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州大牢出现瘟疫一事属下已经查清了,如主子所料所有牢犯中包括已经离世的,确实少了一个。”
闻昭抬眸道:“可知道是什么人?”
寒衣怔了怔,面露难色,“这人是当年北岚护送王女和亲的使臣,名叫贺兰群。他之所以被关进平州大牢是因为当年北岚战败,贺兰群在逃亡途中抢劫官银隐姓埋名藏身在平州后被官府抓获才关押进的平州大牢内。”
寒衣不确定自己坦言将此人的身份告诉闻昭是否不妥。
闻昭身上也流有北岚人的血,此次一系列事件又和已经灭族数年的北岚扯上关系,如果卢平峰知道一定会阻止闻昭插手此事。
簌簌风声拂过,层层交叠的树影掩去了少年大半张脸。
他背过身去一言不发,微微低着头站在树荫下。
半晌,才道:“贺兰家善用毒,至于,贺-兰-群。”
他迎着风,眼眸动了动,冷笑出声:“这个人已经从平州大牢出来,那么当年的事他应该也参与其中。如今看来,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准备动手了。”
“属下会竭尽全力去探查此人踪迹。”
“不必。”,他厉声道。
寒衣一愣,周遭片刻的寂静让他隐隐感到不安。
“主子......”
“这件事我亲自去做。”
月光透过云层洒落,他瞳孔中的赤红色在夜里显得格外深邃。
闻昭盯着地面上坑坑洼洼的积水沉默不语。
在这样阴沉沉的夜里似乎自己又回到了过去那般可笑难言的日子中。
靴边的水洼像极了一面铜镜,而对镜梳妆的女人似哭似笑,单立在台面上的铜镜里倒映着她面目俱毁的模样。
女人的脸是她自己用金簪划烂的,她盯着铜镜望着自己那副可笑的模样,用尽全力将眼前的铜镜摔碎。
躲在帷帐后的孩子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发现了这个孩子后死死掐住他的脖子,像一头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将他摁在散落铜镜碎片的地上。
孩子被掐的喘不上气,他流着泪却没有反抗,发白的唇间溢出“母亲”二字。
这两个字似乎触动了女人。
女人的瞳色和大周人有所不同,她拥有如琉璃般透亮的赤瞳。
这双明丽的眉眼曾经一度让她的丈夫无尽迷恋,只是如今的她异常瘦削,斑白的头发胡乱散在她单薄的脊背上。
如今的女人早已经没有当年名动天下的容貌,她跪坐在冰凉的地砖上,反应过来的女人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有着和她一样瞳色的男孩。
女人双目空洞,声音沙哑,喉间吐出来的只有那几句北岚话。
这是她的儿子,她不能这么做,不能这么做。
神智逐渐清醒的女人一遍一遍地嘶吼,渐渐地她的双手松了力气,回过神后她将面色苍白,满背是血的孩子护在怀里。
一边哭,一边喃喃自语。
之后的每个夜晚,这样的场景不断地在毓庆宫发生,守门的下人心知肚明,但没人会进来阻止。
他们不悦地守在宫门外,看这对母子如同看卑贱的蝼蚁般不屑,在寒冷的冬季里低声咒骂,只希望他们能早点死。
月亮边上的云雾被风吹散。
一瞬间,闻昭有些恍惚,原来这般深入骨髓的噩梦已经他刻在心底近十年。
*
凌姑听说张蝉病了一场,这日天刚亮就她提着东西来探望自己这位学生。
她急匆匆地进门,正好瞧见了张蝉卧房边上的一张小榻。
凌姑愣了愣,之后目光转向坐在书桌前的张蝉,道:“我说你呀,亏你还是个大夫,亏我还把自己毕生绝学都教给你。我平日里看你给人治病开方的时候倒是挺有一手,怎么到你自己这里光配个药就能把自己给喝病了?”
凌姑才知道原来张蝉有哮喘这一旧疾,她给张蝉倒了一碗蜜茶,嘴边却还在一旁喋喋不休:“你说说你,自己有哮喘,身体还这样羸弱。平日你对虚不受补的人用药都不会下这么狠,怎的前几日倒是给自己下了一剂猛药,这种药的药效就你这副小身板,抗得住吗你。”
张蝉像个乖学生一般端坐在桌边书写药案,耳边是凌姑从进门后的不断唠叨。其实她倒是不觉得烦,反而觉得这样的唠叨从母亲走后到她离开张家,已经很久没人在她身边说过了。
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其实是想让自己早点好起来才下猛药的,没想到这具身体太没用,药性发作的时候吃不消。”
午饭后,凌姑将药壶里的药渣倒在油纸上。
她掂了掂手里的那包药渣,嘴里默默数着,仔细瞧了瞧又不断翻找,满意地看了张蝉一眼。
她戏谑道:“你也算是学有所成,这幅药方开的倒是不错,就是这位大夫没考虑到这位病人的身体情况。”
凌姑清了清嗓子,装作一副训诫的模样对张蝉道:“张蝉,正所谓病去如抽丝,你身为大夫更加要知道要想根治顽疾就不能操之过急。如果你一上来就用猛火熬药,那这壶水还不得被你一下子烧干。你前两日把自己治病了的事若是传出去,千万别对外说我是你师傅,否则我这辈子的脸还不被你丢尽了。”
“弟子已经知错,师傅说了半天口都干了,还是喝点水润润嗓子歇息片刻,一会再训。”,张蝉温和一笑,她讨巧地将桌边的那碗蜜茶递给凌姑。
凌姑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转,道:“对了,好歹我做你师父那么久什么都教你了,俗话说说师如父母,有件事你总得跟我说句实话吧。”
张蝉一头雾水,她不解地望着凌姑声音的方向。
她的眼底充满疑惑,并不知道凌姑指的实话是什么。
“那小子不是你夫君吧。”,凌姑拉着张蝉坐下,又拿起桌边的果子啃了起来。
至于她口中的那小子,指的应该是闻昭。
见张蝉抿着唇一言不发的样子,凌姑的目光已经从手中的果子移向进门处的小榻。
看见小榻上整齐地叠放着一张的薄被和一个枕头,她笑道:“看来我没猜错,哪有做夫君的不跟自己的娘子睡在一处。”
张蝉不禁咬唇,纤长的眼睫颤了颤。“他不是我情郎,也,也不是我夫君,他——”
她的声音突然停顿,语气中也出现了犹豫。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朋友。”
“哦——你们是朋友啊。”凌姑故作惊讶,“那小子又是你的救命恩人,难怪你们俩看起来关系匪浅。如此说来,你们俩的感情应该不错吧。”
“嗯,我们应该算——”,张蝉倒是没去琢磨凌姑的话里有话。
自己和闻昭到底算什么关系,这个问题倒是困惑了她许久。
她应该怎么形容,又该怎么回答。
凌姑倒是很想瞧瞧自己这位小徒弟会不会开窍,她急不可耐地问道:“算什么?”
“算挚友,生死不弃的挚友。”
凌姑有些忍无可忍,见眼前在平日聪明敏锐,一教就会的小徒弟居然对男女之事如此迟钝,原本她还想给张蝉一点暗示,但想着年轻人这样的事还是顺其自然,她不应该干涉。
“挚友,”,她拍了拍张蝉的肩突然重复她的话。
张蝉不知所以然,见凌姑在离开前还在她身边无奈地叹道:“挚友好啊。”
“挚友好啊,好啊。”
张蝉不但没有明白凌姑到底想说什么,反而还开始为自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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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老师担心起来。
她小的时候听乳娘说过,如果人脑子有毛病,初期征兆就是说胡话。
她一边整理手中的药案一边想着莫不是自己真的太笨学得太慢,让自己的师傅累着了。
张蝉心里想,还是等下次自己先给凌姑把把脉,再开两副药让她带回家调理身体比较好。
如今她还未出师,她不希望自己的师傅先累病了。
*
午后,天空已经放晴。
庭院里经过几日大雨的洗涤,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阳光的气味。
坐在小窗边的姑娘正对手中的着木雕人偶犯愁。
和煦的日光洒向她的眉眼,她蹙了蹙眉,迎风抬起双眸。
“抱歉,说好午时回来,晚了一点。”
少年清越的声音出现在窗边,他赶回来的样子看起来很是着急,鬓边碎发被风吹得凌乱,但凌厉的眼神丝毫不见憔悴。
“可曾用过饭了?”
张蝉朝着他的声音点点头。
她听见他的声音,展颜道:“你想要的东西我已经帮你做好了。”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包裹严实的小纸包。
她将这个纸包交给闻昭,提醒道:“药性猛烈,你用的时候小心点,别伤着自己。”
“我知道,多谢。”
闻昭收起纸包,定睛瞧了瞧桌上的那些簿子猜到张蝉应该又在这里写了大半天。
他将一个比张蝉递给她的小纸包大十倍的点心匣子放到她手中。
张蝉端着那个匣子,仔细摸着。
木匣做工细致,花纹样式灵动精美,盖子上头描绘的图样像是是嫦娥奔月。
“尝尝。”
闻昭替她将盖子揭开,从里面取出一块点心放在她手中。
果仁蜜饼散发出来的香味充斥着张蝉的鼻腔。
她尝了一口,笑道:“是月桂斋的点心。”
“嗯,算是我的谢礼。”
张蝉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她替他制药这件事,放下手中的点心道:“若说谢礼,我才应该给你准备谢礼。闻昭,其实对我而言,你帮我的更多。现在我能替你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我很乐意,你不用道谢。”
“好,既然如此以后你我之间就不再言谢。”,他倚在桌边,抬指弹了弹她的额头,“再吃点吧,太瘦了。”
他看着张蝉,不知为何总觉得她好像比刚从盛京离开的时候还要瘦。
是因为哮喘旧疾,还有她曾经中毒的缘故,所以身体一直没有调理好才会这般消瘦。
平日他在家时她还会按时用饭,他若不在又没人在她身边提醒,她就会忙的一整天连饭也不记得吃。
今日凌姑陪张蝉用午饭,所以现在她并没有觉得饿。只是闻昭出门办事还不忘给她买点心,她不愿意让他的好意落空,她听话地吃完手中的蜜饼。
张蝉拿起帕子,擦了擦手柔声道:“我有件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帮我。”
“我帮你,你说吧。”
张蝉走过桌边,他伸手扶她。
张蝉凑近他,放慢了语速,小声道:“你不考虑一下么?就是这件事,你可能会觉得不自在,不过如果你不想也没关系,我不会强迫你。”
见她变得犹豫,他反而觉得可爱。
他笑了笑,说:“好好好,你说吧,到底什么事?”
“你先把衣服脱了。”
“什么?”,他以为是自己听岔了。
她以为是自己没有说清楚,脸颊绯红,低声再次重复道:“你想帮我做这件事,就得先把衣服脱了。”
女子的声音不带有任何杂念,“如果你害羞的话也没关系,我,我也可以找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