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花枝缠
    裴璋转过廊角之前,早已听见了迎面而来的足步声,却不想紧接着就被花枝砸了满身。

    跟随其后的重风甚至下意识以为有暗器伤人,手中长刀“嗡”的一声出鞘。

    双手平稳接住险些摔下的女子后,裴璋面沉如水,心下颇觉荒谬,却终究没有说出怪责的话。

    阮窈秀眉紧皱,脸上痛色不似作伪,对上他的目光后,张了张嘴,显见得十分愕然,继而眸中又浮上一抹羞恼,回过头怒目而视,“你推我做甚?”

    身后的侍女见状,“扑通”跪了下来,急急解释道:“裴公子,奴冤枉——奴怎敢推娘子!”

    阮窈一张脸气得涨红,胸口起伏了两下,一双晶莹的瞳仁中满是怒气。

    侍女匍匐在地,颤颤巍巍地不住请罪。裴璋不禁觉得吵闹,便先让她退了下去,继而敛眉拈下一枝挂在衣袖上的花。

    他素来畏寒,初夏时分仍穿了件大氅,身量又比阮窈高出许多,否则肤上定要被这多刺的花枝划伤。

    只是花上沾有露水,他着的又是白衣,这身衣袍是不可再穿了。

    竹篮里的刺玫散了一地,娇红的花瓣也碎落开,在日光下糜丽的惹眼。

    阮窈仰起脸,抬手想要接过裴璋手里的花枝,他却恰好低头。

    两人目光相接,裴璋可以闻见她发上幽微的甜香,像是沾着露水的花瓣,勾勾绕绕。

    他不动声色退了一步,却并未把手中花枝交给阮窈,而是抬手轻置于篮里。

    她手接了个空,不禁怔了怔,似是以为他在生气,委屈地解释道:“并非是我有意,的确是被人推了一下,现在伤口还痛着。”说完后,她话里又微微含上了两分撒娇的意味,“公子莫要生我气……”

    “玫瑰多刺,为何摘折了这么多?”裴璋听完,只淡淡问道。

    阮窈闻言,颇为可惜望向这一地落红,“文人多嫌它花色艳丽,不甚雅观,可我瞧着很好……这时节摘来做花饼,再味美不过。”

    “公子也不喜此花吗?”阮窈瞧着裴璋神情,停住了话,略微失落地低下头。

    “并非是不喜。”裴璋简单答道,却并没有再多说的意思,转身想要去更衣。

    裴府多植四君子,便连桃杏都少有,更何况是刺玫这种香气过于浓郁的靡靡之花。

    初夏时节,游廊下有藤萝花缘木而上,缠挂在廊边,花影袅娜。

    阮窈小跑着跟在他身旁,衣角拂得烟紫花瓣簌簌而坠。

    裴璋看向她,温言问道:“可是还有事?”

    “那公子吃过玫瑰花饼吗?”她仰着脸问。

    两人一月多未再碰面,裴璋本以为阮窈会泪眼盈盈地埋怨诉苦,也好借着剑伤博他怜悯,就像她那日不肯离开燕照园一般。

    如今连他也不由感到几分好奇,只因眼前人看着娇怯,实则却并非如此。

    裴璋让重云查过阮窈的身世,虽还未全然查清,但也获悉了数件令人出乎意料之事。

    “并未吃过。”裴璋想了想,回答道。

    “那待我重新摘了,做好后再来送给公子。公子到时尝一尝,好不好?”阮窈眉眼弯弯,眸中波光潋滟,发上簪的蝴蝶小钗随之轻轻颤动。

    “玫瑰可做花酱、花露,我幼时最爱玫瑰花露,只是此物珍稀不易得,还因此被阿娘教训过……”

    阮窈小声又说了些自己的事。

    裴璋漫不经心地听着,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她被露水沾湿的裙裾,微微一顿,几乎瞬时间便想起灵山寺藏经阁里的绵绵春雨,及那本令人不悦的书。

    他抿了抿唇,继而沉默地移开眼。

    两人分开后,重风追上阮窈,喊住了她,递予她一件簇新的羽白斗篷。

    “还请重大哥为我谢过裴公子。”阮窈接过新衣,摸了摸自己被露水沾湿的裙裾,胸中郁气略微散去一分。

    他倒是还算细心。

    再一抬眼,她这才见到重风手里还另抓着件女子的裙衫,犹豫了会儿,又问道:“这件不是给我的吗?”

    重风闻言脸色都沉了几分,摇头道:“娘子请回吧,我还有事要办。”

    阮窈若无其事应了,装模作样离开,不多时,又提起裙子悄悄跑回去。

    出游廊后,不出十步便是绘月轩。

    到的时候,绘月轩外围了好几名侍女,头凑得极近,正窃窃私语说着什么。

    她心中愈发疑惑,将自己身影隐于树后,一眨不眨望着绘月轩的廊门处。

    不多时,重风大步从屋内走出,手上原本的裙衫已然不见踪影,回身又对门内说了句,“瑟如姑娘,请吧!”

    他嘴上虽说着请,语气却十分冷肃,大有她若不走,便要动手将人扔出来的意思。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名裹着月白斗篷的女子低头匆匆而出。围在外头的一群侍女见了,有人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嗤笑,喁喁声越发的大。

    重风喝止了句,一群人连忙又散开。

    *

    瑟如被一名侍女在池畔边拦下,听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冷言冷语又开始往耳里钻。

    “若不是为你,家主怎会得罪孙修那小人,以至众叛亲离,这才惨死!你不愿自投保全名节也罢了,竟转身又去勾引家主的仇人,当真是个全无心肝的东西——”侍女满目鄙夷不屑,一双眼愤恨瞪她。

    瑟如只觉得她可笑,凉凉打断道:“姑娘的意思,恕我听不明白,告辞了。”

    “你!”侍女被激怒,气得上前一把就要拽住她。

    “瑟如姑娘——”

    两人正对峙着,蓦地听见这声细软的轻呼,一时间都愣在原地。

    瑟如循声望去,见一名女郎站在不远处,肤白如瓷,发似云堆,妙目里正盈盈含笑,好似浑然不见她们二人正在揪扯。

    “你先下去吧,我同瑟如姑娘有些话要讲。”阮窈若无其事,轻声对这侍女说。

    侍女面上犹带着不屑,又冷眼看了看瑟如,转身退下。

    “季娘子有何事?”瑟如神色略微有些不安,但仍是抬头望向她,问道。

    阮窈走上前去,抬手轻扶她发间松散的发簪,嗓音轻柔,语调却冒着凉气,“姑娘为何要害我?”

    “娘子何出此言?还请莫要冤枉人……”瑟如长睫微颤,一双眼中浮上柔弱无辜。

    阮窈与她四目而对盯着彼此,仿佛在照镜子似的,先前那股古怪便又涌到心上来。

    她近日时常去游廊和花圃,许多人都知晓。若非莫名被那侍女推了一下,裴璋好端端的缘何会去绘月轩,继而撞上正在屋中更衣的瑟如。

    阮窈一想到自己日日大清早往游廊跑,眼巴巴想寻着机会引诱裴璋,好不容易就遇上了这一回,反倒被眼前这女子当作攀云梯用来算计裴璋,心里便止不住的恼火。

    她眨了眨眼,幸灾乐祸笑了好几声,“姑娘先莫伤心,裴郎是君子,即便你跑去绘月轩再更三百次衣,定然还是要被他叫人扔出来的。”

    瑟如微咬了下唇瓣,娇柔的嘴角却勾起抹笑,“那娘子是否知晓,裴公子最是不喜花,何况是玫瑰这种俗物……他来绘月轩时,一身白衣像打翻了染料碟。此回过后,也不知他更厌憎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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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莫不是个豆渣脑筋?若没有你,他的确会以为我是有意为之。可绘月轩冷僻,他难得去一回,就撞上这般凑巧的事,究竟是谁在暗处耍拙劣手段,一目即了。”

    瑟如樱唇紧抿,终是透出一股恼怒来,也不再伪装,反唇相讥道:“那又如何,不过是他不中意我罢了。纵使被旁人笑上几句,又如何能与你相较,好好的美人,竟甘心用那不入流的苦肉计,也未见他肯多对你施舍几分颜色。”

    这话刻薄,又戳到了阮窈的肺管子。她当即攥住瑟如的手腕,拉着她便往外头走,“这园里人人都知晓我为公子挡了一剑,重伤才愈,在你嘴里倒成了不入流的苦肉计。公子是仁善,不同你计较,但我偏要你随我去重大哥面前说说理,非得向我赔罪不可。”

    瑟如哪里肯去,脸色都涨红了,直着身子连连往后退。

    阮窈正拉着她不放,头上绾发的一支簪子就被瑟如在急怒中不小心打落,长发松散开来。

    她气性上涌,立刻也抬手去扯瑟如的发钗。二人本就临池而立,怒气冲冲一番扭打,阮窈失手推了瑟如一把,她身子晃了晃,脚下失了衡。

    向水中倾去前,瑟如的手像铁一般抓着阮窈不肯放,耳边只听得“扑通”一声,二人双双跌入兰池中。

    阮窈在海边长大,自小就会凫水,掉进池子里也不太慌,只有些忧心背后的伤口。

    瑟如却吓得花容失色,挣扎得厉害,一会儿功夫就呛了两口水。

    落水终究是意外,她总不能望着瑟如溺死,伸手拽着她就拼力往岸边游。

    瑟如在慌乱中紧紧拖抱着她,再如何说也不肯松,阮窈到底才受过伤不久,并无多远的一段水路仍觉得十分吃力,几近要被勒得换不过气。

    正心急火燎,一道身影也跳入池中,快速向着她们游来。

    阮窈不认得这跳水救人的少年,但她实在没力气了,只能将瑟如推给他,又自行择了一处岸边的花坞爬上,躲到了花丛里。

    那少年叫人取来宽松的外袍让她们披上,这才出声询问,“怎么回事?”

    不过问句话的功夫,早有侍从一溜烟跑上来为他披衣。

    这少年望上去十七、八岁,一身秋香色长衫,眉眼俊俏,周身贵气逼人。

    瑟如裹紧外袍,身子发着颤,阮窈略微犹豫了一会儿,便听那侍从冷声道:“殿下发问,谁敢不答话?”

    原是四皇子萧寄。

    阮窈不由看了眼瑟如,她却也不约而同望过来,彼此眸中都含着警告之意。

    私仇是两人间的事,可若是在皇子面前闹大了,势必要身不由己,生出事端来。

    阮窈只好垂眸答道:“回四殿下的话,小女与瑟如在兰池旁闲谈,一时嬉笑,这才不慎摔下了水去,万幸得殿下出手相助。”

    瑟如一张俏脸被池水泡得白生生,噙着泪点头,“是……小女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萧寄这才侧脸望向瑟如,目光落在她脸上,继而定定凝住,嗓音微不可见地柔和了一分,“可有受伤?”

    *

    二人披着湿袍子,又折返回最近的绘月轩更衣。

    旁人离开后,阮窈不禁恨恨盯了眼瑟如,她立时也像乌眼鸡般的瞪回来。

    这番扯打当真是不值,连发上的蝴蝶簪子也不知掉到了哪里去。

    阮窈正悻悻抬手摸着发顶,就听瑟如冷不丁说了句,“你可知晓,我与你是同乡,也是从琅琊郡而来。”

    见她微微愣住,一时未应声,瑟如附耳过来,声音极轻地笑道:“阮娘子,是有未婚夫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