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2
    她从地上拖起徘思文无头的尸体,另一只手环着她的头颅,像托着一顶钢盔。她将尸体送到室外,庭院内碎裂的花瓣湿润,不断地抚在她面上。她疲倦而虚弱,备受心苦折磨,再踏出这间浴室外恍如隔世,闻到这清新,渗雨的花香;风仍残留几许,吹动身后的木门,露台外的阳光为此隔断闪烁,她身前那花园由于整个日夜的风吹雨淋仍保持着幽暗寒冷的情态,被身后大殿的主体,隔绝了那梦幻的彩日。她粗糙浓密的碎发接连不断地粘附在眼前,手中,头颅和身体都不再渗血,她回头看去,唯见轻薄蝶翼似的光,不真实地漂浮在眼前。

    “……您伤得重吗,阿帕多蒙阁下?”她僵硬低头,沙哑问那坐在地上的男子。灰蓝色地砖上沾着他的血和被砍断的银发;他抬头对她微笑,摇头。“不。”他轻声道:“只砍在手臂上,幸好有您,昆莉亚阁下。”他的眼扫过她手中拖曳的身体,金色的眼珠平淡而清明,掠过其上,又移开了。他起身,扶着手臂,对她道:“您可以进去,陪着王女……我找人来处理她的尸首,通知她的家人……”

    尸体如今躺在地面上,显平静而安宁;她的心却坚硬麻木。“您知道她的来历吗,阿帕多蒙阁下?她这样做的原因?”她沙哑道。他摇头,而她没有再问更多,面上遍布灰暗。她重新跨入屋内,阖上房门,将那尸体和潮湿关在外界,好使内里充盈着正午太阳的暖香;一道透亮的光柱散漂浮热气,从池中映到她面前,她抬起头,见到海上日光之景,那光彩点亮她的眼,如此她就知道——她将那尸体移出去,不是为了攻击者的体面,她挥刀的手也未有丝毫犹豫。她会斩断那缕性命,无论来人是谁,不带丝毫关心,就好像那跳动的心不能和她如今在池水中听见的微弱波动相比。她看见,她的一头黑发披洒在赤裸的肩上,从后落下视线,可见那丰腴的双乳间捧起的稀疏,柔软的小头颅。没有任何声音!只有潺潺的水声标着热泉涌出,而她自己这颗平庸憨厚的战士之心,在胸膛里剧烈跳着,她的嘴唇和步伐都在颤抖,朝着自己遗放在池边的铁剑去,妇人——如今她该这样称呼她年轻的主君了——轻微的呼吸,婴孩小巧肺部的颤动都在损耗她钢铁般身躯。当她距那水池还有一步时她终于踉跄俯身,而妇人闻身抬手,如是那婴孩的面孔,浮现她面前。

    久久被等待的孩子!怎么不是呢?就连她的心都为这蓝绿色,穿透性,奇异光彩而酸涩;为何这幽深的翠绿漂浮在无边的海蓝中,如那梦渊般?她想伸手,用她沉重染血的手去抚摸这孩子的面颊。它看上去瘦小,脆弱而不真切,面上起皱,双颊苍白泛蓝,像随时都有危险般,但婴儿那双硕大的眼平静地睁着,令她惊愕。她若在与一个平辈对视,而一切话语在出口前就被理解。

    “……她不愿吃乳汁。”时间凝固间,母亲抬起了头,用疲倦而温柔的眼神望她,言语中的情形似应是引人担忧的,但声音传响在室内的水面之间,显平静。她却慌乱了,手足无措,躬身道:“不愿么?这是个问题,殿下,我应为您找医生来……”她太集中忧心于当下将方才言语中被久久讨论,忧愁和期待的部分忽略了,就要重新出门去寻阿帕多蒙,厄德里俄斯轻笑着阻止了她,指尖温水滴落。她低下头,见这新作母亲女人怀中的婴儿,转动那扩散,混合着水树之色的眼睛,追母亲手中的水珠。“没事。”她柔声说,声音中透露着极大的满足,作为她的军官,此前从未见过——她是个对衣食住行的任何方面都没有嗜好的女人,但在这抬手的瞬间,她从她面上发现那丝任何纵欲者都甘拜下风的喜悦,且这享用是漫长的。“您瞧,昆莉亚。”她的声音甜美动人,将那泛白的嘴唇,轻柔地靠在婴儿的额头上。孩子的眼仍睁着,看向天顶,看向水面,看向一切,最后,看向她。

    “她在观察。”厄德里俄斯道。突然之间,军官变得比先前更茫然。在这个房间内,她感到她是多余的,介入了这个私密的瞬间。婴儿出生时会做什么?她探访过一些妇人,她们告诉她,孩子会哭。但这孩子很安静。它是否应该自行哺养自己,她不知道。她站在浴池背后,拘谨地,看厄德里俄斯将婴儿轻放在自己胸前。她光滑而奢华的长发像水帘落在那婴儿裸露,瘦小的身上,她的手托着它的头颅,眼深沉而柔和地注视它。

    “安铂。”王女轻喃道,以手逗弄婴儿的脸颊,被回应以这发皱小面孔审视的眼神。它既不哭,也不打闹,在她发愣时,军军官想到,这孩子似是恰如其分地做着一些,倘若某个老灵魂被困在了这具早产虚弱的身体里会做的事,蜷缩,冷静,不要弄伤了自己。为什么不是呢?如果知道怎么耐饿,有什么必要哀哀嚎哭止住空虚,知晓如何呼吸,也不必笨拙地嚎啕。简直好似——这孩子无法被某种规则控制般!不像她见到过的小羊,出生就要喝奶,喝奶后安睡,安睡后长大,初夏过了,秋天过了,就死去,或者,生下另一只小羊……自然这种简单,淳朴而残忍的法则无法编织它,于是,它既不哭泣,也不吵闹,只是看着。

    但它能抗拒一切吗?

    “——安铂,是吗,殿下?”她猛然回神,过去的记忆,像她曾经瘦小的身体般从纳希塔尼舍翠绿,金黄的山林间消逝,只给她留下些寒冷的感觉,为此,她不得不颤抖地俯身,双手压在浴池边,面上露着感人而瑟缩的微笑。

    “安铂,就是小殿下的名字?”汗水滑下她的鼻尖,她垂头看向那孩子,但更见到妇人仍隆起的柔软腹部,膨大的乳晕浮在水上。她感到如此天旋地转的压力,很慢地,才注意到这孩子并拢的两条小腿。“……您的孩子是个公主,殿下。”她带着真诚的喜悦和几乎难以抑制的胆寒说出这个她其实已告诉她的事实,换来妇人面上微笑的弧度。

    “是的。”母亲的手指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滑过孩子的面颊;她的触摸和温度,她的黑暗和肌肤将婴儿冷静的蓝绿色眼瞳包围,而有什么事,在她眼中,就变了。她俯身在那,无法做任何事,只看着,见那婴孩面部的纹理随母亲修长五指的抚摸变化;那些重量,色彩和呼唤,道,安铂,安铂,安铂,我的宝贝,逡巡在她持有的这双神秘瞳孔边,挤压着它奇异的古老和智慧。军官的眼睁大了,见这孩子挣扎——她好像听见她在说,不!她好像在争夺那失去的自由。

    “噢,王女殿下,小殿下似乎不怎么舒服……”她颤抖道。那蓝绿色的眼睛眨着,皮肤泛起褶皱,就在这瞬间——她差点没能扶住石作的浴池,身体踉跄,那孩子的平静崩塌——她被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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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昆莉亚,达弥斯提弗的总司令跌倒在地,听着着响亮而心碎的哭声。“啊,我的宝宝。我的宝宝。”她母亲说,将她抱在胸前,使她靠近她的□□。她好像做了最后一次抗争,拒绝那力量,但她母亲耐心而深刻的抚慰——正是此物,她翠绿眼眸在空气中的航道,使那婴儿皱着绝不能称得上美好的小脸,最终屈服,失败了。她张开嘴,含住母亲的右乳,哭声因此含糊,只有吮吸乳汁的声音响得平静而不清晰。她年轻的母亲,在这个瞬间散发出绝对胜利姿态,但极为恬淡平和,因她的胜利来得如此自然,像那顶桂冠自始至终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如此她的获胜每一丝都转化为湿润侧脸中透露出的慈爱和秀美,其含爱的绿目在这间如今被海上的日光普照的房中,残存着最后一丝幽影的神秘。露台外,天已完全亮了,海波卷浮中回荡磊落明亮的旋律。她倒在那日光的倒影上,撑在水中,闻屋中仍留的残香,直到门再度被推开。

    她回过头,见阿帕多蒙站在门廊处,已换上新衣,复杂,有几分瑟缩,却同她一般,难掩触动,几像想流泪般开口道,不复平日的冷静。

    “——您的孩子,这么看,已平安,顺利地降生了,王女殿下……”他的手臂上仍有紫红色的血痕,见她哺乳的场景,如此优美而私密,散发着对人来说太剧烈的魔力象征,而他诚然是聪慧而谦逊的,此时不再将她看成一位需观察照料的病人,身体在他的眼下不得不受医者仁慈却千人一面的审视,而在她的神圣前俯身,将自己当作了她的臣民。他没有走近,垂下目光,屈膝跪地,谦卑道:“——您已为小殿下取了名字么?”

    厄德里俄斯,侧面对着二人,用黑发裹身,摩挲那婴孩的头颅。

    “取好了。”她柔声道:“我会叫我的孩子,安伯莱丽雅。”

    她们两人没有回话,处在某种恍惚中;母亲为她取好的名字似从一开始就说着,她已知道这孩子会是个女儿,厄德里俄斯向来对王者之命的说法抱着柔和宽宥的不赞成,如今这个五音名,在未来显现前就闪烁着如此姿态,又是否是令众人困惑的谜题?

    “……这名字听起来很气派,王女殿下。”她听见她自己的声音颤抖,也可见阿帕多蒙的面孔有恍惚:“恕臣,对古梅伊森语的不了解,这名字,或该有如何含义?”

    年轻的母亲微笑,怀抱那婴儿,她若目视远处。日光使其身姿透亮,她的目光,却是向远处去了。

    “被等待的人。”她轻声道,不曾说,谁等待着她。

    “被等待的孩子。”阿帕多蒙低声道,她露出笑容,垂目应道:“是的……但所有人都是神的孩子。您同意么呢,阿帕多蒙阁下?”

    他艰难点头,从地上站起,眼闭上,不敢看王女赤裸的身体。昆莉亚凝视他,见他虚浮地转身,拉开了门。

    “鸣钟——奏乐——”他抬高声音,对阳光中道:“厄德里俄斯王女的孩子已平安降生——”

    震悚传下她的脊背;她听见屋外的奔跑和沸腾,催动她的身体。在她自己可意识之前,她已握住了剑;她的身体知道何处在召唤。

    “通知全城,让逆反之人,攻向达弥斯提弗的敌人都能听到!”医生道:“安伯莱丽雅公主于此刻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