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第三声钟鸣:‘无眼’
    当新日的第一声钟鸣敲响时,玟啡瑟,‘无眼’湖,海境城内最负盛名的冰山遗迹上群鸟汇聚。从窗中望去,军营四处宁谧,浸在峡湾的海光中,风中有冰晶似澄澈透凉的清爽感。他从床上醒来,先躺着,数分不动,凝望屋顶的斑点,而后抬起脚。他的上身一动不动,眼观察,审视着,看自己的脚尖。他有双普通的脚,足骨从亮白的皮肤上凸出来,跟他这个年纪的很多男人相似,大概四分之一米长。他的指甲因为两年来闷在军靴里,坑洼不平,有些向内翻的迹象,仍然,总体的色彩相当饱满剔透。他看着自己的脚,面无表情,只有眼睛活泛闪烁,然后开始上下翻动自己的脚趾。倘有人在场,或会惊愕于他这‘绝技’,使他的脚趾像排起伏的鱼鳍般上下波动,连绵不绝。他的上身仍平躺着,不过腿部自从和身体垂直,呈现一直角后,前倾得越发厉害,至于整个姿势呈现出紧张的绷直。仍然,他的神情看上去很轻松。他四处张望,见窗外的山体从清亮洁白的天色中显出一寸;他的腿已弯曲到肩上,然后缓缓地,扣在床上,像将他整个人折叠了起来。正在他压缩,平面化自己的时候,周遭的声音似也僻静了,他的感官变得非常敏锐;他维持这个姿势,再过了大约几分钟,又拨动脚趾。他的腿弯曲,腰部缓慢,不易察觉地发力,他的头向床垫中塌陷,臀部向上抬起,最后,等他成为了一个彻底的倒螺形,他最终用上手臂,十指拱起,上撑身体,转过了自己的头。窗外鸣鸟飞过,他趴在床上,静了半分钟,似在享受这个过程,然后忽然间,他的脚趾又开始向先前那样蠕动,不过速度变快了许多,同时他的上肢和下肢也开始了方向相反的节律摆动。这一整套动作使他能趴在床上,四处游动。他前后爬行了数十来回,直到有些累了,才趴在床上,又睡了一会,面上带着香甜的微笑。他的脚露在床外,仔细看,可见足缝中的白藓,像蛇的鳞片。而,等第二次钟响时,他从床上跳起来,披上衣服,走出房门。那些白色的发饰在他发间摇晃。

    ——新年好,叙铂团长。

    ——新年好,团长。

    ——团长。

    ——叙铂团长。

    “新年好。”他统一回复道,笑容满面,身上穿着那歪歪扭扭的藏青色制服。他走过众军官用餐的长桌前,用眼神和他经过的几乎每个人打招呼,有些人很高兴,有些人总是疑惑。另一些人总是不惯,还有一些人和他错开目光。他在内心以此给这些人排上号,然后到了尽头,主人的餐桌前。

    “早上好,兰嘉斯提。”叙铂说。玟啡瑟湖的地产持有者,供给了军营地盘的兰嘉斯提抬头,对他微笑。

    “早上好,叙铂。”她请他落座,并对他推来一个信封:“有一封你的信,大约是新年祝贺,来得很准时。”

    他低头望一眼署名,显心花怒放。“谢谢鸟儿!是厄文的信。”他拆开信件,里头掉出一个贝壳,上面涂着颜料。他显十分感动,把玩许久,方低头阅信,内容大约是祝贺新年,问询他情况。他读着,不住点头,像同人对话似的,道:“好!叙铂很好!”兰嘉斯提坐他对面,见他样子,不住轻笑,也低头拆信。这个年轻的女爵,自从回到家乡后,因其显赫出生和不凡的美貌,在各处都受追求,有一段时间不喜同人交往,尤其不大乐意和男人并处着,但对叙铂便是例外。他不太像个男人,自他到了北地,将过去的红发重新似幼时一样绑成缕缕白辫后,更是如此了。他也不是很像男孩。

    叙铂只是叙铂;那些在他背后,或许几许羡慕的目光,也不得不承认。

    ——噢。他读着信,忽然认真地停了,偏过头。兰嘉斯提原先正读着信,闻言抬头,不易察觉地将信纸朝自己的方向收了收。总的来说,她的仪态自然,不显对叙铂有什么戒心,盖因叙铂往往全神贯注忙弄自己的玩意,并不太注意她人。

    “怎么了?”她柔声问;叙铂的眼珠,以一个极难察觉的方式转了转。他在扫过信纸上半部分的时候,眼神其实已落到了兰嘉斯提藏起的信纸上,但很少被人发现。他似乎拥有一种能让目光和瞳孔转向两种截然相反方向的能力,并且目视极广,以这种方式,他就能很轻易地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并不针对这位女士,而是对着所有人。

    “啊,厄文说巡茹潘多近来要来海境城参加什么会议,要叙铂派人去护送番。什么会议啊,兰嘉斯提女士?”

    他天真问。兰嘉斯提笑了,手上的信封露出纹章:一只苍鹰的图案。叙铂想了想,脑袋里的小球跳跃,跳跃,认出了这是哪个家族的纹理。他在有些士兵的家信上也见过,标志一块东边的领地……

    哪一块呢?

    “就是我先前跟你说过的学术会议,你记得吗?再过几天就要召开了,到时候还请你安排人员,排查与会者,维护现场秩序。”

    “噢,是那个!”他放下信,露恍然大悟的神色:“——那我可以去市区逛逛了,对吗?”

    兰嘉斯提苦笑一下。

    “当然,但请你不要再爬上人家的屋顶,叫屋主害怕了,叙铂。”

    亲爱的厄文:

    别在意我妈妈说的话!她好像容易认为所有没有那么规律的婴儿都是白痴,不过,她对叙铂的意见都是有道理的。你愿意养一个叙铂这样的孩子吗?叙铂会努力很乖的。谈到耕地,‘花园宫’东南角下的那块土地最适合种点花草和小菜,如果你想带安铂一块出去玩,为什么不去那儿呢?

    他在玟啡瑟湖的岸边木台上写信,下身浸在水中,只上身探出水面,将信纸和木台都弄得湿润。笔在纸上晕开墨痕,一会肯定得重写,所以他为什么非得在游泳的时候写信呢?没有特别的理由——只是因为他想这样。写到这,他的头脑忽然放空了,于是他便松开笔和纸,再次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下,双腿,同他在床上的动作无二,同身体呈张力摆动着,像条人鱼,也如条水蛇,自如地送他在初春的冰湖中巡游。湖内没有另外的人,偶尔,水面上停着的一只水凫,好奇地看他出来换气。因为玟啡瑟湖水清澈似湛蓝玻璃,从空中看,他留下的每一条轨迹都显如白雪般清晰。水下,几群小雨,刚刚从山涧被孵化出来,经过山湖,流向河水,最终奔向背后。他在水下对它们招手,同时闪身而过,为追捕鱼群的水獭让出道。他在水下潜游转动了半个小时,才灵机一动,想到了什么事,准备回去写上。

    他想到那个纹章的来历。那是明尼斯美尔第二大公侯家族的纹章,其一:

    过去半年,我想我大概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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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环月’队内的兄弟会成员有哪些了。我暂时没有做任何事,不想吓跑了他们——他们的首领应该是个贵族,尽管他装作出生民家。

    他写道,想了一想:

    他很可能来自有一个龙子的家族,那位龙子的名字,叫……

    他咬着笔头。他不太擅长记这种事,甚至开始在信纸上画这个人的样子:短头发,少见,很凌厉,鹰钩鼻。

    音戈尼!

    叙铂恍然。他在画像旁边打了个括号,写下他的名字:音戈尼。他又写:他似乎和兰嘉斯提有联系。你觉得我可以直接问问她吗,厄文?

    他写到这儿,停了笔,余光看向岸上,发现有些军官在看着他。叙铂抬起手,高兴地对那挥了挥,道:“嚯——呀——好舒服呀!一起下来玩吗?”

    ——不了,团长。

    ——您游吧,团长!

    众军官被发现,纷纷婉拒,不一会告辞离开。叙铂笑了笑,很为他们感到可惜。他写完这句话,端详了一遍这张被晕染得不成样子的纸。然后将它揉成一团,散进水中。纸张吸满了水,很快沉没,破碎,在清澈的水底遥遥望着他,似在问他原因。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直到深深吸一口气,再度面露笑容,闭上眼,潜入水下。他摆动尾部,极快地游向对岸,一刻不停,似要横跨半个湖面。

    玟啡瑟湖非常美——但很少人能和叙铂一样享受在其中的游览生活。无论春夏秋冬,他每周都会下水四次,因他似更喜欢游动和爬行,没那么喜欢走路。水非常冷,这是第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原因是——这不是一只‘眼’湖,盛着美丽的瞳孔和泪水。

    这是一只无眼湖;像只被挖去了眼珠,清澈,透明的眼洞。从天向下,可见水下尽埋尸骨,过去,那可称龙血的液体,约莫还是正从地底的岩层中不断涌出,泡沫涌现在水底的龙骨群上。白龙血,三十年间有液体明石之称,凡带一丝南部的煤粉,就能燃水为光,他可说在燃料中遨游,对着那在水下,引起人巨大恐慌的无尽骸骨。据说,二十年前,盖特伊雷什文叛乱的首领,兄弟会的创始人,难云阿碎成千片的残骸,就落在其中。玟啡瑟湖旁的家族历来以忧郁著称,似受周遭寒冷封闭的影响,便连驻扎此地的‘环月’军官,尽管多是些正值壮年的成年男子,不结伴,也少近此湖,为其阴气所感。

    但叙铂喜欢它;当在其中游泳,叙铂感觉自己在飞。他游过大半湖面,快乐地爬上岸,抱起自己的浴袍,小跑着向军营跑回去了。所有的军官看见他都行礼;所有的军官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跑回房间,开始写信:

    亲爱的厄文……

    像以往的所有信件,叙铂详细地,用他歪曲的字体,描述着当地的景色,像在写日记。写完之后,他折好信封,放在信筒中。叙铂知道他寄出的所有信件都被排查过,所有的信鸟,只要足够亲近他,就会被替换,但他很高兴地写着信。两年来,他写出的所有信都粉碎在湖中,像这天早晨一般,从来没寄出去过。

    “——团长。”

    过了几天,当他准备前往海境城市区时,经过了那几个士兵。他们抬头向他问好,两方对视,俱是笑容,说着同样的话:时至今日,他们还是不知道,对方如何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