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后,屋内一时无声。
柳青辞平生还没见过这要命的架势,简直是一动也不敢动。
门又“嘎吱”响了一声,另有一身影也推门入内,缓缓踱步至他面前。
柳青辞屏住呼吸,一颗心跳得极快,仿佛要冲出胸膛弄得他一身鲜血淋漓。
他兀地听到一男声轻笑,接着,屋内烛光复燃,他终于看清了此时局面。
一男子正拿了他的功课在手上细细观看。看长相倒是光明磊落,柳青辞有些忿忿地想着,怎么却做了这梁上君子?
楼照翻看片刻,发现还是那些无聊的学宫功课,丝毫瞧不出一点端倪,转了头看了看柳青辞一副样子,对江景说道:“要不要先把他松开,感觉这妖马上要吓破胆了。”
不是“这人”,是“这妖”,屋内其他两人都察觉到了他话中试探。
江景横剑于柳青辞脖颈上后,一直凝神观察他的动静,注意到他确实一直在细微地打颤,被吓得魂不附体。
特别是楼照说完那句话之后,柳青辞整个人都发起了抖,要不是脖前仍有长剑格挡,江景都怀疑他会不会腿一软直接跪下去。
怕被人看到屋内有异,江景挟持着柳青辞来到了里间,手一压直接将他推坐在榻上,这才收了剑锋入鞘。
楼照掌灯随着进来,柳青辞面露惊慌盯着两人,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江景站在一旁貌似凶狠但心中也有些没底,毕竟没干过这种事,同样看着楼照等待他下一步举动。
气氛都到这了,楼照轻咳一声正色道:“小大人,知道我们为什么来找你吗?”
柳青辞强装镇定:“不知二位深夜到访所为何事,若有要事,何不光明正大白日拜访,这样闹得大家都……”
“柳青辞!”楼照忽地轻喝一声,打断他话头,把柳青辞吓得一愣。
“太子失踪那天,其余守卫都被杀死,为何偏偏你完好无事?”
江景挑了挑眉,且看他如何辩解。
柳青辞哆嗦着嘴唇,尝试几次都没发出声音。楼照看这架势,知道已经把他唬住了,于是趁热打铁。
他缓缓走近,居高临下看着柳青辞。江景也察觉此刻时机关键,长剑微微出鞘抵在他后颈。
柳青辞前后受迫,心死如灰,终于听到楼照问出他埋藏多年的问题。
“你究竟是人是妖?”
楼照看他神色恍惚,补充道:“太子已被寻回,吾等奉陛下之命前来问询,若你的答案能令其满意,陛下说不定能饶你不死。”
柳青辞看着面前人,沉默下来,屋中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开口:“我其实,很久没现过妖身了。”
楼照和江景听他开口,终于松了一口气,气氛渐缓。
柳青辞伸出一只手来到他们面前,“我不算什么厉害的妖。”他说着,整条手臂在他们的注视下慢慢萎缩变换,最后竟长成了一截树枝,还有青芽生于其上,慢慢伸展开来。
观其叶芽样式,应是柳树化妖,确实较为温和。
不过此刻状况,实在惊奇。
有多少年了呢?柳青辞说不太清,心里掰扯着这副□□的生龄,才恍觉已过了二十年。
二十年前,他已修炼百年。灵灵自晦,物物难齐。树木愚钝,不比其他灵物化妖那般可以修炼内丹法术。这日月逾迈对他来说实属不易。
他本想修得人形后做个散客清闲一生,却不想一场大火毁了他百年根基。
户部侍郎府内失火,火势之大直接燎到了府旁比院墙还高的他。
繁枝几乎成了枯木,靠他一身修为才不至于内里亏空,好歹捡回了一条命。
惨月映照下,他一身新旧绿芽全然不见,空余断根残枝。就是在那时,他崩溃之中起了邪念。
户部侍郎之子在几天前出生,备受宠爱,仆人环绕。
因火势蔓延,府中主人暂时外宿,他蛰伏了好几天,终于等到他们回程。当天晚上,他就找到了婴儿住所,身旁只有两个奶妈慢慢晃着摇篮,昏昏欲睡。
他伸出枝丫,先是使了个小把戏让奶妈昏迷,接着重重树枝包裹住婴儿身躯,将自己神识和修为尽数灌入婴儿体内。
那夜,户部侍郎府外的一颗柳树似是不堪火势而亡。府中奶妈打了个瞌睡后惺忪睁眼,发现小少爷不知何时醒来,正睁着双眼看着她。
第二天,户部侍郎和其夫人就为这刚出生的孩子取了名字,名为柳青辞。
倒是挺配他。
二十年来,他始终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生活,处处不敢僭越,直到……
“直到?”眼看柳青辞陷入回忆,久久未语,江景不禁追问道。
柳青辞回神,看了她一眼,半边树枝重新变回手臂,紧紧握拳:“前不久,祖母突发恶疾,找了许多郎中,还去宫里请了御医来看,都说她可能挺不过去这一劫了。”
他自嘲地笑:“你们可能认为我一个妖生出这诸多感情有些不可思议,但祖母待我之好确实世间无二。”
那日他遣散了祖母屋中仆人,手臂化作数段细枝伸入其七窍之中。树木吸日月灵气、悟天地精华,正是疗愈的一把好手。数刻之后,柳青辞精疲力尽,但终于看到祖母手指微微颤动,正有苏醒之望。
他满怀欢喜准备叫郎中来,一抬头却望见窗外有人影匆匆闪过,他追出去时只见了个背影。
那是太子。
太子殿下在诗词方面与他志趣相投,常常互相探望交流,时间久了也就免了仆人通报这一环节,只是没想到他这次来得这么巧。
来的这么……不合时宜。
柳青辞自此之后一直辗转难眠,即使看到祖母康复也整日郁郁。期间他曾拜访过太子,太子虽未拒绝其拜见,但其言神闪烁仍令他惴惴不安。
他怕自己身份败露失去一切,终究是做出了之后伤害太子的一系列举动。
“于是春祭那天,你特意邀约太子,以踏青之名将其诱至偏僻处,勾结那些妖怪绑了他。”楼照确认。
柳青辞供认不讳。他自从被这两人找上门,听到太子被寻回后就明白自己的计谋终究是失败了。
烛光摇曳,把柳青辞不堪重负佝偻下去的身躯映照在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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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得很长。闪烁之间,影子移转变幻仿佛树木拔地而起,看得人恍惚。
江景和楼照皆有些感慨,没想到柳青辞是为了救人才被迫显出妖身被发觉。若是他能与太子坦诚相待,依着太子那偏爱奇异志士的性子,说不准不仅不会揭穿他的身份,还会与他更加谊切苔岑。
终究是他做人许久,太患得患失。
“那原本的户部侍郎之子去哪了,他的神识消失了吗?”
江景见他交代得差不多了,又问了这么一句。
“他啊,”柳青辞慢吞吞应着,“他还在这副身体内。我还时不时和他说几句话呢。”
嗯?
这回答江景倒是没想到,但见柳青辞神色平常,心想这事难道很正常吗?原主难道不会心生怨恨、企图夺回自己的身体吗?
话扯得有点远,但说到底今夜的重点不是逼问他是否为妖,而是救太子的方法。
楼照将那大妖和太子失神识的事情讲与他听,问道:“可有法子恢复太子神智?”
柳青辞答道:“当然有啊。”
二人皆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你让那大妖把吸走的精气还给太子不就好了。”这话轻飘飘自柳青辞口中说出,对江景来说却仿佛打了个晴天霹雳。
这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
江景面色有些扭曲,咬牙追问道:“还有其他方法吗?”
柳青辞抬眼看他,颇有些无辜:“不知道啊,我又没吸过人的精气。”
这都是些什么话!当她很好糊弄吗?
可能是江景的眼神有些吓人,下一刻他话锋一转,又补充道:“但是我可以向你们推荐一个人,那大妖受伤急需精气的事也是我从他那打听过来的。”
江景听到这才算敛了些怒气,问:“什么人?”
“昭和城内,明理客栈掌柜,郑百页。”
又是昭和城?
虽然挽回太子神智的方法暂时未明,但好歹有了些线索。此刻已晚,江景、楼照二人问够了之后便准备出府,柳青辞起身送他们到门内。
江景正欲推门而出,听见柳青辞在身后开口问道:“二位大侠是怎么进府的?”
楼照老神在在地回道:“翻墙。”
柳青辞似乎语塞了一瞬,接着点头送别:“二位出府时一路小心。”
虽是告别语,但江景二人都听出他话头未止,转了身等他下文。
柳青辞犹豫了片刻,终于说到:“我深知所犯罪孽深重,愧对陛下,无颜拜见。明日我会寻个由头向家人告别,从此出京再不归来。”
“也许有一日,我能看破这人世红尘,把身体重新交还给真正的‘柳青辞’。”
江景和楼照对视一眼,敏锐地发觉他用了“家人”这个词。他真的能够看开红尘、并甘心把身体还回去吗?二人皆持怀疑态度,未置一词转身推门而出。
夜深风高,柳青辞重新将烛台放回桌上,看着自己的功课怔愣许久。忽然开始一张张地将其置于火光之上烧毁。
灰烬漫天,一如当年那焮天铄地的大火烧身后一片凄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