虚什么,行,不是聊骚,是你A同魂大爆发单方面发骚是吧。”
康纳一拳锤在他脸上。
“你太让我失望了。”他举着拳头,咬牙说道。
出发前乔西是体恤哥哥,腼腆友爱的好弟弟,现在就是个满嘴脏话的疯子。
他说什么,乔西根本不在乎,挑衅地说道:“你打啊,怎么不打了,如果不是我误以为结婚对象是乌涅塔,现在等着结婚的就是你。”
“你觉得如果不是我主动,爸爸妈妈会不会站在你那边?”
康纳举起的拳头缓缓放下。
乔西笑了笑,盯着他的眼睛叫他:“你要是现在发誓,你再也不会喜欢她,永远也不靠近她,我就相信你。”
“相信你当初没有私心,真的是为了我好。”
康纳颓然地坐到一旁,双手捂着脸:“你给我点时间。”
“凭什么?你自己都这副样子,凭什么要我认命结婚。”
兄弟两人,一向都是康纳当领头的那个,乔西也很愿意听他的意见。
没想到婚事上的一次退缩,会弄成这样。
这种无法挽回的感觉愈加强烈,康纳却无力改变。
他只能冷着脸劝他:“上赶着倒贴是没有好下场的,趁早打消你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乔西终于等到回复,记住对方发来的联系方式,把手机甩给康纳,冷冷地说:“你想说我是倒贴的便宜货?”
他笑了一下。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现实,乌涅塔心里分明有她。
乔西:“便宜怎么了,便宜更有性价比。”
第47章
普通价值观那一套已经羞辱不了他了。
乔西现在根本不在乎。
他嘴里说着康纳根本听不懂的话:“至少我有价值, 能被摆上货架。“
“反正都是要被alpha买走,为什么不选自己喜欢的。”
康纳的表情一言难尽:“你懂什么喜欢和爱情。“
他试图说服乔西:“我们是农场主的儿子,世代和土地打交道, 这里的人跟我们不一样,不顾一切之前至少先确定对方跟你志趣相投。”
不耐烦他的说教, 乔西嗤道:“灵魂契合那一套我已经不在乎了,A跟O在一起不就床上那点事吗。”
“你懂爱情,那你怎么被她随便一弄就爱上了。”
康纳空长这么大块头,内里却混乱迷茫。
“我比你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我喜欢她的信息素, 只要她愿意, 我管什么值不值钱倒不倒贴。“
康纳的表情开始动摇:“你跟她才认识多久,我真的……”
“不需要谈情说爱, 也不需要了解相处。”乔西说:“在下七区本来我就不是多优秀的人, 成绩不是最好,样貌也算不上美丽。“
康纳一次又一次的说教和质疑让他感到厌烦。
干脆趁此机会一次性说清楚。
“在警局时你不觉得羞辱吗?”乔西问:“我觉得很耻辱。”
被漂亮精致的omega和事业有成的alpha轮番质问, 按在地上殴打,丢脸的想死。
“大家看起来都很光鲜亮丽,是很优秀的人。”
“我也想那样,可是要做到太难了。”
他说到这里康纳差不多已经明白了。
乔西:“被所有人注视着、争夺着的她, 简直就是闪闪发光。”
对于生来就平庸的人来说,被优秀的人喜欢,就是对他人格的肯定。
只要一想到她被关起来之后, 需要自己的味道,乔西就止不住的亢奋。
“不管你理不理解, 恨她对我没好处。”除非发了疯,才会炸掉此时唯一能慰藉自己的心灵港湾。
“总之, 别妨碍我。”乔西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康纳精神恍惚,在他疯了和被说服了之间左右摇摆,最后还是拿起手机,拨通电话:“妈妈……乔西他好像病了。”
……
伊莱斯不知道从哪里搞的针剂,每天补打几毫升,就能让她一整天都躺在床上,像个废物一样。
伊莱斯举着注射器,将里面的空气排空。
除了第一次是家庭医生代劳,之后补打都是他亲自来。
“还没习惯吗,母亲。”伊莱斯捏着她的小臂,感受到稍显僵硬的肌肉,说道:“放松一些。”
“再拖下去,时间就来不及了。”
这个药每十二小时就会被代谢完毕,不管多忙,伊莱斯都会掐着时间守在她床前。
他很享受这种完全掌控的感觉,会适当地在两次药物注射期间,刻意隔开几分钟。
空档内,乌涅塔的身体逐渐恢复力气,在彻底能自己活动之前,伊莱斯就又让她变成瘫子,如此反复。
“母亲好像很渴望自由,每次这个时间点,眼睛就变得特别亮。”
“我喜欢你这样。”伊莱斯说:“这让我想起小时候,每次父亲母亲出门后,我就是这么等他们的。”
在贫民窟那个家时,母亲会用绳子将他和桌腿绑在一起,漫长的等待之后,她会推门而入,将食物扔在他的脚边。
有时候是一块面包,有时候是盒快要临期的牛奶。
说到这里,他看着边几上的面包,问道:“母亲还想再来一点吗。”
他放下注射器,撕一点强行喂到她嘴边:“吃一点吧,很松软,一点都不噎嗓子。“
在短暂的对视后,乌涅塔张嘴。
伊莱斯怔了一下,没想到事情达成的这么轻松。
他想到父亲每次回来后,都会抱着达里尔,亲昵问他今天是否过得开心。
尽管不受欢迎,但伊莱斯喜欢在旁边当一个安静的旁观者,虽然得不到关爱,但所见到的场景,符合他脑海中对家的一切想象。
乌涅塔有了点力气,抬手抚上他的脸颊,低声说:“上一次你受伤的时候,我曾说过,你是母亲期盼已久才得来的宝物。”
她一说,反而将暂时沉浸在回忆中的伊莱斯惊醒:“你又想给我洗脑吗。”
他将注射器对准乌涅塔:“很可惜,这次我不想听。”
“并不是。”她反驳道:“只是觉得这阵子做了很多让你不好受的事。”
针尖已经抵上她的皮肤,传来轻微的刺痛感。
另一只手拽着他俯身,双手缠在他颈后,低声说道:“母子之间不就是这样,你强我弱。”
针尖下陷,乌涅塔的额头抵着他的。
伊莱斯想退,却怎么也挣不脱,明明她力气不大,他却像被困在茧子里,如何挣扎都无法快速出逃。
浓郁的香草味道染到他身上。
“母亲……”
他扭过脸,茫然地叫了一句,全身都在颤抖着抗拒她的亲近。
伊莱斯从未和父母如此亲近过。
他眨眼的频率也在变快,像某种过敏前的征兆。
“成为一家人这么久,我们都没怎么亲近过,都是我的疏忽。”
伊莱斯愣了一下,双手撑在她身侧,问道:“你真的这么想吗。”
她倒在床上,将手插进他发间,像抚摸小狗一样,梳理着他的头发,轻声说道:“当然了。”
伊莱斯无法抗拒地靠近她,鼻尖挨着她的鼻尖。
其实他已经忘记亲生母亲的样子,从她如水般的双眸中,伊莱斯望见自己的脸。
离得太近,他的影子像乌云一样黑沉沉侵蚀她的眼底。
他感受到母亲的鼻息拂过面颊,像雾一样轻轻柔柔,带来一丝痒意。
伊莱斯瞬间惊醒,第一时间将注射器里的液体推出去。
乌涅塔表情惊愕。
“你知道吗,虽然我已经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但我永远记得她喜怒无常,暴怒着冲我吼叫的样子。”
乌涅塔连咬牙的力气都没有。
好好好。
人生难免会出现滑铁卢,谁都不能例外。
上次他躺在病床上半死不活,轻易就被自己动摇了的样子仍在眼前,没想到他并不是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就能驯服的。
他迅速收敛了情绪,甚至用湿巾将刚才触碰过她的皮肤擦拭干净。
他表现得像是在情游戏中遭到背叛,因为太过失望,想要快速脱身的样子。
于是乌涅塔清晰的明白了,温情路线是走不通的。
目光触及他的脸,看见他眼中重新出现的傲慢,乌涅塔知道,面对棘手的敌人时,一味的妥协是没有用的。
伊莱斯把废弃的注射器扔进垃圾桶,低头嗅到衣服上仍残留着薄荷味道,忍不住皱眉。
继母的软弱,让这些味道都变得难以忍受。
尤其是卡尔又顶着这身相同的气味进来之后,伊莱斯更加烦躁。
去味剂喷了,不起作用。
拉开另一个抽屉,摸了个空。
正准备起身,屏障里的传来呵斥声,卡尔被灰溜溜地赶了出来。
他脸色阴沉,等在门外的乔西惊讶之后,忍不住窃喜。
“我就说让你等我的包裹到了再去,被赶出来了吧。”他嘴角往上翘,怎么也压不住。
带来的香水全都见底,这种情况他早有预料。
“我订的加急件,两个小时就能到。”
卡尔皱着眉头,笑得勉强。
“你先去休息会儿,等拿到了我再叫你。”
卡尔冷淡道:“我还有别的事,先去忙了。"
刚才在里面,乌涅塔看着他像看着一堆毫无价值的垃圾。
乔西也抬脚准备离开,正巧给伊莱斯送信息素洗除剂的人到了。
“给我。”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推开门,把东西握在手里。
他身上的味道被分解完之前,乔西惊愕地望过去:“你身上怎么会有这种味道?哪来的?”
伊莱斯眼珠子微转,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
气泵被按压的呲声还在继续,乔西在他即将关门的瞬间,冲上去用手卡住缝隙。
在门的挤压下,胳臂变得肿胀,他感觉不到疼一样拼命往里挤,扭着对方的衣领吼道:“为什么你会有。”
伊莱斯握着把手,用力把门往前一搡,透过乔西那张暴怒的脸想起点东西。
“那天在会所闻过的,是你信息素的味道吧。”
乔西被门夹得一哼,脸色扭曲。
“好恶心。”伊莱斯把门打开一些。
被惯性往前甩,乔西一个踉跄,痛得几乎站不住。
伊莱斯面无表情地再次将门闭合,伴随骨头裂开的细微声响,乔西双眼凸起,问道:“你把她怎么了。”
有达里尔的事情在前,往不伦的方向联想变成了一件简单的事。
他几乎是在以毫米向前逼近,却始终冲不破这扇门。
“你也像他一样……是不是?”
乔西近乎绝望地问道。
离伊莱斯越近,越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信息素洗除剂刚刚没喷到的死角,无一例外是暧昧的地方。
颈侧、耳后、还有头发。
乔西头一次痛恨自己长了个鼻子,甚至连带厌恶起自己信息素的味道。
“你怎么还是学不会闭嘴?”伊莱斯抓着他的脑袋往门框上砸。
上一次轻轻揭过,不代表被人骂是绿毛龟也不在意。
他语气嫌恶:“你应该庆幸自己投了个好胎,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乔西死死地盯着他,把混着血沫的口水吐在他身上:“你们一家人让我觉得恶心。”
“颠倒伦常,不知廉耻。”
伊莱斯拽着他的后脑往墙上砸,直到他噤声为止。
把人丢开的时候,墙面上全是血糊糊的印子,面具一样。
伊莱斯扔垃圾一样把他扔出去,冷声吩咐:“叫医生来给他治,别让人死了。”
乔西进气还没出气多,执拗地用眼珠子盯着他。
躺在治疗舱里,意识逐渐恢复的时候,他想,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稍有好转,乔西挣扎着出了治疗舱。
距离跟伊莱斯起冲突的时候,已经十多个小时。
夜已经深了,他赤着脚回到卡尔的那间小屋子,墙边放着个快递箱。
“卡尔?”乔西变拆边叫道,无人回应。
满怀期待的那堆瓶瓶罐罐先放到一边,拿起箱底那只圆柱形针剂,简单扫了眼说明书,忍着不舒服往伊莱斯书房去。
也许是时间太晚,又或者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中,这个点门外居然没有安保。
门开着一条缝,地毯上踩出来的痕迹和门框齐平,伊莱斯应该是忘了拿东西,走到门口又折返了。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往里走。
办公区域没人。
乔西毫不犹豫地往屏障里面去。
看清里面的景象后,他飞快地把嘴巴捂住。
伊莱斯正坐在床边背对着自己,乌涅塔病恹恹地伏在他肩头,两人近乎是搂抱在一起。
看见自己进来,乌涅塔瞳孔一缩,抬起环住伊莱斯的那只手,无力地示意他快点走。
“别动。”
伊莱斯的声音像危险品一样,在乔西耳边炸开,下意识想躲,发现他仍背对着自己。
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超过乔西的想象。
说是为了方便监管才在一起的禁闭,分明是违背伦理的囚禁。
他看见伊莱斯拿着注射器,乌涅塔明明怕到缩成一团,却不躲。
她甚至主动将伊莱斯的脑袋按住,对方靠得更近了之后,她抖了一下,满是恐惧的双眼流下泪来,无声地让他快点离开。
“我说过这种招数对我没用。”伊莱斯放下还未使用的针剂,任由乌涅塔跌回床上,拧身说道:“你这么紧张就是为了他?”
他早就察觉到乔西的存在,发现是他后觉得索然无味:“现在,立刻滚出去,我暂时没空教训你。”
“你是人吗?”他的态度让乔西感到匪夷所思:“也对,能做出这种事跟禽兽也没什么区别。”
他不该对禽兽怀抱幻想。
乔西把随身携带的催化剂扎进血管。
这东西能让易感期提前,本来他是怀着些隐秘心思才让人寄过来的,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他腺体发烫,浑身冒着热气,omega信息素在空气中炸开,然后迅速蔓延到整间房。
信息素就是能让A和O瞬间丧失人性。
伊莱斯不受控制地冲上去把他按倒在地,乔西慌忙间拿起旁边的瓷瓶砸在他脑袋上,前者应声倒地。
也许是因为药物的原因,这次的易感期比以前的每一次都要来的凶猛,他好像被丢进蒸笼里,所有的毛孔都在冒气,身体的水分在迅速流逝。
好渴。
身体在变得干涸,需要alpha的安抚和滋养。
“帮我!”他拼命往乌涅塔那边跑,大声喊道:“标记我!”
明明几步的距离,感觉却如此漫长。
他头疼腿疼,身上哪哪都疼,最糟糕的是一张嘴就不受控制地/呻/吟。
乔西晃着浆糊一样的脑袋,上去抓她的手:“不对……我先带你离开。”
本来就是想用药剂强行提前易感期,然后引起骚乱把她救出来的。
“我不能跟你走……我们哪都去不了。”乌涅塔声音轻柔柔的:“我不能害了你。”
“会有办法的。”乔西劝她,却满脑子都是她的手真软啊,手指好细长啊。
“你真善良。”他晕乎乎的,开始不受控制地胡言乱语。
乔西往她身上贴,嘴巴没有章法地往她脸上蹭:“你不是觉得我的胸很好摸吗,你怎么不摸?”
他整个人热潮潮的。
“我不能。”乌涅塔捧着他的脸,眼泪还没干:“你冷静一点。”
“你是伊莱斯的未婚夫,他是我的家人。”
乔西冷静不了一点,一直抓着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放。
手底下软乎乎的甚至还有回弹,因为过于震惊,她下意识捏了好几下。
乔西急得直掉眼泪:“你明明对我不是没有感觉……”
“只要你标记我,我们就能在一起……”
他现在整个人乱七八糟的,看得见她嘴巴在动,却听不见她的声音。
乌涅塔给了他一巴掌,不仅没让情况好转,结果叫得更大声了。
她只能掐他的胸,死命一拧,两个人同时一哆嗦。
“你听我说,伊莱斯不会放过我们的。”她这辈子语速没这么快过。
她走到伊莱斯旁边,用脚尖抬起他的脸。
乔西悚然一惊,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那双墨蓝色的双眼里满是郁气。
和自己一样,他浑身大汗淋漓,明明躺在地上不能动弹,却好像随时都会暴起的样子。
想叫乌涅塔快走,却发现自己像泥捏的一样,浑身软得像马上就要化开,寸步难行。
他耳朵又开始嗡鸣,听不见声音。
乌涅塔蹲下,掐着伊莱斯的下巴,温柔的笑了:“躺着不能动弹的感觉怎么样?”
他满头满身都是汗,闭着眼晃了晃脑袋,想把不受控制的/兽/欲/甩出去。
伊莱斯不想标记自己厌恶的人,他瞪着她,眼中全是不甘。
“不怎么……样。”受伤加上信息素控制,他已经没有余力,却仍伸手抓住她的脚踝,回应她的挑衅。
“忍得很累吧。”她握住伊莱斯的手,说:“我躺在床上的时候也是这么累。”
他脸上肌肉不受控制的抽动,显然快到极限。
乌涅塔转身招手,乔西就像小狗一样凑到她身边,不停用鼻子拱她的手。
她将两人的手叠在一起,小声说:“还有更累的呢。”
看着伊莱斯身上的鸡皮疙瘩一层层往上爬,她就觉得有意思:“说实话我挺伤心的,你居然不喜欢我耐心温柔,本来还想当个好母亲的。”
她一巴掌抽在伊莱斯面上,说:“怎么会有人这么贱,喜欢被虐待呢。”
那头乔西已经快失去理智了,她随手挠了挠他的下巴,叫他乖一点。
仗着他一团浆糊,乌涅塔随口敷衍:“我正在帮你教训他呢,之前我听见他打了你,痛不痛?”
乔西呜咽两声,不知道听没听懂。
伊莱斯听懂了,他就是天生喜欢跟人争跟人抢的贱人,当颤声叫她:“母亲。”
“乖乖。”她一边叫他,一边把他的领带解下来,微笑问道:“你更喜欢另一种系法对吗。”
他瑟缩一下,仍在用表情逞狠。
把被乔西舔出来的水渍嫌恶地擦在他的西装外套上,乌涅塔绕着他脖子打了个结,把另一端系在桌腿上。
“乖乖说的话我都记得,小时候母亲就是这样绑着你的是吗。”
领带长度不够,他只能歪坐着或者半趴着。
仿佛时空错位,眼前人和记忆里那个模糊的影子重合,伊莱斯下意识叫道:“母亲。”
“你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现在像只只会重复嘎嘎叫的鸭子。”
他忍着头痛,再一次被迫直面永远也忘不掉的童年。
被拴着乖乖听话就会有食物。
在学会说话之前,他先领悟的就是这个指令。
在黑暗狭小的房间里,听从指令可以吃到面包。
在父亲的豪华庄园里,听从指令可以拥有家人和一切。
他早就是只被拔掉獠牙的恶犬,主人死了,就自以为自由了。
乌涅塔没有继续辱骂他,也没有再殴打他,而是重新转向乔西,仓惶无措地说:“你走吧,等他清醒了责任由我来承担。”
“不想跟他结婚也没关系,由我来帮你解决。”
乔西咬着舌头,好让自己能从混沌中清醒,听清她的话。
她好温柔。
好漂亮。
“可是我想和你在一起。”他眯着眼睛看向伊莱斯,喃喃道:“他要是消失了就好了。”
她刚才还在帮自己出头,现在却说不能和他在一起,显然是和伊莱斯的交涉破裂。
高/涨/的/欲/望/让他无法思考更多。
“不管是为了你,还是为了他,我永远也不能标记你。”
这句话让他沸腾的血稍稍冷却。
乔西把手边最大的那片碎瓷捡起来,捅向伊莱斯的心脏。
温热的血溅到脸上令他战栗到浑身发抖。
一下、两下。
扫除障碍的/快/感,让得不到满足的乔西感受到另一种/高/潮。
乌涅塔蹲在一旁,连姿势都不曾变过,她捧着伊莱斯的脸,软声说道:“妈妈能给我们乖乖生命,当然也能拿走。”
盯着他因为失血过多而冷到抽搐的身体,好像又回到了死丈夫的那天。
他当时就像伊莱斯一样,死死地抓着她,叫她的名字。
唯一不同的是,伊莱斯的脸正贴着她的手心,亲昵地颤声叫她:“——妈妈。”
生命流逝时的脆弱痛苦,和对她的留恋,没能得到乌涅塔一个多余的眼神。
她托着伊莱斯的脸,将满身血迹马上又要缠上来的乔西踢开,惊惶尖叫:“杀人了——”
“救命。”
乔西晕陶陶的,朝她露出个软乎乎的笑。
……
卡尔趁着夜色打开后门,把之前留存的香水样本直接用无人机送出去。
机器会把这小半瓶东西交给在不远处等着的人,拿去检测。
刚转身,沉静的宅邸变得异常喧嚣,所有的灯重新亮起,恍如白昼。
第48章
尤利娅还以为这辈子都无法踏进莫顿家的门, 结果此时却畅通无阻。
把自己的小破车停好,跟着佣人穿过中庭,走过一道又一道走廊。
明知不是时候, 还是忍不住为这里的精致奢华感叹,回过神来已经走了很远, 尤利娅问:“她呢?”
警局那天之后,她给乌涅塔的信息都石沉大海,没想过对方会主动联系自己,大半夜的语不成调。
周围开始变得嘈杂, 不需要佣人提示, 灯影交错, 尤利娅盯着前方心心念念许久的女alpha。
她裹着披肩坐在那里,金发垂在胸前, 光泽浮动, 像某种流光闪烁的昂贵金属。
所有人都围在她身边,众星拱月, 犹如被拱卫着的女王蜂。
有人正俯身在她耳边汇报什么,她侧着耳突然若有所感似的,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尤利娅。
目光撞在一起,周围好像陷入了真空状态, 尤利娅嘴唇微动,眼睛勉强弯出个笑弧度,想打声招呼却难以开口。
乌涅塔很快将眼睛移开。
忽略心里的失落, 她大步上前。
“幸亏救治及时,伊莱斯少爷已经没有生命危险, 过几天就能从医院转回来。”
乌涅塔表情敷衍,乔西没捅死他还真是可惜。
尤利娅在旁边打量四周的装饰, 实则竖着耳朵在听。
“信息素洗除工作将于十分钟后结束,到时您可以上楼休息。”
房子里有过滤系统,但是短时间内无法根除信息素的味道。
“达里尔少爷那边没什么状况,一直待在房间里。”
所处环境信息素混乱,容易引起omega的假性易感期,能做主的人□□到医院去了,只能由乌涅塔出面处理后续的事情。
虽然她看起来也一副状态不好的样子。
“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她捏了捏鼻梁:“都回去吧。”
等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她倒在靠背上,瞟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尤利娅,说:“你也回去吧。”
本来还在犹豫,畏畏缩缩不敢上前的尤利娅反而眉毛一竖,厚着脸皮挤到她旁边:“你这算什么意思。”
“大半夜把人叫来,干什么也不说,我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吗。”
尤利娅一边嘴硬一边偷偷看她。
天知道她接到电话的时候都快紧张死了,害怕自己慢一秒就要出大事。
刚说完,看着旁边闭目养神的乌涅塔,又后悔了。
几天不见,她消瘦了很多,脸上满是疲倦,看起来很累。
尤利娅看得心里不是滋味,一句抱歉脱口而出:“我不是故意要跟你吵架的,我就是太担心你了。”
没有回应,她自言自语:“你耳朵什么时候好的?”
跟乌涅塔说话她心里忐忑得厉害。
细想一下,对不起她的地方有些多。
尤利娅声音越来越小:“是在警局的时候好的,还是什么时候?”
其实她想问的是,之前因为较劲的那次车祸,落下的心理创伤是不是也好了。
不。
要是好了的话,她何必大半夜给自己打电话。
尤利娅闭了闭眼,想到,万一是恢复正常了,一刻也忍不了所以要兴师问罪呢。
脑子里乱糟糟的。
乌涅塔想的不比她少,但是两人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伊莱斯被捅之后,乔西像疯了一样扑到她身上求安抚,安保大部分是alpha,受信息素的影响,她只好自救。
本该补打的那支针剂被用在乔西身上。
后面处理事情的间隙,还抽空跟埃克特联系了。
生命科学教仍通过他向自己抛来橄榄枝。
对方是想从自己这里入手,继续拿到情报吗?她想不通的同时,决定先把事情放置,在伊莱斯生死不明的时候,将利益最大化。
继承程序没走完,如果他现在死了,根据帝国法条,政府有权回收一部分。
这个一部分可多可少。
于是她想起尤利娅,这个踩着她和她们的爱情上位的凤凰女。
没想到伊莱斯的命是真硬,都伤成那样了还能救回来。
“到底想干嘛,你倒是说话呀。”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尤利娅实在受不了这种沉默,低声说道:“我知道你听得见。”
乌涅塔瞥她一眼。
这种情况下,对方在这里显得有些多余了。
她没说话,失望地看着尤利娅,目光里稍稍露出些恨意和冷硬。
尤利娅昂着的头垂下来,瑟缩着握住她的手。
“你骂我吧。”她低声说。
乌涅塔:“为什么?”
尤利娅不确定她知不知道那次电话访问的事,想解释又说不出口。
明明千头万绪,却只能默默无语。
终于整理好思绪,乌涅塔的注意力却被震动的手机扯走。
[埃克特:你还记得上次跟你说过的,生命科学教的前身是泰坦公司吗。]
[人造人事业被摧毁后,转入地下,靠义体制造和基因检测攫取钱财,维持组织运转。]
[之前为你做手术的医生并没有出卖你,他们是通过生物信息检测锁定你的。]
[你有头绪吗。]
乌涅塔瞳孔一缩,脸色铁青。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尤利娅扭头,发现她的目光根本不在自己身上。
认识这么久,哪怕是爆炸那天,她也从未看见乌涅塔露出这种神情。
“是……贝瑞丝吗?”她鼓起勇气。
仍然得不到回应。
尤利娅自嘲一笑,对方的目光死死盯着手机。
她压低眉眼,忍着不甘,故作大方地说道:“要是你很忙的话,下次我再来看你。”
她起身,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低头提醒她:“贝瑞丝不是什么好人……”
说到一半自己先愣住了,这话说的好像她也是什么好东西一样。
尤利娅苦笑。
“明天我要去下七区出差,如果你还想见我……等我回来。”
乌涅塔像樽雕塑,一动不动。
埃克特的消息还在继续弹出:[我从尤利娅那里获得的消息有限,比起我,组织更想吸纳你进来。]
[你的信息会被保密,但是……我不太确定。]
埃克特似乎也觉得很矛盾。
[虽然我也觉得难以置信,但是那边是这么回复我的,说会保密,但是你同意的话,以后的手术和保养都不必担心了。]
乌涅塔迅速消化完他的话,从中提取出关键信息。
看来这次暴乱对这个组织真的很重要。
想起伊莱斯最近也在忙活这事……
思绪抽离,她的情绪转为平静的悲伤,克制住火气,她伸手抓住尤利娅的袖子。
后者察觉到腕间的牵扯感,猛地回头。
乌涅塔脸上除了悲伤,还有茫然:“再待一会儿吧。”
“坐一会儿。”她扯出个勉强的笑,脸上的疲态无法掩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给你打电话。”
“或许单纯是因为我那是太难受了。”
被她抓住的瞬间,尤利娅强撑着的那口气就泄了,拧身回来,蹲在她身旁。
从乌涅塔提起那通电话起,她就一直紧紧地回握着对方的手。
“明明还有那么多人,但是……我就是……”乌涅塔低着头,眼泪漂亮地掉了出来。
重复且无逻辑的话,透露出内心的挣扎。
尤利娅将姿态摆得更低,几乎是跪在地上,捧住她的脸,拂开垂落两侧的头发,露出一双微红的眼
“我并没有怪你,慢点说,不着急。”她急切地说道。
乌涅塔摇摇头,继续顶着一脸忧伤垂泪。
尤利娅手足无措,又心急如焚,只能拼命道歉:“你别哭啊。”
“回来后,我和伊莱斯一直在吵架,他总是逼我看清真相,把我们的事看成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语气平缓:“我当然知道这段感情的真相,我自己的心,世上还能有别人比我更懂吗。”
尤利娅只能更用力地帮她擦掉眼泪。
“其实我们俩根本没有感情,从头至尾都是一场事故,各取所需而已。”
她谈起过去,并且为这段过去下了定义。
尤利娅帮她擦泪的手僵住,然后垂了下来,这正是她心虚不敢联系对方的原因之一。
升官了当然春风得意,可时时盘踞在内心的歉疚也让人不安稳。
她埋着头,用头顶面对乌涅塔。
“耳朵恢复后,看见那场专访,我很为你开心。”乌涅塔盯着她的发旋,轻轻说道。
“你得到了你想要的。”她放低声音,呼吸也变得粗重:“可我常常会觉得不甘心,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尤利娅身体发抖,她当然知道,本质上她们是同一种人,因为利益驱使在一次贿赂中相识。
“为什么我是那颗被丢弃的垫脚石,我真的忍不住会这样想。”
尤利娅将头埋得更低,一边告诫自己不必为此感到羞愧,这是约定好的,一边又觉得自己该死。
感情是非常非常非常昂贵的东西,尤其像她们这样的人,需要支付极大的代价得到。
乌涅塔的不甘,让尤利娅再一次意识到她的危险性。
“是的,或许我该远离你。”尤利娅捂着脸,声音闷闷的。
可她又忍不住窃喜,窃喜半夜的这通电话,窃喜在两人见面之后,乌涅塔仍然愿意跟她剖白。
这意味着她仍然可以享受,享受这份由对方的情不自控带来的感情,哪怕她清楚的明白,这份快感是建立在乌涅塔的痛苦之上的。
尤利娅松了口气。
她今晚来得匆忙固然是是因为对乌涅塔的担心,也怀着隐秘的心情,想视情况而定做个了断。
一路上左右摇摆,脑子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就算她是因为心理障碍,但这种无条件的偏爱,还是让人有恃无恐。
她两肩一松,猛地抬头看乌涅塔:“我真庆幸我来了。”
她承认自己卑鄙,可她就是从下水道爬出来的老鼠,卑劣是灵魂中自带的。
心疼是真的,犹豫纠结也是真的。
她欢快地把脑子里打架的两个小人分开,朝乌涅塔露出个释然的笑:“要是难受的话就先别想了,走一步看一步。”
她觉得自己可真卑鄙啊,在确认一切暂时安全,稳稳降落之后,又把乌涅塔架在半空。
“你看起来真的很累,先休息好吗?”
她看了眼腕间的时间,离她去下七区的起飞时间还有七小时。
尤利娅顿了下,双手搭在她膝盖上,迟疑地问道:“我留在这里陪你,如果你希望的话。”
乌涅塔安静地看着她,眼睛颤了颤,眼泪顺着面颊滴下去,落在她手上。
“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卑鄙,明明自己也想留下,非要我开口挽留,这样会让你更爽一点吗。”
尤利娅一怔,狼狈地扭头。
无声的对峙中,她听见乌涅塔妥协的声音。
对方哽咽道:“好吧,我想你留下。”
随后她起身,尤利娅跟着她来到房间,一间比自己家还大的卧室。
桌面上珠宝钻石随意散落,乌涅塔看也不看,显然早就习以为常。
拿了个抱枕走到露台坐下,郁郁寡欢地看着远处浓黑色的夜幕。
尤利娅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这里连空气中都漂浮着金钱的味道。
虽然宣读遗嘱的时候就知道那份清单有多夸张,作为书记官,常跟有钱人打交道,但那都是在墓地里打的,没有实感。
那些由自己归档的遗嘱,在亲眼见到这些之后,终于显现出威力。
她走到乌涅塔旁边,欣赏着刚才进来时没来及看的景致,被这座夸张的建筑所震撼。
轻松的心情一下又变得沉重,扯出个轻佻笑容,说:“这简直就是城堡。”
她事业有成后,也曾去过诺拉家的庄园,跟这差不多。
倒不是因为没见过世面而感到震撼,而是震撼于乌涅塔跟她在一起,放弃的东西,原谅分量这么重。
择席自欺欺人的面纱,巨大的冲击感迟迟无法散去。
“说说吧,你最近的工作,也让我这块踏脚石听听,尤利娅大人最近是不是真的春风得意。”
尤利娅在她旁边坐下,故作轻松:“就那样呗,比以前更忙,没时间再偷偷溜出去买咖啡了。”
“出差的工作更多了,要跟警局和检察院那边打交道。”她嘟囔着:“连镇压暴民这种事都得管。”
既不好办,又没油水可捞。
“还有一些无聊的采访,赚钱也比以前轻松多了,下次你再去我家也不用再摸黑。”
楼道里的灯被她一口气全换了。
要不了多久,或许还会有更好的房子。
最后这句她没说,只含糊地邀请道:“有空再去那里做客,说不定会有惊喜呢。”
两人聊了一会儿,乌涅塔的心情也稍稍平复,不像之前那么激动。
两人好像又回到了在小旅馆的那晚。
乌涅塔睁着那双红红的眼睛,鼻音浓重地问道:“就只是做客而已吗?”
尤利娅讷讷。
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乌涅塔索然无味地起身:“很晚了,睡吧。”
“浴室在那边。”说完她指着另一边:“衣柜里的睡衣随便挑,想穿哪件自己拿。”
说完就不管不顾地往床上一躺。
尤利娅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打开衣柜,发现长的短的全是些裙子,好不容易扒拉出来一套裤装,裤子又短的可怜。
洗完澡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穿上,扭扭捏捏地走到床边,眼神四处漂移就是不敢往乌涅塔那边看。
深呼吸了很久,才颤巍巍往她那边看。
她闭着眼呼吸平稳,睡着了。
尤利娅又是庆幸又是失落,本以为会被她笑话,结果人家根本就没精力往这边看。
蹲下身,借着小夜灯微弱的光看着她,漂亮得像一幅色调温柔的油画。
将呼吸声放轻,犹豫着是否该掀被子上床。
这个床单滑溜溜的,看起来很有光泽,一看就很贵,她摸了两下结果勾丝了。
尤利娅头一次有些自卑,从心里开始发怯。
蹲在床边,她安慰自己,就是个床单而已,很快她也买得起了。
可是目之所及,昂贵的东西何止这一样,这里像个巨大的茧房,乌涅塔就像置身其中被供养着的女王蜂。
尤利娅叹气,颓然地抱着膝盖靠在床边。
深更半夜的突然穷的有点崩溃。
乌涅塔睡得也不安稳,似乎梦魇了,眉头锁在一起,呼吸急促,挥舞着双手像在躲避什么。
尤利娅迷迷糊糊的,扑上去抱住她。
犹豫着是否把人叫醒,却看见她手臂上的淤青,血管上面的地方一大团。
她目光一凝,看见上面的针眼,没控制好力道,把乌涅塔捏得直哼哼。
“对不起对不起。”下意识道歉,但是对方听不到。
一番折腾后,她睡了。
尤利娅彻底没了睡意,她喉咙干渴,胸口燃着的那团火越烧越旺。
她现在疯狂地想把人叫醒,问一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必须忍耐,不能把乌涅塔吵醒。
尤利娅死死地盯着她,怒气几乎化作实质,无法自控。
……
闹铃响起,尤利娅猛地惊醒,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床边睡着了,身上盖着薄毯。
床上的人不见踪影,她伸手往被子里摸,还有余温。
门开着,隐约能听到有人在说话。
“这么早来打扰你,真的很抱歉。”声音很熟悉,尤利娅往门边走。
康纳守了乔西一晚上,也愧疚了一整晚。
这段时间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压力,让他看起来十分憔悴:“对你和伊莱斯做出这种事,不奢望你能原谅他。”
说着说着,他看见门后面的尤利娅,怔了怔。
昨晚事情发生的突然,到处都是一团乱,来不及问乌涅塔,康纳只能用自己看到的拼拼凑凑,大致还原出事情的真相。
即使心里有无数个疑问,他也实在不好意思问乌涅塔了,对受害者来说,再次询问就是再次伤害。
他决定等乔西醒来后再问个究竟。
对于尤利娅出现在这里的事,他已经没有立场再置喙,也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再去干涉。
艰难地把头转开,康纳对乌涅塔说:“我父亲已经在赶来的路上,我会和他一起把乔西带回家。”
“另外,他想亲自向你致歉。”
康纳声音艰涩,抬头看她。
她看起来还是那么温柔,并不因最近遭受的那些而对他迁怒。
“这事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的。”他按下对她的那些好感,这些好感只会为她带来负担和灾难,自己并不比乔西好到哪里去。
从警局回来后名字她是因为受到牵连被关起来,甚至不敢去看一眼,还刻意回避不敢过问。
“除了抱歉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声音干哑,艰难地说:“伊莱斯把你关起来,还用那种手段……如果我没有不闻不问……”
“好了,过去的事还说它干什么。”乌涅塔打断他。
她没什么活力,好像每多说一句,就会丧失一些精气神。
“说完了的话你先回去吧,我还要休息。”
康纳点头,却没有离开,踌躇着说道:“我还要向你借一个人,乔西一直都很乖,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根本不相信他会做出这些事,会变成这样。”
他报出卡尔的名字,不好意思地说:“他们走得很近,我想把他一起带走,对我父母说明情况后再让他回来。“
乌涅塔点头。
康纳攥着拳头,轻声说:“晚点再见。”
人刚走,尤利娅就迫不及待地把她拽回房间,将人抵在门板上,急切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语气焦躁,太多想法在脑子里闪过。
乌涅塔抬手,用手臂遮住自己的脸,遮住眼睛,她的脸看起来更加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尤利娅却按着她,摆出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被她强势的逼迫搞烦了,乌涅塔一把将人推开,靠着门缓缓地坐到地上。
“上次在警局彻底把伊莱斯惹恼了,为了让我听话,他用了点药物把我关起来。”她不愿意多说,含糊地把事情带过。
“乔西对我有些好感,一时冲动做了些不好的事。”她偏过头,掩饰自己的狼狈和脆弱。
尤利娅抖着唇,感觉身体里有东西正逐渐崩塌:“怎么可能……他怎么敢。”
乌涅塔笑了,呓语般问她:“可不可能,为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这一切,不是你抖出来的吗。”
尤利娅呆站着,像失去灵魂的木偶。
是啊,谁能比她更明白呢,照片是她亲手拍的,然后又在所有人面前,为了逞一时意气,将它拿出来示人。
尤利娅无法回避地被自己射出的箭,直插面门。
第49章
闹钟再次响起, 将两人从沉默中惊醒。
“说这些没有意义,你该走了。”乌涅塔提醒她。
“别管那些烂事了,也别管人家是要找你道歉还是怎么样。”尤利娅低声说:“我带你走。”
她抬眸。
尤利娅深深吸气:“先跟我一起去下七区。”
至于以后怎么办, 她也没想好,以乌涅塔现在的精神状态, 不适合继续在这待。
“就当做出门散心。”
会同意吗?会同意的吧。
尤利娅忐忑地等待她的答复,手环不停震动,起飞提醒一直弹出。
好在这种煎熬没有持续太久,伊莱斯的助理匆匆赶来, 说是有事情需要她处理。
“有一笔援助款项, 需要您尽快处理。”他说:“之前和A管会那边谈妥了, 一直没联系上第三方接收人。”
“伊莱斯少爷现在昏迷不醒,大部分权限锁住。“助理表情有些尴尬:“需要您亲自去一趟下七区。”
一旁的尤利娅越听越不对劲, 拿出公务机, 翻了下消息记录,问道:“7430, 这个号码不会是你吧。”
那天在警局被那群贱人坑了一把,耽搁了好长时间,再联系的时候,对方反而没了音讯。
助理确认了一眼:“这确实是伊莱斯少爷的工作号码。”
尤利娅立刻顺着台阶下:“老天都让你跟我一起走, 赶紧收拾东西,时间来不及了。”
乌涅塔几乎被她连拖带拽地上了飞艇。
“别不开心了。”见她神色恹恹,尤利娅咧开唇角:“有个人你见了一定开心。”
飞艇一直在播报即将起飞的通知, 尤利娅起身示意再等几分钟。
她现在出行都是议院内部配备的小型飞艇,只为她一个人服务, 她语气轻快,意气风发。
知道埃克特满头大汗地跑上来, 才顺利起飞。
“我多申请了一个出行名额。”看见乌涅塔脸上带了笑,她才松了口气:“本想让他多熟悉几天,再带到底层四区出差的。”
“但是我觉得你可能会想他。”
飞艇里的气氛为之一轻,飞行平稳后,乘务员端着托盘为她们上茶和饮料。
乌涅塔觉得奇怪:“我以为除了隐藏在底层四区,无人管理的人造人,其他的早就被销毁殆尽了。”
接过热茶,尤利娅说:“这是很老旧的服务型人造人,之前剿灭浪潮掀起的时候,议院中止了他们的运行程序,一直放在仓库了。”
她指着人造人的眼睛,说:“这批机器特征明显,看眼睛就能分辨出不是人类。”
确切地说,他们没有眼睛,鼻子上方是两个指节宽的环形显示屏,一直延伸到耳朵后,屏幕上两点绿光闪烁,被当做拟态的双眼。
“谢谢。”乌涅塔盯着乘务员的眼睛,轻声说道。
对方“双眼”微闪,答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她看见对方耳垂下的那块披上,刻着一串数字:“RX-II-021。“
见她感兴趣,尤利娅继续说道:“本来这些东西应该被藏在仓库里,永远不见天日,但是近年劳工游行频频爆发,议院为了降低成本,重新启用了一批人造人。”
“再加上近些年生命科学教的影响力越来越大,触角渗透进议院里,对人造人的管制也不像从前那么严格。”
“当然还有现在的反对抓捕劣A的言论,以及抵制A管会,都是他们搞出来的。”
乌涅塔托腮望着她,说:“你这样讲,好像劣A和人造人正常生存的曙光就在前面。”
乌涅塔表情冷淡,像在谈论跟自己无关的社会事件。
“可你现在去下七区,却是为了镇压暴乱。”
尤利娅点头,想起这次的工作,就觉得棘手:“至少要抓几个/邪/教的人交差,说不定还要死一些人。”
她表情温和,轻描淡写的决定某些人的命运,间隙中还会停下来关心乌涅塔。
埃克特有些困惑:“你刚才说的那些,我以为议院和A管会是站在对立面,可为什么又要反过来帮他们。”
尤利娅最开始没打算带他来的原因就是,他是有案底的前生命科学教成员。
虽然通过她的操作抹掉了黑历史,出于谨慎,尤利娅还是把他排除在外。
看了眼坐在不远处的乌涅塔,她犹豫了一会儿,说:“议院有重启人造人的意向,但是A管会那边也有利可图,毕竟那些蛀虫近百年来攒下的家底让人眼红。”
她语气含糊,飞快地带过:“总之议院内部也在摇摆。”
乌涅塔笑了一下:“这样看来,你这次的工作确实很重要,带上我没问题吗。”
尤利娅是真的忙,跟她说这些的时候一直在处理事情。
把注意力集中在显示屏上,尤利娅说道:“毕竟你也是这次任务的一环。”
除了发放赔偿款,她还要制定抓捕计划。
“我会抽出时间陪你的,如果你不嫌无聊的话,可以一直跟我待在一起……工作。”
她还想再说,显示屏上一直弹出信息,下七区的暴动又升级了。
乌涅塔撑着下巴发呆,这么重要的事情,价值又该如何估量呢。
埃克特凑过去跟她咬耳朵:“你打算怎么办。”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趁这一次,全部解决吧。”
“不管你决定做什么,我都支持。”埃克特看着她,轻声说道:“之前的视频我忍不住提前发给妈妈了,她很喜欢。”
“真的不回去吗?你们俩的生日是同一天,比起由我转发的视频,我想她更希望看到你站在她面前。"
埃克特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显出几分忧郁,两头劝和这种事,他并不擅长。
何况母亲和妹妹之间,并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乌涅塔语气变得轻快起来:“她想我为什么不自己给我发消息呢。”
埃克特觉得头痛:“你什么原因,她就是什么原因。”
她不接茬,直接把话题扯开,附在他耳边低声说:“我要和生命科学教的人见一面,听听他们还能开出什么价码。”
……
下七区看起来有些老旧,没有上七区那么多耸在云头的高楼,室外环境也并非恒温。
一出飞艇就是扑面而来的热气。
一行人撑着伞,往停泊港里唯一一辆摆渡车那边走,可惜被人抢先一步。
移开挡住视线的伞,居然是个熟人。
贝瑞丝一身正装,眼神诧异,她和尤利娅一人拉着一边车门,互相较劲:“瞎了眼没看到谁先来的?”
目光从乌涅塔身上扫过,语气放缓:“她可以上车,你就免了。”
尤利娅掏了掏耳朵,扭头问道:“怎么突然有狗在叫?”
那天在警局,贝瑞丝叫嚣着要追求乌涅塔的事,她还没忘。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谁都不愿意退让。
乌涅塔:“……你们好烦啊,这么大一辆车,一起坐好了。”
贝瑞丝迅速跟上,抢在尤利娅前面坐到她旁边,说:“你怎么又跟这种讨厌鬼扯在一起了,一定是她纠缠你。”
“那天之后为什么一直不回消息?”
克劳德受到制裁之后,贝瑞丝回去受了好大一通责骂。
放在以前,不需要别人开口,她早就因为失败惴惴不安,但是这一次竟然很平静。
“我还给你打了很多电话。”
尤利娅心里大骂她不要脸,大庭广众之下说些有的没的,车座椅的皮都快被抠烂了,那两个人还在聊。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更是绝望地发现她们的目的地是同一个。
下七区官员住的酒店就那几家,以前住便宜酒店的时候从没遇见过,好死不死这次就撞到一起了。
无论怎么愤怒都没用,后面两人聊得火热,入住都办完了还没停下来。
抓着乌涅塔的手,她咬牙道:“你往哪去,我们俩才是一起的。”
她自掏腰包,在飞艇上的时候就把房间改成套房了。
乌涅塔像是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说道:“可是我和她约好了,一起吃午饭。”
贝瑞丝适时地揽住她的肩膀,冷冷地说:“总有人看不清现实。”
她们俩看起来要打起来了,乌涅塔不想劝架,无视尤利娅看过来时嫉妒恍惚的目光,顺势跟着走了。
直到离开她的视线范围,才扭头对贝瑞丝说:“可以放开了,谢谢你愿意帮忙。”
对方仍是一张冷脸走天下,刚在停泊港遇见的愉快消失不见,冷声说:“如果我说不呢。”
“你一定要让我伤心吗?”
贝瑞丝默然地打量她,发现和上次见面相比,她瘦了一些,眼下发青,一副没休息好的样子。
看来她过得不好。
“就算是为了跟她分开才找的借口,至少把肚子填饱吧。”贝瑞丝把人带到酒店餐厅,说:“这里有几道菜的味道不错。”
乌涅塔接过菜单:“你好像对这里很熟。”
“以前经常来这里出差。”她指着菜单点了几道特色菜。
这里服务客人的居然也是人造人,跟刚才飞艇上的是一个型号。
她的心不在焉却被误会,贝瑞丝说:“我以为那天在警局,她的表现已经足够糟糕,结果你还是放不下她,甚至还跑到下七区来。”
贝瑞丝桃红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她:“你在车上的暗示,我以为是你在考虑接受我的信号。“
“结果仅仅只是为了让我帮忙。”
乌涅塔谨记自己苍白恋爱脑为情所困的人设:“你很好,但是感情不是能人为控制的。“
她一边痛苦,顺便下点饵:“我这次过来是为了公事,正好撞上她。”
贝瑞丝嘲道:“然后就又忍不住黏上去了是吗。”
“我也不想的呀。”乌涅塔沉默了几秒,眼睛红红的看着她:“这不是碰到你之后,就第一时间向你求助了吗。”
捏着餐具的手微微颤抖:“你总是说她这也不好那也不行,可是你跟她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委屈地表演破防:“那天在警局大家都为了争一口气互相指责,没人在乎我怎么想的。”
贝瑞丝的态度软了下来,抿着唇好像在愧疚。
“我就是个被你们拿来互相攻讦对方的道具。”
越说越委屈,两只眼睛也落下泪来。
最近流眼泪的频次太多了,乌涅塔泪腺畅通,一秒开闸:“你很优秀,这毋庸置疑,明明是个omega,却比大部分的alpha都要优秀。”
“我本来就是个没有什么用的废物,获得你的喜欢我很荣幸也很惶恐。”
她仰着头倔强地看着贝瑞丝,说:“跟你一起我有点害怕,你不像个omega,我也不像个alpha。”
“如果尤利娅和我不适合的话,那你就适合吗,你们俩好像没什么区别。”
乌涅塔低着脑袋,泪珠还挂着脸上。
贝瑞丝已经不忍心再苛责什么了,她这人一向吃软不吃硬,想找个这个样的alpha实在不容易。
她叹气,放低声音,说:“慢慢来吧,都是那个人渣的错。”
乌涅塔顺着她的动作,用她手里的帕子把眼泪擦干,腼腆一笑:“你刚刚一直在看时间,如果忙的话就先回去吧。”
“你没吃多少,我不急。”把随身携带的电脑打开,贝瑞丝盯着屏幕说道:“我就在这办公。”
“你现在这个状态回去太危险了。”
乌涅塔:“没关系吗,看你们都这么忙,我也想找点事做了。”
“或许忙一点就能忘记感情上的失败。”
贝瑞丝淡声说:“这次的工作对象比较特殊,要做点前期准备。“
把屏幕转向乌涅塔,两人从对向变成坐在一侧,她扬眉道:“实在想找点事做的话,帮我看看文件有没有问题。“
大概扫了一下,发现贝瑞丝这次要捞的是A管会那帮渣滓。
因为当街枪杀了示威的平民和浑水摸鱼的劣A,引起民愤后要进行公开审判。
“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要帮这种人渣脱罪。”贝瑞丝说道:“就像之前你执意要让克劳德受到惩罚那样。”
乌涅塔柔弱一笑:“那时候是为了帮助便宜,可你现在也是我的朋友。”
“随意对朋友的工作发表意见很不礼貌。”
她踌躇着说道:“之前就想说了,我不是你想象中那种善良的人。”
贝瑞丝盯着她,突然来了一句:“既然朋友之间什么都可以理解原谅,那你应该也能原谅我对你做出这种事吧。”
乌涅塔:“啊?”
她表情茫然。
贝瑞丝凑上来亲了亲她的嘴角:“抱歉,我只是突然觉得你很可爱。”
乌涅塔:“……嗯。”
对方好像在期待自己做出反应,乌涅塔想了一下,刚要故作娇羞,旁边上菜的人造人就把菜上到她身上了。
乌涅塔看着身上的油污,在人造人一连串的道歉中,尴尬的安抚正要发脾气的贝瑞丝:“没关系的,我出去清理一下就好,她可能被我们突然这样吓到了。”
贝瑞丝不悦:“人造人能有什么情绪。”
……
人造人确实没有情绪。
乌涅塔跟着她走到盥洗室,看着对方蹲下身帮自己清理衣服,问:“在这种地方谈话真的没关系吗。”
“这里的权限已经被锁定,其他人进不来。”
从她在飞艇上决定见面,到现在生命科学教的人造人出现在面前,中间就过了五六个小时。
乌涅塔感叹了下对方的速度,那边的人造人单刀直入:“RX-II-021型人造人,RX是系列名称,II代表这是本型号的第二代,后缀的数字代表使用寿命。”
乌涅塔:“你想说什么?”
“可以更改使用寿命的指令早就被帝国强制销毁,人造人也不像人类一样拥有大脑,可以在死后将大脑封存以此得到永生。“
无机质的声音继续说道:“泰坦公司曾经有一项技术,通过接入人造人的脑机读取全部记忆,提取并存储,再通过虚拟影像投影。”
乌涅塔跟她对视一眼,轻声说道:“记忆永存。”
沉默许久后,她问:“你们调查我们?”
蹲在身前的人造人仰视她,电子音平板且毫无起伏:“对加入的人进行背景调查不是理所应当吗,更何况,埃克特加入后最关心的就是义体改造和人造人的话题,只需要简单推导,就能得出结论。”
只做解释,并不发表看法,按照设定好的程序,她继续向说道:“等价交换。”
“加入我们,并且提供本次行动的所有情报,包括律师准备在公开审判上使用的辩词。”
乌涅塔冷笑:“你们既然这么容易就能推导出一切,何必来找我合作。”
理解不了嘲讽,对方一板一眼的答道:“使用间谍窃取情报,目前来说是最便捷高效的手段。”
衣服终于清理干净,乌涅塔神色如常地回到座位,像离开前一样凑过去看她工作。
正巧贝瑞丝想扭头跟她说话,两个人的脑袋碰到一起,双双痛得捂住脑袋,又都忍不住发笑。
alpha眼中的忧郁尽数散去,双方默契地伸手放到对方的额角,异口同声地问:“痛不痛?”
“还好吗?”
之前的沉闷一扫而空。
这时包间的门被推开,急迫的脚步声伴随服务人员的连声制止。
乌涅塔二人维持着连体婴一样的姿势望过去,尤利娅眯着眼睛缓缓扫过她们,大步上前挤到中间,把人分开。
她脸色阴沉,皮笑肉不笑的:“吃个饭这么热闹啊,刚才不是挺开心的吗,怎么不继续笑了。”
第50章
“正好我也没吃。”旁若无人地拿起叉子, 尤利娅咽下嘴里的食物,表情夸张地说:“味道挺不错的,都愣着干嘛, 吃啊?”
乌涅塔看她一眼都嫌烦似的,席间只有她一个人的咀嚼声。
尤利娅好像感觉不到自己不受欢迎, 硬是把餐盘里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
“谢谢款待啊。”她抓着乌涅塔的手起身,说:“找个时间,下次我们俩请你啊。”
乌涅塔的手被拽得死紧,中途好几次想甩开, 却发现根本挣不脱。
“你就这么讨厌我。”尤利娅一脸委屈:“从碰到她开始, 你翻脸比翻书还快。”
“她出于好意请我吃饭, 你不该那样,很失礼。”
拉拉扯扯地上了电梯, 四周没人, 尤利娅更是嬉皮笑脸:“要是觉得我给你丢脸,不开心了, 你就打我两巴掌消消气。”
她把脸凑上去。
玻璃电梯外是下七区陡然变得阴沉的天气,天空中飘着浅灰色粒子,尤利娅眼中也像笼着一层灰雾。
“怕手打痛了我替你打啊。”
她笑嘻嘻一巴掌抽自己脸上。
“你发什么疯,我跟朋友吃个饭而已, 别像条疯狗一样。”
“她都舞到我面前来撬墙角了,我还得尊重她?”尤利娅委屈:“昨天晚上咱们还睡在一起,你抓着我的手……”
楼层到达, 乌涅塔嗤笑一声往外走:“但是我今天对你感到厌烦,这两者并不冲突吧。”
“开玩笑的吧。”尤利娅满脸紧张:“你病不是没好吗, 我不信,你就是为了甩了我去跟她好, 才故意骗我的。”
“就算没有她,我们俩也没可能的。”乌涅塔跟着她走进房间,声音轻缓地说:“我的身份你很清楚。”
尤利娅:“我不管!”
“还有你踩着我上位的事,你猜我好了之后,会不会报复你?”
尤利娅:“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到时候你就是拿刀把我杀了都行,现在别伤我心行吗。”
她故作委屈,把乌涅塔往房间引,献宝似的让她往床上看:“我怕你睡不惯,特地跑出去买的,累得像狗一样直喘气,结果你在外面跟别人笑得那么开心。”
酒店的床品被换掉,现在上面铺的,和昨晚在乌涅塔那里看到的别无二致。
尤利娅挠头:“就这么几块破布花我大半个月工资,说是什么天然成分,反正我也不懂。”
想起来都觉得心疼。
想想急速减少的账户余额,就想叹气,装作不在意往她那边凑,结果发现两人又用手机聊上了。
“不是……我这么大个人站你面前,到底是有什么话题这么迫切。”
尤利娅咬牙切齿,酸溜溜的。
“聊工作呢,你好吵啊,安静一点行吗。”把人推到一边。
尤利娅瞄了眼她的屏幕,下一秒又攥着她的手,鼻涕虫一样缠了上来,哼哼唧唧:“她的工作又不是你的工作,她就是借机勾引你。”
“放尊重点。”
尤利娅:“胳臂肘往外拐,你帮她还不如来帮我。”
尤利娅确实很忙,把人薅到书桌旁,很快没了争风吃醋的心思。
接了几个电话之后,更是直接破口大骂:“聚集的平民太多了就增派人手驱赶,这也要我教?”
“把舆论都往过几天的公开审判上引。”
她不在乎伤亡,更不在乎死掉的那些人是否跟她有着相同的出身。
尤利娅只关心这件事解决之后,能积攒多少政治资本,能让她继续往上爬多高。
中间还不忘给贝瑞丝使绊子。
随着越来越堵的电话,尤利娅的耐心也逐渐告罄,她不自觉地从椅子上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什么?”她突然拔高音量:“让我带人去保护她?我是来出差的不是来给别人当保镖的。”
“民众怨气大要求严惩凶手一直聚集在法庭外,可能会冲击法庭对她造成生命威胁关我什么事。”
她巴不得对方现在赶紧死,嘲讽道:“又不是我让她去捞A管会那几个渣滓的。”
尤利娅激愤又无可奈何地挂掉电话,扭头看见乌涅塔正盯着自己,急忙找补道:“我的意思是警察和安保又不是吃素的,干嘛非得我去给人站岗。”
越说越烦躁,她把制服扣子解开两颗,觉得真是草了。
看着乌涅塔逐渐潮湿的眼,她胸口像堵了团棉花:“我不是那个意思,对着情敌发发脾气也很正常吧。”
她把一头长发揉成鸟窝,觉得憋屈,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
纠结半天,推开门蹲外面冷静去了。
好不容易平复心情,一抬头,撞上正要出门的乌涅塔。
尤利娅:“?”
“她有危险,作为朋友,我去通知她一声,让她小心一点。”
尤利娅呼吸一窒,抱住她的小腿,仰头:“你明知道我讨厌她。”
“她是你的朋友,我就不是了吗。”她话说得含糊,女朋友三个字无论如何都吐不出来。
乌涅塔将人踢开。
尤利娅感觉自己像颗挡路的石子。
“你知道人为什么要多交朋友吗,就是因为相处久了,会放大对方的缺点。”乌涅塔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地说:“你现在这样让我觉得厌烦。”
“你什么时候能意识到,喜欢交朋友不是我的问题,而是你的缺点。”
“因为你太无聊了,无法让人保持新鲜感,我才会想着出去透透气。”
尤利娅呆呆地望着她,好像从未认识过她一样,勉强笑着:“你不喜欢我可以改,干嘛说这种话。”
乌涅塔俯身摸摸她的脑袋,蓬乱的长发粗硬扎手,随便揉两把就没了兴致。
顿了下,她说:“从我们认识的第一天开始,就是你一直在索取,稍微也让我喘口气吧,别像块牛皮糖一样。“
尤利娅双唇微张,看起来十分呆滞:“可那时不是利益交换吗。”
“结束了。”乌涅塔说:“你不会觉得现在我们在谈感情吧?我们俩有感情吗。”
“我感觉自己正在好转,很快我们就可以分开了,这也是你期盼的吧。”
明明是个好消息,尤利娅却觉得她冷酷得像在下病危通知。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再挽留显得像只没有自尊的哈巴狗,尤利娅看着她走远,第一次生出如果她是omega就好了的感觉。
如果对方是omega就好了,直接标记比起她无法参透的复杂感情,简单多了。
尤利娅被搞得心乱如麻。
晚上更是直到半夜才回来。
尤利娅蜷在沙发上,睁着眼,忍着上去抓着她问一顿的冲动,竖着耳朵躺着装睡。
直到确定乌涅塔休息了,才坐起来在黑暗中薅自己头发。
像个被妻子背叛的窝囊丈夫。
两人的冷战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下午,乌涅塔要代替伊莱斯把那笔钱转出。
权限转以后,按照流程去A管会转了一圈,摸清了下七区分部大致的分布情况。
然后三方一起,把钱转入尤利娅的公务账户。
尤利娅缠着她:“作为监督,你得跟我一起把这些安抚款给出去。”
打定主意要把人绑在身边,她把A管会派过来一起行动的人踢走。
尤利娅形象好,安抚民众的时候带着官方媒体,不管她私底下如何下令直接暴力镇压平民,至少表面上她亲和力满满,是个和民众站在一起的好官员。
乌涅塔一直跟她一起,难免会入镜。
有时是手,有时候是一晃而过的背影。
“都这个点了,今天不跑了。”坐回车上,尤利娅让司机直接开回酒店。
车子从穿过低矮老旧的房屋和路上举着牌子示威的人群。
白底的牌子上用红色喷漆写着“处决杀人犯,解散A管会,劣A也有人权,确保平等权益”之类的话。
乌涅塔目光从上面扫过:“我还以为劣A是人人喊打的老鼠,几个星期前还在东躲西藏,遭受清洗,现在居然能站在大街上争取权益了。”
车子驶向高楼林立的中心城区,周围被奢侈品大楼包围,天空中小型飞艇牵引着巨大的广告牌浮沉。
等红绿灯的间隙,乌涅塔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天上的巨幅广告上。
一条蝴蝶型的钻石手链,看起来可爱灵动。
尤利娅也探出脑袋去看,边向她解释:“生命科学教发展得太快了,在里面搅混水,再加上A管会本来就气数将尽。”
“这些人还意识不到,每年拿着巨额财政审批去挥霍、买武器。”
议院之所以摇摆,也有瞄准了A管会武器储备的意思。
贝瑞丝是检察院的人,愿意下来捞人,必定也是谈好了条件的。
她主动跟自己说话,尤利娅心情振奋:“今天只跑了两家,明天要去给贝瑞丝的庭审站岗,剩下的几家我们后天再去。”
尤利娅小心翼翼地问:“明天你要来吗。”
见对方点头,她心情振奋:“明天会顺便把浑水摸鱼的人都抓了,现场可能会很乱……”
乌涅塔:“贝瑞丝邀请我去现场看,毕竟我有帮忙整理资料。”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一时间闭嘴。
尤利娅不说话了,让司机靠边停车。
降下车窗,乌涅塔轻声问道:“你打算走回去?”
她抿唇不说话,别别扭扭的,闷着头往反方向走。
……
用药强行催动易感期无人标记,再加上那支针剂,乔西昏睡了两天才醒。
“乌涅塔!”
挣扎着醒过来的时候,还在叫她的名字。
看见熟悉的房间和布置,乔西一愣。
有人在后面将枕头垫高,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半躺着。
看见对方的脸,乔西更疑惑了:“卡尔……你怎么在这里,这不是我家吗,我为什么回来了。”
耳边是海水拍打礁石的声音,是他从小听到大的。
卡尔没说话,侧身让佣人去通知康纳一声。
“乌涅塔还有伊莱斯……他们,我……”他抱着脑袋,思绪混乱,只记得自己把伊莱斯捅伤了,血溅得到处都是,对方生死不明的倒在血泊中。
“他死了吗?”
盯着双手,上面好像还残留着血腥气,乔西一阵反胃。
他脑袋痛,腺体也痛得厉害。
“他还在昏迷中,已经没有生命危险,至于乌涅塔小姐,我也没有她的消息。”卡尔俯身,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出事的第二天,你就被带回来了。”
“都那样了,他怎么还没死。”乔西喃喃低语,情绪开始崩溃:“那她呢,我要见她,让我见她。”
挣扎着跑下床,跌跌撞撞拉开门就撞上正往里来的康纳,身后跟着表情严肃的父母。
“闯了这么大的祸,你还想去哪?”康纳皱着眉头,佣人们上前,将他按在床上。
乔西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父母,恳切地说道:“让我出去,见到她之后我就回来。”
他心里有太多疑惑了,除了担心她之外,还想问问她,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标记自己,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乔西在心里为她找借口,一定是因为她太虚弱了。
“见她?”康纳说:“你以后都不会再见到她。”
乔西一愣。
没等他回答,康纳继续说:“你以为他就回来了,你杀人未遂这件事就能轻轻揭过吗。”
“我是为了救她!她被关起来你也有责任。”
康纳不想跟他再纠缠这些事:“但也没人叫你去引诱伊莱斯,也没人叫你去杀人。”
“彻底反省之前,你哪都不用去,事情解决后你也没机会再去上七区。”
乔西满脸不可置信:“所以你们来是为了直接给我定罪的。”
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坐在康纳身旁的父母,在长久的沉默中,他的希望逐渐落空。
恍惚间听见父亲对他表达失望的话语,和母亲的叹气声,让他以后就在家里好好生活。
“凭什么?”乔西反问,扭身看向康纳:“引诱伊莱斯这种莫须有的罪名你也编得出来,我喜欢的到底是谁,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不清楚吗。”
康纳:“那都是你的一厢情愿,她不喜欢你,连好感都没有。”
“她向我求助。”他头疼得厉害,扶着墙壁勉强不至于倒下,余光扫到一旁的卡尔,像看到救命稻草。
“卡尔可以证明我说的都是真的。”
“别用看疯子的目光看我,至少他可以证明这一切不是我的臆想,或许一开始她不喜欢我,至少最后我们两情相悦。”
“那些用完的香水就是证据,我不是还找你要了定制的联系方式吗。”
乔西试图找到些证据来支撑自己的说法,最后绝望地发现,除非参与进事件的卡尔帮忙说明,不然没人能证明他不是一个疯子。
康纳听完了,再看他的时候,眼中带了怜悯。
“如果你是指,你故意让卡尔带着那些东西进去,想借此引发伊莱斯的易感期,再趁机进去看她的话。“
“什么?”乔西问。
康纳顿了一下,头痛地说道:“这种手段不仅幼稚,还很没用。”
乔西有些不好的预感。
“你强行使用药剂将易感期提前,引起骚动的同时,想借机让乌涅塔标记你。"
"被和你起了冲突的伊莱斯制止,为了报复,失去理智的你对受到影响的他采取了暴力手段。“
“卡尔是第一批感到现场的,你醒来之前,我们已经从他那详细地了解过情况了。”
乔西眼神凶狠地看向卡尔:“你们在说什么啊。”
康纳:“之所以等到现在,就是想看你究竟有没有想要悔改的想法。”
他没说话,表情恍惚地盯着卡尔:“我把你当成朋友,你就这么回报我?”
“在你们的眼里,我就是个失去理智不择手段疯狂倒贴还被嫌弃的贱货。”
他头痛到快要无法呼吸。
“抱歉,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应该实话实说,你是我的朋友,但……他们是我的主人,希望你能理解我的难处。”
卡尔靠近,想要将摇摇欲坠的他扶住。
“滚啊!”随手将桌上的东西甩出去,砸在他身上和墙上,乔西崩溃地大喊:“别假惺惺了。”
脸颊被划伤,卡尔也没有松手。
在所有人惊惶着想要上前制止的时候,只有始终面对着他的乔西,看见他眼中闪烁的恶意。
清秀苍白的脸上瞬间沾满泪水,作为“朋友”,卡尔比他的家人显得还要悲恸。
没有一句指责与咒骂,他充满关切地看着乔西,说:“你只是病了。”
乔西的手被他握着,浑身冰凉。
“等你好一些,我会想办法再来看你的。”紧接着,慢慢地凑近乔西,用只有两人能听得到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语:“原来那都是你信息素的味道。”
卡尔仍记得那天的骚乱结束后,回到房间看到那箱包裹里的清单时是什么感觉。
除了被随手丢弃在一旁的催化药剂,还有躺在箱底的信息素类产品定制说明。
他感觉有惊雷落下,突然就将世界撕开一个口子。
羞辱。
愤恨。
恶心。
除了这些,甚至有种果然如此终于松了口气的感觉,那天所有的情绪都忍着滞后不发,就是为了等乔西醒来的这一刻,一次性将屈辱还给他。
主人给的羞辱是教导。
“妄想插入这个家的你,用尽下贱的手段,也不过如此。”他说。
乔西终于意识到面前的人是条毒蛇,温柔亲和是伪装。
他惊叫着将人推开,双手环着自己的身体,开始颤抖。
康纳把对方扶起来,歉疚地表示:“这两天照顾他辛苦了,你先去休息吧。”
乔西脸上一片湿滑,他哭着把手边能碰到的所有东西砸烂,身体抖得越厉害,呼吸过速手脚发麻。
已经懒得去看父母失望的脸色,不关心他们是怎样摇着头叹气走出房间的。
乔西知道,再怎么辩解都是徒劳。
擦掉脸上的泪水,喘着粗气从地上爬起来,用积攒的最后一点力量将卡尔撞倒,双手掐住他的脖子。
无视康纳的拉扯,他眼睛红红地机械重复着:“为什么……为什么。”
“镇定剂!”康纳大吼。
“你和她是不可能的,我只是帮你早点认清现实,你打的什么主意跟我当朋友,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我照顾她那么久,你一来就想取代我,不就是觉得比起别人,我更好欺负吗。“
趁康纳去拿针剂的空档,卡尔低语。
乔西彻底怔住,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你在说什么啊……你也……?”
他感觉脑子里有把火在烧,却被猝不及防地扑灭。
现实是康纳将镇定剂迅速推进他体内,乔西瞪大眼睛,不甘地倒下。
“终于安静了。”他长舒一口气,说:“我会尽早安排你返回上七区。”
“其实他刚才情绪已经稳定些了。”卡尔睁着眼说瞎话,觉得可惜。
他还有不少话没说完,没想到对方这么经不住刺激。
乔西虽然安静下来,眼睛却没完全闭合,手指勾着他的衣服,呓语似的说道:“我不会放过你的。”
声音轻不可闻。
卡尔从他口型中读出这句话,有些恼火,脚步一顿,说:“离开前我还有些话想跟他说,至少等人醒了,确定情况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