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所得。”谢云璋从容破开桑皮纸,从中取出白玉莲花佩。
桑皮纸上点染的山水画笔法勾线浑然天成,就这样被轻易撕毁,谢从璟只觉可惜。
不过这情绪没有维持多久,谢云璋放置在案桌上的玉佩很快吸引了他的目光。
“正是此物。”谢从璟拿起。
相较于当初他赠给扶春时,现在这枚莲花佩的玉质更为和润盈亮,显然是有人精心养护,其上还沾有淡淡香韵,似是檀香。
“你的?”谢云璋语声平静地向他确认。
其实不必他回应,谢云璋也能从他面上神情里,看出他对这枚玉佩的熟悉感。
仅有两种可能。
要么,这玉佩曾是谢从璟所属,转而再到扶春手里。要么是他与携有莲花佩之人十分熟识,熟到一眼就能辨出这是出自她身上的挂件。
前者,孟扶春与谢三郎关系匪浅。后者,孟扶春与谢三郎亲密无间。
念及此处,谢云璋忍不住,微微笑起来。
唇畔微扬,却无甚玉照华采之态,反倒是眼底的一片冰冷,若凝凛冬霜雪,使人不寒而栗。
同时,谢从璟答复说:“这是我前段时间送给孟家表妹的礼物。”顿了下,补充道:“扶春表妹,长兄见过的。”
他本来还想问一问,长兄是如何得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谢云璋已经说过了。可论及心里话,谢从璟不信是“偶然所得”。
虽说近来扶春的确对他冷淡些,不过这大抵是因他们婚期未定的缘故。
先前她待他倒是极好,只是谢从璟顾忌母亲,不肯多与她相处罢了。
不过每每送给扶春的钗环首饰,还有这些小物件,她总会妥帖收纳起来,不让他的心思白费。
所以谢从璟其实不是很相信,那枚白玉莲花佩,会因扶春的粗心遗失,又好巧不巧地落到谢云璋手里。
这个故事巧合的成分太高,但偏偏是由长兄道出,隐约觉得可信。
更重要的是,谢从璟不觉得扶春能与谢云璋攀上关系……
在她来到上京之前,他就托人打听过她的身世。
一介弱女。谢从璟至今都这样认为。而他的长兄,天子近臣,世家表率。
因此,即便花灯会那一夜就已察觉到扶春的反常,谢从璟还是不能把她与谢云璋想到一起。
云泥之别,怎么可能?
而他与扶春的婚事,他无心与旁人言道,哪怕是长兄。毕竟在他心里,这婚事从始至终都是母亲强按在他头上的,他私心敢说自己从未承认。
再者,因他的坚持,他与扶春未曾走过官府流程、盖下订婚文书。若真讲起道理来,他不肯认扶春是他的未婚娘子,谁都不能逼着他认。
“长兄不如将玉佩交给我,我有时间就把玉佩还给扶春表妹。”思索再三,谢从璟道。
谢云璋没有问他为何要赠给扶春玉佩。
他才想起扶春是三房的远亲,和谢三郎亲近些也在情理中。
他没什么好问的。
既然如此,谢云璋就该按照谢从璟的意思把玉佩给他,然后让谢三郎和她见面。
她在他面前时一向亲近示好,想来也应会对谢三郎展颜,娇声软语地感谢……
谢云璋久久未语,本以为长兄是默许了他的提议。谢从璟正要将玉佩纳入囊中,却听到极清冷的一声,“不必如此麻烦。”
谢从璟愣了愣。而后见谢云璋抽走他手里的白玉莲花佩,唤来伺候在外面的侍人。
谢云璋当着他的面把玉佩放进一方锦匣,接着把玉佩连同匣子一起交给了侍人。
“将此物速还给孟家的大表姑娘。”谢云璋吩咐,只似寻常。
侍人领命,匆匆离去。
见状,谢从璟恍然,这样的确更方便。
但他心中暗想,如果谢云璋知道他和扶春有婚约,就一定会把玉佩给他,再让他转交。不过谢云璋不知情,让侍人转交也无可厚非。
“是我把事想麻烦了。”最主要的是,他没打算让更多人知道他母亲为他定下的婚事。
到此为止,谢云璋已毫无耐心。从书架处取来文籍给他,交代了几句,便有逐客之意。
谢从璟会意离开。
就在他走出朝晖院的后一刻,那先前奉主人之令归还玉佩的侍人从角落阴影处现身。
原封不动地放下装有玉佩的匣子,接着再度隐入暗处,悄无声息。
谢云璋重新拿起玉佩。
原来是谢三郎所赠。
他又想起,她有好几次都在为这枚玉佩的遗失而伤心不已。
她当真在意极了。
在意玉佩?还是在意送玉佩的人?一如当初,谢云璋再次浮现出这个疑问。
他握住莲花佩,紧了紧手。
只听一两道轻微的崩裂声,再张开,手掌间的莲花佩顿时沦为三片五片的碎料。
碎裂开的玉石边角尤其锋利,稍不注意就割伤了他的掌心,细看去如星星落梅,一片殷红。
*
自灯会后,扶春好几日都没有走出院门。孟玉茵忙于与谢氏女郎交际,或与谢从璟约见,每每早出晚归,扶春不大能见到她,自然也不会惹来与谢从璟有关的糟心事。
天长地久,岁月宁静。可时间一长,扶春还是有了一桩烦心事。
已经是第六日了。
谢云璋没来找她,她也不曾见到过他。
那夜,他送她回来时,明明对她有欲说未说的情愫,可后来却戛然而止杳无音讯。
一日两日可以当做他近来事多人忙,隔了五六日,扶春若再用这种似是而非的理由安慰自己,便真真是可笑了。
不来见她,从来都只有一个原因——他不想。
意识到这一点,扶春心底有如天崩地裂。好似以往费尽心思对他的讨好,都在这分离的间隙里化作虚无。
她之所以没有主动去找他,是因为扶春极其确定,那夜他特意送她兔儿灯,是对她动心起念。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她何故要把自己的姿态放得那么低?然而安生矜持等候谢云璋数日,结果却是一切归零。
任扶春想破脑袋都想不通是为何,等到第七日,扶春再也无法忍受,草草做了两盘糕点,像上回一样带去朝晖院。
不过和上回不同,她没能进得去。听到敲门声,前来开门的婢女没有给她让路。
扶春在院门前停留,略显局促。
“是长公子说不见我吗?”朝晖院婢女的态度在这,但扶春仍不甘心,多问一句。
婢女摇了摇头,“这倒没有。”
扶春眼前一亮,以为有转机,却听这婢女继续说道:“长公子吩咐过不见闲杂人等,表姑娘……”话未说完,却远比说完了更伤人心。
扶春眉眼显露失望。
原来她是无关紧要之人,所以他不见她。
她已生出失落,但仍想着尽量还是见一面为好。既已来到朝晖院,就没有灰溜溜离开的道理。
在院门前思索良久,她想不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而院中婢女催促她,让她尽快离开。
扶春心一横,索性说道:“是琼姑娘让我来的。”
婢女自然晓得府里的“琼姑娘”是哪位,只是此时扶春才道出这层缘由,她更觉得像是扶春的托词,还是不肯让扶春进去。
扶春提起食盒看了看,叹息。“原本琼姐姐说要亲自拜访长公子,可惜府中事忙,就让我代她过来,没想到我竟连朝晖院的院门都进不去。回去该怎样与琼姐姐做交代……”
二房掌家,如今琼姑娘也跟着管理府中琐事,是众所周知之事。虽然是表姑娘,但到底和琼姑娘走得近。见扶春说得情真意切,婢女还是心软了。
“表姑娘您进来吧。只是,若长公子……”
扶春知道她的犹豫,保证道:“但凡长公子不悦,我定会主动离开,不教姐姐为难。”
听到扶春这样称唤,婢女的耳朵根子更软,侧身放行。
终于踏进院中,扶春深吸一口气,将食盒捏得更紧。和上回不同,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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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并无人在前引路,院子里安安静静,四处都见不到人。
扶春只得凭着记忆去寻谢云璋的踪迹。往左边,是他的书房,上回就是在那与他见面。
扶春想试试看能不能找到,走近书房,还没有往里看,就从旁边未闭门扇的房间里听到琴音。
琴声清浅若溪流,柔缓抚过青石,轻溅的珠露洒落新枝翠叶,萌生春意。
扶春在门外聆听许久,知道他所在处,但她踯躅着要不要入内。没等她做好决定,里面先传来青年微冷的声音。
“谁在外面?”
扶春身躯一颤。
她缓缓从门后走出,琴舍内小鼎燃香,轻雾袅袅,薄雾缠拢住她的身姿。
“大表兄,是我。”
扶春似有些不敢看他,低垂眉眼,轻轻开口。
隔了一会,从帘子后面传来他的称呼。“表姑娘。”
这一声,更令扶春心尖发抖。
他怎么可以……
连一声表妹都没有,更别提唤她的名。
扶春彻底意识到,这是种客气的,疏离的,冷淡的,对她失去好感的态度。
“何事?”隔着一座小香炉,一层软帘,一张琴桌,即便相对而立,扶春也无法望清他面上神情。
脚下跟生了根似的,没有办法移动半寸。唇齿也干涩起来,根本说不出话,也没法告诉谢云璋,她是为了见他而来。
“我……”扶春说不出声。
琴音消散后,屋舍内透着些诡异的安静。她总感觉谢云璋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令她有芒刺在背之感。
俄而,谢云璋似笑非笑,“不是在替谢琼办事么?”
扶春眼睫猛地一颤。
他怎么会知道?
软帘之后,谢云璋看得一清二楚。这张清艳面孔上,惊讶诧异有余,却不见什么心虚。
看来真是惯会扯谎,毫无真心可言。
对府中婢子如此,对他也一样。
“请离开吧。”不禁冷笑。
谢云璋随意拨了根弦,一声沉闷的低吟,激起扶春心中的涟漪。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提着食盒上前,一步两步,绕过小香炉,更近一些。
“大表兄,你真不想见我?”
谢云璋一个字都没说。
扶春抿唇,随后将食盒放在地上。“不是琼姐姐让我来找你的,是我想来见你,我以为……你也是想的……”
“不过现在看来应是我想错了,让表兄见笑。这是我新做的糕点,留下给表兄品尝,我……我这就离开……”说话时,她的一滴泪已从脸颊滑落。
以先她在旁人面前哭泣时,总带着各种目的,让嗓音充斥柔弱,让旁人生出怜悯。
而此刻,扶春不仅哭得悄无声息,更是掐着手心,不让声音里流露一丝颤音。
若不细听,与寻常说话时无异。
扶春纯粹是为了自己哭。
她以为能够撼动谢云璋这棵大树,就能解决与谢从璟这根小苗之间的恩怨。
可是今日她来见他,她方明白,一切都是她自己想得欢快,实际上哪有那么顺利。
谢云璋根本反复无常,借他解决婚约的这条路算是被堵死了。而扶春还付出了诸多的心血,时时想着他,事事考虑他,就为了让他心里多留一点位置给她。
可到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扶春替自己感到不值,也许真的是她天真……
离开时,看了眼放在地上的食盒。里面的糕点不如上回做的精致,因为做这些的时候,她就没想过谢云璋会去尝味。
扶春暗想,谢云璋若是能吃上一块,该有多好?甜得黏牙,酥得发苦,他让她难受,她也要让他不好过。
扶春转身往外。
软帘后的青年按紧了琴弦,见她的身影越来越淡,目光微沉。
她对他,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思绪百转千回。
谢云璋阖眸。
在她离开琴舍之前。
“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