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飘飞,潇潇落了一夜。
庭中绿意苍翠如洗,青石板上积了大大小小的水洼,连风都带着凉意。
玉泉院内,重云将黑棕色的汤药端到桌案前,轻叩了叩书房门:“公子。”
裴氏家风严苛,凡是水食,皆不可入书房等地。即便常离洛阳,依旧如此。
裴璋从书房而出,待用了汤药,含漱过后,忽地侧过脸去,屈指抵在唇畔咳了起来。
“公子这几日过于操劳,还是多歇息为好。”重云低声劝道。
“无妨。”裴璋咳了好一会儿才停,面色苍白如纸,唇色也极浅,脸上的神情却十分平淡。
他正拭手时,重风提着一方食盒走进来,“公子,这是季娘子方才送来的花饼。”
裴璋扫了一眼,竹编的四方提篮上甚至还簪着朵玫花,好似生怕他认不出是谁所赠。
他眼前骤然浮现起紫藤花下的那一幕,她盈盈欲笑,自顾自同他说着那些不值一哂的事,尾音拖得长而绵软。
裴璋过去从不曾关注花草,前两日偶而途经一丛玫瑰时,脑中竟也回想起她的话。
“公子几时用过这类糕点,”重云不禁嘀咕了句,“这季娘子才落了水,也不消停,跟个没事人似的……”
重风不睬他,把食盒放在桌案上,“那总不能直接扔了。”
裴璋面色平静,仿佛并没有听见二人的小声议论。
“不必打开,拿下去吧。”
*
阮窈把玫瑰花饼送去玉泉院的第二日,重风就将空食盒送还了回来。
她正在整理下次做吃食所用的花,走出屋子时,衣袖上还粘了片花瓣,经由重风提醒才摘下。
对上阮窈笑盈盈的脸,重风神色犹豫地欲言又止。
她不由疑惑,“重大哥有话但说无妨。”
他这才开口说道:“公子下月便要回洛阳,料想娘子的伤势到时也已痊愈,是以让我过来询问一下娘子的意思,看娘子到时是愿回灵山寺,还是愿去梁郡。”
听了他的话,阮窈用力眨了下眼,眸中继而凝起晶莹水色,“敢问重大哥,这是裴公子的原话吗?”
重风有些无奈地点头。
她鼻尖也很快红了起来,一言不发。
等重风走了,阮窈抬手拭掉眼下泪水,转身就回了屋。
坐下来后,她手指不禁发颤,再顾不得一桌的花和食材,连品姜小心翼翼的问话也并没答。
裴璋分明知晓她不肯回寺里,还要让重风这般说,与逼她去梁郡有何两样。
他赠她新衣,又收了送去的花饼,阮窈还真以为他待自己稍有不同,却不想隔日便又要赶她走。
原来她从头至尾都在白费功夫。
一想到此,焦躁和不安便翻涌而上,近乎满的快要溢她的口鼻。
出身梁郡不过是阮窈为了掩饰身份而说的谎话,可灵山寺她也决计不能再回去了。
她将自己的唇瓣咬了又咬,陡然站起身,“品姜,为我取一把筝来……”
*
燕照园易主后,裴璋曾下令让原本赴宴的士族尽数离开。
崔氏出了这样的事,实则即便他不说,大多数人也不愿再留下。
而至今仍在此处的人,除去陆九叙和四皇子萧寄,还有端容公主。
公主在兵变那夜扭伤了手臂,她身份特殊,又是千金之体,自然无人会说什么。
这位公主是出了名的好音律,在洛阳时也是日日听戏哼曲,公主府里还养着不少从江南而来的伶人。
偏生园内的乐姬除去有伤之人,其余人等都被遣散,端容公主又在养伤之中,时常憋闷地埋天怨地,园中无人不知。
阮窈与她结过梁子,但今时不同往日,公主必然也知晓她给裴璋挡剑的事,当初觊觎驸马何砚的嫌疑自然迎刃而解。
事已至此,总不能坐以待毙等着被裴璋送去梁郡……
阮窈并未让品姜跟随,独自抱着筝来到端容公主所住的携芳榭外。
初夏的天气令她出了些薄汗,手臂也累得近乎要抬不起来。
午后时分,水榭中并无人影,兴许公主正在小憩。
阮窈只得在外寻了座小亭,将瑶筝小心置于石桌上,继而疲惫地在亭里坐下,低头望着筝弦出神。
瑟如那日告诉她,她曾见过一名姓谢的郎君,在琅琊郡拿着绘卷悄悄寻人。
阮家出事后,谢应星或许是遍寻她不得,竟去到乐坊和酒肆中打探,想来是抱着一丝侥幸之心不肯放弃,害怕阮窈是被人拐了去。
她平日里刻意不太去想他,只因想了也没有任何用处,反容易受情绪所制,于事无补。
而眼下她亦不知该如何是好,无助中只能病急乱投医,反倒心不由主地牵念起他,继而忆起二人间诸多缱绻过往……
阮窈正想得入神,鼻尖忽而闻到一股馥郁甜浓的香风。
她下意识抬起头,金簪黄裙的女子身姿慵懒,正带着两名侍女站在小亭外头,眼风自上而下扫过她。
“民女见过公主。”阮窈连忙起身,十分恭敬地向端容公主行了一礼。
“你在这里做什么?”端容公主百无聊赖地坐下,伸手抚过筝弦,嘴角微微翘了翘,一双杏眼里浮上些许好奇。
不待阮窈回答,她忍不住又问道:“你当真为裴伯玉挡了一剑?”
“是。”阮窈干脆应下。
公主闻言十分鄙夷,小巧的鼻尖微微皱了皱,“值得吗?我早同你说过,你与他判若云泥,何必要痴心妄想。”
阮窈蹙起一双眉,低低垂下眼去,一副黯然神伤地模样,“公主说的是,多谢公主好言相劝。裴公子身份高贵,而我是个极微末之人,自然是不敢有奢望的,只要公子安好,我便也心满意足了……”
不出所料,端容公主见到阮窈自贬,诧异地扬了扬眉,“哪有人像你这般,被旁人嘲讽,连争也不争几句的。”
许是看她可怜,公主竟又反过来劝她,”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他既不喜欢你,你换个别的男子就是。”
端容不知想起了何事,忽而冷冷笑了两声:“要说起来,他从前是皇兄的伴读,我最是了解他。你莫要听那些虚言,这人看着温文有礼,实则漠然得很,远远看看便罢了。”
阮窈连忙忍住想要大声称是的冲动,迟疑着问,“公主此话怎讲?”
她有些郁郁,托着下巴道:”本宫……那时也心许于他。母后与父皇多次劝阻,说裴氏的长公子怎会尚公主,可我偏不信。只是这人半点风情也不解,简直像块难雕的朽木。”
端容睨了阮窈一眼,忽而笑道:“既如此,那便算了。虽说有几分不甘心,但他既对我无意,我又何必要为了他而让自己不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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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
“男女之事……与旁的不同,并非勉强便有好结果。”阮窈若有所思地点头,话语里含着笑,“何况公主金枝玉叶,在民女看来,这世间并无男子能配得上公主。”
端容闻言,扬了扬下巴,发髻里斜插的金制步摇随之乱颤,娇艳的面孔像只得意洋洋的小凤凰。
准驸马何砚走后,公主身边除了侍婢没有旁的人,许是在园里待得憋闷极了,催着阮窈弹了两曲。
她本就是个极温顺的聆听者,又有意迎合公主,引得端容同她说了好一番埋怨的话。
“……其实父皇并不愿意我嫁给砚郎,但我求了皇祖母好久,父皇也拗不过皇祖母的意思。”
一旦提起何砚,阮窈便要多几分小心,浅笑着问道:“公主与何公子瞧着很是相配,陛下怎会不同意呢?”
“你也见过他,”端容公主颇为苦恼地拧眉,“砚郎生得好,身边总有些浮花浪蕊缠着他不放,这才引得父皇不喜。”
阮窈眸光微动,心底里不禁有些不以为然。那何砚生就一副多情模样,目如春水,圣上所言应当不虚。
但她自然不会傻到要去触霉头,便一如既往捡好听的话说,哄得公主又露出笑颜。
阮窈附和着她,暗自感慨这位公主必是受尽娇宠,虽则言辞颇有些跋扈,心性却仍有几丝孩提的天真,比裴璋要容易取悦得多。
倘若公主喜欢女子该有多好,她也不是不可……
“你可知道,裴伯玉岁数多大?”公主笑道,“二十有五!便是放眼整个洛阳,也难寻到这岁数身边连一名姬妾都没有的郎君!”
她略微压低了嗓音,又接着同阮窈说了两句,继而笑得花枝乱颤。
阮窈愣了愣,才听明白公主的意思,蓦然红了耳根,好一会儿没吭声。
*
玉泉院内,裴璋着了一袭洁净的玉色长衫,手执青玉羊毫笔,正于桌案上批点文书。
重云侍奉在书房外,除去纸张的翻动声,屋中再无声息。
见暗卫回来,重云听他低声复命,不多时便皱起了眉。
“公子……”重云铁青着脸回到房内,愈说愈气愤。再想及方才暗卫的话,他着实觉得难以启齿,便只当未曾听过,不打算转述给公子。
裴璋听完后,看了重云一眼,将他眉间细微的异样尽收眼底,”还有何事?”
重云犹豫片刻,不敢再瞒,咬着牙低声说了一遍,途中还绞尽脑汁加以润色。
“端容公主实在荒谬,竟胡乱揣度公子,又说公子兴许是断袖之癖,还毁谤公子身体……”重云简直说不下去。
裴璋沉默许久,垂在书案上握着笔的手指微不可见地动了动,轻捏了捏眉心。
本以为说出要送阮窈去梁郡后,她会按耐不住来求他,却不想转头就抱着筝去了携芳榭。
裴璋自然不至于要令人去壁下偷听女子间的闲话,他只是始终对阮窈的真实身分存疑,以至于未能猜度出她的居心。
他不喜有任何人或事超于自身的掌控外,且再三出格,便显出某种令人不悦的混乱来。
如同今日端容浅浮轻佻的无稽之语。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公子,暗卫那边明日……”重云见他不语,硬着头皮又问了句。
“不必再探。”裴璋垂眸又翻了一页书,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