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民间逐渐有流言四起,甚嚣尘上。

    圣上近年来龙体衰弱,又与胡太后素不甚睦,储君之争更是闹得满宫风雨。

    有好事的术士放言水患与阴阳五行相关,水属阴,阴气盛,则淫雨不霁。

    谣言大肆流传,逐渐演变为朝中妇人干政,才令大齐阴盛阳衰。

    陆九叙将这些看似荒诞不经的话说给裴璋听,“端容公主的婚事并非陛下所愿,太后专断独行,此后以何氏为首的世家更会勾连一气,迟早要把手伸到皇位上去。”他语气愤然,直言道:“陛下当年真是糊涂,倘若先太子还在朝中,又怎会闹出这番风雨……”

    “子绩,此话要慎言。"裴璋看了他一眼,嗓音平淡。

    陆九叙只好不再说下去,神色却仍是闷沉沉的,“不日便要去钱塘,水患一事,你又待如何?孙太守才就任不久,就连着被告了两回御状,陛下此次是真动了肝火。”

    自丹徒的流民上告后,接连又牵扯出丹徒县令身后的吴郡太守。

    加之建康事毕,而钱塘水害仍旧肆虐,天子这才下了敕书,令裴璋前往钱塘清查此事。

    裴璋斟酌了片刻,“你先行启程去钱塘,乔装为商人后,再搜寻情报。届时与我互为证验,方可让陛下宽心。”

    陆九叙唉声叹气,小声抱怨了句什么。裴璋置若罔闻,眼皮都不抬。

    他正欲出书房,就恰好遇上了提着花饼走上前的重风,“公子,季娘子又送了点心……”

    裴璋抬眸扫了眼,轻描淡写道:“拿下去吧。”

    陆九叙轻啧一声,笑得有几分促狭,“桃花债啊这是——”他挑一挑眉,“你既不吃这类小食,不如转赠与我,省得枉费小娘子一番美意。”

    “随你。”裴璋微一颔首。

    他接过食盒,才走了几步,又回身提醒裴璋。

    “四殿下入夜后有请,可莫要忘了。”

    *

    萧寄住在燕照园西侧的流华居。

    陆九叙路过兰池时,正有一名女郎坐于廊下,百无聊赖地望着池中早荷。

    他认出阮窈,饶有兴致地上前同她打招呼。

    “陆郎君。”阮窈朝他浅浅一笑。

    “娘子怎的独自在这儿坐着?”陆九叙笑吟吟问她。

    “屋子里待得有些闷。”阮窈拂了拂耳侧被风撩起的几缕发丝,柔柔说道。

    陆九叙闻言,眼睛都亮了亮,“娘子若无事,不如随我一同去流华居,四殿下今日生辰,恰好明日又要回洛阳,便在园里设了宴。”

    阮窈暗暗欢喜,又不能表露,只小声问他,“我也可以去吗?可是我先前不知此事,不曾备寿礼……”

    “要说起来,娘子还是伯玉的救命恩人。”陆九叙笑笑,“自然能去。”

    *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裴璋刚到流华居,就见着一抹莺色身影朝自己小跑而来,裙裾像是盛开的木芙蓉。

    二人对视上的时候,女子眼角眉梢都是欢喜之色,鲜灵而活泼。

    “公子来了……”

    裴璋不曾想她也会在此,继而便看到了不远处正望向他们的陆九叙,一双凤眼笑得弯起。

    他面色温和地颔首,算是应答。

    阮窈跟随着裴璋和陆九叙去见萧寄,他一眼便认出她来。萧寄也听闻过有女子为裴璋挡剑一事,只是今日才将名字与她对上。

    而当阮窈见到瑟如娉娉袅袅入席的时候,愣了好一会儿。

    “如娘,”萧寄嘴角带着笑意,“你看谁来了——”

    二人目光相接,都怔了怔,随后又心照不宣地微笑问候。

    倒是瑟如向裴璋行礼时,神色总有些许不自在,微微低着脸。

    裴璋淡淡应了一声,并无二话。

    初夏时节,厅堂的轩窗便都敞开了来。

    桌上流杯曲沼,酒好花浓,酒气远远被晚风送的萦满了全屋,如醉如梦。

    阮窈本以为陆九叙同裴璋交情甚好,谁料几杯酒入肠,他很快便同萧寄弄盏传杯,连说带笑。

    而裴璋神色沉静,半滴酒也不沾,好似连飘忽的酒气都会自行绕过他。

    饮至痛快处,陆九叙举杯,曼声低吟,“一酌千忧散,三杯万事空……”

    阮窈瞧见萧寄向裴璋把盏祝酒,而他以茶回敬。

    算不得失礼,只是……有些无趣。

    酒过三巡,瑟如似是不胜酒力,中途离席更衣,萧寄颇为留意她,随之也出了屋。

    陆九叙脸色薄红,眉眼都染上了醉意,拉着裴璋硬要同他去院里对弈。

    他让重云将人扶下去,又低眉抚去衣袖上的折痕,才起身离开。

    酒阑宾散,阮窈亦随他而出。

    流华居本是座小园子,入夜稀稀疏疏点了数盏剔墨纱灯,灯火昏黄柔和。

    烛影婆娑,花枝轻摇,使得这份夜色格外迷离,不似人间。

    “公子从不喝酒吗……”连阮窈都酌了两杯,此刻脸泛红霞,微带着酒晕,轻笑着问他:“这又是何故?”

    “酒失觉知相,与狂药无异。”裴璋看了她一眼,淡声道。

    阮窈酒后那份飘飘然便被他剥去了两分兴致。

    “古有遗谚,尧舜千钟,孔子百觚,古之圣贤无不能饮也,公子又何不尝试一番……”她不禁有些好笑。

    大齐从宗室到庶民,无有不爱饮酒者,竟也有像他这般古板的人。

    裴璋见她一本正经地劝酒,眸中闪着亮光望向他,好似觉着自己这番话十分有道理,不由微微失笑,“这不过是戏言,非实然也。”

    “当真是假的吗?公子莫不是诓我……”阮窈狐疑道。

    裴璋点到即止,并不与她多辩。

    二人沿着纱灯往外走,沿路行过一座轩堂,轩内明灯恰照出一对男女的身影来。

    四下幽静,轩堂中旖旎的交谈声也隐隐可闻。

    “殿下当真不怪罪我……”女声分外娇柔。

    “痴儿。”男子轻轻喟叹,又有几分无奈,“当日之举,你也是不得已,往后再不许如此。”

    这声音十分耳熟,阮窈立时听出堂中人是瑟如和萧寄。

    裴璋微蹙了眉,瞬时间转身便走。

    她心里很有些稀奇,却不能当着裴璋的面听墙角,只好也随着他迈步。

    “那殿下莫要负我……去洛阳后……”瑟如一句话未说完,便难耐地嘤咛了声,在夜色里听起来极为暧昧。

    阮窈不由自主悄悄回望了一眼,见二人已是交缠在一处,连忙又转回目光。

    本朝民风开化,男女间交往并无诸多束缚,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她再去瞧裴璋的神色,见他目光很静,轮廓在柔和的纱灯下更显清冷,恍然间像是一尊玉佛。

    阮窈不合时宜地想起端容公主曾评断他的话,唇角便不禁翘起。

    直至走远,再不闻方才轩堂中的风月之声后,裴璋才微不可见缓下步伐。

    若要断酒法,醒眼看醉人。

    萧寄太过年少,轻而易举便被色相所迷,故而行事失了分寸。

    且他尚未成婚,倘若从江南携一名乐籍女子回洛阳,更于自身并无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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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男女爱欲,不过是因肉身而生出的累赘,百无一用。

    裴璋很快察觉到阮窈在笑,薄唇紧抿,继而心中莫名生出几分许久不曾有的烦躁。

    若是寻常女郎与男子撞上此事,合该有些许羞赧,而她却不知在想什么。

    总归不会是好事。

    *

    次日,陆九叙来玉泉院议事后,本都走了出去,却忽然折返回来,问重云取阮窈早上送来的花饼。

    陆九叙笑吟吟揣起食盒,继而看到裴璋手里端着的药碗,又立刻换上一副目不忍视的神情。

    “量腹而食。”裴璋轻飘扫了他一眼,凉凉说了句,“糕点多吃无益。”

    “季娘子做的点心适口罢了,”陆九叙不在意地笑,“总归我也快走了。”

    裴璋眸光微微动了动,再未多说。

    陆九叙启程前又来了玉泉院一回,得知今日并无花饼可取。

    “季娘子不送了么?”他纳罕道。

    重云看了眼书房,闷声闷气地点头。

    *

    阮窈得知裴璋病倒,连玉泉院都出不了的消息后,第一时间便跑去院子外头想要看望他。

    马车上的那晚,她隐隐约约觉察到裴璋似乎对她的确略有几分不同。

    可也仅仅是几分,远远不足够。

    而人之所以为人,不论再冷硬强大,总会有脆弱的时刻。

    阮窈自己在受伤不能下榻的那段日子,便时常胡思乱想,感物伤怀,裴璋又如何能免俗。

    重云瞧见她,面色冷然中带着怒气,一个字也不和她说,只是不许她进去。

    阮窈便去同重风说好话。

    他倒是勉强帮她传了话,出来时目光颇为无奈,“公子病中不愿见客,娘子还是回去吧。”

    “那公子是什么病,他有没有事?”阮窈语气紧张,追着二人又问了几句,话中都带上了哭腔。

    重云几乎冷哼出声,忽然转身拂袖离开。

    这火气来得莫名其妙,阮窈一脸云里雾里,最后只好听了重风的劝,先行回去自己的住处。

    *

    因在病中,裴璋披着件宽大的外袍,面色苍白的倚坐在榻上,并未束发。

    一头墨发披散而下,衬得他眉目比之平时多出几分冷倦之意,风骨峭峻。

    门外的声音再耳熟不过,细细软软,像是鸟雀嘤嘤,又带上了哭腔,求个不停。

    重风进屋才说了个口头,裴璋就冷冷打断他,“不见。”

    短短两个字,他也费力低咳了好几声,额上又渗出细密的汗珠,连眼角都微微泛红。

    “任何人都不许再进来。”裴璋哑声说。

    他病得厉害,这具身子骨像是被霜雪所压覆的枝梢,再无一丝可待来年春光的气力,很快便会消融在这场雪里。

    而病弱的身躯总能轻而易举将他带回多年前的梦魇中,再逼迫他苟延残喘着再爬出来。

    他无比厌憎这样衰萎而无力的时刻。

    昏昏沉沉睡到夜里,裴璋被瓢泼的雨声所扰醒。

    支摘窗紧紧闭着,仍像有潮湿的水汽丝丝缕缕扑进来,凉意初透。

    他头痛欲裂,不禁皱紧了眉。

    屋中没有点灯,入目处一片昏黑。

    嘀嗒嘀嗒的雨声中,忽而多出几声细碎的脚步,又像是在被人追赶般,有些许慌乱。

    屋门随后被人推开,一道身影摸着黑进来,走到床榻旁,紧接着试图俯身靠近他。

    裴璋几乎是依循本能猛然掐上来人的脖颈,浑身最后的气力都涌上指尖,十指越收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