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之时,平州下起了雨。
张蝉这几月没怎么好好休息,她的医术自从那场疫病之后传遍平州,越来越多的人上门求药。天刚亮的时候她就在为人诊脉开方,中途连吃饭的时间都不够,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又要学习凌姑教她的医方。
张蝉前两日有些咳嗽,到了天气转凉她咳得更厉害了。她知道自己是哮喘复发,从海藏主持逝世后她就再也没有服药,她试着给自己开了个方子,今晚喝完药后她就早早地睡下。
直到后半夜她逐渐开始发烧,她的反常是睡在外间的闻昭先发现的。
闻昭听清屏风内的异动清醒过来,他悄声走到床边拨开慢慢床幔。
烛台上的蜡烛已经燃尽了,蜷缩在床榻上的张蝉意识模糊呼吸也变得沉重。
听见房外的隆隆雷声她的神情变得异常痛苦,双手紧紧揪住被子似乎在挣扎。
她捂着耳朵缩在被褥间低声呜咽,听见有人在唤她的名字,一时分不清自己究竟在梦里还是在现实。
闻昭俯身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张蝉。”
她睁眼时什么也看不见,在虚幻中猛地抓住他的手。
张蝉喘不上气,声音微弱,逐渐清醒过来的时候满头冷汗,她闷闷地说:“我是不是要死了。”
“只是小病,睡一觉就没事了。”
她缓缓松了手,忽然感觉脸上一凉,额头上密密的汗水被人用帕子拭去。
“我刚刚做梦了。”,她侧着身缩在被褥间,半睁着眼睛,没有再睡。
闻昭望着着床榻上的姑娘,她的眼睛像蒙上了一层水雾般湿润。
“我梦见了兄长。”,她主动提到了在盛京的过去。
闻昭在昏暗中静静地望着她没有说什么。
“他明明已经是太子,是储君,却还是活的身不由己,就连自己的生死都没法做主。”,张蝉垂下眼眸,眼眶变红,哽咽道:“他们说兄长是自焚而亡,可明明他还答应我等中秋他从庆州会给我带新的颜料。可是那年的中秋还没到,宫里已经就传来了他的死讯。”
她将心里的恐惧说出来,一直以来她都不敢去想而那些往事就像一张网,密密麻麻的网眼圈住她让她动弹不得。
今夜的张蝉虽在病中,但神智却很清晰。
只因这个噩梦从太子逝世的那天开始就一直在折磨她,她越想摆脱这种纠缠越是被折磨得痛不欲生。
她身上藏着很多谜团,她一点一点地回忆并向面前的人坦诚,乞求能够用这种方式得到解脱。
“和东宫有关的人一个接着一个都死于非命,先是太傅,然后是周尚仪,接着还有东宫的宫女和太监。他们在一时之间都因为各种原因突然离世,这样离奇的事在盛京没人敢提,一旦有人私下说起他们的事就会被那些人处死。”
“那些人?”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的人,只看见他们在盛京行事的时候手段狠辣,将人灭口过后便了无踪迹,没人敢追查他们的由来。”
活生生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去,他们带着秘密离开,仿佛从未出现过。
无辜的人只是那些人手里的棋子,东宫败了这局棋就结束了,而剩下的棋子对于赢家来说丝毫没有价值,他们可以被人任意从棋盘上除去。
张蝉在这件事过后才意识到,原来在盛京,在那座皇城里,人的性命贱如蝼蚁,从始至终都没办法自己做主。
闻昭将小药瓶里的药丸倒出来,又倒了一碗温水。他亲手将药喂给她,又拿起手帕擦了擦她沾上水渍的唇角。
药效似乎让张蝉身上的痛楚缓解许多,她的眼眶里蓄满了泪,低声说:“太子离世后,我细细回想才发现太傅在那几天像是已经料到自己的下场一样。他临死之前踏夜来到府上和父亲在书房谈了许久,直至临近天明他将一个盒子交给父亲才孤身离开。后来父亲率兵北上,在父亲的军队离开盛京后没多久就传来太傅的死讯。”
张蝉眼中的泪水不停地滚落在枕上,她的声音都开始发颤,“太傅离世,周尚仪惨死,我隐隐感到不对劲就连夜派亲信将书信和细软交给在京郊的玉姚姐姐,想让她早点离开盛京。
闻昭敏锐地从她的话里捕捉到这个人名,他眸色一沉,说:“你说的那位姐姐是盛京歌姬玉姚?”
“是。她是兄长钟情之人,因为她和兄长身份悬殊,所以兄长只能将她安置在盛京京郊的一处私宅。”
张蝉提及歌姬玉姚和太子的关系匪浅之时,喉间不禁溢出一种酸涩的感觉,“我寄出信的那天晚上迟迟未收到她的消息,后来我偷偷离府才知道原来那伙人已经早先找到玉姚的住所。当晚我亲眼看见他们将玉姚姐姐丢下井底,后来他们封了那口水井,派人在周边守了整整七天,直到最后一天才将人拖出来。”
张蝉像是崩溃了一样,当晚的场景犹如再现像魔咒般困住她。“至今我都还记得玉姚姐姐临死前的模样,但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杀却什么也做不了。之后我大病一场,我不想继续留在盛京,父亲托人带信回来,他答应我等班师回朝便会带我回长平。”
只可惜这次她没能等到父亲归来的捷报,只见到重伤遇袭,奄奄一息的长平侯。
父亲临终前已经知道真假千金一事,但他在闭眼的最后一刻不忘嘱托林氏照顾她。
如果她还未瞎,她一定会想法离开盛京。只是自从那次生病,她喝了林氏端来的汤药之后便再也看不见了。
之后,林氏勾结道士用命理一说让她嫁进罗家。
若非当晚雨夜迎亲之路难行,他们二人在落梅山口初遇。他救她一命,恐怕她已经让自己带着那些秘密死在落梅县。
自从父亲离世,她带着这些秘密浑浑噩噩地活着,那种面对事实却没法转圜的无力感一次又一次地折磨她。
她亲眼见玉姚被人杀害,看见那些明明前一天还是活生生的人,却在第二天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这种残忍让她觉得在盛京生活的每一天都活得不真切,她无法说服自己和皇宫里的人一样变得麻木,更无法在面对这些事情的时候做到习以为常。
张蝉将自己的脑袋埋在被子里,似乎在这样密闭的环境中她才能寻得一丝心安。
闻昭换了烛台上的蜡烛,屋内渐渐亮了起来。
烛芯上燃烧着的火苗冒着嘶嘶的声响,在这片寂静中异常清晰。
闻昭看着她的眼睛,她漆黑的眸中清晰地浮现出他的身影。
“他们杀人灭口之时可知你也在场?”
他问到了最关键的地方,只因他怀疑当日天山上的人要杀的不止他,还有张蝉。
张蝉撑着床沿摇摇头,闷声说:“我不确定他们有没有发现,只是后来没多久我就看不见了。”
闻昭道:“那太傅的盒子你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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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里面放的是什么?”
张蝉垂着眼,她紧紧抿着唇刻意回想希望自己能从回忆里再捕捉些什么。
“我只在门边远远望见一次,像是个瓷像,至于是什么雕的是什么我没看清。太傅离开后我不知道父亲将那个盒子放在了哪里,也许他在离京后就将那个盒子带到长平。”
“太多和东宫有牵扯的人都死于非命,我出嫁的那天连刚认亲回来不久的张楹也病了,乳娘说她已经病得下不来床,可能哪天我也会和他们一样的下场。”,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攥着被子的指尖也开始发白。
“不会。”,少年的语气和他平时玩世不恭的模样大相径庭。
他的声音像是充满了笃定,似乎企图带走笼罩在张蝉心头的恐惧。
闻昭的目光落在张蝉苍白的脸上。“这些事一个人担着会害怕,两个人一起扛就会变会少一分害怕。不必担心,我答应过护你周全就不会让你面临那种下场。”
他对待生死向来洒脱,但张蝉今晚的坦诚让他一向被仇恨包裹着坚硬无比的心开始产生失落,甚至还有恐惧。
她对他而言掺杂着太多因素,是因为段明熙还是因为他们儿时的那段情义,从他们再次相遇那天开始,他迟迟不敢确定。
他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对张蝉有这样复杂的感觉,但他只知道她今晚很难过。
她的泪水就像一根刺穿进他的心里,而他丝毫没打算躲开,并且站在原地毫无保留地照单全收。
温暖的手抹去了张蝉脸颊的泪水,她没再吭声,在黑暗中牢牢抓住这只手。
她在身世被揭开的那天就见到了什么叫世态炎凉,后来她慢慢习惯了那些冷言冷语,刁难算计。
她从高处跌落,准备一个人在黑暗中面对狂风暴雨,起初她并没有觉得自己能在这样的世道里活下去。
可是他就那样出现在这场雨中,他保护她,珍视她。
她没能亲眼见到他是何模样,只能费力地在心底一遍一遍地描摹。
他们相识不到一年,她却发觉他和她一样都是千疮百孔,但他却愿意在黑暗里给予她一片明亮干净的天地。
窗外的雨还在下,雷声渐渐变小。房里檀香的气味驱散了从外间弥漫进来的潮湿水汽。
张蝉嗅着身边的檀香气息心底里像是多了几分安定。
安神药的药效到了,她情绪渐渐稳定,整个人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听见她呼吸变得平缓,闻昭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他唇角不知不觉地微微上挑。
还好,她的高热已经退下。
他见她睡得很沉才慢慢蹲下身,拨开了她被汗浸湿黏在鬓边的碎发。
过了半晌,他想了想起身走到桌边拿了一样东西,又从一旁取出张蝉的针线包。
他用红线将手中的物件一圈一圈地缠绕起来。
做好这些,目光落在了枕间,他偷偷将手里这把没开刃的小剪刀压在她的枕头下。
最后他伸手碰了碰她的面颊,才缓缓放下床幔。
曾经照顾他的嬷嬷说过,民间寻常百姓家的小儿若是梦魇,只要在他的枕下压一把剪刀便能剪断噩梦,一觉到天明。
闻昭过去从没觉得自己有一天竟会相信民间传言能驱邪降灾,但他希望张蝉之后的每一晚能不再被梦魇所困。
天还未亮,雨水打在他的身上,他冒着雨策马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