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的月亮如同一颗巨大的夜明珠悬挂在黑幕之中,把幽暗的夜空增加了一点生机。
庆功宴如期开宴。
宫门外人声鼎沸,众多重臣皇亲陆续到来,随处可见寒暄声。
姬云绮的目光从出门起便一直追随着李明玙的马车,频频探头出车窗瞧他是否还在前方,母亲一脸揶揄地瞧她:“到皇宫就这么几里路,怕人家跑了不成。”
这话让姬云绮顿时尴尬得挠几下嘴角,脸颊也染上些绯红,嘿嘿傻笑两声却也不否认。
好不容易熬到宫门,姬云绮一下车忙飞奔到李明玙那去,等着家人过来一起进宫,李明玙却被她头上的那套花鸟簪吸引住了视线,欣喜道:“果然很配你。”
待姬云绮的家人走近时纷纷感到震撼,他们觉得李明玙这般瘦骨伶仃的,快认不出来了,因为除了二哥,皆是回京后首次见到李明玙,之前还当姬云绮是道听途说也没放在心上,如今一见,着实震惊。
*
通往宴会厅的宫道上甚是热闹。
姬云绮这会正左看右看地走路并不专心,在寻觅着有无熟悉点的地方,盘算着一会逮住李明玙出来偷闲。
她从前常进宫来找李明玙,只是他自小便聪颖,十一岁便特许出宫建府,往后姬云绮也就少有往宫里去,时隔多年,便也多了些陌生。
“他怎的就成了这副模样,瞧着怪可怜的,你这些天总往人家那去,怎么不带金先生去给他瞧瞧调理一下?金先生也算是药王谷里读得出名号的圣手。”耳边响起母亲的声音,打断了姬云绮的寻觅。
其实是带着金先生翻墙去过的,二哥这个翻墙共犯就在她身旁,两兄妹心虚对视了一眼,皆选择装作无事发生。
然后姬云绮目光往前面打量了着李明玙,他正微微侧着脸与父亲走在前头说着话,大哥则拉小侄子与大嫂走在他们身后,但姬云绮从李明玙这侧脸观察他的气色,似是恢复了极少许的红润。
她以防说坏话被听见,所以悄声说道:“这些天许是休息好些,他算是气色好些了,好歹像个人,你没瞧见,我第一次见他时,活像个鬼。”
闻言,母亲睨了她一眼,揶揄她:“像个鬼你不也成日往人家府上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夜夜都去偷看人家。”
姬云绮瞪大了眼睛望向她:“你,你你你……”
二哥也一脸惊悚地望过来,被发现了?那比武还算数吗?
母亲‘我可是你们亲娘’的眼神又睨了两兄妹一眼,然后轻声提醒她:“我还不懂你?人家一个读书人,你那虎狼心思悠着点,可别把人家吓坏了。”
姬云绮心里纳闷怎么一个两个皆瞧她似个登徒子,但她随即感到一阵嘚瑟,李明玙已经开始习惯她的靠近,要不久她就能得到美人入怀了,登徒子又如何,李明玙不也纵着她。
她正喜滋滋地胡思乱想又被泼了冷水,母亲有些担忧道:“可,你也得多照顾下人家,他也怪可怜的,爹不像爹,娘不像娘,从宫门走这一路,也没几个人与他寒暄。”
姬云绮的心情瞬间冷却下来,她也发现了,照理说,出使多年的皇子归来,即使是以质子的身份,他们也该感谢他,不然死的不止莫城一城的人,可她日日在皇子府陪他,从没见着有人来拜访过,就连帝后这两亲生父母也不曾见召他进宫。
避嫌,姬云绮只想到这个,但为什么呢?她邹着眉头想着。
*
宴会设在御花园,此时秋天气温稍微清凉,许多花卉经历了一个夏季的摧残,在此时得以重新展露美貌,树木郁郁葱葱,周围挂着精美雕花灯笼,外边缘则数位乐师在弹奏着悦耳的旋律。
姬云绮四周张望了一下,发现了宴会厅稍远处的荷花池,水池边上耸立着几座嶙峋高大的石山,以及数棵高大的白兰花树,她找回了些回忆。
从前她进宫找李明玙时最爱往这处去,有时等他从文华殿下学,等得百无聊赖便总爱爬到这课白兰花树上,李明玙来找她时,总会张开双手接她下来,但有几次她爬太高,一把跳下来把李明玙撞倒地上去,为此她还被阿娘一顿臭骂,怕她把李明玙砸出个好歹,毕竟当时的他是人人皆知的储君人选,金贵得很。
想着想着她不自觉地轻笑出声,一会定要把李明玙逮过去重拾童年记忆才行,那时无忧无虑的日子,可太怀念了。
陷入回忆的姬云不甚专注地到达宴会厅。
落座时姬云绮观察了下座位安排,最上首是圣上和皇后,下首两边则是按照皇子排位而设,左列第一则是大皇子李明弈,不过此时他在右列第一处与李明玙在叙话。
说起来这位大皇子,乃上任早逝贵妃之子,还有位胞妹三公主,圣上念其幼小,两兄妹小时候皆养在凤仪宫由皇后养育至十岁方搬出,所以这两兄妹与李明玙也是比较熟络的。
然后依次安排着三皇子李明琛,四皇子李明冀。
左列第三便是李明玙的胞弟五皇子李明悦,此时座位却空着不见人,右列第三便是最小的六皇子李明泽,才刚十岁,可惜去岁失去了亲生母亲。
皇子们的后一列则分别是贵妃长女大公主李清仪,二公主李清嫚,三公主李清芙。
其余则按照重臣品级而设,姬云绮因着这次南疆立功,坐在长兄旁边,一抬头就能看见斜对面的李明玙。
李明玙似乎感觉到了一道灼烈的目光直勾勾地盯住自己,顺着视线便瞧见了姬云绮,随即莞尔一笑。
被发现的姬云绮一羞,忙转开视线,正巧瞧见文莺,她此时又端着大家闺秀之态,言行举止皆刻意控制。
姬云绮想起她与自己相处时的真实模样,那般活泼的文莺才是真实的她,如此克制自己过每一日该是很累吧,文莺总说羡慕她的自在肆意,云绮心里隐隐有些难受。
*
帝后到来时,众人皆已按照指定位置落座,只是五皇子还是没见人影。
“悦儿还未回来吗?”圣上见位置还空着,便问了身旁的内侍总管。
话音刚落,便听远处隐隐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声音越来越近,还伴随着几声惊叫声,顺着声音望去,一位红衣少年正纵马奔向这边而来。
等走他近时可见少年长得与二皇子很是相像,只是多了份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好一位鲜衣怒马少年郎,姬云绮一看便知是五皇子李明悦了。
李明悦一下马便快步走到帝后之下行礼:“见过父皇母后,孩儿可算赶回来了。”
闻言的圣上也没怪他宫里纵马,只开怀道:“回来便好,还当你赶不上呢,快坐下吧。”
见状姬云绮不着痕迹皱了皱眉,在规矩森严的皇宫里纵马,这般肆意妄为圣上也没有责怪他,两兄弟性格怎的有如此大的落差,而且皇帝对李明玙的态度似乎不这样。
姬云绮不由得想起方才母亲说的‘爹不像爹,娘不像娘’,她从前总爱缠着李明玙,倒是不曾注意过他与旁人相处时是何情景,此时却让她在意起来。
姬云绮举目向李明玙望去,只见他微微低着头,神色不明,可姬云绮却觉着他有些低落。
她打算留心一下,说不定与李明玙如今心绪异常也有些关系。
*
舞姬乐师进场,精彩的舞蹈于众人面前翩翩起舞,悦耳的伴奏响起。
姬云绮对美食更加感兴趣,于是不甚在意演出,只专心吃着多年没尝过的精致食物。
等几支舞皆已结束退场时,姬云绮已吃得满足,抬头往李明玙那瞧去,桌上的食物几乎没动过,她疑惑地看着他,不爱吃吗?这可都是南楚最精美的食物,十年没吃过不想念吗?
近些时日她带去找他的食物他可都吃不少的呀!虽说多是南疆的风味。
随即,姬云绮便不打算纠结了,许是不习惯这宫里食物了,毕竟这十年都在北岐,往后多带他去品尝些南楚的地道小吃,让他重新找回兴趣才行。
她还在盘算着如何哄李明玙,便被圣上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这次镇南王你们一家可是立了大功,此胜战连北岐也被唬得把朕的儿子还了回来。”圣上目光看向镇南王爽朗地对他赞赏一番。
镇南王谦虚道:“圣上谬赞,此行并非全依靠臣打的胜战,臣还得感谢圣上你的鼎力相助,以及南疆百姓的同心协力。”
“哈哈,你可别自谦,你我知己多年,我还不懂你?不管如何,你替朕解决了次难关,必须得重赏,你有何想要的赏赐也可与朕商量。”圣上倒是不在乎君臣礼仪了,只把他当作从前那位结拜兄弟。
都说到这了,镇南王也就坦然了:“那就先谢过圣上了。”
接着圣上却把话题转到姬云绮身上:“还有绮儿,朕听你父兄言道你在战场上的英勇事迹,巾帼不让须眉,真是天下女子之表率,你可有何想要的赏赐?”
姬云绮思索了一番,心里有了打算:“禀圣上,臣女暂时还没想好,可否等我想到再来求恩典呢?”
“哈哈,你们两父女啊,有其父必有其女,好,朕答应你。”
李明悦听着他们这番对话看向姬云绮,这位幼时甚是喜爱的玩伴,如今竟与从前大不相同,几年不见一成长得如此美,同时还拥有英姿飒爽的独特气质,心绪不由得泛起了道不明所以的感觉,只当是对多年好友回归的欣喜。
*
酒过三巡,众多臣员都在寒暄叙话。
五皇子李明悦正在帝后身边很是高兴地与他们分享着什么东西,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李明玙这位胞兄却自己一个孤零零地坐在自己的位置。
姬云绮瞧了他半响,逮到机会偷偷摸摸溜到李明玙背后:“哥哥,陪我出去透透气呀。”
李明玙有些讶异地回头:“鹘鹘?你不去和你的朋友们叙叙旧吗?”
李明玙不大喜欢这般人多的地方,而他也自个坐在那喝着茶,正想着要不要先告辞呢,背后突然响起姬云绮鬼鬼祟祟地声音。
“他们哪有你重要呀,要叙旧什么时候都可以,也就混个脸熟的事,哥哥,走吗?”少女笑嘻嘻地回他,眼神狡黠。
李明玙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瞧她似在打自己主意,心里却有些欣喜,缓缓扬起个温和的微笑:“好的。”
姬云绮问外面的掌灯宫女要了一盏灯,然后拉着他来到荷花池边的白兰花树下,一脸得意地抬眼看着他:“哥哥记不记得这里呀?”
李明玙抬头望着这棵长高了不少白兰花树,意识似乎回到了十多年前,那时他还住在宫里,彼时他隔三差五就得来此处接姬云绮,遂语气有些怀念:“记得的。”
随即似想到有趣的事,低头打趣她:“当年我还想,怎么会有这般爱爬树的女孩儿,京城这般地方往后哪能让她尽兴,没想到你会去了南疆,还喜欢上了那里。”
鹘鹘就该无拘无束的。
两人坐在树下的湖边聊着话,突然从背后的白兰花树上传出一阵响声,不像是鸟,两人站起来想去探查一番,结果隐隐瞧见一个孩童模样的身影将要摔下来,李明玙下意识快步走过去接住他,这是被从前的姬云绮练出来的反应能力,速度之快连姬云绮都慢了一步。
可他忘记了自己如今身子大不如前,所以被一下子就被砸了个跄踉又往后倒去,姬云绮迅速一手抓住他的手臂,一手揪住那小童的衣服,好险没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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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玙摔到地上。
姬云绮一阵后怕,心脏被急得一阵急速跳动。
把小童放到地上后忙扶稳李明玙,急急问他:“可有伤着?”
李明玙摇了摇头安抚她:“我很好。”
姬云绮这才放下心来,转头去看那小童,居然是六皇子李明泽。
她皱了皱眉,问六皇子:“你这大晚上的怎的爬树上去?”
六皇子观她似有些生气,有些怯怯:“我,我路过这里,瞧见底下掉下一只雏鸟,便爬上去把它送回窝里。”
李明玙倒是语气比较温和:“这么高的树,你也不似是会轻功的,怎的不懂得叫人来?”
六皇子有些心虚摸了下头发:“我本是想在此处等等来找我的侍人,只是听你两坐在池边说南疆,我一时听入了神,便,便脚滑了。”
这话听得姬云绮一脸无语,李明玙倒是被逗趣得笑了一声。
“这么入神,怎的,很喜欢?”姬云绮突然起了兴致逗他。
听她这一问,也不怕她了,一脸兴奋:“我可想去别处体验一番了。”
然后跟那变脸似的突然垮着小脸:“可我年纪小,又没有母亲,宫人们也只规规矩矩地待我,连游记都没能得来一本瞧瞧,只偶尔在文华殿上听太傅讲一嘴别处风景。”
姬云绮一时无言,瞧他虽是年龄十岁,可惜不是人人都似李明玙早慧得到特许提早出宫建府,大部分皇子到成年才出宫,可漫长岁月不知会不会磨灭了幼时的期许,她自己便也是坐不住的性子,只是她幸运,早年便追随家人去了南疆,过起了肆意有趣的日子。
倒是李明玙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望着李明泽出神,过了片刻方听他道:“你若喜爱看游记,可来我府上借阅,你让人送你来二哥府上即可。”
李明泽顿时一阵兴高采烈:“多谢二哥,我何时都能来吗?”
见得李明玙微笑着点头,他直接兴奋到大呼了一声,顿时就喜欢上这位温润亲和的二哥,他与所有的皇兄都不一样。
*
深夜的二皇子府寂静得只余尚未冬眠的蛙叫声。
姬云绮再次翻墙去偷看李明玙,他在宴会上没吃多少东西,于是她从府里的厨房摸出一些鲜花饼和酸角糕带来。
蹑手蹑脚推门而入,果然见他等着她呢,只在床头点着烛光,其余地方倒是比较暗。
破罐子破摔的姬云绮便直接轻快地走过去:“我瞧你在宫里都没吃什么东西,便给你带了些糕点。”
李明玙一愣,没想到她竟对他观察得如此入微,胸腔像有一股温泉涌进干枯的池子里一般,暖得令人心旷神怡,随即是感到从没有过的安逸,原来这就是被人关心着的感觉吗?
遂抬眼对她欣喜一笑,眉目弯弯:“多谢鹘鹘。”
然后他掀开锦被赤足趿着木屐与姬云绮走到桌子拆开食盒,小心翼翼捻出糕点。
姬云绮双手交叠趴在桌上,侧头注视着他在一点一点地吃着糕点,他动作缓慢而细心,小口细细品尝,吃相斯文,吞咽时喉结也缓慢滑动。
怎么美人进食也这般养眼!
想起宫里的事,她狠心打搅美人进食:“你似乎挺喜欢六皇子?我瞧你这每日就自个在府里,怎么突然想让他来?”
美人缓缓咽下最后一口食物,缓缓抹净了嘴唇,这才抬头与她对视:“也不是,只是听他如此说,想起曾经的我自己,一样孤独无趣的十年。”
姬云绮愣了愣,才明白他说的是北岐十年,他回来后同样甚是喜欢看游记,她感到有些心酸,抬手抓住他微凉的手,笑嘻嘻地安抚他:“往后不会无聊的,有我在,哪会有无聊的时候呢,你快些养好身子,我们出去玩呀。”
李明玙看着她那望着自己时总是那般灼热的眸子,被她覆上的手感到一股温暖,心跳随之急了起来,随后滚烫的气息充盈满胸腔,如死气沉沉的一方天地突然有了生机,方才宫宴里的低落情绪一扫而空,他觉着自己越发地贪恋她对自己的关怀备至。
此时此刻,他才真正去思考姬云绮已是一位成熟的姑娘,不是懵懂少女,这些时日他能感觉到姬云绮对他那超乎寻常的关注,一开始他只当她如小时候那般对他只是青梅竹马情谊。
可每次从她眼里瞧见的皆是如同空中霸主盯住猎物方有的眼神,他总会错觉,她是不是喜欢他?是男女之情那般喜欢。
若真是,以他对姬云绮越来越依赖地感情来说,应当会很欣喜的,只是,她如今这般耀眼,连圣上都夸赞,她真会瞧得上他吗?
只要一想到,等她得知北岐的一切时,她也会嫌弃自己这般不堪,甚至离他而去,便觉着一阵窒息。
不能想了,于是收回思绪,只笑着回她:“好的。”
*
这晚的李明玙睡得格外安宁,姬云绮守在他边上观察他,因她这大半个月的精心照顾,他如今气色倒是好了不少,至少脸上有点该有的白里透红,只是依旧太瘦,不过脸上瞧着倒是没有太硌手。
姬云绮抬起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他似是有所感应,微微动了动,随即将脸贴进了她的手心里蹭了蹭,然后又安静了下来。
这一下可把姬云绮高兴坏了,差点就要整个人蹦起来。
美人都下意识入我掌心了,离入我怀里还远吗!
姬云绮喜滋滋地让李明玙枕着她的手掌睡了一阵,许久后她才恋恋不舍地轻轻抽出手掌,然后起身蹑手蹑足往外走。
李明玙此时却睁开了有些朦胧的眼睛,他感到脸颊之下那只温暖的手掌抽离,错觉似是失去了重要的依靠一般,目光不舍地追随着姬云绮离开地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