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府门前,大伯父大伯母和一身嫁衣的景妲听说王爷大驾光临,快步出门迎客,不管心里怎么想皆笑意融融,景姒不喜欢出风头,被戚延牢牢攥着手,站在众人面前。
从前,她是尽量躲起来的,但戚延实在太耀眼了,站在他身边,她不可能不被人瞩目,她用了很久也没能适应。
景大伯殷切地问:“王爷,怎么与姒儿一道回来了?”
戚延道原是有些误会,和景姑娘在塔塔木可重遇,说开了误会,如今一切都好了,“恰逢大姐姐的婚仪这样的喜事,本王特意带着姒儿前来贺喜,还有,再次向景家求亲。”
众人落在景姒身上的眼神更是羡慕嫉妒,她究竟是怎么哄得戚延这样死心塌地!明明那样撕破脸大闹了一场,却让戚延追着哄着,不计较她的任性之举,竟然俯下身段再次求亲!
戚延他可是个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罗刹,不是什么草包贵公子,何曾想过会折在一个女子身上,可见这四姑娘手段了得。
景大伯谄媚地上前拱手:“今儿姒儿大姐成婚,论起远房亲戚,大姐儿的夫婿张勉还得称呼王爷一声叔父,若王爷能够为他二人证婚,便是他们天大的造化了。”
众人纷纷劝和,请王爷坐高堂为二人征婚,戚延搂紧景姒的腰肢,宠溺的轻笑,“我都听姒儿的,姒儿你说要如何,不要误了你大姐姐的吉时。”
瞧着王爷的脸色,还有景姒那满不在乎的样子,景妲几乎将一口银牙咬碎。
景姒抿唇道:“王爷,去吧。”
张府婚宴,因为大将军王的突然驾临而变得空前热闹,整个雍州的大员听闻消息都纷纷来了,提着一看便是新置办的贺礼,进门便直奔王爷所在之处,高谈阔论,好不快活。
娶亲的张家尤其有面子,因着他们家是戚家隔了几层的姻亲,寻常找上门去,能见一个戚氏的族叔就是顶了天了,做梦也没想到戚延会亲自前来,一时惶恐尊敬,又在旁人声声恭维中雄风渐涨,对待新过门的媳妇景妲,越发顺眼喜爱了。
景妲披着红盖头,对长辈献茶,听着戚延清越华贵的声音,教导他们要夫妻和睦,想到他是怎样一番面如冠玉,龙章凤姿的品貌,心头一阵酸涩,凭什么景姒这样有本事,她自小哪里都比她要强,费尽心思削尖了脑袋,最好的选择只有一个张勉。
前些日子,她日日担忧和张家的婚事能否如期进行,抹开脸叫人去给张勉说一声,想叫他出来说几句话问个清楚,那人却称忙不见!分明是个没有主心骨的,惧怕他爹娘,明明白白表示若张家不愿,他便不娶了。
“妲儿,你先去房中歇息吧,我陪王爷喝几盏酒。”她冷哼了声,从张勉手中扯回自己的袖子。
很难咽下这口气。
那景姒也不给她这姐姐面子,说要出去吹风,不理任何人便走了,她倒是一向这样,我行我素,骨子里独得很,怪到王爷就喜欢这样的。
大红灯笼烛照澄明,景妲从回廊走向新房,搀扶她的丫鬟忽然惊叫:“那边有个鬼鬼祟祟的女人。”她掀了盖头,见那人有些面熟,躲在回廊柱子后,向灯火通明的酒席处张望。
那女人见了她撒腿就跑,景妲想起那人是谁了,从前的家里的粗使丫鬟金桂!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她和小丫鬟拦不住女人,那女人脚底抹油绕过他们跑到正屋,当着一屋子老爷们的面便跪下,大哭叫冤:“王爷,王爷,求你给贱奴做主啊!景家四小姐,是个狐媚放荡的女人,早几年便勾引了我家男人,景家人包庇她,把我俩赶出府去,可她在背地里一直与我男人牵扯不清,奴婢舍了这一条命,恳请王爷做主!”
景妲掀起盖头便往主屋走,听着这话一阵头晕。是有这么一件事,在几年前,这丫鬟金桂和景家的伙夫阿勇是从小定了亲的,后来不知怎的传出阿勇和四姑娘私底下不干净,这金桂就在家里大哭大闹,以死相逼,景家为了息事宁人,给了她一笔银子,把她和阿勇双双赶出府去。
“听说金桂过得不如意便在家里每日咒骂姒儿,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跑到王爷跟前胡诌!”景妲和景姒姐妹俩吵吵闹闹,脑子还是拎得清的,今日是她成婚的大喜日子,绝不许那贱人撒泼,推了把身边的丫鬟,“你去把四丫头找回来。”
正屋,所有人因为金桂的闯入面色凝重,景大伯呵斥:“哪里来的疯女人,一派胡言,把她拖出去!”
“王爷明鉴,这婆娘从来就是个疯的,爱她男人发了疯,用胡话污了我四妹妹的名声,景家善心只把他俩打出府去,不想她心怀怨恨,在这大喜的日子混进府里疯言疯语,王爷可千万不要信了她的鬼话。”
一身火红嫁衣的景妲风风火火迈入屋内,见了那跪地缩头哭泣的金桂气不打一处来,捞起手边矮桌上的花樽便往她身上砸。
金桂头破血流,发狠抢过侍卫的刀,握得满手都是血,还要把脖子撞上去:“天地良心,景四姑娘就是个勾引男人的烂货,害了我多年,我今日便是死在这儿也要把这事掰扯清楚!”
“疯女人!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张大人招呼侍卫动手。
“慢着,听她说。”
满室窃窃私语,鞋袜衣角散开,安静得落针可闻。金桂仰头看到堂屋尽头的主位上坐着个极为年轻,通身气派的男子,单手捧着一只青花碎玉瓷盏,一手掐着碗盖引颈啄饮,茶雾中一张脸似曜日生辉,灼灼华光,叫人不敢直视。
她膝行过去,拖出一道血痕,跪在王爷脚边,一个劲儿哭叫他给自己做主。
景姒原本趁戚延喝酒论事,与他说了想出去吹吹风,在侍卫的暗中保护下走到张家后院,正蹲在莲花池旁看他们家的一株并蒂粉墨异色莲花,浑然不知前院闹成这样。
被请回去时,她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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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了很久才想到金桂这号人物,还有她的丈夫阿勇。
“四姑娘从小就不干不净,和满屋子的男人肆意打闹调笑,哪里是好人家的女儿能做出来的事,她明知阿勇和我有婚约,却还是勾了他,今日送他一捧糖炒瓜子,明日送一个亲手做的香包,我埋怨两句,阿勇便说不要我了,说我比不上四姑娘一根汗毛。”
景姒进屋时金桂正在戚延面前痛哭陈情,见了她进来,双目发狠怨毒。
景姒面色木然地在屋内站定,仙袖轻飘,如同一株浮萍,任由东西南北的水流冲刷,脆弱而出尘。
戚延探寻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掐着一股清清冷冷的劲儿,不出声解释。
景妲恨铁不成钢,一把攥住她的手,大声道:“我四妹妹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凭什么由她这样污蔑,金桂,你说你今日没有一句谎话,若查明你蓄意污蔑我妹妹,我拔了你的舌头!”
景姒听了这话倒是有所动容,眼眶微红地望向景妲。
金桂道:“绝无虚言,前几个月,四姑娘还在跟我男人私底下有联系,不清不楚的,时不时给他送些银子,不是有私情,那是什么!”
前几个月……戚延的目光变得沉重,放下茶盏,外头侍卫立即进来回禀:“禀王爷,已经抓到金桂的男人阿勇,是否传召审讯?”
“传。”
阿勇相貌端正,身材高大,一进来便跪在王爷跟前喊冤,揪金桂的耳朵:“你这破落户,在家里闹翻天了,敢来王爷跟前泼皮,王爷,诸位大人,这女人魔怔了,你们千万不要信她胡言乱语。”
他说起话来条理清晰:“四姑娘与小的没有任何私情,她是极有善心的,从小和爹娘走商路回来,会给景家府里帮佣的下人带些小礼物,姑娘从小爱说笑打闹,不拘着下人小姐,都是一处玩的,小的也是在那时和姑娘能说上几句话,叫金桂知道了,却掰扯我们有私情,污了姑娘的名声,不想景家也信了她的话,给了她银子送出府去,她便一直以为四姑娘理亏,在心里记恨着。”
“前几个月我娘病重,金桂不理她,我与多位好友求救无门,四姑娘听说了,却送来她的私房钱,嘱咐我好好给我娘治病,这疯婆娘知道后又是要死要活,非说我和姑娘还有私情,日日哭天抢地,实在是犯了癔症,也是我疏于管教,今日叫她在大姑娘大喜的日子出来发疯,请王爷明鉴,莫要冤枉了四姑娘。”
金桂哭嚷:“若是你们清白,景家当年为何没有治我的罪,而是罚了四姑娘禁足,景大夫人送我一锭银子,好声好气地说四姑娘有个做妓女的娘亲,教的她不知礼义廉耻,景家也甚为苦恼,景大夫人求我,拿了银子息事宁人,看好自己的男人,不要与她计较!”
景姒一直倔强漠然,直到听了这话,忽然从红透的双眸里涌出眼泪,凄惶不已像被狂风骤雨打湿的雏鸟,在无人知晓的雨夜滴滴答答地啼血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