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几日,张蝉在屋子里收药瓶,凌姑突然来找她。
凌姑倚在门边望着张蝉的背影道:“不是让你在那小子病好后来找我吗,你怎么不来?”
张蝉一愣,她想起前两日凌姑说过要收她为徒来着。
当时她以为是戏言,没想到凌姑是认真的。
“前辈真要做我师傅?”
凌姑随着她的目光笑道:“我以为你会问,我能教你什么。”
“前辈,”张蝉颔首,她想了想说:“您是会医的,对吧?”
张蝉提步上前,“那前辈为何不自己亲自为那些患者治病?”
凌姑淡淡道:“因为我这辈子不会再当大夫,也不会再给任何一个人治病。”
张蝉眼睫轻抬听到她的话后停了手上的动作,她不知道凌姑的话是什么意思,她道:“所以您真觉得我一个瞎子真能当好一个大夫吗?”
凌姑说自己不愿意再当大夫的原因,却又愿意收她为徒。
张蝉想或许她也有自己的难言之隐。
“你很有天赋。”,凌姑笑了笑,说:“做大夫的除了医术高明外,更重要的是胆大心细。你提出的那个薏米洗身法是祛尸毒的古法,这大周开国以来对这些古方秘书了解的大夫甚少,即使他们知道,敢像你一样去尝试的恐怕没多少个。张蝉,你在岐黄造诣上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有天赋。”
“您既然知道这个法子,为何那日在他们质疑我的时候不出面为我证明呢?”
凌姑道:“那些人瞧不上女子行医,无非只是仗着自己会医便目中无人。殊不知是他们自己孤陋寡闻,技不如人怕丢了面子不想承认罢了。我之所以没为你澄清是因为,在他们眼里无非也这也只是我一个村姑和你一个瞎子的无理取闹罢了。”,凌姑笑得很勉强,她又说:“何况我也想看看你的水平究竟如何。”
张蝉还在犹豫,她原先想拜海藏主持为师,后来海藏受人陷害,命丧黄泉。
她从前对岐黄之术的研究多数来自母亲,之后能够学习的只有海藏留下来的藏书,其余的也只是跟一些民间的大夫一起交流,从中多学一点经验罢了。
张蝉琢磨了一会,“可是我看不见,做我的师傅您恐怕会失望。”
在此次天山疫症事件后,张蝉不是没有想过拜其他大夫为师,但他们不是以女子不能行医为由拒绝,就是以她是瞎子没资格行医的名义拒绝。
“看不见算什么事!我做你师傅,你我都不吃亏。你或许不知道我的本事多着呢,他们会的我都懂,他们不会的我也懂。也许没准哪天你跟着我学着学着就能自己把眼睛治好。”
张蝉一时也没想明白凌姑为何那么执着想收她为徒。
凌姑得意洋洋地说:“那些人不愿意收你为徒是他们没本事教你,你那么有天赋用不了几年说不定还能成个名医呢。到时候五湖四海的人都知道你张蝉是我的徒弟,我身为你师傅可就跟着你名扬天下了。”
张蝉对自己将来能不能成为名医没什么自信。反观凌姑,她信心满满的样子仿佛已经看见自己成为名医祖师,名扬大周的场面了
张蝉想了片刻后理了理自己的衣袍,她为凌姑倒了一杯茶,说:“师傅在上,今日张蝉以茶代酒拜您为师,今后还望师傅今后不吝赐教,对张蝉多加指点。”
话毕,张蝉对着凌姑声音的方向行了叩拜之礼。
凌姑笑着接过张蝉递来的茶,正经地饮了一口。
她端坐在椅子上受了张蝉的大礼,过后装模作样地轻咳了两声说道:“张蝉,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徒弟了,我没有别的要求,就是你将来飞黄腾达的时候可别忘了我。”
张蝉被凌姑的话逗得笑了笑,“嗯。”
她点点头,听见那不正经的调侃,一时之间觉得自己拜师的决定有点草率。
她这位老师真有点,
与众不同。
*
这晚,城郊的小木屋来了位张蝉意想不到的客人。
徐达。
他来此来给张蝉赔礼道歉。
张蝉有些摸不着头脑,原先盛气凌人的徐达居然跑到她面前低声下气一个劲地对她赔不是。
事实上,张蝉不知一个时辰前徐达还在街口散布她的谣言,直到他最后被人用刀抵在脖子上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表面上只会狐假虎威的老头哪里被人用刀恐吓过,当时他面前的少年冷静的眼神里藏着凶悍,那人手里握着的那把利刃已经将他的脖子磨出了血。
少年睨着他跪地求饶的狼狈样冷笑一声,不紧不慢地对徐达开口道:“你说,我要是想把你的头挂在城墙上,你答不答应?”,他笑得十分恶劣,手里的刀还未放下。
徐达瞬间就被他吓懵了,他跌倒在地上,整个人也顾不得体面一个劲地求饶。
徐达脑中一片空白,后来他已经记不得发生了什么,只听见少年收刀归鞘的声音。
“你若再敢对张蝉出言不逊,我就杀了你。”
徐达现在回想起少年留下的话,背后的衣衫不禁湿了一片。
“张姑娘,是我有眼无珠小瞧了你,我在这向你赔不是,我已向医馆递交辞呈今后不会再做大夫。”
徐达老泪纵横,句句恳切,他一个劲地道歉,语气里也不再有当初对张蝉的不屑。
张蝉对他态度的转变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将人打发走后一个人坐在院外。
她的手中握着一个狐狸面具,她时不时地将面具覆在脸上,过了一会又放了下来,脑海里不断回想凌姑对她说过的话。
她一个瞎子真能做大夫名扬天下吗?
这些日子发生了很多事,耳边仿佛能听到许多声音。
她的手指绕着长发,转着转着忽然起母亲和父亲在长平生活时候的日子。
当时边境常常发生动乱,父亲在前线冲锋作战,母亲则是长平有名的医女,她跟着父亲上战场在后方背着药箱为浴血奋战的将士治疗。
她出生前父亲只是长平地方上的一个小副将,自从平祥关一战,他父亲领兵击退敌军为大周在西北筑起一道屏障,之后多年为圣上安定边陲受封长平侯。
父亲被封为长平侯的圣旨下达时,张蝉才和母亲一同迁居盛京。
她母亲受封诰命后因为身份贵重无法再做医女,之后便带着年幼的张蝉在盛京生活。她自小在盛京长大和父亲多年来一直是聚少离多,期间多数时间父女二人只能通过书信往来。
母亲因为从前医术高明得太后厚爱,那几年时常带她进宫请安赴宴,当年长平张家在盛京名高望重,父亲在官场也是如日中天,就连她自己都被圣上钦点为东宫太子的太子妃。
但张蝉少时就明白为何圣上给父亲封侯却要求她和母亲离开长平进盛京生活,也知道为何父亲手握重兵,而母亲却在盛京中日子过得谨慎小心。
还有太子段明熙,他被她视作兄长,只可惜他是天妒英才,英年早逝。
她记得当年母亲病重,父亲率军出征迟迟未归,那晚她见母亲最后拿着父亲的手书在病床上含恨离去,而父亲最终也未能见发妻最后一面。
过后不久太后又做主让林氏嫁给父亲做二房,之后父亲因军情要务未得圣旨不可私自回京,因此常居盛京长平侯府的只有张蝉和林氏。
真假千金案是林氏上告官府,她声称手中持有父亲笔书信,并在父亲尚未归家之时已经将张家流落在外真正的大小姐张楹带回。
当时人证物证俱在,孤立无援的张蝉变成假千金一夜之间失去所有,她原先想等父亲归来再度问清此事。
但父亲回京途中遇袭身受重伤,被他们送回来的时候只剩一口气。
她那时已经患上眼疾,没能亲眼见到父亲最后一面就被林氏禁足在东厢。后来林氏就和道士勾结,以冲喜的名义准备将她当作筹码嫁给罗辉。
一想到罗辉张蝉就不由自主地想起闻昭。
若是那日她的花轿没有撞见闻昭,一切或许不会像现在这般。
或许她早在那日就死在落梅县,哪里能得今日这般自由。
闻昭是个很好的人,
但这个人太神秘了,他周身仿佛保藏着许多秘密。
连带着这个名字也颇具深意。
他说过是昭雪的昭,
那么他想为何事昭雪?
又想为何人昭雪?
张蝉一愕,她想到那日闻昭患病,自己隐约听他在病中唤起家中的母亲。
自他二人相识以来,闻昭甚少会向她提及有关自己和家人的事,她所知的大多数是从海藏主持口中得知的。
他性情冷淡,不苟言笑对人多数是冷冷的,但对她似乎却不太一样。
不似亲昵,更像是别的什么......
是什么呢?
张蝉摇摇头,她想不明白。
她原先以为闻昭是因为她将自己那只断了一边翅膀的小金蝉送给他才多加照顾自己。
但后来她在那日替他擦身时不小心摸到他身上一直佩戴的一块玉佩。
她虽然看不见,但是他身上那块玉的触感不似寻常之物,价钱应该不比她那只断了翅的小金蝉便宜。
他似乎也不缺钱,
但是做刀客杀人真的能赚那么多钱吗?
还有那天他向她开玩笑,让她嫁他,
他竟然在她面前承认自己亲手杀了她的新婚丈夫。
加上之后发生的许多事......
张蝉脑中思绪凌乱,她想不通为何闻昭愿意一次又一次地舍身救她。
他有自己的难言之隐,一直以来她也从不过问他的过去。
张蝉有些苦恼,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苦恼。是因为自己一时之间捉摸不透闻昭是什么样的心思,亦或是因为她自己不喜欢猜,也猜不透……
他帮她很多次,可明明连他自己都好像过得并不那么容易。却偏偏这样的人在那次雨夜遇见她这个盲女却愿意出手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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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晚上坐在这,想什么呢。”,这突然出现的声音里伴随着几声低笑。
淡淡的檀香萦绕在张蝉的周边,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张蝉听见声音猛地一抬头,她有些茫然地说:“我想,看,看星星。”
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在她反应过来后自己都觉得好笑。
她手中的面具被人拿开,手掌间突然多了一个小木盒。
张蝉晃了晃小木盒,她听了里头的声音没反应过来,小心打开后凑近闻了闻,
她眨了眨眼睛,弯唇一笑。
是糖。
张蝉仰头想对闻昭开口说些什么,闻昭趁机拿了小木盒里的一颗糖塞进她嘴里。
张蝉含着糖,没有继续说下去。
闻昭凑近她,她并不知道他其实已经出现许久。只是他见她坐在门外傻乎乎地把玩着他的那只狐狸面具,一直未开口唤她。
“你知道现在外面有什么吗?”
张蝉摇摇头。
她含着糖没有说话,只是有些不解地望向面前的人。
“有月亮,有星星,还有——”
她见他最后未说完便故意停了下来,吞咽了一口低声问:“还有什么?”
“还有小蝉。”
他蹲在她身前弯着眼睛,抬指轻轻点了点她的眉心。
此时正值夏季,芙蕖盛开,薄蝉鸣林。
下一刻,她的脸颊迅速发烫,张蝉感受到自己胸膛里的心跳一次比一次要强烈。
*
宅邸里静得出奇,长廊深处种两排矮竹,明亮空旷的庭院中花草悉数被人从原先放置的地方移到两侧矮墙下,角落边的老杏树树枝被修剪整齐,长廊的地面上额外铺满了大小均等的鹅卵石。
这些鹅卵石整齐地连成一条小路,这条独特的小路从宅院大门为起始,通往宅中各个所在。
“喜欢吗?”
“什么?”
张蝉被闻昭从余川县的小木屋带到一处宅院,这里的布置很不一样,府内房间修葺的风格和平州本土人喜好的风格大有不同,计明显有人刻意改动。
卧房门前的门槛被人拆除,房间内的布置简雅宽敞,没有多余的摆件只有一旁的黄花梨木桌上立着一个紫金香炉,香炉里飘散着淡淡的檀香。
“这是哪?”
“我家。”
张蝉没反应过来,闻昭只说带她去一个地方,怎么倒来了他家。
“我之前在平州有一处住所,不过后来去盛京后就许久未有人居住,一个月前我才请人重新修葺。”
原来她来平州的那几日闻昭每天早出晚归不见人影是修房子去了。
张蝉踩在鹅卵石铺的小路上,进屋后的所有家具放置的位置都好像是按着她的习惯放的,整座宅子重新改动过的地方细细琢磨可知修葺者费了多少心思。
“我们要在平州常住吗?”
闻昭平静道:“你拜凌姑为师一时之间也不会离开,城郊太远往来的人口又复杂,平日你还要为人看诊还是在这方便些。”
从里到外他都考虑得很周到,闻昭掌灯领着她一间一间认路,直到行至庭院他停下了脚步蹲在地上。
张蝉对他的举动好奇起来,她也蹲了下去。
触及到的瞬间,那毛茸茸的触感吓得她突然缩了手。
闻昭拉着她的手,“别怕,你摸摸。”
她试着去摸,原来是只小兔子。
闻昭怀里的兔子很小,呆呆地用脸颊蹭着张蝉的手心。
“怎么会有兔子?”
张蝉摸着小兔子不禁想起小时候有次父亲命人给她送两只活兔子玩,她爱不释手每天都不忘喂过兔子后才去上学。
不过后来被乳娘弄错了,她以为那是厨房抓来准备做菜用的野味。那天中午长平侯府宴客,八岁的小张蝉对这面前的那道红烧兔肉哭了一下午。
“你不是说以前在盛京的家里养过很多兔子。”,闻昭一边说着一边把兔子抱到她跟前。
张蝉对着手里的小兔子出了神,“我随口一说的事你还记得?”
闻昭眼眸低垂,抬手将她鬓边不小心弄歪的簪子戴好。
“记得。”
月光洒在院内,两道人影在月下渐渐拉长牵绊在一起。
朦胧月光里她的双眸透亮湿润,闻昭微微仰头,他在说完这两个字后没有再开口,只静静望着张蝉。
夜凉如水,闻昭等张蝉睡着以后才走出卧房。
“小叔叔。”,忘嗔在他走出房门外才低声唤他。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闻昭蹲下身摸了摸忘嗔的脑袋。
“小叔叔,你是不是喜欢张蝉姐姐?”
闻昭的背影隐没在夜色中,他勾起唇角不知在忘嗔面前说了什么。
小沙弥听完他的话,呆呆地望着他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叔叔。
不知他说了什么使得孩童稚嫩的脸上有些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