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过后,张氏向蒋氏提出想接父母来京中看看外孙。
她才给裴家添了个孙子,现下还没出月子,蒋氏对她是无有不应的,听来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便允了,家书都开始往蜀南老家送出去了,钟氏才知道这事。
钟氏气,但更多不是气这事,而是气裴文珺从静安寺回来后,张氏便对这个女儿不闻不问。
张氏现在更是一心只有儿子,裴晋轩就更不肖说了,如今书也不怎么读,同他那个云昙每日对些酸溜溜的诗文,闲下来也只去看看蒋氏和他的儿子。
今日,先前着急忙慌来退亲的黄家老太太又上门了,带了许多厚礼,似是又想将这门亲结上。
崇和院内。
钟氏特意将裴文珺叫了来,许是不想显得太刻意,故而把裴姝也交上了,当着府上两位姑娘的面,她倒要看看这个老媪如何开得了这个口。
蒋氏心里也是不待见这人的,听说带了许多礼才放了人进来。
黄家老太太原只想着和蒋氏说话,见了几回,她也多少知晓些蒋氏的性子,不想今日会有侯夫人亲自坐镇,还带了两位姑娘,且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颇为谨慎地开口:“当初我那媳妇听风就是雨,硬逼着我这把老骨头来说退这门亲事,可我思前想后这几月呐,实在是觉得对不住裴大姑娘,这才又腆着脸来赔礼道歉,还望老太太和裴大姑娘不要与我那没见识的媳妇计较。”
闻言,裴姝不禁在心底发笑,也不知那个倒霉媳妇知道自己今日会背这么大一口锅吗?
蒋氏稍一拂手,道:“过去的事就不说了,我侯府的姑娘也没这般小心眼。”
黄家老太太悄摸看了眼钟氏,犹豫了一番,也顾不得脸上臊不臊,一股脑儿说明来意。
“老太太,我此番来也是想将两家的缘分续上,先前是我们不对,所以此次的聘礼会按着上回说定的双份来走,另外再加上一处京郊的宅院,那宅子虽然在京郊,可修建得十分好,原是我备着养老用的,可我就这么一个孙儿,也就娶这么一回媳妇,我的不也早晚是他们小两口的?”
不愧是做生意的,婚嫁也说得像买卖一般。
其实蒋氏早在听到双份聘礼时就心动了,就如黄家老太太所说,黄家家业早晚是小两口的,岂不就等于是裴文珺的,那么大的产业,还愁不能帮扶下她兄弟?
蒋氏刚要松口,却听钟氏出声。
“老太太怕是没睡清醒?”这话是对着黄家老太太说的,钟氏继续说,“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哪来的什么小两口?”
钟氏这侯夫人的气势一出来,连蒋氏都有些怵。
黄家老太太转过身,仍是讨好:“裴侯夫人说的是,是我老糊涂了,怪我一见了裴大姑娘就喜欢得紧,巴不得赶紧迎她入门。”
蒋氏生怕钟氏把这门亲事推了,索性也不摆姿态了,扯了笑容出来与那黄家老太太说:“早晚是一家人,说话随意些好,我就听不得那些个虚头巴脑的。”说罢还睨了眼钟氏。
黄家老太太一见这场景,对蒋氏和钟氏这对婆媳的关系大致有了看法。
同时她也听出来蒋氏已经许可这门亲事,但钟氏她是万万不能得罪的,黄家看重的便是侯府这层关系。
“老太太不计前嫌,我心中实在感激!”黄家老太太硬是挤出两滴眼泪,又转头对钟氏说,“大太太放心,这门亲事我们黄家是极看重的,也是我家高攀了侯府,礼数一定做全,必不会亏待大姑娘。”
钟氏哪里是这个意思,若不是蒋氏把人放进来,她根本不会给黄家人开口提亲的机会。
裴文珺就坐在她身侧,神色淡淡,不知在想些什么。
钟氏也不好真当着外人和婆母争吵,便忍着气说:“今日实不是个好时候,这事容后再议吧。”
没有一口回绝,已算给足了余地,黄家老太太是识眼色的,何况蒋氏已松了口,她便认为这事已成了大半。
蒋氏心中不悦,等送走黄家老太太后,她当即甩了脸子。
“这么好的亲事,你还想拒了不成?你也是当大伯母的,不该盼着珺儿嫁得好?”
钟氏还算平心静气道:“母亲,当初两家还未定亲,珺儿一出事,她家便巴巴地来推掉这门亲事,如今风头过去了,珺儿是清白的,她家又来求娶,哪里来的真心?”
不过是冲着侯府权势来的,这话钟氏没说出口,怕伤了裴文珺。
蒋氏却没想那么多,直言道:“你以为珺儿跟你那丫头一样?侯爷的亲女和侯爷的侄女,那是天差地别!黄家家大业大,到了这一代又是个独苗,珺儿嫁过去那是享大富贵的!”
这一番话全然没顾及两个孩子,钟氏心上一冷,也觉寒凉。
“祖母,大伯母。”裴文珺忽然出声,语气也很平淡,“长辈们为我的婚事争论,我心中不安,既是我的婚事,便让我自己做回主吧。”
“婚姻大事,哪里轮得到你……”
蒋氏话还未说完,便听裴文珺干脆道:“我嫁,我愿意嫁去黄家。”
钟氏讶然:“珺儿?”
其实年前钟氏已托安国公夫妇相看了一个在去年秋闱中榜的举人,家中也算殷实,待到春闱过后应也会有一番成绩,她曾向蒋氏和张氏提过,只是二人没看上,钟氏原想等春闱放榜后再提一提,不想有了这一出。
“大伯母,我是真心想嫁,没有人逼迫我。”
裴文珺很感激钟氏为她做到这个地步,但她也不想让钟氏再为难,也许黄家不是真心看中她这个人,但又有什么分别呢?
她的亲祖母,亲娘,亲爹,难道真心待她了吗?
裴姝忽而从裴文珺身上感到一股深深的悲凉,还记得裴文珺初到侯府时,虽然有些讨厌,但起码鲜活,有想争的东西,偶尔耍耍小性子,还十分爱哭。
但此刻的裴文珺眼里没有泪水,她似乎亲手埋葬了从前的自己。
蒋氏只稍稍愣了下,便又笑开了对裴文珺说道:“好,不愧是我的乖孙女。”
裴文珺浅浅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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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氏似是还有话要同蒋氏说,便让两个小的先回院。
裴姝走到门口,似乎隐约听见身后蒋氏吩咐丫鬟将黄家老太太带来的东西好生收置。
……
出了崇和院,裴文珺重重舒了口气,忽笑:“从前我是最爱来祖母这里的,因为祖母不疼你,却偏疼我。”
她看向裴姝:“阿姝,还是你看得明白些,谁是真心,谁是假意,你看得总比我清楚。”
这话似有所指,裴姝猜想,也许这看不清的真心假意里也包含了顾容初吧。
裴姝出言劝慰:“堂姊聪慧,如今心思也通透了,想必会另有一番天地。”
裴文珺看着前路,眸光闪烁,似也有期盼:“阿姝,那就承你吉言了。”
二人一道走回各自的院子,路上又闲扯了些旁的,譬如裴姝身子如何了,又或是四喜在这个冬日里是不是又沉了些许,直到岔路上两人分别走上不同的路。
……
年后不久,黄家的人果真上门提亲,赶在裴文珺笄礼前,两家正式定亲,当日侯府上下一派喜庆,那黄家独苗黄昌林也终于现身,五官周正,个子出挑,但似乎憨厚过头,没有一点黄家人的精明样,一见着裴文珺便脸红得像煮熟了的虾。
席间才听黄家老太太说起,原来黄昌林出生未满一月时险些夭折,后请大师批命,说是黄家数代富贵,需得要一小儿背祸,若要保命,则要将这刚出生的婴孩送去寺庙清修,待到弱冠之年方可归家。
于是乎,黄家举家迁至玉京,将黄昌林送入了灵山寺,去年才归家,而黄家大房此后二十年也再无所出。
裴姝与裴文珺坐在一处,二人相视而笑,和尚庙里长大的,难怪,难怪……
定亲宴上,最为壮观的还是黄家送来的聘礼,堆满了一整个院子,这还不算上田地商铺等无法堆到眼前的东西。
裴姝头一回看见她二叔笑得那般不斯文,在一众黄家人的恭维声中渐渐找不着南北了,张氏已经出了月子,精气神养得极好,又扮回了她从前富太太模样的打扮,同样喜不自收。
到了二月末时,许尚书一家因多次贪污赈灾银,从底下各县收受贿赂,以权谋私强占良田等数罪并罚,皇上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保全了许家人的性命,只判了流放抄家。
然不知为何,原定要等江娇月前往疆国和亲后再离京去封地的裕亲王突然仓促离京。
一边是皇后的娘家,一边是暗中支持三皇子的亲王,竟都在一朝失了势。
裴姝不禁有些担忧,原书里的男主三皇子还能否坐上皇位,毕竟按书里描写,男主也是个明君来着……
三月初时,云泉传来好消息,雪停了,路通了,灾民也得到安抚了,如今正在进行灾后重建,如今国库充盈了不少,皇上龙颜大悦,又拨了笔银两出去,还升了赈灾使江临的官,并且将抄没来的许府宅子赏给了江临。
对此,周攸宁直言晦气,表示与江临成婚后绝不去住那处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