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公子待你不薄你为何做出如此背信弃义之事?”商望舒将购酒名册扔到画竹面前。
看到名册的瞬间,画竹瘫软下来。
他不停的磕着头“殿下饶命,殿下饶命,这皆是奴一人所为,是奴利欲熏心,这件事与公子无关,皆是奴一人所为。”
他口不择言,感觉自己说错了话,停顿了一下,“是奴怨恨公子小气,按惯例奴是公子的小侍,也该是殿下的通房小侍,可公子罔顾规矩,奴气不过,一时糊涂,殿下饶命!”
画竹仍旧不停的磕头,额头上红通一片,商望舒见不惯,也怕他砸坏了脑袋,便叫人拉住画竹的手,不再让他磕头。
“可你已经定亲了,下月便要完婚。”
在训问画竹前,商望舒已经将他调查得一清二楚。画竹是钟亦箜的贴身随侍,自小便跟着钟亦箜,商望舒甚至不敢相信他会背叛钟亦箜。再者,画竹到了年纪和钟家的管家定了亲,这怎么看怎么不像会背叛钟亦箜的样子。
听到这,画竹的脸一下煞白,“是奴想当主子,嫁给管家一辈子是奴才,可若是能当殿下的人,那就是半个主子了。”
商望舒却仍是不相信的,她与钟亦箜成亲一年有余,这一年中画竹有无数次机会,可为何偏偏挑王微度在家中小住的时候买鹿血酒。
她怀疑王微度和画竹串通一气,可这对画竹又有什么好处呢,她有点想不明白。
钟亦箜也来了。
看到钟亦箜,画竹更加激动了,他想冲着钟亦箜的方向,挣扎着,想要磕头却又被拉住了双手无法大动作动弹。
“公子,公子,求求饶画竹这一次吧,看在画竹侍奉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画竹哭诉着。
看着画竹涕泪横流的模样,钟亦箜蹙蹙眉头,似乎有些不忍心。
他朝着商望舒跪下,“殿下,当晚之事,亦箜也有过错。”
这是钟亦箜除国宴大事之外,第一次如此正经朝自己跪下行礼,商望舒有点不知所措,她忙将钟亦箜扶起身来。
当晚,画竹给商望舒和钟亦箜倒完酒后便退下了。
后续的酒都是钟亦箜斟的,一杯接着一杯,商望舒的意识逐渐模糊,身子却渐渐热了起来。
在钟亦箜的描述中,他们二人都醉了,商望舒却嚷嚷着要去茅房。
这个世界的人,夜晚总会放个夜壶在房内,以便半夜内急,可商望舒却总是用不惯夜壶,索性她不怎么起夜,便也无所谓。
可那一晚,可能是酒喝得多了,商望舒忍不住,醉醺醺的不肯用夜壶,走起路来踉踉跄跄。钟亦箜也喝醉了,迷迷糊糊的,扶不住她,叫来画竹扶起商望舒,便醉倒在桌子上。
“皆是亦箜之错,若非亦箜贪杯,殿下也不会……”
钟亦箜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殿下,王夫。”写墨朝着二人行礼,有一下人跟在他身后。
“殿下,这是当晚值夜的下人。”
“回殿下,王夫。那日晚上是奴值夜。奴亲眼所见,画竹扶着殿下出了正院,奴见殿下醉了,便问画竹是否需要帮助,画竹只将奴斥退,便自己扶着殿下走了。”那日值夜的下人对着商望舒禀报。
“过了一刻钟左右,画竹突然急匆匆的来寻奴,问奴有没有见过殿下,奴却再也没见过殿下了。便如实和画竹说没有。”值夜的下人想了想,又接着补充道。
事情真相大白了。
这样看来确实是画竹为了搏上位,自己搞得阴谋。而院子,其实是自己走错的。
这么看来,这个王家公子,自己是非娶不可了。
一时间,商望舒有点心虚了,自己说了大话,以为查清真相后可以不娶王微度,却不想,人证齐全,确确实实是自己走错了。
她偷偷瞄了一眼钟亦箜,钟亦箜似乎感觉到了,侧过头来,疑惑的看了一眼商望舒。见钟亦箜面色如常,商望舒偷偷舒了一口气。
可商望舒总觉得这件事怪怪的,却说不出来哪里奇怪,只能作罢。
这下怎么处置画竹倒是一道难题了。商望舒很想严厉的处置了画竹,因为她走错院子这件事皆因画竹的私心而起。
可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最终结果都是自己走错了院子,面对钟亦箜时,商望舒不免有点愧疚有点心虚。画竹又是钟亦箜的贴身侍从,若是严厉处置了画竹,商望舒怕钟亦箜会更加伤心。
于是,商望舒决定将对画竹的处置权交给钟亦箜。
钟亦箜将画竹打发出了王府,至于到底去了哪里,商望舒便也没有再过问了。
……
一转眼,便到了王微度入府的日子。
婚礼是在白天,仪式很简单,宾客并不多,商望舒的母皇和皇姊也没有亲自过来,而是派人送来的赏赐。
商望舒浑浑噩噩,只是被赶鸭子上架般走完了所有流程。
可钟亦箜却不这么觉得,他觉得今天吵闹极了,王府从未如此热闹过,吵的他头疼。满府一片红,虽然是他自己下令布置的王府,这一刻却红的刺眼,这种红,像是被刀扎了心口,流出来的心头血。
他一人独坐在房内,从早晨商望舒离开后,便没有出过房门,也没有吃过东西。
侍从给钟亦箜送来餐食,被他打发走。画竹被送走了,没有其他侍从敢劝钟亦箜。一时间,正院静悄悄的,下人们提心吊胆,蹑手蹑脚,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只是正院虽然安静了,会客摆宴的正厅却人声鼎沸,和喜乐声交织在一起,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好容易熬到了喜宴结束,夜幕降临,钟亦箜心情却变得更加糟糕,按规定,今晚是商望舒和王微度的洞房花烛夜。
房内没有点灯,无人敢点灯,钟亦箜空坐在桌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喜事到来,府上处处挂满了红灯笼,红光透过窗户,照亮了钟亦箜的半张脸庞。
他今日给自己细细上了个妆,用的商望舒的螺子黛,她的胭脂,她的口脂。
这个世界不论男女都有上妆的习惯,京城小姐爱美,有上妆的习惯,男子见女子爱上妆,为了获得女子的喜爱,便也开始效仿女子上妆。
平日里,钟亦箜总嫌商望舒的口脂太红,涂上怕看起来太妖艳,不像良家公子,便一次也没用过这种颜色。
果然太妖艳。
钟亦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他一双含情秋波的桃花眼,一抹艳丽的红唇。镜子外的微笑,镜子里的人也微笑;镜子外的人落下一滴泪,晕了妆,红了眼,镜子里的人也如此。
钟亦箜虚扶着镜子里的人脸,轻轻擦拭镜子里的泪珠。
“妆都花了,真丑啊。”
泪水将眉毛上的螺子黛、脸上的胭脂和唇上的口脂浸湿,晕开,随着泪水流出一道道痕迹。黑得幽暗,红得如血。
一条手绢重重的将污渍擦净,留下些许红痕。
他走到窗边,打开一日未开的窗户。
许是就未见光,直射进来的红光竟晃了眼。
被派去侧院的侍从回来了。
他尽力的避免自己发出一丁点脚步声,“王夫,侧院那边睡下了。”
侍从地下了头,不敢看钟亦箜的反应。
几乎是一瞬间,钟亦箜无意识的攥紧了拳头。修剪平整的指甲狠狠的嵌入掌心,硬生生压出了几道凹痕,掌心泛起了白。
院子里鸦雀无声,房内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行了,下去吧。”下人轻悄悄的快步走出房。
钟亦箜深呼吸几口,却依然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这个屋子压的他喘不来气。
他给自己找了个借口,逃一般的出了房门,斥退了要跟上来的侍从,不知怎么的,走到了侧院门前。
侧院门紧闭着,院里静悄悄的。
钟亦箜不敢敲门,也害怕过路的下人看见。作为王夫,作为钟家公子,他不能落下善妒的话柄。
秋风阵阵,凉的有些萧瑟,吹乱了钟亦箜额前的碎发,迷了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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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和秋天有缘,第一次遇见是秋天,成亲是在秋天,而如今也是秋天。他想。
远处传来了深深浅浅的脚步声,值夜的下人越走越近,为了不被下人看到,钟亦箜离开了侧院。
来到庭院,走过廊桥,在一处与王府格格不入的由红砖砌起来的奇怪花圃,钟亦箜停下了脚步。
商望舒说,这个奇怪的形状叫做心形。
今岁春天,刚搬入王府不久。
商望舒抽风般的强拉着睡眼惺忪的钟亦箜来到庭院,手舞足蹈的给他介绍这个奇怪的花圃。
这是商望舒亲手所砌,送给钟亦箜的新婚礼物。
眼前的花圃给予钟亦箜的第一印象就是丑。
庭院小桥流水,树木郁葱,却被格格不入的红砖巨物愣是打破了意境。
看着商望舒兴高采烈的模样,钟亦箜还是不忍心做那个扫兴的人。随着商望舒在花圃种下青棠。
秋天已至,夏季绽放的青棠已然落下,只余有些泛紫的绿叶。
光秃秃站在花圃里。
就像此刻的钟亦箜,孤零零站在花圃前。
与商望舒的甜蜜时光悄然逝去,如今站在花圃前的只有自己。
“你在这里做什么呀?不冷吗,傻瓜。”
突如其来的话语打破了庭院的萧瑟寂静。
这才过了几日,钟亦箜的身形竟然单薄了许多,在秋风中摇摇欲坠。
看着背对着她,呆呆望着花圃的钟亦箜,商望舒不免心疼了起来。
她快步向前,执起钟亦箜的手。
果然如同商望舒的猜想,他的手冰得像冬天的冷水。
商望舒握住钟亦箜的双手,搓了一下,见还是冰冷,便送到嘴边哈起热气。
又放到自己温热的脸庞,给他暖着。
有点埋怨的说道“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虽然还没到冬天,可入夜了也开始见凉了。可别冻伤寒了。”
似乎是没想到商望舒会出现,钟亦箜愣住了。
他盯了一会眼前之人,又一寸一寸的细细描绘这张令他眷恋的脸。
商望舒待不住了,拉着钟亦箜便走。
措不及防的钟亦箜,踉跄了几步。
“秋天到啦,花就落光啦,这是正常的,你可别胡思乱想,由花及己。再说了,来年春天这花就又重新发芽了,夏天又是一片欣欣向荣啦,就别为花伤心了。”
钟亦箜只是亦步亦趋的跟着商望舒,眼睛空空的看着她的侧脸。
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商望舒回头抬手,将他的脸摆正。
“看路,别看我。”
“你别伤心啦,我没和王公子做什么,以后也不会有什么,我已经和他说明白,他可以住在王府,但是也只是住,若等风头过去了,他要和离,那就再好不过了。”
商望舒顿了顿,似是思索了一下,又接着补充。
“你不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辛苦,我去了我们的卧房,不见你,还听闻你这一整日滴水未进。”
商望舒的声音很温柔,话语却透露出了她的生气。
听着她的话,钟亦箜终于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他反手紧握商望舒的手,悄悄挪着贴到商望舒身边。
直到呼吸间皆是专属于商望舒的馨香。
这馨香中还隐隐带着一丝嘈杂的喜宴味,有点刺鼻,心又抽痛了一下。
钟亦箜又贴得更近了,蹭了蹭商望舒的肩膀,他大逆不道、离经叛道的想让女人的身上沾染上自己的味道,把那一丝令人作呕的喜宴味遮盖了去。
感受到钟亦箜的贴近,商望舒刻意的慢下了脚步。
“饿不饿,你喜爱的清面已经让厨房煮好了。明日早晨还要进宫请安,没有气力怎么能行。”
“还有啊,听闻西部战事已结,军队将要凯旋,只是那主帅将军似是受了重伤,也不知如何了,估摸母皇明日请安后会与我和皇姊商议此事。若真是如此,你们便先回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