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星照已是极高,在京城的男子中都是数一数二的,但眼前的猛虎竟只比他矮了几寸,祝云时难以想象,她要是在这猛虎面前会是怎么个场面。
猛虎浑身散发着雄劲,琥珀眼中闪着贪婪的欲望还有对猎物的兴奋,绚丽条纹铺满全身,令人望而生寒。
它像是对挣扎的猎物起了玩弄的性质,急劲微收,缓缓朝二人逼近,它体型巨大,每走一步都能带起无数尘土弥漫。
祝云时胸腔狂跳得快要炸开,一只手紧紧拽着谢星照脖颈往下的衣襟不敢松手,一只手忙去从他背上的箭囊里拔箭。
正要递过的一瞬间,那猛虎见势不好,立刻朝他们扑了过来。
“啊——谢星照!”
祝云时下意识地闭眼,感受到腕间一紧,身侧被带起一阵疾风。
谢星照宽阔的手掌将少女抓在他颈边的两只手腕握紧,灵活地往旁边一跃。
他还顺势抽出了她未递过来的箭,搭在了弓上,一边急促道:“多给我几支。”
她忙不迭应下,又去拔箭,这回一次性拔了三支。
耳畔一阵破空之声,谢星照已发出了第一箭。
一道没肉之声传来,祝云时从他身后探头一瞧,只见方才望着她的贪婪兽眼已被明黄羽箭深深插.入,艳红鲜血顺流而下,羽箭仅有一半留在外头,可见谢星照射箭力道之大。
那猛虎疼得嘶吼,凄厉叫声响彻山间,祝云时闭着眼不敢去看,浑身颤抖不停。
“你手松点,我快被你勒死了。”
他手中继续搭弓,声音却似从喉咙里挤出一样,看上去真的被她勒得喘不上气来。
祝云时将脑袋紧紧埋在他肩膀上,一只手还不忘去抽羽箭。
她欲哭无泪:“我……我不敢松啊。”
那猛虎伤了一只眼,已被彻底激怒,没伤的一只眼漫上猩红,已失了方才戏耍猎物的玩心,怒吼一声凶狠地朝他们扑来。
“啊啊谢星照,它又来了!”
谢星照背着祝云时往旁边一闪,手中发出三支连珠箭。
“呜——”
林间响起猛虎更凄厉的嘶吼声。
祝云时睁开一只眼探头出来,那三支羽箭深深没入了它的腹侧以及两只腿。
谢星照用足了力气,那猛虎痛苦不堪地俯在地上昂着头,“嘶嘶”地沉重呵气,身体紧绷,一时之间竟没气力再向前一步。
她震惊不已,谢星照箭法竟这般厉害?只区区几箭就去了猛虎的威势。
谢星照迅速朝她伸手,祝云时会意,一只手探去抽羽箭。
但却摸了个空。
她小脸一白,颤抖着道:“谢谢谢星照,没箭了……”
谢星照也是面色一变,又迅速镇定下来,“别慌,你不是还有吗?”
祝云时回过神来,对啊,她没有打猎,还有很多羽箭!
她忙往后一摸,又是摸了个空。
她的箭囊好像系在小雪身上!
祝云时顿时感觉天塌了,小脸皱成一团,带着哭腔道:“我的箭囊被小雪带走了……谢星照,你怎么就带了这几支啊。”
谢星照面色僵住了,他今日打猎将羽箭用了大半,谁曾想会碰上猛虎?
眼看那猛虎似要缓过劲来,祝云时崩溃道:“怎么办……”
膝弯突然被他双手穿过,然后用力地缚住,他微微偏头看她,神色坚定:“抓紧我。”
若是往常祝云时定然是不会听谢星照的话,但此刻不同,她生怕下一瞬就成了老虎腹中餐,手臂立刻收紧,牢牢地攀在他的背上。
“你可别把我甩丢了。”
谢星照的那匹汗血宝马早在被猛虎拍了一掌,他们跌下马后就不知跑哪去了,眼下无法,谢星照只得咬着牙背着她趁猛虎无力追赶时咬牙狂奔。
谢星照将她提了提,轻笑一声,“要把你丢了,我回去不得给你陪葬?”
“你知道就好!”
但没奔几步,脚下又是一阵颤动。
那猛虎追来了!
祝云时闻声忙回头看。
那虎竟迅速恢复了力道,被猎物反击一再落于下风已经将它浑身的兽性都激发出来了,此刻只想着将眼前的猎物吞入腹中好一雪前耻,用了浑身的劲去狩猎。
她没想到这虎竟会这般勇猛,在伤了眼和腿的情况下还能有如此雄劲,距离迅速拉小。
她慌得大脑一片空白,牙齿都开始打颤,“谢星照,谢星照!它就在我后面!你快想想办法呀。”
背着她的少年将她紧了紧,咬牙提速往前,“怕什么,有我陪你一起死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祝云时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下来:“就是因为你和我一起死啊,要是这样,我宁愿被五马分尸!”
“你再叫我们就真的要被分尸了。”
一阵劲风袭来,祝云时眼前一黑,绝望地闭上了眼流下热泪。
完了完了,枉她贵为郡主,今日竟要葬身虎口,这也就罢了,还是和谢星照一起葬身虎口,惟愿爹爹明她心意,在找人写墓志铭时可以抹去这一段。
昏过去的前一刻,她模糊听到了凌厉地破空铮鸣之声。
黑暗混沌之中,一股清雅的沉香味萦绕鼻尖,她好像被放进锅里,不住地颠炒,炒得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接着就被端上了桌,这家饭馆里人声鼎沸,聒噪得不行,顾客们对着她这道菜忙里忙慌地指指点点。
最后顾客离去,周遭寂静。
寂静许久之后,眼前一亮,挂着彩色布条的浅黄色帐顶映入眼帘。
祝云时睁开双眼。
她这是……已经死了?
耳旁突然传来几道欣喜之声:“郡主,您醒了?”
说罢一众婢子齐声道:“恭贺郡主。”
她没死?
神智逐渐回笼,祝云时试着动了动四肢,传来酸胀疼痛直令她倒吸一口凉气。
“郡主您别乱动,身上还有伤呢。”一个婢子连忙上前将她扶起来,并贴心地往她身后垫了软垫。
眼前一众婢子正面带喜色地看着她。
祝云时疑惑道:“我怎么……没死?”
一个长相喜气的婢子笑道:“郡主你都不知道,婢子听人说当时情况可凶险了,您和太子殿下差一些就进了老虎的肚子,还好羽林军及时赶到。郡主此番遇难呈祥,当真是吉人天相。”
祝云时仍未从那般凶险的情形中找回魂魄,双手抚在心口上神思不属。
愣了几息后又问:“对了,小雪呢?”
那婢子安抚道:“郡主放心吧,小雪好着呢,被马房的人带下去精心照料了。郡主这次可一定要好好奖赏小雪,若不是小雪回来报信,羽林军也不会刚巧赶到救下郡主。”
祝云时有几分惊喜,她的小雪果然极通人性,竟真帮上大忙了。此处条件不比府中,回去后她定得给它好生补补,再为它好生再打一套马具。
婢子又道:“郡主的猎物也都完好地带回来了。”
祝云时:“也好,命人去炙烤了吧,刚好我也饿了。”
此话一出,众婢子顿时大惊失色。
祝云时蒙了,疑惑道:“怎么了?”
几个婢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一个婢子大着胆子道:“郡主……那锦鸟也要烤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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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鸟?
祝云时更加茫然了,她何时猎过锦鸟?更何况锦鸟本就难猎,要不然也不会那些贵女用尽了力气和手段都未猎下一只。
“哪有锦鸟?不都是些山鸡野雀吗?”
“这……其实婢子们也未见到郡主的竹篓,只是郡主被太子殿下背回来后不久下人们去清点猎物,就传出了郡主猎到锦鸟的好消息。婢子们还以为,郡主转了性子……方才还打算恭贺郡主得偿所愿……”
“等等等等,”祝云时被这一连串消息冲得大脑一片空白,两眼茫然道:“不是羽林军来救人吗,怎么是谢星照背我回来的?”
“这……羽林军本来想将您扶上轿撵抬您回来的,但是据说您抱着太子殿下不肯松手,所以殿下只好把您背回来了……”
那婢子感觉祝云时脸色不太对,越说声越小,说完后怯怯地看着她。
她抱着谢星照不肯松手?她怎会做出这种事?!
而且看样子已传得人尽皆知了,回京城后,所有人都会知道她当时是如何地缠着谢星照不放,祝云时顿时两眼一黑。
“皇伯伯和皇婶婶在何处,我得同他们二老说明白,那锦鸟不是我猎的。”
又是锦鸟又是抱着不撒手的,皇伯伯和皇婶婶不会真的误会她突然转了性子,对谢星照芳心暗许了吧?!
至于那锦鸟——她哪知道怎么来的?究竟是何人想要谋害她!
几个婢子又互相对视,神情犹豫为难。
祝云时已忍着身体的酸痛掀被下榻,着急道:“都愣着做什么,快给我更衣呀。”
见婢子们依旧一副为难之色,她焦急万分,催促道:“快呀!”
一众婢子们突然一齐“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祝云时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膝弯磕碰到床榻边缘,差点一屁股坐回榻上。
眼前婢女的阵仗让她心头狂跳,莫名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
几个婢子支支吾吾地不敢说。
祝云时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贴身婢女不在,“采枝呢?你们不肯说,将采枝唤进来说。”
婢女们面色为难,回道:“采枝姐姐为郡主您去熬定惊茶了。郡主,并非是婢子们不肯说,也并非是婢子们不肯为您更衣,只是恐怕郡主您来不及了。”
说罢低下头去:“方才您尚睡着时,陛下已下了圣旨,将您封为太子妃了,并说开春就为您和殿下完婚。”
祝云时瞪大双眼,面色一片震然,眼前被一道晴天霹雳劈过,身体被抽干了气力,跌坐在身后的榻上。
“郡主!”
婢子们慌忙上前去扶她,却见自家郡主面色绝望,眼里一潭死水,好似日子再无了盼头。
“什么?太子妃?开春就完婚?”
祝云时气息急促,仿若下一刻就要晕过去了。
难怪方才她一醒,她们就恭贺她,敢情不是贺她虎口逃生,是贺她成了太子妃啊!
如果要嫁给谢星照,那还不如让那猛虎把她吃了!
谢星照的性子那般坏,她岂不是羊入虎口,任他磋磨?没准她会被他每日关在暗无天日的东宫里,令她做牛做马,往后的日子她再也不能和阿苓去赏花踏青,不能品茶听戏,也再也看不了那些话本子了!
她的人生将会变得一片黑暗。
不行,她不能嫁给谢星照!
这门亲事,她必须要退!只要她同皇帝伯伯说明白,他定能体谅她收回旨意的!
婢女们只见郡主灰白绝望的脸上又亮了起来,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她焦急地站起了身,“快为我更衣,我要去见皇伯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