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姑娘”此时很不好。
她一面担忧被波及,一面操心呛晕的明湘与烧伤的承榴、姜姑姑,便如此胆战心惊地捱到了清晨,好在再没发生什么变故,客船靠岸,官兵引领着所有人上了码头,踏上了羽州的地界。
幸存之人被一茬茬地运往临近的县衙接受安置,官老爷例行问了些有的没的后,身上没伤不需要救治的、有钱不需要接济的、精神头不错不需要抚慰的,便可自行离开了。
明湘、承榴、姜姑姑也算幸运,都没受太大的伤,只姜姑姑惊慌失措之间歪伤了脚,双手扑在火里,眼下手脚都包成了粽子。云湄问:“能走吗?休息两天吧。”
姜姑姑与明湘一样,都是受了何老太太的叮嘱,全心促成替嫁之事的,别说是伤了,就算是死了,也不能耽误正事儿,自然当即道:“没什么事儿,不疼,走得。”
只惜盘缠都被一把火给烧没了,还得去当地的钱庄支一些,这程子路才能走得下去。
云湄正吩咐三个人中伤得最轻的明湘去承办,身旁冷不丁冒出个声音:“宋姑娘。”
云湄调转视线望过去,就见许问涯正从县衙后院的廊芜下朝她们走近,心头就是一个哆嗦。这是盘问来了?元狸为了护她而主动跳上桅杆,关心则乱而导致火候没拿捏够,动静闹得太大,最终还是被许问涯察觉了?
云湄压下心虚,维持着云娇雨怯之态,先发制人地试探他的来意:“问涯哥哥身上还好吗?这一晚惊心动魄,我又瞧你天不亮便四处奔走的,想给你送口水都插不进去,你……可千万别忘了歇息呀。”
许问涯是来对她表示关切的,没承想她倒先反过来替他着想了,心道宋三妹妹还是同儿时一样心醇气和、婉婉有仪,若能得妻如此,确实是他的福气。
许问涯莞尔道:“我还好,平日里公干亦是如此,奔走惯了。倒是你,用不用请医官看看?”
云湄放心了,原来他只是纯粹来展现一下对未婚妻子该有的关照的。她做出羞答答的模样,垂首道:“不碍的,我只是从未见过这般场面,一时被吓着了,身上倒没有什么不好,谢谢问涯哥哥还这么想着我。”
许问涯点点头,见她们行箧寥寥,猜测泰半丧失火中,于是又问:“你们此行是——”到底是男女婚嫁之事,他有些赧然,顿了顿,把“去伯府待嫁”的内容抹去,才接续道,“是要去业康伯府的罢?经此一遭,盘费还有么?用不用同我们一块儿走?我也是要带着杨先师入京的。”
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官老爷一开口,这得省多少事儿啊?云湄张嘴刚要答应,明湘却暗暗扯了扯她的衣袖。明湘完整承袭了何老太太的保守,觉得这样不像话,婚前便这么贴着身地亲自送来送去,没得外人看了起风言风语。
一想到明湘今日刚醒来,看见云湄虽则小脸儿深陷兜帽之下,但只要凝神凑近地仔细端看,闺容还是能被人窥探一二的,于是第一时间便给云湄找了副面纱戴上。彼时不光云湄,连承榴都无奈地笑了。
云湄只好把话又咽下去,佯作难为情,声若蚊蚋地推拒说:“不必为我操心这个,路也不远了,至时候伯府会有人接应我的。”
许问涯是习武之人,视野之内的小动作瞒不过他,自然看见了明湘拉扯小姑娘袖口以作提醒的细节。
他暗自歉疚自己欠了考虑,这话对于宋府养出来的姑娘着实是冒犯了,且他这厢还有个糟心的十二郎,先前才唐突过人家,也不知两下里会不会相看生厌。
于是赶忙转而说:“那这样,羽州乃是弈王殿下的封地,我同他有些交情,近来各州都预备着为贵妃娘娘贺寿,弈王过两日也要派人行镖往京中献宝,此程有弈王府的府兵团团护卫,要更为便捷安全些。”
跟着宝贝同行,总是极为避嫌了,毕竟都是死物,能传出什么有损声名清白的风言风语。云湄偷觑了明湘一眼,见她没有异议,这才展颜道:“真是麻烦问涯哥哥了。”
小姑娘虽则只露一双剪水瞳眸在外,但如此感激起来也足够灵动。她浅浅一拜,腰间环佩叮当,许问涯下意识循声垂眸,就见那只豹儿玉球被她妥帖地系在丝绦上。那绳结系得稳当,很是郑重其事的模样。
“应当的。”许问涯看着,黑眸亦不直觉地沁出些许笑意,竟有些不自在起来。
两下里一敲定,便是下去承办了,许问涯在县衙中穿堂过室,找到全昶,刚想询问拜帖有没有收到回复,全昶便比手把他往茶间里引,侍立的婢女们打起帘子,一位衣着煊赫、贵气横生的男子坐在案几后,正亲手为来客点茶。
男子瞧着而立之年,眉眼舒和而又威严流转,这般泰而不骄的大家风范,瞧着便是一股子天家气,原来正是当今圣上的第三子,弈王。
弈王见他入内,很是亲和地笑道:“兆玉,你来了?”
许问涯见了如此天潢也并不行礼,微微颔首便算致意,可见二人私交深笃,早已舍弃繁文缛节。他撩袍安坐,啜了口茶,才道:“殿下怎么先行来了?”
弈王亦是开门见山:“你在随帖来信上说,有九皇子的消息?”
两人都不是那类绕来绕去的性子,许问涯手沾茶水,在案几上刻画,寥寥几笔便把那金牌的特殊模样跃然展现,问道:“陛下特赏九殿下的金牌,是这模样吗?”
弈王垂目辨认,一见那只有帝王可用、却被特赏旁人的富贵龙纹,便严肃道:“是。”
“那便八九不离十了。”许问涯说着,想起昨夜那桅杆之上的神秘人哪怕背月而行,腰间仍旧灿烂流转,“那牌子纵是在暗处依然金华乍现,跟殿下早前描述的一模一样。”
如今太子生母叶皇后卷入巫蛊之事而受冷待,太子被带累削权,二皇子弈王、三皇子宪王明暗相争,宪王依傍圣眷正浓的生母万贵妃,弈王外圆内方、推诚接物而左右逢源,俱都势头正酣。
至于余下那些个龙裔,早都被铲平势头,不是瘸便是瞎,或是形貌有损、或是私德有亏,尽皆不堪继承帝位。
如此,便只剩下个屡屡被皇帝提起怀念的九皇子。
“至于你所疑问的如何引去的杀手……那异族妇人十月怀胎即将产子时,被万贵妃的人抓到了,原是想就地诛杀,但承办的人终究心软,对刚出生的奶娃娃下不去手,宪王又自小以折磨婴孩为乐,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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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那孩子被当做炼药器皿,宪王在他身上试了许多药,有毒有好,不一而足。养到后来,不知怎么让他寻机逃走了,可因为试药的缘故,他身上留有难以根除的奇异药香,宪王又训练了一只毒隼,能千里闻香循迹,或许这便是此次行动的始发所在。”弈王道,“说来也可笑,九皇子带有异族血统,又流落在外多年,难以验明正身,只要陛下不是昏了头,不可能会让他承袭大统。宪王素来沉不住气,陛下随意提起,他便当了真了,此番派人赶尽杀绝,倘若被陛下得知,必然一番勃然大怒。”
“此事恰巧被我撞见,我还留了杀手的活口,也是宪王命中缺了一段气运,倒了血霉。”许问涯闻弦歌而知雅意,笑道,“那我带杨大人述职交差之时,同时‘不经意’把此番惊心动魄的客船之陷,上达天听,陛下一定降下盛怒,重罚宪王。如此,殿下也可歇息一段时日,不必日日防备着三殿下又有什么鬼点子。”
“你是不知道宪王仗着万贵妃得宠,有多么横行霸道,太子被幽禁之后,他便调转矛头,在庙堂上变着法子地折腾我。”弈王还果真松了口气,转而聊起家常来,“王妃在最为动荡的这几年嫁与我,原本说好了要去潮州陪她月下风前一番,竟耽搁至今,她也开始对我颇有微词了,镇日跟我耍小脾气。”
“此次杨先师复归庙堂,不说站在殿下这边,三皇子与万贵妃那般嚣张跋扈,他可是第一个看不下去的。”许问涯侧耳谛听,待弈王言罢,不无钦羡地道,“不过,殿下与王妃玉烛调和,互相之间多有纵容,才会有这般有恃无恐的置气发生。金玉良缘,令人羡慕。”
弈王正漫不经心呷着茶,听他破天荒地接过了男女之间的话头,简直怀疑自己耳鸣了,不由意外地抬眸多看了他一眼,若是以往,涉及夫妻家事,打个哈哈也就揭过了,许问涯断不会同他深谈,还不如一副名家字画令他感兴趣。
“先头全昶没找着你,我左右也是闲坐,便起身亲自去寻,却见你在廊庑下同几位小娘子漫谈,她们衣衫多有燎痕,我还想是你正在安抚受惊船客,便没多叨扰。”思及此,弈王忍不住打趣道,“现下我才回过味来——安抚船客,哪有脸上笑意连连、如此相谈甚欢的?兆玉,你老实交代,那位姑娘是何方神圣!”
许问涯听他忙不迭地“诘问”,唇边不直觉地笑意暗生,下意识探手抚触腰间垂挂的兔儿玉球,总觉得触手柔润温滑,手感更好了。
奇怪,早前是为了应付,才匆忙打了这一对儿以作定情信物,草草交换,便算将婚前仪式妥帖地进行完毕。他佩在身上,挡些泛滥桃花的同时,也只是给家里交代。
而今经弈王当面一问,许问涯心里竟漫出些说不清的感受来,他摸不准那是什么,也不确定这叫不叫做喜欢,毕竟从前并无经验,是以左思右想不得要领。
只是弈王提起,他第一反应便为探手抚触玉球,心里滚过小姑娘盈盈一拜、腰间信物叮当的画面,这才蓦然发觉,比起之前的公事公办,私心里,自己竟然已经开始隐隐期待这门婚事了。
——这种脱离掌控,悄然蔓生的情绪,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扎根发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