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迟深十一岁刚过不久,祁樱身上还背着罚令,迟深却说,错不在她,他来替她担责。
可是祁樱却朝他晃头,发髻上的玉珠随着她的动作发出脆响,她稍稍歪头,拿着一把堪比她一样高的扫帚随意舞弄,黛眉之下的杏瞳碎出耀眼柔和的星光,道:“不用呀,戒律司的人只罚了我扫宗门半余月的地,樱儿自己能扫的呀!”
她自然而然地来到他身旁,穿着厚厚的雪袄在地上向他捧开手,精巧的鼻尖上落下一片枯叶,她浑然不觉,只是觉得这新学的控物术真是太好用了。
十一月中的季,说不上很冷,偏偏祁樱的阿娘生怕她清扫的时候受了风寒,特意让皮了件雪袄,这雪袄的颜色粉白,环颈的绒毛轻柔若羽,祁樱可喜欢了。
祁樱见他剑眉微微蹙着,神色有些难看,她不解,正欲想说她在戒律司领罚的时候特意同左青巧言令色一番,将她的罚令从三余月更为半余月,还被母亲称赞厉害,却见他一身单薄黑衣,腰间的玉佩也不知所踪,若不是一张俊俏脸顶着,真看不出一丝魔族少主之气。
蓦地,她忽然问:“长玉哥哥,你真的不冷吗?”
正是残红之际,远山的霞光轻轻落入他的盈眶,漆黑的瞳色染上一层灿光,俊冷的轮廓罩上一层薄薄的金丝纱雾,迟深瞧着她,不冷不淡道:
“有蕴温咒。”
“什么咒不咒,我问你冷不冷呢?”
她当然知道他有蕴温咒,只不过,有咒就不会冷了吗?
“还有,长玉哥哥不是被罚不能用咒术了吗!”
“长玉哥哥伤好了吗?还需不需要我再去珍药阁给你寻一些?”
她说到这就有些气,明明大打出手的是她,将人打残的是她,敢于认错包揽全责的人还是她,为何最后还是罚得最重的还是迟深。
早知这样,她就该把他们全打残。
祁樱愤愤地想,耳畔忽然听到他说:
“不冷。”
伤口也……不疼。
迟深侧过身,似乎不再想回答她的疑问,抬手忽然化出一道黑红之气,祁樱蹙眉,飞动的扫帚忽然断了线,倏然掉落下去。
“诶!”
长阶殿难爬难登,若是掉下去,可是要累死她了。
黑红之气倏然将那把扫帚稳稳盈上来,接着又不受她控制地扫起地来。
祁樱眼眸微动,道:“长玉哥哥,这是魔域之术吧?”
她以前只偶尔在他屋里见着他用过,眼下他竟敢当众施展,变卦变得令她有些不可思议。
她明明记得,他同她说过他父尊不允他随意使用的。
“你不怕被你父尊……”
迟深侧目,敛眉道:“仅此一次。”
祁樱朝他走几步,点头道:“好呀,长玉哥哥,樱儿也想学!”
这么一说,他用的蕴温咒也可以换魔道之术保暖,往后也不会因为被禁用仙术而受人欺辱。
迟深怔然,眸光不动声色地荡了一荡,觉得眼前的祁樱真是有些不可理喻。
先前在他屋里不小心被她撞见,迟深还怕她会禀告宗门的其余人,若或是她那尖锐刻薄的叔父,他当时,差点动了欲想杀她的念头。
不杀,也要危言命她吃下忘忧丹药,抹去这一段记忆。
只可惜,这小孩只是乌睫微颤,笑盈盈夸他真是厉害。
她真是……不可理喻。
“魔道一术,不可乱学。”
祁樱不高兴了,拽着他的衣摆理论道:“为什么呀!长玉哥哥身为魔族能学仙道,我为何不能学魔道!”
这话她早就想同他说了,她上会在他屋内见他用了魔道之术,特意去藏书阁翻阅经书,上上下下将藏书阁翻了个遍才找到一本有关人修魔道之书,那本书也名正言顺地写了人是能修魔道的。
残霞落去,迟深的漆瞳也一点一点浸红,寒风寥过,祁樱不觉得冷,只是觉得眼前的迟深可恶,他仍是与先前一样,遇到他不想回答的疑问,他绝不会回答她。
祁樱心生一气,忽然捻去控术的术法,任由那扫帚滚落下去,她咬紧唇,愤愤道:“长玉哥哥你自己扫吧!”
她留下这句话便跑了下去,两阶三阶,四阶五阶地跳,身影若清风,很快跑下几里长阶。
她这才回眸,却见迟深不追,只是在那长阶之上认真地扫着地,心中更气,倏然不管不顾地捻下疾风咒跑下长阶之殿,一直到跑出宗门,一直跑出斐云山,甚至跑到了山下的无名坡。
一直到她稀薄的灵力用完,山野之外吹来彻骨寒风,祁樱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在一个陌生的荒野之地,周遭之内,空无一人。
祁樱瞳色微动,一时竟有些恍惚。
这里,是哪里?
祁樱回首一瞧,群山之上,浩荡之巅,俨然亮起一盏明灯。
那灯不是寻常的灯,而是斐云山的灯,灯光盎然,是明亮的金灿之色。
祁樱恍然,暗暗道原来自己已经跑下山了啊。
心中怒火被这寒风一吹,像是一盆冷水将其扑灭了,祁樱抬起手一瞧,才知道自己方才是因灵力枯竭而被困于此处。
眼下,若是徒步攀回宗门,估计回去的时候早已三更半夜。
祁樱蹙眉,徒然抬脚踢开脚下的石块。
若是回去晚了,定会让阿娘担心的!
祁樱倏然从怀里取出祁之夷新给她做的灵匙,捧在手心摇摇晃晃,却发现它不为所动。
?为何会这样。
祁樱不信邪地拍了拍,灵匙终于又了反应,弹出一缕文字:
「请用灵力启动灵匙。」
灵力……
可是她的灵力枯竭了啊!
祁樱的眼眶盈出泪,明明穿着厚实的外袍,却仍然觉得凄寒彻骨,这天一暗下去,连同着寒气都骤减千分。
祁樱缩了缩身子,脑海忽然想到阿娘同她说过,若是遇上灵力枯竭的事,要及时找个灵力芸盈的地方凝力聚气。
“嗯,先莫慌,找个地方炼气。”
只是。
祁樱抬脚的动作一顿。
山下之地她不是没来过,只是先前一直跟着阿娘或是迟深来的。
她从未一个人来过。
眼前的景象比方才暗了很多,就连常绿的青树都掩上了诡异之色,祁樱心下一颤,拔腿就往金光之处的山渊跑,一边跑一边安慰自己,阿娘定会来找她的,阿娘她定会来找她的。
斐云山。
圆日已经完全落了下去,迟深从戒律司出来的时候,刚好遇到了祁樱的母亲千青黛,他远远地朝她作了示意,随后移步离开。
没曾想,没走几步,千青黛便叫住了他。
正值放休,戒律司外面弟子很多,千青黛并不避讳,带着些急促的语气问道:“长玉,可否耽搁你一些时间?”
迟深抬眸,眸光闪过一丝疑惑,又很快垂眸应声:“仙尊请讲。”
“迟深,你可见到我樱儿?她自领了罚令便没再回来,你可知道她眼下所在何处?”
祁樱她还未回来?
迟深一怔,瞳孔骤然缩成一圈,道:“她……”
千青黛微微叹气,黛眉轻轻蹙了蹙,稍稍柔和了眸光,温声道:“樱儿她太贪玩,估计是忘了时候,长玉,若是你见着她了,麻烦告知我一声。”
她说完,很快便施出一缕青云离去,只留迟深留在原地。
远山之上,长阶之殿,倏然亮起一盏明照四方的金缕灯。
戒律司就位于长阶殿下,灼灼灯光一照,迟深倏然觉得自己的背上被系上了一块磐石。
一点一点的,一阵一阵阵的,犹若被人禁锢住了魂灵。
迟深心下一紧,抬脚离开。
回到屋内,他忽然觉得自己方才所做的一切都太过荒谬了。
他竟然在宗派寻了祁樱一个时辰。
不仅仅是宗派,三个宗派他都找了,就差把斐云山给掀开瞧一瞧祁樱在不在山底下。
迟深倚着门,忽然篾笑一声。
所以他这是在做什么呢?
是祁樱自己跑下去的,是祁樱自己闯出来的祸端,凭什么要他为她负责。
从小到大,她给自己惹出了多大的祸端,她眼下若是死了,也不归咎于他。
那个小孩,那个名作祁樱的人,她明明什么都拥有了。
还总是缠着自己,还总是多管闲事,还总是嚣张跋扈,狼心狗肺,还……
迟深倏然一顿,忽然想起今日穿上新衣袍的祁樱……
瞬然之间,那缕暖光骤然断灭,迟深握住心口,眸光暗红邪恶。
若不是为了魔域,若不是父尊所求,他会只身一人来这斐云山受罪吗?他会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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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逼着自己学这令他耻辱的仙道吗?他会一直强逼着自己纵容那无忧无虑的祁樱吗?
她明明什么都拥有了。
若是今日她死于山下,省他除之而后快,他该高兴才是。
为何!为何!为何!
这实在太过荒谬!
凄寒彻骨的屋舍之内,迟深拧紧自己心口的衣衫,手心的力度大到那单薄的衣衫早已料丝崩开,心腔之内却痛若刀入,迟深抿起唇,脸色煞白,从未有如此之痛。
良久之后,他倏然倒下身,呕出一口鲜血。
不是的。
斑白识海之中,血黑云雾终于散去,那几个字也跟着明晰起来。
迟深站起身,化出一把银剑,影若流星般飞下山去。
不是的。
欲想要了结的人,罪该万死的人,一直都是你自己啊。
山下。
寒风凛冽,吹乱了祁樱额头的发,身子不受控制地颤了一颤,惹得她呼出一白气。
枯竭的丹田终于在这寒风之中凝结出稀薄灵力,祁樱眼下想起自己是个鲜见冰系灵根后,倒是没觉得有多冷了,她深深呼出一口气,稳住身躯之后,凝紧眉炼气。
片刻后,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取出灵匙,利用方才凝结出的一点灵力给母亲报了个平安,又认真炼气。
她并不知道自己眼下所处何处,只是跑得过快,误打误撞闯进一个山洞之内,奈何力气一尽,只好坐于山洞之内打坐。
这山洞之内灵力深蕴,霜白之气盈盈而上,唯有寒风彻过之时才会传来空谷传响之声。
或许是身上的灵力凝聚,祁樱莫名觉得心安,欲想要更快一些提高自己的修为之时,却闻见一丝血气。
!
莫不是异兽?!
祁樱倏然睁开眼,却见眼前漆黑一片,除了她自己,什么都没有。
可是,那血气却愈发浓郁。
难道是有人受伤了?
祁樱心下一紧,捻出一道火光,朝洞穴深处走去。
洞穴暗极了,越往里走越暗,就连道口都变得异常狭窄。
祁樱怕自己迷了路,还从百宝囊里取出一盒玉珠撒在地上,暗道自己真是聪慧。
兴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又或是骨子里刻着的纯良,祁樱倏然大喊一声:
“有人吗!”
“有兽吗?”
祁樱喊了两声,无一回音,她不死心,闻这血气愈发浓郁,仍然道:
“若你是受伤的妖兽,亦或是魔族,我都会救你的!”
她自小便被母亲倾惯各界族种一律平等的理念,从小的愿景也是希望自己能够交到各族各界的作朋友,协护五界之太平。
想到这,祁樱的步履更稳了些,又认真道:“你是不是妖呀,其实我也是妖哦!”
她阿娘是狐妖,再怎么说她也算是半个妖类吧。
倏然之间,不远之处的暗穴终于传来稀稀疏疏的声响,祁樱悦然,步履也变得轻盈起来,却骤然一顿。
“嘶……”
暗黑之处,倏然亮起一双赤红眼睛,雪白的獠牙长而锋利,正对着她呲牙。
“噗呲。”
一声脆响之间,那双猩红双目都想是被柔水洗涤了一番。
祁樱忍俊不禁,眉眼弯成一道漂亮的月牙型,轻悦道:“什么呀,原来就是一只小狗。”
还是同长玉哥哥一样的瞳色。
漂亮的红玉翡。
“嗷呜…”
那个名作狗的生灵徒然又叫一声,这一声比方才的大很多,偏偏再怎么听都只想是一只幼犬嗷叫,祁樱笑够了,又靠近它一些,手法极快地施了道圈令咒将它禁锢起来。
那只小狗徒然嗷嗷叫起来。
“别怕别怕,我不会伤了你的,你受伤了,我带你回宗门治病去呀!”
祁樱蹲下身,小心翼翼将它抱在怀里,步履飞快地跑出山洞。
月光如皎,祁樱觉得自己怀里温温热热的,她大骇,觉着这小狗流的血也太过于多了。
她有些着急,又因为自己嫌医咒太过难背,眼下止不住它的血。
“小狗小狗,你要撑住呀,我马上带你回宗呀!”
祁樱抬手化术,将跑之时却被人抓住了后颈,那人力度很大,甚至还在喘气,周遭之间,瞬然被他的气息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