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表里
    星历2115年6月28日,下午五点。

    整点的钟声滴答回荡走廊,钟内布谷鸟弹出轨道,推拉门的指示灯也由蓝跳绿,缓缓打开。

    “麻烦您了。”

    疏导室大门口,男人跟屋内的人握了握手。

    他的脊背挺直,裁剪合身的衣服勾勒出身形,低头间眼镜挂链坠着隐隐银光,挂链的挂坠上画着一个小小的“L”。

    男人露出微笑:“我想,正如您所说,我确实是有些过分紧张了。”

    声音带着笑,仿佛正要同她促膝长谈一番,但闻晏姝知道,这只是对方习惯性的礼节。

    她的视线略过眼前人的肩。

    男人身后,依靠金属墙已久的女人站直身,手中烟斗敲击墙面,咚咚两声熄灭,火红大波浪卷发下,微眯的眼角透露出少许的烦躁和警惕。

    空气里攻击性很强的信息素无声起伏。

    闻晏姝眼眸微弯:“我的工作,林先生记得回来复查。”

    稍稍用力回握对方的手,空气中胡椒味愈发浓烈,辛辣的味道灌入鼻腔,她恍若无觉般松手,退后一步道:“回见,我让助理送送你们。”

    大门关上,身后隐约能够听见林先生忧心忡忡的话语。

    “阿桃,是不是太热了,你的信息素怎么升到这个浓度?”

    “真的不需要让家庭医生检查下吗?”

    关于林先生找上门的原因,闻晏姝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不过现在,比起往去补充一些推测,她更倾向于收拾好桌面,整理散落的纸质问卷和记录。

    动作间阳光洒落在她的耳畔,柔和了那股冷淡的气息,整个人看上去优雅又俏皮,她脚上的那双小羊皮高跟踩在地面,有一下没一下应和着刚折返的小助理的絮絮的话语:

    “闻导,你不知道,送这一路上那女A的信息素都快扑出来了,这么危险的Alpha……”

    小姑娘似乎是惊魂未定,吐出的话一串接一串,闻晏姝静静听着,手上的动作没有半分迟疑。

    “要我说,林先生的数据没什么问题,她倒是需要来看看。”

    “怎么会呢。”

    锁死柜门,闻晏姝适时出声。

    她站在桌前,慢条斯理地摘下皮质黑手套,一根根白皙的手指展露在阳光下。

    “她是关心则乱,赌场主出现在赛博高邦本来就危险,如果不是为了陪林先生,我想她甚至不会踏进这一步。”

    将皮质手套叠好收进盒里,闻晏姝抬头看来的目光仍然柔和:

    “噢,还有,我们做疏导的,不能太早下定论,要多跟来访者接触几次,才能尽可能准确地判断,你刚毕业,没有实践经验,多接触几次就更清楚了。”

    小助理喔了声,一副“学到了”的样子,一双星星眼里满是仰慕。

    闻晏姝有些无奈:“到点了,先下班吧。”

    “闻导你不走吗?”

    “还有些数据要处理,没那么早……看你一中午抱着智脑,男朋友要来吧?”

    被猜中心事,小助理脸颊泛粉,低头掩饰地笑两声,抱着包走了。

    推拉门关合,闻晏姝垂眸扫向桌面的水晶摆件,光下隐约可见水晶里两个身影,唇角微笑的弧度逐渐抹平。

    哪有什么数据,只有她的烦心事等待处理。

    她慢慢吞吞收拾着东西,偶尔想事情想出神了,下意识摸智脑出来看一眼有没有新信息,又很快关掉,只剩下一点残余的失落沉在眼底。

    她的伴侣亓季昀一周前在家摔到了头,三天前醒来,昨日正式与她割席,宣告一家人说两家话,饭也要分两桌吃。

    晚餐……他自己会点吗?

    想到这,闻晏姝停下乱抹桌面的手,将一尘不染的纸巾扔到垃圾桶里。

    快到饭点了,她得回家。

    赛博高邦的道路很少塞车,今天显然是个例外,前方三连撞的意外事故车辆斜堵住了城市主干,喇叭声此起彼伏,车在路上走走停停。

    除去打电话点餐时,一路上车里安静得诡异。

    氛围沉默到连一向上车就不爱说话的智脑“云云”都跳出来操着一口系统音问,需不需要放些悲伤的音乐应景。

    还不够悲伤吗?

    打上变道灯,闻晏姝扯了下嘴角,没笑成功。

    她学着亓季昀偶尔会有的调皮语气:“我心里的雨都在拉肖邦了。”

    云云“哦”了声,智能体贴地放了首肖邦出来。

    闻晏姝的心更沉重了。

    给云云报个班,能弥补一点孩子的先天智能不足吗?

    还有报班……需要双亲到场吗?

    怀着沉重的心情,闻晏姝看着代表时间的数字跃动,一脚踩下油门。

    即使道路通行后她一路疾驰,到家还是比平时迟了些。

    六点二十九,四舍五入是六点。

    黄昏下的别墅全然被暮色浸染,像是沉睡中的温馨童话城堡。

    琢磨着自己回来的可以算不晚,闻晏姝边看时间边按响门铃,顺带拎起了暂存在保温柜的晚餐,刚按完,她想起什么,从口袋里翻出钥匙,自己开了门。

    黄昏昏暗的光线笼罩了空无一人的客厅,空荡的拖鞋声回荡在楼梯,直至终止在二楼紧闭的门前。

    敲门声接应着笃一声,意外敲开了主卧的门。

    闻晏姝规矩站定:“请问我可以进去吗?”

    无人回应,淡淡的柠檬香气顺着门缝钻出来,不断勾着她,嗅觉近乎转换为味觉,浓郁成迸发在口中的酸甜。

    闻晏姝站姿依旧笔挺,只是睫毛微颤,没忍住瞄了一眼。

    屋内灯没开,整个主卧只有床头一小块地方被暖黄光线笼罩着,纯灰色的被子中间凸起一个鼓鼓的形状。

    还是没人应,但被子隐约动了动,床头的充电器恰好跳转“已充好”。

    确信自己没看错,老婆醒着,但不说话。

    闻晏姝静默数秒,敛下眼底情绪开口:“打扰你了,晚餐我放在门口,是医生推荐的营养粥,味道应该还行……不喜欢小乐会处理。”

    小乐是家里的居家机器人。

    主卧温度显示如她在智脑小程序上看到的一般稳定,从昨晚九点吵完架,数值就定格在了26,有人一整天没出门。

    是身体不舒服,还是不习惯?

    闻晏姝没有答案,她没忍住多看了一会,就一会,她不停心里默念着,警告自己:别看了,老婆感官很敏锐,于是再一眼后,她自觉关上门。

    门很好看,闻晏姝抱臂沉思,自己的言行举止是否有不恰当的地方。

    会想到这个,是因为昨晚刚被说过。

    Alpha情不自禁的一些亲昵举止冒犯到了这位“未婚人士”。

    老婆失忆,吵架的功力却更上一层楼。

    回忆着昨夜,闻晏姝扯了下嘴角,苦中作乐,也许下次过年家宴可以让Omega舌战群儒,而自己只需要老实抱好大腿。

    门内似乎有电话铃声响起,闻晏姝下意识竖起了耳朵,与此同时腕上智脑环亮了亮,吸走了她部分的注意,一条弹出的今日事项:“七月前看完书。”

    偷听电话可不是君子所为,再加上看书也很重要,她稍稍踌躇了会,迈步离开主卧。

    客卧整洁得过分,只有床上掀开的被子和零散的生活用品有一点生活痕迹。

    不久前,她的伴侣撞到了头,闻晏姝当时正在处理一个紧急疏导工作,工作的内容比较特殊,不能携带通讯设备,等她出来得知信息,已经是伴侣受伤的第二天。

    她连忙赶回家里,Omega陷入昏迷,医生说不清病因,只说兴许是撞到脑袋了,负责护卫的保镖又说不出一二三四,闻晏姝气到发笑,把能请的医生都请了个遍,得到的总是含糊的答案。

    唯一一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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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含糊的……

    一手拉过椅子坐下,闻晏姝轻轻划掉智脑的待办提示,身前是本半开的医学书。

    她虔诚希望这剩余的百来页里,能找点有一点权威又精确的补充。

    “即使经历了漫长的探索,我们仍然不能保证所有的脑科疾病均被陈列在内……”

    这年头,不会说废话的都不能做专家。

    忐忑的心情随着书页一点点变厚,又变薄,她的心是旧式钟表里的摆钟,叮叮当当敲了满满的回声,偏偏逃不出空荡的房间。

    揉了揉额角,她随手将书丢在一边。

    唯一一个不含糊的答案,来自亓家病急乱投医找到的那位神神叨叨的医师,说这病全星际仅有十例,各个病例的情况难以复刻,也无法借鉴,唯一的治疗方法是见鬼的等待上天的垂青。

    一般来说,自然人会在青春期时进入自然分化,分化出ABO三种性别,极少数Beta会二次分化成Alpha或Omega,由于二次分化的概率极低,星际时代的人们将之称为“中彩票”。

    信息腺随每次分化而发育,最终发育越成功的自然人拥有越高的等级评定,而每次发育都伴随着不同的症状,比如生长痛,退行,又或者是假性发情等。

    而“信息腺变态发育”,是据说集生长痛,退行,假性发情等症状的大成者。

    之所以说是据说,闻晏姝以往从没听说过这个词,她第一次认识这个词,是在亓季昀的诊断书上。

    听上去就像“新意大利风味菠萝咕噜肉披萨”。

    单拎出来有理有据,拼在一起不伦不类。

    闻晏姝甚至私下请教了一下她博闻强识的精灵族朋友“变态发育这个词在星际年仍被某个种族沿用吗”。

    得到的结果自然是否定的。

    她真不是故意找茬,只是严谨惯了,这病病名没听过,生理原因不明白,病征也和自家O一点对不上。

    假如真如医师所说,患者此刻应该会非常需要伴侣的陪伴才对。

    想到紧闭的大门,她缓缓叹了口气。

    怎么想,还是觉得很扯啊。

    这病的症状跟亓季昀半点不沾边。

    是生病,不是生病,是……不是。

    脑中野花扯了一地,闻晏姝整个人松下来,扯掉的胸针被放到飘窗上,她身体前倾,睫毛随呼吸颤动,手指交叠。

    作为一名专业的赛博恋人疏导师,闻晏姝过往学习的内容更偏向“物种心理学”,这是一门主要研究不同物种心理变化时生理反应的学科。

    在说谎时,精灵眨眼的频率会改变,吸血鬼会不自觉放轻声音,低磁的嗓音仿若顺滑深红的红酒,人鱼会不自觉绷直鱼尾,木偶们会下意识瞥一眼自己的鼻子,就像是匹诺曹担忧自己的鼻子会不会变长。

    顺带一提,匹诺曹的故事是木偶人家喻户晓的恐怖童话。

    而人类的小反应就更多了,快速眨眼,呼吸节奏瞬时的变化,鼻尖升高的温度甚至沁出的汗水。

    而这些表现,这几天的亓季昀都没有。

    也就是说,她的小O似乎是真的失忆了。

    不是惯常的演戏,也不是闲来无事一时兴起的“情趣”。

    至于是不是生病……闻晏姝不敢肯定。

    她走到床头坐下,身前床头柜上放着一本厚厚的相册,里面是她和亓季昀的照片。

    这几天他情绪不怎么稳定,闻晏姝怕刺激他,从医院回来前就让人提前收拾好了客卧,连带着打包了一众相册。

    手指轻轻抚摸着相册被包好的册角,顿顿的尖端顶着她柔软的指腹,她戳完,又将手缩回来,放在膝上,闻晏姝垂眸,心想:

    大病初愈加上发情期前潮,情绪不稳定也正常。

    再说了,他不高兴只砸了一个花瓶,还给她留了一个。

    这么好的老婆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又有什么好生气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