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冬夜飘雪
上校大人今晚异常热情, 若不是担心室外温度过低,梁翊就按着他幕天席地就地正法了。体内的禽兽因子隐隐作动,但到底还是忍住了。不过忍回家是不可能的, 只能忍到山顶的温泉山庄。
刷卡进门,两人又跌跌撞撞亲到了一处。靖霖把他推倒在玄关处的榻榻米, 鞋都没来得及脱, 跨坐在他身上,居高临下看着他。
“梁翊。”上校大人冷着脸自上而下俯视他,指尖顺着他的下巴往下移动。突起的喉结挡住去路,视线转下来,把喉结往下按了按,梁翊被迫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他觉得靖霖今天不太一样, 还没等他想明白,不太一样的上校大人动了动胯轻轻碾压, 真是要了命。
梁翊倒吸一口凉气, 终于忍不住,抬手扣住窄腰准备把人压下。
靖霖冲他非常温和地笑了笑, 狭窄玄关处顶上的灯光洒下来,如同漂亮方正盒子里的展示灯。梁翊一时间看呆了,下一秒就被靖霖用精神力压制了手脚。
纤细的手指依然在他身上游走,靖霖以一种批改试卷的目光仔细审查他的身体, 似乎想要通过目测检查他是否健康,或者说及格。
“靖霖?”梁翊试探性地喊了他一声, 靖霖又冲他笑了, 这一笑流露出些许危险。
靖霖到底什么都没说, 径直站起来,片刻后浴室传来潺潺水声, 他草草冲了冲身子,用一条浴巾随意裹着,轻飘飘道:“想要就自己走出来。”
每个房间都配备了私汤,靖霖闭着眼睛,脑袋靠在石壁上泡了十多分钟,身后的推拉门终于传来声响。
为了挣开靖霖的精神力压制,梁翊费了不少力气,他把汗迹斑斑的衣服褪去,径直踏入池子,溅起大捧水花。
“看来你已经完全适应现在的精神力了。”他头也不抬地说,“不错。”
波纹荡漾,小圈碰到大圈,碰撞碎成更小的圈。结实手臂一把揽过窄腰,低沉声音近在咫尺,“怎么了,游行的人让你生气了?”
轻薄眼皮微微翻起,眼珠子转到侧边看向他。靖霖已经泡了有一会儿,雪肤被热汤熏出一些粉色,水珠顺着光滑的脸颊滚下,如同一朵盛着晨露的娇花。
靖霖没有回答,很突然地问:“梁翊,你爱我吗?”靖霖看着水面,波纹已经没再动了,他用手舀起一抔水,水从指缝溜走落回池子,无数个小小的水波荡漾出去,死水又活了。
换作从前,他必定不会这样直白地问话,只是今天突然发生的事情让平静的内心有了一些茫然的波动。
梁翊抬起他的下巴,目光幽深地看着他,郑重其事道:“我爱你。”
“知道了。”
梁翊凝望着他的眼睛,说:“不,你不知道。”
脸上是盈盈笑意,眼底却一片沉寂。笑久了,面部肌肉有些僵硬。靖霖收回视线,脑袋靠回到石壁上。满目飘雪,如同他的心。
“今天带头游行的人是冷老师的结合向导。”他的声音微冽。
少顷,接着说:“他变成了一个狂热的反异能者分子,而且还硬生生把结合烙印从身体里剥离。”停顿了一下,他有些不知道在自己在对谁讲话那样,声音低垂下去,像是在喃喃自语,“甚至连图景都没有了,可能是进行了大脑移植。”
梁翊脸上的笑意换了下来,问:“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我不知道,已经好久没见过他了,好像某个瞬间他就在白塔消失了,A级向导消失居然也没有引起什么大的波动。”靖霖的目光缓缓转向到梁翊脸上,告诉他,“从前他跟冷老师是非常相爱的,可是冷老师一次也没有去找过他。”
“或许是有什么苦衷。”梁翊以为赵珩去了联盟外逍遥快活了,没想到居然变成了普通人躲在松原。
“可能吧。”
梁翊吻了下来。
靖霖没有闭眼也没有回应,静静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梁翊的眉骨很高,鼻梁骨也高,每次接吻都会把他的鼻头压下去。
梁翊接吻的时候喜欢先用舌头描摹一圈,再缓缓探进来,勾着他的舌。吻得情动,会伸手揉他的耳垂。
两人亲得气喘吁吁同时被温泉水蒸出满头大汗。
“我好像忘了什么。”
话音刚落,抚在他脸侧的手掉进水里,发出很突兀的哒一声,水花溅到两人脸上。
梁翊声音略有些不稳,“为什么这么说?”
“他曾经想要我的大脑。”
“什么时候?”
“我不记得了。”靖霖看着梁翊,目光流露着纯真的求助,似乎在问梁翊“难道你也不知道吗?”
私汤的私密性虽然高,但是隔音效果却很差。旁边的小院传来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靖霖怔了怔回神,随后说:“我们进去吧。”
梁翊猝然发了疯,如同一头困兽。手臂一再收紧,大有把人揉进血肉里面的气势,似乎非要与隔壁的人一较高下。
然后就又被靖霖用精神触丝捆了起来,“别动,先平静下来。”他像个包容的大人,目光平静地看着梁翊挣扎。
梁翊也觉得自己失了分寸,乖乖点头。天知道靖霖想起了一些关于迷雾领域里面的细节他有多激动,但是眼下只能忍。
靖霖沉默地抱着他,帮他平静下来。梁翊偏过头吻了吻他的侧脸,靖霖的脸是很软的,身体也很软,就像有生命力的棉花糖,可以用来烧烤的那种棉花糖糖果。烤完后外皮脆脆的,里面是浓缩的甜蜜。
靖霖不知道他的大脑想法,接着说:“以前我好像很怕他,他总是喜欢用一种打量的目光看每个向导。刚刚近距离看他时,我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把他认出来,最后一次见他好像是在在”
“在哪里?”梁翊的心吊到了嗓子眼,但又不敢催促。
靖霖沉默了一会儿,说:“不对,我可能弄错了。”
“什么?”
“赵珩老师已经死掉了,迷雾领域里面就只有我一个活了下来,那个流浪汉一样的人不会是他。而且如果他一直在松原,冷老师应该知道的。我搞错了我搞错了只有我活了下来,我也不应该活下来的,那个流浪汉是自由的人,他是自由的人”
仅三秒钟,梁翊体内爆发极大的能量把他的精神触丝挣开,十分窝火地按着他的肩。
“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活下来,你几乎耗光了自己的力量输入到异形花里面,如果没有你我也已经死掉了!我是梁熠。”
世界变成真空,声音失去了作用。靖霖只能看着对方的嘴巴张张合合,所学过的唇语知识消失得一干二净,大脑完全读取不了梁翊痛苦表情下所要传达的信息。
梁翊瞳孔的颜色因为情绪激动变得很浅,灰灰的绿色,像领域里的天空。
他曾见过的,在家门口,五楼的拐角!
他一拳揍了的人,是梁翊!
“梁翊。”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靖霖彻底晕了过去。
又是这样,梁翊抱着失去意识的人,陷入深深的无力中。
房间内没有开灯,外面檐廊壁灯影影绰绰透进来。梁翊给他把散发着淡淡硫磺味的水擦干,像小孩子装扮最心爱的娃娃一样慢条斯理地给他穿上浴衣。
淡紫色浴衣的前襟秀了几支梅花,布料单薄,只有宽窄不一的两条腰带牵着。梁翊穿了同色系条纹浴衣,露出大片胸膛,漂亮的肌肉线条在昏暗环境下恍若古铜色。
他垂着眼,手上拿着刚刚送过来的温热清酒,缓慢独酌。
明明今天上班只做了些文职工作,但是身体却像进领域里拼杀了一番那么疲惫。
杯子空了,梁翊微微俯下身,用嘴唇在睡着的人身上游转了一会儿。
“上校,我难受了。”他说得很慢,“需要疏导。”
海水浮浮沉沉,阳光晒得眼皮发烫,靖霖缓缓睁开双眼,看见头顶盘旋的雪鸮。他微微笑了笑,过了几分钟才反应过来自己躺在一片汪洋大海中。
噢,原来他在图景里。
青羽飞下来,叼起他甩到背上,然后他就离开了那边起伏不定的海。飞鸟振翅破云霄,一瞬间,知觉感受冲上天堂,他感受到了极致的快乐。
身边有云彩飘过,阳光暖洋洋照在他身上,把海水蒸发,析出盐分,投射彩虹。
很舒服,可是有些渴了。
下一秒,温热醇香的液体淌入咽喉,沁入心脾。
刹那间,意识归位,靖霖悠悠然转醒。尚未厘清思绪,身下传来鞭挞一般的猛烈冲撞。
“梁翊?”
“我在。”汗涔涔的脑袋在他颈窝拱了拱,好一会儿,梁翊才仰起上半身看了看他,接着埋头猛干。
适才他们在泡温泉,然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梁翊不会这样不打招呼就按着他做。
靖霖眉头紧锁,起伏间,大脑回响起听力失去作用前的对话——他们在讨论爱与不爱。后来,梁翊还说了些什么,他没有听清。
靖霖抬眼看着罩在自己身上的人,眼角有生理性的液体滑落,成分与海水类似。
“梁翊。”
“我爱你,我爱你”
“梁翊。”
“我在”被一句句“我爱你”取代,靖霖无声地看着他。灯光低垂,视线失了颜色,梁翊变成了黑白漫画里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分镜,台词只有一句“我爱你”。
这不像告白,倒像是提醒。也不知道梁翊是在提醒他还是在提醒自己。
漫长的征伐结束后,两人汗涔涔抱到一处。靖霖说渴,梁翊又像刚才那样用嘴给他喂了点清酒。
这酒不知是不是掺了水,反倒越喝越清醒。乌黑眼眸明晃晃看着梁翊,“为什么白塔还没有给我们配对,你就来找我了?”
梁翊帮他擦身的动作戛然而止,片刻后,“你想起来了?”
靖霖点点头,抬起眼在昏暗中与他对视,梁翊的眼睛又变回了绿得发黑的墨色。
“你激动的时候眼睛颜色会变浅,刚刚变得很浅,我就想起来了。”雪白裸露的手臂抬起来碰了碰他的眼皮,问:“为什么呢梁翊?”
“可能是因为精神力满溢吧。”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梁翊俯下身,抱住他,贴着他的耳畔柔声说:“如果我说仰慕上校已久呢?”
“但是你才毕业,和他”
“你信我吗?”梁翊忽地问。
他的目光如有实质,沉甸甸压下来,靖霖招架不住别开脸。梁翊把他的脸掰正,重复一遍,“对于我爱你这件事,你信我吗,靖霖。”
“信不信有什么关系呢?都结合了。”他的语气中带着无奈的妥协,“结合后的向导失去哨兵可能会死掉,或者要换个普通人的大脑?”
“只是怕死?”
靖霖的眼珠子很大,流淌着包容的暖流,静静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会让人有一种被柔情包围的错觉。
他不懂梁翊这样追问有什么意义,明明年少时早就有一个极为亲密的向导,却还骗他早就对他深深仰慕。靖霖偏了偏头,假作笑意:“谁不怕死呢。青羽才回到这个世界,如果我死掉了,它也活不了。”
“除了青羽呢,你就没有别的牵挂了吗?”
靖霖没有回答,平静地看着他。
梁翊不知道昨天还好好的人,今天怎么就突然把他推远,重新缩回到自己的壳里。
过了很久,久到两人眼底的光都暗了下去,靖霖才用一种十分无奈的语气说:“我总会看见你对他好的场景,要我怎么相信你呢?”
抚在鬓边的手定住,梁翊整个人如同被闪电击中,过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意思?”
第52章 爱人太痛
最近一段时间靖霖见到的梁翊与“他”互动的画面越来越多, 虽然梁翊跟他说了不要多想,他也控制着自己不要多想,可就是不自觉就会去把脑海中只有一半的视角补全。
放寒假的第一天, 梁翊带他去白塔做了个详细的图景检查。给他的说法是结合后的例行检查,但是他知道梁翊是想查明他为什么会看见梁翊记忆, 而梁翊却看不见他的。
这也很好理解, 这段记忆在梁翊心中重之又重,而他的心中并没有可以与这份重量相匹配的回忆,梁翊自然就读不到。
他觉得梁翊有些笨,就算找到了病因,他也已然知晓梁翊曾经那么深刻地喜欢过一个美好的男孩,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每个人都有过去, 只不过有的人精彩,有的人荒芜。
自从跟梁翊坦白后, 靖霖开始学着与这份记忆和平共处。
他没有那样绚烂的青春年华, 假装一下自己体会过也未尝不可。更何况他在图景里只能看到听到梁翊的一举一动,他只是个监控少年梁翊的摄像头, 很容易就能把自己幻想成一直陪在梁翊身边,默默注视着他的同学。
他把这话跟梁翊说了,梁翊却不知为何十分生气,气急了就要闹他让他深入疏导。进行深度接触的时候也很凶, 一点也不温柔。
“不要把自己当成可有可无的观众,你理应站在我身旁的。”梁翊拥着他, 沉声纠正他的位置。
“可是不把自己当成观众, 那我就要把自己当成‘他’了, 我不想成为‘他’的替身。”
“你不是替身。”梁翊手臂收紧,念咒一般重复, “你不是替身。”
触及梁翊暗沉的目光,靖霖就收了话头,妥协地颔首。雪白的手指在梁翊心口打转,“你明天又要出任务。”
“年前最后一个任务了,很快就回来。”
“嗯。”
梁翊出任务了,家里少了一个人显得很冷清。靖霖抱着毛毯窝在落地窗边看雪喝热可可,仙贝依偎在他身旁打瞌睡。
仙贝的身体已经恢复,不需要再变成小猫在体外游荡。但是梁翊出任务也坚持要把仙贝留在家,美其名曰给他解闷。
他知道梁翊是不放心自己一个人在家,有个精神体在也相当于放了个分身。
临近年关,雪下得更大了。好久没有回老城区的小房子,靖霖拿出手机看了看天气预报,下午会出太阳,他得抓紧时间回去大扫除一下好迎接新年。
大半个月没回来,家里落了一层薄薄的尘,外面阳台的花也被雪覆盖,变得有些衰颓。
靖霖翻出久未使用的清洁工具,回头看了一眼像个门神一样立在小房子中央的猎豹,委婉地让仙贝变回小猫的样子,并强调自己并不是想撸猫的意思。
“没关系,撸我也可以,我喜欢你给我梳毛。”
靖霖笑了笑趁机偷懒,把它抱起来梳毛,问:“梁翊不给你梳毛吗?”
仙贝自凝结出来,梁翊就每天带着它去给靖霖撸。后来随梁翊进了迷雾领域,碎成精神片,重新凝结出来后,又被派过来当流浪猫哄靖霖。
跟梁翊这个主人比起来,确实是靖霖给它梳毛更多。
仙贝淡然道:“他懒。”
靖霖轻笑,“你好像比梁翊还要成熟。”说完后他又感叹,“其实梁翊才二十岁,他还是很年轻的。”
“他那么年轻就接受了那么难的任务,被异形种扎根在骨肉之上应该很痛吧。”靖霖揽住仙贝,把脸埋在它身上,“你们在里面呆了多久,一周?还是一个月?”
仙贝和梁翊的记忆是共通的,自然清楚靖霖的情况,它知道不能说实话。
“没有很久。”
“那就好。”靖霖点点头,“我要打扫了,你要不要进我的图景和青羽玩?”
哨兵和向导结合后,精神体可以互相进入对方的图景。青羽先前不能接受他,也是因为他跟梁翊有了精神链接,青羽才能顺利回到图景里面。
青羽在梁翊那里住了这么久,自己却没有让仙贝进来过,好像有些说不过去。
“不用,我要看着你。”
“好吧。”
靖霖微微笑了笑,一边搞卫生一边跟仙贝絮絮叨叨分享青羽平时喜欢在图景里面做什么。
“不过青羽不太爱说话。”他有些可惜道。
仙贝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精神体不能对主人说谎。”
它的声音很低,被扫地机器人的嗡嗡声覆盖,靖霖好似听见了,但是不太确定。
精神体当然不能对主人说谎,可是这跟青羽不和他说话有什么关系呢?青羽又不是人,哪会有需要对他说谎隐瞒的事情。应该是听错了吧,靖霖合理化地解释。
回到图景的日子尚浅,他和青羽还没能重新产生链接,所以他依然不能读懂青羽不说话的时候在想什么。
青羽会觉得孤独吗?
他轻叹了口气,转身进房间收拾了一些没来得及拿过去的东西。然后搬着扫地机器人去梁翊的房间接着打扫,果然跟查理这样的最新型家务机器人是不能比的。
为避免仙贝把刚拖好的地踩脏,靖霖没让它跟着上去,并叮嘱它等地板干了才能下来。
扫地机器人工作的时候,靖霖去拧了抹布擦桌椅。顺带着连书架也整理了下,书本不知被什么东西卡住,他花了些力气才拔出来。
啪一声,一个东西掉了下来。
靖霖走到墙角捡起,是一把木头雕刻的袖珍手枪。碰到的瞬间,大脑突然浮现少年梁翊抓着刻笔在木头上划纹理的场景。
“知道这是什么吗?”梁翊一脸得意,“传说中的格洛可18,在白塔登记结婚的那一天哨兵会给他的向导送一把灌满自己精神力子弹的格洛可18。只要哨兵活着就不会让他的向导在危急时刻没有弹药。”
清瘦的手轻轻拍打梁翊的胸膛,梁翊冲手的主人笑了笑,“以后我再给你送一把真的,现在先用这个做个口头约定信物。”
咚一声,木头手枪掉回地上,滚到墙角。靖霖有些慌张地捡起来塞回书柜最里面。神情无措,手脚发凉。
虽只是一闪而过的短暂片段,但读取到的信息极为深刻。
原来枪也不是要给他的啊。
靖霖坐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苦笑了下,结合去梁翊爷爷奶奶家的见闻,看来梁翊应该是打算将来和“他”结婚的,所以才那么迫不及待带“他”回家见家长。
冬日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纤细白皙的手上,毫无温度。铂金戒指非常闪耀,靖霖摘了下来,默默看了看。
确实是有些过时的设计。
让人怀疑梁翊是不是学生时期就提前买好的。
针扎似的疼痛从心底蔓延至全身,如同地壳运动引起的断裂。先是一道大裂缝,随之而来的是依附在大裂缝上的小裂缝,形状如同尖锐树枝,穿肠破肚。
圆盘状的清洁机器人嗡嗡嗡移动到附近,撞在他腿上,顿了一下打了个转又撞到了另一条腿。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打了十几个转才成功找到没有障碍物的方向,把同一块地板拖了两遍。
太笨了,怎么会有这么笨这么缺心眼的机器人。
靖霖回到房间,在床头上锁的柜子里拿出真正的格洛可18。比起木头做的要坠手得多,通体漆黑,静静散发着冷峻威严。尺寸不大,他拿着很趁手。
可是,这一刻才清楚知道不属于他。
自欺欺人久了,他都忘了两人的婚姻建立于什么之上。青羽回到他的图景,而梁翊也解决了精神力的问题,这段婚姻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靖霖脱力倒在床上,用铺了尘的棉被把自己卷起来,像朵凋敝的花。
仙贝奇怪地进来看了一眼,见他睡着又出去了。
他意识不到自己这样痛苦不仅仅是看见不属于他的梁翊,还因为那些片段引起灵魂深处的剧烈颤抖。
靖霖像个专业的情感专家一样仔细剖析,他们的关系发展得太迅速,从认识到同居且共患难,满打满算才三个月。
很多东西被无意识掠过,仔细想,他们之间或许并不是梁翊所说的那么简单的他爱他。而是紧张高压刺激下引发的肾上腺素作怪,他们互相错误地把这归因为爱情。
是了,他们与普通上班族不一样。时时刻刻要应对紧急情况,单是邵铭恩把他掳走这件事就把两人的压力阈值提高了一个等级。
吊桥效应,他想起来用于描述这个现象的专有名词。
不是别无所图的年少爱情,只是吊桥效应引起的虚假心动。
靖霖闭着眼睛把自己沉溺在没有烦恼的图景里逃避现实,后来迷迷糊糊睡着了,又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
“梦见什么这么伤心?”轻柔的声音落在耳畔,温热干燥的手抚上脸颊,把脸上的湿润拭去。
旋即,比手掌柔软得多的部位在他脸上贴了贴。不知是梦还是现实,靖霖只想把这一刻拉长,就算是假的,也让他再沉溺一会儿吧。
“靖霖,醒醒,该起床了。”
手心落空,靖霖面部的肌肉突然抽搐了下,叫喊着醒了过来,“我的!”
“什么你的?”
乍然转醒,思维仍处于迟钝,反应也迟钝。眼前的画面有些失真,整个世界显得很不真实。阳光从百叶窗外透进来,被分割成一道道规整的竖纹。他抬手揉了揉眼睛,眼皮条件反射闭上,过后又睁开。
“梁翊?”
“嗯,我是你的。”结实有力的左前肢按住他的腰,莹绿色的眼眸像一对发光的灯球。梁翊与仙贝交换了感官,附身猎豹身上,他伸出湿厚带有倒刺的大舌头把靖霖的脸舔得湿淋淋。
深邃眼眸闪过一秒亮色,梁翊垂眼仔细用毛茸茸的爪子擦了擦他嘴角。低醇嗓音缓缓袭来,问:“睡得好吗,上校。”
不好,一直在做噩梦。梦里无一例外都是以梁翊的背影作为结束。可现实,梁翊抱着他,问他睡得好不好。
现实也像梦。
靖霖重又闭上眼睛,极缓慢摇了摇头。
“仙贝说你睡了很久,抱歉,让你太累了。”梁翊贴着他的发顶说话,声音像从骨头传递给大脑,从脊髓开始一路酥麻。
“梁翊。”
“嗯?”
梁翊的声音很低,仅从鼻腔发出的单字都显得温柔。靖霖听了只想哭,侧躺着流泪,眼泪会在眼窝和鼻梁的衔接处汇集成一个小水洼,水洼满溢时泪水会两次经过同一只眼睛,让下面的眼悲伤更浓。
“做了很可怕的噩梦吗?”猎豹爪子实在不方便,不能卷起他的发稍,梁翊改为拍了拍他的头,舔去他脸上的泪水。
素白清瘦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抱住猎豹的大脑袋,靖霖把脸埋在柔顺温暖的皮毛上,泪水瞬间被吸收,不再两次流过右眼。
“梦见你跑了。”他小声说。
梁翊笑着,颈间动脉震动明显,“我能跑去哪,我只会从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跑到上校大人身边。”
梁翊是很会花言巧语的,虽然他说得情深款款,但靖霖只当调情。可他不知道的是,若是梁翊要跟他调情,他是完全招架不住的。所以,这是真心话。
他们接吻了,靖霖很难形容这种感觉。他知道这个金色面具下面是梁翊,但是传来的触感却与以往完全不同。倒刺磨得他的口腔生疼,而且太满了,塞得他动不了舌,兜不住的涎液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灵魂似乎从干瘦的身体抽离,浮在小房间上方。像个胆小卑劣的小偷悄悄躲在窗帘后看别人交颈缠绵。但,主角是一个漂亮白皙的男人和一头凶猛的成年猎豹。
第53章 圆满小年
梁翊已经出任务一周, 除了在老房子那天短暂地出现一下就不见踪影,不过每天倒是准时会给他发消息。
靖霖端着热茶坐在沙发边,仙贝窝在他身侧。
小猫咪看了他一下, 又看了他一下,终于忍不住, 问:“为什么不许我变回本体?”
茶杯抖了抖, 差点把半满的茶水甩出去。靖霖抬手摸了摸仙贝的脑袋,摸棱两可道:“我对猛兽类有点害怕。”
“啊?”尖尖的耳朵耷拉下来,仙贝十分受挫,原来靖霖害怕它的本体。
让可爱小猫心灵受到冲击,靖霖的内心正在遭受道德谴责。他把仙贝抱起来,柔声说:“但是还是很喜欢仙贝。”
仙贝十分庆幸自己能变成猫。它乖巧地喵了几声, 忽而说:“你回旧房子的时候梁翊又把我的感官关闭了,擅自变回本体, 他是不是吓到你了?”
靖霖挠了挠脸, 别开眼睛,说:“嗯。”
叮铃铃, 门铃响了。他迫不及待把仙贝放下跑去开门,“佳怡女士,欢迎。”
“你好啊,小霖。”尤佳怡左手抱着一捧花, 右手抱着一捧花,身后还跟了两个小尾巴。
靖霖连忙接过来, 探头出去, “梁赫, 小丛,你们好。”
“靖霖老师好。”
梁赫和雁思丛一人拿了一大袋子东西进来, 靖霖跟他们一一打过招呼后,去厨房泡茶。
今天是小年,尤佳怡估摸着他们两个大男人在家不懂习俗,早早就做好了安排。靖霖今天一早根据她的指令,安排查理搞卫生,幸好全屋智能家居,下个指令就能打扫,他还能悠哉游哉喝着茶等尤佳怡上门检查。
尤佳怡转悠一圈,颇感满意,然后就打开她买来的东西,开始下一道指令。
“靖霖,你把桃枝还有水仙打开醒醒,弟弟,把这些挂起来。”
“那我呢,佳怡姐姐。”雁思丛鼓着脸凑过来问。
尤佳怡捏了捏他的脸蛋,说:“你帮梁赫扶着椅子吧。”
“好嘞。”
靖霖把花解开放到水槽醒了一会儿,正想去找个花瓶,就发现尤佳怡连花瓶都拿过来了。
“花瓶好漂亮。”他惊讶道。
听到自己的品味被认可,尤佳怡很开心,稍稍得意道:“是吧!这两个是我去科拉科拉岛旅游的时候买的,这个是在吉普赛旅游买的。我一眼就看中了,他爸爸一开始还说托运很麻烦,让我不要买,真是不识货。”
靖霖掩嘴轻笑,“那最后怎么带回来的?”
“当然是人肉背回来,不过是他爸爸背的哈。”
零区113号因为尤佳怡他们的到来一扫冷清,在她有条不紊的指挥下,空荡荡的屋子也有了一些温馨年味。
尤佳怡清了清喉咙,“看好了,我只教一次。”
只见尤女士手起刀落,不多时手中的红纸变成了一朵层层叠叠的花。
“哇”靖霖和雁思丛不由自主感叹并鼓掌。梁赫或许看多了,神色淡淡,随手拿过另一把剪刀,又是一番手起刀落,把一张大红纸裁成数个福字。
“哇”
看来梁家人都有一些绝技在身上的。
在尤佳怡的指导下,靖霖把纸张对折再对折。见他是初次剪窗花,尤佳怡女士非常贴心地用铅笔给他勾了线,“把阴影的剪掉就可以了,特别简单。”
靖霖郑重其事点点头,小巧的剪刀在他手里比任何精密武器还要复杂,稍有不慎便会剪过了界他必须打醒十二分精神。
尤佳怡静静凝望认真的侧脸,思绪跨越时空。
一个寻常的午后,梁翊还是梁熠的时候。他突然宣布,“爸,妈,我有喜欢的人了。”
两位格外惊讶,因为在他看来自家大儿子虽然已经十八,但还是跟小孩差不多心性,半点定不下来。现在不仅谈恋爱了,还这么郑重地跟他们宣布。
梁恪满问:“是军校的同学?”
梁熠点点头,“是,他是我的向导。”
尤佳怡最近偶尔去看袁锦珍的时候听他们说过,梁熠这阵子经常周末带一个小同学回家吃饭。
她知道儿子玩心大,有些担忧,“哥哥你是认真的吗?别一头热谈两天就分手了,你们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到时候”
“尤佳怡女士。”他很正式地喊了一声,“请对您的大儿子的人品有点信心,我是很认真的。我都想好了,等毕业进了白塔,转正之后我就求婚。不过呢,还是得先告知两位。”
从小到大,梁熠的兴趣爱好特别多。尤佳怡对于孩子都是采取放养形式,让他们自己去摸索、学习。梁熠喜欢把一样东西精进到极致,然后就抛下去寻找新的目标,就像通关游戏一样。
再者,因为不错的相貌以及热心肠,梁熠从小到大都有很多追求者,也没见他对谁感兴趣,拒绝人的时候也很是直白。
尤佳怡对此不太看好,甚至担心那位同学会受伤。她曾旁敲侧击问梁熠为什么只带他回爷爷奶奶家,不带回来让爸爸妈妈看一下。
梁熠没有正面回答,只说等以后事情定下来再告知他们。
这样一来一去就过去了七年,直至梁熠变成了梁翊。
他从领域死里逃生,白塔的人通知他们去接人。一开始,梁恪满以为是诈骗电话,感到十分生气。
“我的儿子早就死了,就是白塔害死的,不要再打电话过来!”
挂了几次之后,电话打到了尤佳怡那里。担心他们还会再次挂断,白塔的工作人员把电话接到病房,梁翊本人接的。
“温柔貌美的佳怡女士,你好哇。”
低缓的声音从话筒中徐徐传来,她的手抖得抓不住薄薄的手机,不得不双手握着。
尤佳怡嘴唇颤抖,舌头打结,话筒中的呼吸声响了许久她才接着说:“你是谁?”
梁翊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轻喊了她一声,“妈妈,我回来了。”
“梁熠?”
“嗯,是我。”
梁翊把这七年的经历用简短的几句话概括,一家三口抱头哭了许久。自从梁翊在领域中失去音讯后,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曾经欢声笑语的梁家被阴霾笼罩。
梁翊的归来是上天的心软,而支撑梁翊活下去的人对他们来说就是梁家的救命恩人。
尤佳怡听他说完后,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去吧,去找他。有空记得带他回家吃饭。”
梁翊登记结婚了,七年前所说的事情终于定了下来,于是他也告诉了尤佳怡他们,“靖霖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对与家人相处可能会无所适从,而且他现在忘了我。”
尤佳怡敲了敲他的脑袋,“你爸爸妈妈比你当多了二十多年人,知道要怎么跟人相处。”
“谢谢爸爸,妈妈。”
尤佳怡看着眼前儿子喜欢了许多年的人,心底是实打实的高兴与欣慰,没什么比一家人齐齐整整更重要了。
“佳怡女士,你看这样可以吗?”靖霖花了十五分钟剪出来的大作终于完工,他摸了摸鼻子,面上有点不好意思。
尤佳怡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洋溢着笑,“剪得很漂亮!”
得到称赞后,靖霖更加投入。他领悟能力强,不稍片刻就掌握了技巧,剪得又快又好。
“差不多了,贴起来吧,接下来还要去剪头发然后回家吃饺子。”
墙壁、落地窗贴满了大红贴纸,热热闹闹的。靖霖给仙贝也穿上大红袄子,抱起来,走在最后关门。
在尤佳怡的带领下,靖霖也体会了一把贵妇洗护,从头到脸都被细致呵护。实在惊讶,原来剪个头发还有这么多步骤,他以前都是在巷口花二十块单剪的,十分钟完事。
“好了,小帅哥看看还有没有要修的?”
靖霖看向镜子,差点要说一句不认识镜子里的自己了。额前剪了一层长度适中的刘海,两边头发有层次打薄,松软垂下。本就没有瑕疵的脸蛋像抛了光,看上去跟旁边的梁赫雁思丛年岁相差无几。
他微笑点点头,“可以了,谢谢。”然后跟两个小的一同坐到沙龙的休息处等尤佳怡。
到了梁家,阿姨刚好把饺子下锅,“还有几分钟就能吃了,烧了一些糖饼,先垫垫肚子。”
糖饼酥脆香甜还冒着热气,靖霖一口咬下去里面的白糖就流了下来,他手忙脚乱地擦。
擦完后他小心地扭头看了看其他人,发现雁思丛和梁赫也吃得掉了很多渣子在餐桌上,也没人指责他不体面。
他垂下头笑了笑,笑自己大惊小怪。
梁翊家的阿姨做饭手艺很好,比查理多了几分家常菜的烟火味。靖霖难得吃了一碗饺子还吃了一碗饭。
说说笑笑,吃饭时间就拉长了。靖霖半推半就答应留宿,这次不用人带着,他也知道怎么去梁翊的房间。
梁翊的睡衣他穿得稍有些大,带着旧衣服的柔软,还有淡淡的芳香剂的味道。靖霖躺在梁翊的床上,觉得这床有些太大了。
心里想着人,人就打电话过来。
电话响了三下他才接起,突然没有了猎豹声线的加持,听见作为人的梁翊的声音忽有些不习惯。他清了清嗓子,说:“晚上好,梁翊哨兵。”
“晚上好,靖霖上校。”梁翊声音洪亮,一本正经地汇报:“任务很顺利,预计明天到家。”
“辛苦了。”
“谢谢靖霖上校鼓励。”
两人憋不住笑作一团,过了好一会儿,靖霖轻声说:“佳怡女士买了很多花和装饰过来家里,还教我剪窗花,梁赫和小丛也帮了很多忙布置。”
“听起来还不错,吃饺子了吗?”
“嗯。”
“最喜欢什么馅儿的?”
靖霖想了想,选不出来,“鲅鱼饺子弹牙爽口,玉米饺子清甜,香菇猪肉的也不错。”
“我喜欢酸菜猪肉馅的。”
“唔——今天没有酸菜猪肉的。”靖霖说,“佳怡女士刚刚问我想吃什么馅,等除夕的时候再做点别的味道,我明天帮你告诉她。”
“好的,谢谢小霖同学。”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后,为了不妨碍梁翊工作,靖霖适时收了线。
“再见。”
“想你。”
靖霖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看到台灯下的面霜,蓦地就想到了上一次来梁翊家。心底的柔软被指甲一样的东西划过,他伸手过去拿,没有控制好力度不小心把面霜推了下去。
靖霖乍然蹦起去找寻,面霜滚到床和墙壁的夹缝中,他伸手摸索了半天才拿出来,连带着面霜一起出来的还有一块黑色碎布。
布料陈旧黑色褪成了深棕,边缘有些火燎的痕迹,还有未知液体沾在上面,已经干了变硬,似乎是血。他疑惑地拿起来,这个触感很熟悉,像白塔的作战服。
白塔的作战服都是统一的新型工艺制造,他一下子就认了出来。梁翊也是白塔的哨兵,有这样一块布并不奇怪。
但是,这块布料采用的是上一代的工艺,五年前已经被换了下来。梁翊五年前连圣所军校都还没进,是怎么拿到这块布的呢?
第54章 突发噩梦
“仙贝, 带他走!”梁翊大声呼喊。
清瘦的手被黑色衣物覆盖,那双手死死抓着梁翊。而梁翊身后是一朵巨大无比的血红色花朵,秾丽的红花正在吞噬梁翊的身体。
小了一圈的雪白手背被花汁灼伤, 黑血把衣服袖口濡湿一片。梁翊目色猩红,愤怒哀吼:“走啊!”
靖霖从没见过这样的梁翊, 目露凶光眼底一片悲凉, 面上的骨头线条绷紧到极致。眉角有一道伤口,浓稠热血滚下来盖住一侧眼睛,如同上紧发条却被人禁锢行动的漂亮雕塑。
手的主人仍紧紧箍着梁翊倔着不动,直至仙贝过来强行把他叼走。挣扎过程中,梁翊扯下了血污的衣袖一角。
接着梦就结束了。
靖霖大喘着气醒了过来 ,手中赫然拿着那块布。布上的血似乎重新开始流动, 把他的手沾湿,靖霖吓了一跳把碎布扔开。
随后发现潮湿是他的眼泪泛滥造成的。
那股子针扎一样的痛从大脑和心脏同时传来, 他的手不知道该按哪个位置才能止痛。
脑海不断重映梁翊被火红花朵吞噬的场景。
“啊啊”
靖霖痛苦地翻下床在梁翊的书桌上找到钝化的刻笔, 拉高衣袖,用刻笔在手臂上拉出一道道鲜红的血线。刻笔生锈钝化, 多次划过同一处才能形成伤口。
终于,知觉也随着刻笔变得钝化。一整条手臂痛得发麻,让他暂时忘却了大脑和心脏的疼痛。
竟不知道,原来痛可以当作另一种痛的吗啡。
额角细细密密布满汗珠, 稍一凝聚便滚了下来,又两颗滴落在手臂上。盐分顺着皮下组织弥漫, 又引起了另一种痛。
胸膛起伏不定, 靖霖大口大口地呼吸了好一会儿才逐渐平静下来。
原来他们是一起进去的那个领域, 梁翊把花杀死了才活下来,那“他”呢, 仙贝最后有没有把“他”救出去。
可,仙贝重伤了,连本体形态都不能维持。
死了吧。
年少死掉的爱人。
几个定语无论如何组装都让人心碎,那作为本人的梁翊更加熬不下去吧。他原先是S级,图景波动应该是很严重的。
所以梁翊才需要他,所以这也是白塔为什么会给他们两人配对。
那么精密的系统怎么会出错呢,系统没错,梁翊也没错,他们都只不过是找一个能活下去的方式。
骗自己找到真爱也好,骗自己过得很开心也好,生活总要过下去的。
在梁翊房间,靖霖简直一秒钟都呆不下去。可是现在还是半夜,若他平白发动车子离开可能会吵醒睡在一层的佳怡女士他们,而且不打招呼就走实在不礼貌。
最后,他折中地离开了梁翊的房间,把自己藏在洗衣房里。局促狭窄的空间让他感到安全。
“你怎么了?”
机器人小熠感应到有人,自动唤醒。灯泡一样的眼睛专注看着他,摄像头转了转开始识别。
“靖霖,你不开心吗?”
靖霖坐在烘干机旁的小板凳上,烘干机正在工作,他听不太清小熠的声音,于是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胖胖的机器人轱辘轱辘来到他跟前。
靖霖一把把它抱住,小熠的数据库自动识别到这个动作,迅速做出反应,伸出长条铁臂回抱他。
机器人是没有温度的,此刻,靖霖却感到莫大的安慰。
他笑了笑,说:“你的拥抱很温暖。”
小熠告诉他:“我体内植入了第三代陪伴机器人芯片,拥抱时会给外壳加热,所以我的拥抱是温暖的。”
靖霖有些疑惑,“陪伴机器人一般不是都采用毛绒外观吗?”
“因为我是后期植入陪伴机器人芯片的,我本来只是个普通的家务机器人,只负责每天在三楼洗衣服。”
“这样”
“这样”小熠把他的声音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我的拟人能力是A级,可以模仿任何见过的人类。”
“你很厉害。”靖霖认真地夸奖他。
小熠脸上的屏幕浮现开心的表情,接着胖乎乎的机器人腿矮了一节,颇为费力地做了个弯腰的动作,说:“还不开心的话可以摸我的头。”
“为什么?”靖霖觉得好笑,但还是顺从地摸了摸它的脑袋。
小熠很开心,发出类似庆祝的呼呼声,“因为小熠就是这么做的。”
靖霖只当是他的出厂设置,没反应过来它说的“小熠”不是指的自己。
天边泛起鱼肚白,一条明亮的白线把地面和天空割开,朝阳缓缓升起,日光很亮,尽管还能看清形状却也能让人眼泪直流。
新的一天开始了。
靖霖与尤佳怡他们告别后回到老城区的房子,与临时安全屋洗衣房不同,这里是他心灵的归属地。
他需要绝对的安宁。
稍晚些时候,冷秋时来电,靖霖终于从麻木中抽离,回到零区。
这次冷秋时早早通知了门口保安,没有人像上次那样拦他,靖霖畅通无阻地进入A区。
“靖霖来了?坐吧。”
靖霖在起居室坐下,略显拘谨地板直腰,双手搭在膝盖上。冷秋时从身后的架子上拿了一罐茶叶,是白毫银针,甫一打开便闻到淡淡清香。
泡茶的动作很优雅,温杯、投茶、洗茶做得一丝不苟,未几,一杯香醇清甜的茶水便放到靖霖手边。
“谢谢,老师。”
他仍不知道冷秋时突然叫他来的原因,心底猜测跟赵珩有关。
冷秋时饮了两口茶,放下后缓缓开口,“你见到赵珩了。”
她用的是肯定语气,靖霖轻声说了个是。
然后她接着说:“还把他送到了白塔。”
“是。”
忽地,冷秋时的茶翻了,滚烫茶水洒在她手上,迅速红了一片。靖霖连忙抽纸巾给她,但是冷秋时不为所动,目光极为凌厉地看向他。
“他连精神力都没有你为什么要让警察把他送到白塔?”
靖霖怔了怔,他从未见过冷秋时这么凶狠的目光。心里突然明白了一些事。冷秋时并不是全然不知赵珩的踪迹,只是赵珩要躲着,她便一只眼开一只眼闭。
而且赵珩没有精神力,就算做了什么出格的,危害社会的事情也不会送去白塔。冷秋时不希望他被白塔发现。那么赵珩一定做了什么危害白塔的事情才会被逐出塔,他那么厌恶哨兵,会不会是冷秋时让他变成了普通人?
沉默片刻,靖霖轻轻说:“烙印消除导致残疾可以在白塔得到免费医疗,他或许会需要一只义眼。”
茶凉了,手上起了一片小小的水泡,刺刺的痛,很不干脆利落。冷秋时面上出现错愕的神情,然后忍不住一样羞愧低下头。
过了许久,她拉开桌子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书,黑色封皮,中间有一只眼睛。
“去寻找你要的答案吧。”
冷秋时眼帘微垂,显得很是落寞,“没有人可以告诉你答案,你只能自己找。”
“好。”
冷秋时送他出门外,复又说:“靖霖,无论你找到什么答案都不要相信,告诉你的大脑那是假的。”
这话说的很奇怪,但是冷秋时目光严肃认真,她又重复了一遍,“不可能会发生的,明白吗。”她抬手点了点脑袋,说:“绕过它思考。”
靖霖回到零区113号,仙贝被他忘在梁翊家,查理在充电,房子一片死寂。他抱着书坐在落地窗边的地毯上,梁翊见他喜欢在这里晒太阳,还买了超大毛绒玩偶和抱枕放着,俨然变成了他的小窝。
太阳斜斜照过来,把书页切割成明暗两部分。
[定格消除]
释义:定向抽取选中的记忆进行消除。
步骤:需要由A级以上的异能者进行操作,且精神力强度需比被消除记忆者高。将图景展开成棋盘格状,以精神触丝选中需要消除的部分,空出来的部分由操作者经过净化的精神触丝填充,自动与原图景融合。
注意事项:不能精确分离记忆格子有图景崩塌风险,不能精确放置空□□神丝格子会反噬操作者图景。若是强行回想消除的记忆,会使已经嵌合的空□□神丝格子与自身记忆格子相斥,导致图景不稳或崩塌。
后面是一些例子介绍,例子一记录了两个世纪前第一位进行定格消除的人——菲灵先生。
菲灵是一位异能者医生,从小陪他长大的狗狗死掉了。他觉得太难过,于是开始思考能不能把狗狗忘记但又不会影响其他记忆。
他曾见过导师给别人做图景修复,既然能修复那能不能更换呢,用空白的记忆代替痛苦的记忆。记忆是流动的,随着时间流逝,脑海中一些模糊或者空白的记忆会被大脑合理的联想串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菲灵先生把自己的想法写成了论文,但是他没有实验对象,于是他请导师给他进行消除小狗的记忆。
醒来后导师对他进行观察,发现菲灵果然不记得自己曾有过小狗的事情,甚至看着自己抱着小狗的照片还问这是谁家的狗。
为期一个月的观察结束后,导师很高兴地告诉他论文数据已经足够发表了。菲灵看到自己的论文,提出问题的章节写着“我的小狗死了,我也难过得要死掉,于是我开始思考如何让自己不难过地活下去的方法。”
一瞬间大脑敲响警钟,菲灵重新想起小狗,图景瞬间崩塌,从此他变成了没有思考能力的活死人。
靖霖怔了怔,“于是我开始思考如何让自己不难过地活下去的方法”这句话在脑海中回荡。
啪一声,手颤抖着抓不住书本掉在地上。
如果他也有什么心爱的东西永远离开,他可能也会难过得要死掉。
那会不会?
疑问刚冒出头,脑海就想起冷秋时的叮嘱。
不,不可能的,他是S级向导,没有人可以给他做定格消除。对,没有人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给S级向导的图景做文章。
他把书捡起来锁到没人用的房间的衣柜里,然后转身下楼。要去接仙贝了,仙贝不知道能不能吃惯外面的饭,真是的,怎么会把仙贝忘在外面,真是太没记性了。
第55章 高热蔓延
终于赶在过年前做完最后一个任务, 梁翊趁楼应抓他补报告前赶紧打卡离开。
冬夜,月光低垂,星星也不见亮。地上只有车轨痕迹不见行人, 大街十分安静,只有雪落下的微小声音, 整个世界恍若被拖入空灵之境。
零区113号。
门廊下的天使壁灯亮着, 发出暖黄色微光。车前雪花飞舞,似梦似幻,漆黑冬夜的尽头伫立着一道高挑身影。影子在阶梯上堆叠,像漆黑铺地的裙摆,裙摆之上是穿着同色睡袍的昳丽男人。
靖霖微垂着眼,发稍被风吹起, 睫毛上沾了几颗白闪的冰晶,一振一抖, 乌黑的眼睛便有了光。他自上而下睥睨如同神圣不可侵的圣灵, 忽闪忽闪的路灯如同梁翊的心跳,他一步步朝他靠近。
雪白的脸被冻得微微泛红, 透出一些病气的憔悴。清凌凌的目光一错不错落在梁翊脸上,直至他与他齐平。
梁翊站在下一个台阶,冲他露出淡淡笑意,目光在天使灯照耀下交缠, 有些纯洁而美好的对撞。
未几,两人便紧紧拥抱到一起。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
军装大衣材质硬挺, 硌得靖霖有些疼, 肩章上的星星的尖角戳着他的脸颊。靖霖感受不到一般, 奋力抱住梁翊。梁翊托着他的臀把人抱起,用肩膀顶开门。
嘭一声, 大门关上,隔绝风雪。屋内暖气把衣摆肩章的雪融化,雪水顺着领子接触皮肤,冰得靖霖抖了抖。很快,炙热的吻席卷过来,他就顾不得那点凉了。
“梁翊,梁翊”一句句呢喃随着呼吸断断续续。
“我在。”
衣服散落满地,靖霖像是要确认他的存在一样,手掌一刻不停地摩挲着他的心脏。短促闷哼,背后的门板与身前的人墙把他夹得紧实。
“梁翊。”
梁翊垂下头吻了吻发红的眼皮,声音沙哑道:“在外面等了多久。”
“你发消息的时候,我就开始等。”他说得艰难,而且梁翊还在一耸一耸地动,他不得不把简短的话分成几段讲。
话音落下,又是一记猛烈撞击,梁翊似乎在惩罚他不爱惜身体挨冻,但语气却极尽温柔,“冷不冷?”
“不不冷。”
“冷不冷?”
“很热。”他说着双手捧住梁翊的脸,“看见你很热,眼睛很热,脑子很热,下面也很热。”
“靖霖!”梁翊发了疯,消耗精神力的急迫需求都没有此刻来得激烈,靖霖的声音似乎沾染了迷药,让人血脉沸腾。
靖霖身上除了他自己说的那几个地方,其余都是冰的,被雪浸透了的冰。好像他本身就是雪做的一样,天生的冰肌雪肤,让人恨不得把他融化按照自己的心意重塑。可他本身就是那样美,再没有其他技艺高超的匠人能比得过造物主对他的偏爱。
“你剪头发了。”
“嗯。”靖霖微微别过脸不让他看,梁翊松开一只手,吓得他手脚牢牢扒住。
骨骼突出的修长手指挑起一缕发丝,说:“很好看。”
靖霖还有些不习惯这个发型,他又不是十来岁的小孩了还特地剪这样的造型。嘴巴动了动,咕哝道:“哪里好看。”
“很适合你。”他笑了笑,“看起来可以当我的后辈。”梁翊乐于占口头便宜,当然别的便宜也没少占。
智能浴缸已经放好水,而乐于占便宜的梁翊的动作指导似乎来自于树袋熊。水面翻起惊涛,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揉碎在氤氲水汽里。
“梁翊,梁翊。”靖霖有些急切地喊。
梁翊掐着腋下把他转了个圈面对面抱着,满溢的精神力把他的眸子染成冰绿色,像猎豹狩猎时一般犀利。
捏、揪、挠,任何形式的触碰都走了一遍,紧接着换舌头上场。前后不过半小时,靖霖身上一块好肉都不剩了。脖颈、前胸、腹腔招呼完毕,梁翊抓着他的手吻了吻手腕。瞬间,水花无力落下,一切都静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梁翊指着他小臂内侧整齐的细长红痕问道。
靖霖怔了怔,把手臂收回来,欲盖弥彰地往后藏了藏,“继续吧。”
“靖霖?”
“不小心刮到的。”
梁翊沉默地看了他几分钟,忽地抽身起来,走到莲蓬头下随意冲了冲身上的泡沫穿上浴袍出去。
哒,莲蓬头没关紧,一滴接一滴地滚下水珠,哒哒哒,从缓慢到急促。靖霖绷着脸走过去关上,又绷着脸穿上浴袍出去。
刚摸上门把手,门就从外面拉开了。梁翊手上提着个医药箱去而复返。靖霖像没看见他一样侧身走过去,下一秒就被紧紧抓住。梁翊强势地按着他坐下,打开医药箱。
消毒喷雾有些凉还有些刺,靖霖微微蹙眉。梁翊半跪着给他上药,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梁翊的发顶。医用绷带缠得很紧,呼吸似乎也被缠住了,氧气只能从缝隙悄悄通过。
“梁翊——”
胶布固定,梁翊把医药箱收拾好,站起来,身影笼罩着他。
“上校,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不擅长撒谎。”
说完,他拿起药箱似要离开。
靖霖紧紧拽住他的手,“没有。” 他说。
梁翊回过身摸了摸他的脸颊,又弯下腰把他抱起来。靖霖眼角被热水熏出一片红,他抿了抿唇,闷声说:“你不能要求我什么都告诉你。”
紧接着他补充道:“你也有很多事情瞒着我,我知道的。”
梁翊深吸了一口气,扣住他的后脑勺把他的脸压下来跟自己额头相抵,四目相对。
“对不起。”
纤长的睫毛眨了眨,小刷子一样扫过梁翊的脸,靖霖睨着他,嗫嚅地说:“那你亲我一下。”
“只要一下吗?”梁翊问。
后来他们又亲了很多下,结束后,梁翊抱着靖霖温存。才清洗过的身子汗津津的,可谁也不想打破此刻的温馨。
梁翊摸着他的细胳膊,不时亲一亲额角、鼻尖、耳后,他总是喜欢亲些稀奇古怪的地方,像撒欢做标记的小狗。
没有对话也不觉得尴尬,两人间存在着一种绝对稳态的介质,就算什么都不说也不做,这种微妙的平衡也不会被打破。因为,他们是相爱的,那么一切的不对等都会自动找平-
心血来潮在门口等梁翊的后果是,第二天靖霖病了。
是梁翊最先发现的,睡着睡着感觉怀中似抱着一团火。靖霖面色潮红,呼吸沉重,吐出来的气体如同烈焰,灼人皮肤。
“靖霖,靖霖?醒醒。”
靖霖迷迷糊糊睁开眼,感觉头痛欲裂,肌肉和关节酸痛不已,几乎是抬不起手的程度。视线缓慢聚拢,看到梁翊脸色着急,尽显担忧之色。
“我去拧条毛巾给你擦一下,别怕。”说罢吻了吻他的额角走开了。
靖霖觉得好笑,发个烧而已,有什么好怕的。反倒是梁翊这大惊小怪的样子,让人担忧他是不是得了绝症。
梁翊很快就回来了,拿着毛巾和电话。他把话筒外放放在床头,垂下眼认真地帮靖霖擦脸。
“许医生你说,我听着。”
许礼似乎刚被薅醒,开口时带着不耐烦的沙哑,“你们两口子怎么都喜欢打扰别人睡觉。”简略吐槽后,他道:“有没有体温计,先测一□□温。”
“好,稍等。”梁翊在床头的屏幕上点了点,让查理把医药箱送上来。电子体温计的探头有点凉,在耳蜗里滴一下就拿开了。
“39.1摄氏度。”梁翊说。
许礼发出类似惊讶的语气词,喃喃道:“这么高,上校的身体一直都很好啊,从来没找我看过感冒发烧。”
梁翊没顾他的感慨,径直打断,“接下来要怎么做?”
“上校,你感觉怎么样?”许礼问。
梁翊把电话拿到枕头边,一改先前的急躁,声音柔和说许医生问你感觉怎么样。靖霖很缓慢说:“还好。”
“靖霖上校,没有人发烧39.1度会说自己还好的。”许礼有些无奈,“请你客观描述一下现在身体的感受。”
他重点强调客观二字。
靖霖微微蹙眉,略微思索组织语言,然后说:“头有点晕。”
“还有呢?喉咙有没有不舒服,咳嗽流鼻涕吗?”
“喉咙有一点痒,想咳嗽,不过没咳。”
患者十分不配合,一场问话跟挤牙膏一样,许礼提到他才会说,不提到就略过。好像关节疼痛、身体发冷之类都是很普遍的现象一样,根本不值得特意告知医生。
“温度太高了,先给他降温,拿酒精擦拭手心脚心,腘窝肘窝。药箱里应该有退烧药的,让他吃点东西再吃药,一小时后体温还没变再打电话给我。”
“行,谢谢许医生。”
梁翊挂断电话,撕开退烧贴贴在他额头上,然后拿出酒精和棉球。
酒精很冰,但是托着他的手却很热,靖霖的瞳孔缓慢转下去看向专注的人。梁翊没抬头,却似乎察觉了他的视线。
“想吃什么?给你做。”
因为持续高热,他的脑子转得很慢,“你做?”
喉咙不舒服话音有些拖沓,听起来似乎有点迟疑的嫌弃。梁翊放下变温的棉球,换了一个再次倒酒精,然后握起他另一只手。
“不喜欢的话可以让查理做,或者你想吃别的,我出去买。”
梁翊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靖霖有些鼻酸,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或许是体温太高蒸得难受。
“你做。”靖霖说,“我喜欢的。”
“嗯。”
靖霖思考了一小会儿,并不知道能让梁翊给他做什么,他们都很忙很忙,梁翊给他做饭的次数屈指可数。
梁翊似乎也意识到,没有菜单可供挑选。于是保守地给出选择,“鸡肉粥,清汤粉丝”
“嗯。”
靖霖慢慢点了下头,神色恹恹,就算端了龙肉上来也没胃口的苍白模样。
“好。”
按照指示用酒精擦拭过后,梁翊把被子掖好收拾好药箱下去做早饭。
房门一开一关,熟睡的人复又睁开眼。高烧让他很难受,他其实不想让梁翊去做饭,只想让他跟自己一起躺着,抱着他。或者跟他说说话,随便说什么都好,就算只是复述无聊的教科书。
若是这样开口会显得他很娇气,所以他忍住了。靖霖撇了撇嘴,不是很开心地睁眼看着惨白的天花板。
房门嘎吱一声,一团蓬松的金色毛茸茸跳了上来打断靖霖的胡思乱想。
“仙贝?”他微微惊讶,因为仙贝现在是本体的形态,占据了整张床还突出了一些。
仙贝轻轻嗯了一声,趴了下来,毛茸茸的左前肢搭在靖霖肚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
虽然看起来很大只,但是却没有让人觉得沉重,反而很温暖很有安全感。仙贝像一团颇有份量的棉花糖,靖霖把脸埋在他肚皮上,不自觉地喊:“仙贝宝宝。”
任谁都不会把这大块头喊作宝宝,可仙贝却很受用,欢快地用舌头把他的脸舔得湿淋淋。舌头很厚,比被毛更热,上面的倒刺也很软,不疼只是有些痒。
靖霖开怀地笑了。
“靖霖。”
“嗯?”
“不要一个人不开心。”
靖霖怔了怔,众所周知,精神体和主人是一体的,很多时候精神体的意思就是主人的意愿。
第56章 情不自禁
“靖霖, 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梁翊把他脑门上的退烧贴取下来,小心地扶他起来坐,把枕头垫在腰后。靖霖迷迷糊糊任由他摆弄, 身体软绵绵像面条一样。很软,很暖, 抱着就不想撒手了。
梁翊刚做完饭, 手上还带着凉凉水汽,靖霖眯着眼追着他的手去。梁翊单手扶着他的脸颊,很是怜惜地看他,怎么也看不够。
“再不让靖霖吃,东西就凉了。”仙贝适时提醒道,说完看不过眼似的别开猫脸。
梁翊又喊了他几下, 终于把人唤醒。栗子鸡肉粥很香,飘散开来让人食指大动, 梁翊吹凉之后喂到他嘴边。
靖霖反应过来, 伸手去接,“我自己吃就行, 你也还没吃早餐吧,你去吃。”
梁翊避开他的手,态度坚决,“我喂你。”
“小孩子才要人喂的。”靖霖微声抱怨。梁翊轻叹了下, 放下碗倾身抱住他,“生病的时候有特权, 可以要求我做任何事。”
睫毛如羽扇般轻轻扇了下, 席卷了空气中的灰尘, 白色眼球被刺激得有些红。紧接着,梁翊便道:“而且, 不仅是生病,在我这里你什么时候都有特权,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都可以。”
说完后,他便放开了靖霖。靖霖追着他的手过去,见他重新端起碗,于是改为握着他的衣角。
火候刚好,栗子甜软,鸡肉滑嫩,只加了少许盐调味就足够好吃。靖霖机械地张嘴,吞咽。一双大眼睛不知如何安置,无论转到哪个方向都能扫到梁翊。
不知是不是查理指导有方,梁翊这一次做的饭几乎是无可挑剔。不一会儿,靖霖就把一整碗粥吃光,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
梁翊把碗放回托盘,揭开旁边盖在小碗上的碟子。靖霖从刚才就在好奇这是什么。
“是鲜奶炖蛋。”梁翊说。
看上去跟蒸蛋羹差不多,但靖霖此前没吃过,也不知道有什么不同。
“来,啊——”梁翊又用那种哄小孩的语气哄他吃。
靖霖垂着眼看了看,慢吞吞地张开嘴。!
跟蒸蛋羹完全不同。
是甜的,带着鸡蛋和奶香,口感是雪糕和布丁的结合体,软绵绵入口即化。瞬间,鲜奶炖蛋就荣升为靖霖上校心中美食排行榜第一名。
梁翊喂过来第二勺的时候靖霖没再张口,只道:“梁翊。”
“嗯?”
“你为什么会做这个,你又不爱吃甜的。”
喀一声,瓷勺和碗沿碰撞。梁翊抬手摸着他的脖子,还是很烫。梁翊的手依然凉,让人情不自禁把脸颊靠上去。
梁翊捧着他的脸,认真看着他,说:“因为你喜欢吃甜的,刚刚问尤佳怡女士食谱,让她远程指导我做的。”
“噢。”
从鼻腔发出一声短促的笑,梁翊微凉的手掌被他的肌肤温度同化,变得温暖,大拇指在流连在嘴角周围摩挲。
软的,烫的,甜的嘴。
“还吃吗?”
靖霖非常缓慢地点点头。
解决完食物,梁翊又用酒精帮他擦拭了一遍手脚。可脸上潮红不减反增,他又给他量了一次体温。
39.3摄氏度。
“先吃药。”
“嗯。”
刚吃饱不好躺下,靖霖把仙贝当作安抚玩具抱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
梁翊洗过碗,站着喝了半碗粥就跑上来,好像他离开一会儿靖霖就会因为高烧蒸发消失一样。
“伸手。”
靖霖不明所以,但乖乖照做,“什么?”
然后他得到了一颗饱满鲜红的草莓,看上去很甜。
“刚吃了药去去苦味。”
靖霖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像是觉得他的行为十分奇特。吃药而已,药本来就是苦的,吃了草莓也不会去掉啊,苦味已经比甜味先一步被大脑记下了。
不过看在梁翊跑来跑去的份上,靖霖还是很给面子地咬了一大口,若不是口腔容量不够,他要一口吃光的,可惜只咬了三分之二。
也幸好只咬了三分之二。
“好酸!”
怎么会有红透的草莓这么酸,如果不是这个草莓怎么摸都没掉色,他都要怀疑是梁翊故意整蛊。
“怎么会?我挑了很久才挑到这颗最红的。”
“你吃。”靖霖眼眶又红了一些,嘴里还塞着一大口草莓肉,两颊鼓鼓很是委屈的模样。
梁翊接过来把剩下三分之一扔进嘴里。!
确实很酸。
机器人果然不会挑菜,梁翊暗暗记下,为了家庭幸福他认为很有必要给查理的生产商写用户反馈。
“再给你炖个蛋?”梁翊试探着问。
靖霖瞪了他一眼,仍是不高兴,“我都吃撑了。”
“这么饱吗?”梁翊靠近一些,伸手摸了摸他的肚子,点点头,“好像是很饱。”
他眉眼带着一些戏谑的笑意,靖霖认为这人在调笑他变胖了,于是开口赶人,“我要睡觉了,你快去吃饭。”
“我吃过了,而且吃这么饱不好立刻睡。”梁翊柔声哄他,“我给你揉揉。”说着便上手轻轻扫过肚皮,一下一下非常有规律,力道适中。肚皮上传来类似饱腹感又比之更为深刻的挤压的感觉。
仙贝不知什么时候跑开了,靖霖摸了个空,手然后下一秒就被梁翊没有动作的那只手抓住。
两人的距离不知何时开始变得很近,靖霖忽地把手抽出来捂住他的嘴巴,声音微微不稳道:“我生病了。”
“我知道。”梁翊的声音有些低哑,说话时喷出的热气悉数被他的掌心吸收。梁翊接着说:“刚刚都吃了上校咬过的草莓了,接个吻都不行吗?我们已经超过十个小时没接吻了。”
靖霖小声嗫嚅,“哪有这么久。”
“有。”梁翊笃定道。
半推半就两人又吻到了一起,靖霖的口腔也被高烧席卷,如同进了火炉,梁翊含着他的舌吻了一会便撤退。
“还是要再打个电话给许医生才行。”梁翊说。
“再睡一觉就好了,吃完药闷一身汗出来就好了。”
梁翊垂眸看着他,问:“以前发烧你都是这么做的吗?不去医院也不找医生。”
“很有效的。”
梁翊脑袋搁在他的肩头,喉结翻滚了下咽下一口心酸,很多劝诫的话在脑海浮现,最后他只是轻轻说:“会脱水的。”
原来发烧的时候不是闷出汗就可以,靖霖一直以来奉行的铁律被打破,显得有些无措。要是下次发烧了,要怎么办呢。刚刚许礼怎么说来着,先酒精擦拭,再吃饭,吃药,药是哪种药
生病好复杂,靖霖想。
幸好这次生病梁翊在身边,他是很可靠的。而且他的怀抱很温暖,虽不及仙贝那么柔软,但也很让人愉悦。
后来,梁翊还是通知了许礼。许礼住得近,亲自上门看诊,最后给开了一些消炎药片还有栓剂。
“上面有说明,里面有指套,你帮他弄吧,一个小时内就会退烧的。”
梁翊点点头,感激地把人送出门。
直到他回到房间,靖霖还是保持着呆滞的模样。他有点怀疑自己发烧烧晕头所以听错了,什么栓剂,什么指套
“趴着吧,靖霖。”
发散的目光逐渐聚拢,靖霖看着床头上一个小小的黑点,感到很紧张。梁翊洗过手谨慎地又用酒精消毒一遍才戴上指套,随即在盒子里拿出退烧栓。
约一个指节长的子弹状药物,外面被铝箔包裹。嘶啦一声,铝箔撕开,梁翊小心地举着那个不明物体靠近他身后。
靖霖慌乱地攥紧被单,磕巴道:“我觉得可以再吃一颗退烧药。”
虽然两人早已坦诚相见多次,但是大白天,没喝酒头脑清醒四肢能动的情况下让一名成年男性给自己用栓剂,实在是实在是有失体统。
“你在害怕吗,靖霖?”
“不不是,你先出去,我可以自己来。”
“我比较熟路。”梁翊说得理所当然,好像那东西就是他的一样,明明不长他身上。
得益于平时疏导,梁翊单手扒裤子功力已然成熟,他轻拍了下,雪白的身躯抖了抖,“放轻松,很快的。”
因为发烧泛红的脸充血更加严重,甚至蔓延到身体的其他部位都变粉了,靖霖不自觉把枕头抓得褶皱不堪。睡衣拉起露出一节白亮透着粉的窄腰,深陷的腰窝紧张得哆嗦,浮起一层薄薄的汗。
紧咬的牙关挤出半个字音,“别。”
梁翊很狡猾,这里碰碰那里摸摸,等上校放松警惕时才转入正题,前后就一眨眼的功夫。
“好了。”
他帮靖霖把衣服拉好,把人翻过来,迎面对上眼角泛泪花的上校。
“怎怎么了?还是很痛吗?”
靖霖瘪着嘴不说话,眼神都是埋怨。
“好了好了,已经结束了。”梁翊抱着他柔声哄,“要不要再睡一觉?”
靖霖难得提了个要求,“你陪我睡,什么都不许做。”
“好。”
梁翊合衣躺上去,把他连着被子一起抱住,“睡吧。”
“梁翊。”
“嗯?”
“liáng yì.”
“嗯。”
靖霖捧着他的脸翻来覆去地看,最后道:“你长胡子了。”他的手很热很软,掌心磨过青色胡茬,带起一阵细微的酥麻刺痛。
梁翊长大了,是个会在清晨起来冒出胡茬的成熟健康的男人。
停顿了很久,靖霖说:“我好像要坚持不住了。”
“那就休息一下。”
“但是一旦停下来就很难再开始,而且我停不下来。”
没头没尾的对话,梁翊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情,但是明确地告诉他,“我可以帮你分担的。”
“你不可以。”
“为什么?”
靖霖长长叹了一口气,转过去平躺着,双眼失焦看着天花板。胸膛起伏了一下,叹息声明显,靖霖隐秘地说:“不属于我的记忆越来越多了,我不能确定哪些真哪些假。”
梁翊贴着他的脑袋,非常温柔地,“那就都不要想,从现在开始创造新的开心的记忆,就算你不知道真假,我也会帮你记着。”
“你会帮我记住多少?”
“直到我们成为这个世界的一抷黄土。”
“你很会哄人。”靖霖给出一个中肯的评价,嘴角微微翘起,问:“梁翊给我吃了酸草莓,是真的吗?”
梁翊贴着他的耳畔,说:“假的,梁翊给你吃了甜炖蛋,还跟你接了甜甜的吻。”
第57章 新年快乐
高热感冒拖拖拉拉了几天, 靖霖终于在除夕前痊愈。跟随梁翊一家人回了乡下过年,说是乡下,其实也就在松原市的近郊。
梁家是一个很大的家族, 人丁兴旺,占据近郊百亩土地。梁翊的两个叔叔早年出海赚得盆满钵满, 退休后回来开了农家乐和野营地打发时间, 不过主要是闲不下来想给自己找些乐子。
前几年因为梁翊失踪的事情,梁恪满和尤佳怡不想面对这样合家团圆的场景,所以已经多年没回来。
亲戚都不清楚内情,只当他们终于厌倦了新年旅游,热热闹闹欢迎他们回归每年一度的团圆时刻。尤佳怡拉着梁翊靖霖介绍了一圈后,他们就被一个婶婶带着去房间。
房子大得像旅馆, 他们被分到了一间靠边的可以看见湖泊的房间。房间很干净,弥漫着清淡的熏香。日光下澈, 湖面的薄冰几近透明, 闪烁着微光。
“像仙贝的眼睛。”靖霖立在窗前,微微笑着说。
梁翊从背后抱住他, 下巴搁在他肩上,直白道:“我吃醋了。”
靖霖转过脸撇了他两眼,装傻,“吃什么醋?”
“你喜欢仙贝超过喜欢我了。”梁翊仰着脸自下而上看他, 控制精神力流转,眸色变浅, 渐渐与屋外的冰湖接近, 似乎要力证仙贝能长那么好看的眼睛都得益于他这个主人。
这么大个人了还跟小猫计较, 靖霖眉眼弯了弯,故意笑而不答。
“被我说中了是不是, 是不是?”
搭在腰上的手开始作乱,挠他的痒痒肉,靖霖笑着后退求饶。没关紧的门从外推开,还没有桌子高的小女孩歪了歪头,“你们在玩什么呀,我也要玩。”
靖霖的脸瞬间红透,赶紧把梁翊推开,走到门前弯下腰摸了摸小女孩的脸,问:“你是谁呀?”
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脆生生答道:“我是梁米,大家都叫我小米,你是表嫂嫂吗?”
靖霖顿时一滞,转过身求救的目光看向梁翊。梁翊侧过脸笑了笑,慢悠悠晃过来,“你爸爸是梁则吗?”
“嗯。”小米重重点头。
然后梁翊回答道:“是我小表叔的孩子。”又转向小米,肯定地对她说:“是,他是表嫂嫂,你过来有什么事呢?”
小米双手托着腮冥思苦想了半天,溜圆的大眼睛忽地一闪,说:“要包饺子了!”
“好噢,我们马上下去帮忙。”靖霖朝她笑了笑。
“嗯!你们都是乖孩子。”梁米小朋友一顿夸奖后,雄赳赳走在前头带路。走了一会儿见人没跟上来于是停下脚步扭过头,“你们好慢呐。”
说着哒哒哒跑过去一边牵着梁翊一边牵着靖霖走,人小鬼大地教训道:“慢吞吞要迟到。”
小米的手很小,比仙贝的猫爪子大不了多少,而且很软。靖霖很久没有接触过小孩子了,感觉很新奇。
跟梁赫还有雁思丛那样的小辈不同,小米是真正的小孩,她什么都不懂。但是无需过多介绍,就很自然地把靖霖当作是梁家的一份子,就像小孩子出生就会把身边的人都当作家人一样。
除了小米外,还有好几个从幼儿园到小学年纪不等的孩子,甚至有个还在襁褓中的侄儿。靖霖又一次对梁家是个大家庭这句话加深了一分了解。
虽然说是让他们下来包饺子,尤佳怡看见小米拉着他们过来,就一人揪了一块面团让他们旁边玩去了。
靖霖捧着面团坐到小孩那桌感到十分无措,反观梁翊则把一群小孩唬得一愣一愣的。他的手像是会魔法一样,小小的面团在他手里变成了一只只栩栩如生憨态可爱的小动物。
热闹了一阵后,几个孩子捧着小动物面团去找东西玩装扮游戏,小桌又剩下他们两个。梁翊把小板凳拖过去一些,肩膀撞了撞他。
“靖霖小朋友,轮到你了,想要什么动物?”
“嗯?”靖霖仰着头看他,眼睛睁得很大很圆,有些迟疑又有些期待的模样。
梁翊垂眼笑了笑,是一个非常迷人的动作。密而黑的睫毛在眼睑投下阴影,冷硬的面部线条因为一侧嘴角勾起变得柔和。须臾,黑睫再次抬起,清亮眼眸直直看到他眼底。
啊,梁翊的眼睛才是日光下的冰湖。表面是冷冽霜寒,实则流淌着温暖,靖霖定定看了他一会儿。
随后梁翊一锤定音道:“给你做个小猫。”说罢径直拿过靖霖手中的面团。
只见手指翻飞,少顷,一只娇憨的小奶猫便出现在他手里。梁翊递过来,笑脸盈盈,问:“像不像?”
“仙贝吗?”靖霖微微蹙眉,好看是好看,但跟仙贝是不太像的。仔细思考之后,他答:“很可爱,可是跟仙贝的可爱是不一样的。”
梁翊又在笑,他把面团小猫放在靖霖手上,道:“上校再仔细看看呢?”
“唔——”靖霖眉头紧锁,苦大仇深地跟手中正在舔爪子的可爱小猫对视,怎么看都不能昧着良心说出这是仙贝的话来。
少时,他看向梁翊,诚实道:“不像仙贝。”
“当然不像仙贝。”梁翊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说:“因为我是照着靖霖上校做的。”
隐在碎发里的耳朵尖渐渐变红,靖霖羞愤地把面团塞回他手上,违心道:“一点都不好看,你重新做。”
“好。”梁翊好脾气地开始二次加工,他把自己那团跟靖霖的揉到一起,变成了一块大面团。靖霖别开脸,又忍不住扭头偷偷看。
只见面团在梁翊手中变幻莫测,刚刚还是一个小球,现在又变成了三个,他借助了牙签、勺子等一系列工具在面团上压出花纹。眼见要成型了,梁翊忽地背过身去不让他看。靖霖从他肩上探头过去,小声埋怨他小气。
梁翊轻轻笑,又转了个方向,仍是背着他。
靖霖想也不想抬手环住他的肩,命令道:“不许动了。”
恰好刚刚带他们上房的婶婶经过,掩嘴轻笑,“哎呦,正是好时候呢,感情真好。”
靖霖瞬间石化,机械地低头看自己的动作——半个身子趴在梁翊的背上,双手箍住他的肩膀和脖子
“没”嘴巴张了张,想要解释。婶婶冲他露出一个“我懂的”的眼神,轻笑着转身走开。
靖霖规规矩矩坐好,埋怨地看了一眼梁翊的背影,都怪这人害他出糗。还拿了他的面团不给回来,还不给他看。
“喏,上校,这回满意了吗?”
在他还在心底数落梁翊的罪行时,梁翊终于把他的大艺术品展示出来。这次不用猜靖霖也看出来这是什么了。
“青羽。”
“嗯。”
靖霖小心翼翼接过来,时间短暂,羽毛的纹理做得不算十分精美,但是形态流线勾勒得很不错,就像真的在展翅飞翔一样。
靖霖嘴巴动了动,手从衣袖里悄悄伸出来勾了勾他的,小声说:“谢谢,我很喜欢。”
梁翊摸了摸他的脸,蹭了他一脸面粉,“喜欢就好。”
“你笑什么?”靖霖眯着眼看向他,总觉得梁翊又在想怎么捉弄他。
“能得到上校的赞赏,我觉得高兴。”梁翊信口胡诌。小米玩累了跑回来,惊呼了一声:“表嫂嫂变花脸猫了。”
靖霖倏尔瞪向梁翊,抬手捂着脸。
“只有一点点,我帮你擦掉。”梁翊自知玩过了,赶紧老老实实道歉。靖霖哼了一声扭过头不理他。
小米抓着他的手,“表嫂嫂我带你去洗脸。”
“好的,谢谢小米。”
靖霖撇了梁翊一眼,不准他跟着来。梁翊举手投降,在人转过身后又悄悄掩脸笑-
“好了好了,都过来吃饺子吧。”
长辈们忙碌了许久的饺子终于下锅,饱满浑圆的饺子肚皮蓬蓬冒着热气让人食指大动。靖霖帮忙端出去,忙忙碌碌后一家人终于坐下来吃团圆饭。
硕大的圆桌摆得连缝隙都不剩,一家人喜气洋洋地挤到一起。梁文添举着白水说了几句恭贺新春之类的吉祥话,然后便热热闹闹吃起来。
饺子种类丰富,靖霖连吃了好几个都是不同馅料的。就在他咬下一个时,突然,牙齿被硬物硌了微微打颤。
他别过脸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餐巾纸上赫然出现一枚金币。饺子吃到金币,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靖霖有些无措,猜想或许是哪个小孩子调皮拿了大人的利是钱塞进去了。
他伸手在桌下悄悄拉了拉梁翊的衣角,悄声示意他看。
梁翊没有出现任何惊讶之类的表情,相反,他见到之后立刻笑得开怀,然后大声宣布,“靖霖吃到金元宝了。”
“干什么?”他又拽了拽梁翊的衣角。
坐他旁边的婶婶拍了几下手掌,欢喜道:“靖霖吃到金元宝了,一整年都有好运气。”
靖霖疑惑地看向梁翊,梁翊捏了捏他的手,凑到他耳边说:“大吉大利,靖霖。”
过了一会儿,小米大叫了一声,嘴巴刚撇下去眼睛瞄到饺子里的金币又破涕为笑,“妈妈,我也吃到金元宝啦。”说完,门牙应声掉落。
“啊哈哈哈哈”
大家都笑成一团,小米捂着嘴巴不准其他人看,却还不忘举着金币炫耀。
每个小孩都慢慢把属于自己的那颗金币找出来了,就连梁赫都有。靖霖仔细观察,发现只有没成年的孩子才有,像梁翊这样也算年轻的小辈是没有的。
可,为什么他有呢?
在饺子里包金币一开始只是为了讨个好彩头,看谁吃到就算中了个头奖。渐渐的,孩子多了,吃到金元宝就变成了一件顶顶值得炫耀的事情。长辈们善意的偏心藏在每个孩子的碗里。
而梁翊的偏心,藏在靖霖的碗里。
除夕照例要守夜,吃过饭长辈们就张罗着开枱打麻将。梁文添和袁锦珍也罕见地没有早早回房睡觉,电视机开得很大声,正在播不怎么好笑的小品,但是几位老人家看得津津有味。
“表嫂嫂,这里好无聊,我们去外面玩儿。”小米过来拉靖霖,靖霖给她穿上羽绒服,顺从地跟着出去。
尤佳怡笑她这么多哥哥姐姐都在怎么就邀请表嫂嫂去玩,社牛小米突然就害羞了,扭扭捏捏躲在靖霖身后。
她妈妈一下看穿,打趣道:“她就喜欢长得好看的。”
“表嫂嫂就是很好看嘛。”小米哼了一声,把人拉走。
屋外,几个大孩子拿着香点烟花,见他们出来给他们分了一把仙女棒。
小米不太满意,指着像风车一样的超大烟花,“我想放那个,这个是小孩子才玩的。”
靖霖蹲下去哄她,“那个不能拿着玩的,这个可以拿着。”
小米举着小孩子才玩的仙女棒跟靖霖蹲在墙角,看大孩子们放火箭炮之类的大型烟花,一脸艳羡,“表嫂嫂,我很快就要上小学了噢,然后我就不是小孩子了。”
“那小米要好好吃饭才能快高长大噢。”
“爸爸妈妈也经常这么说。”
“是吗?”
“嗯!还说让我好好学习,笨蛋很容易被骗。”
靖霖笑了笑,道:“小米是最聪明的宝宝。”
小米招了招手,示意他凑过来,然后神神秘秘地问:“你跟梁翊哥哥要生宝宝了吗?”
双颊瞬间升起热度,靖霖呆滞着不知如何作答。小米自顾自地说下去,“妈妈说结婚就是两个人在一起生小宝宝。”她看着靖霖,问:“你也不知道吗?”
“呃我不知道。”
“好吧。”小米有一点失望,因为表嫂嫂是长得很好看的,如果表嫂嫂有小宝宝应当也是很好看。而且那样她就能经常去找宝宝玩,顺便找表嫂嫂玩了。
身后推拉门拉开,小米眼睛亮了亮,哒哒哒跑过去,一脸天真地问:“梁翊哥哥,你要跟表嫂嫂生小宝宝吗?”
身后的目光如有实质,不止双颊,就连头皮都开始发烫了,靖霖不敢回头。只听梁翊轻轻笑了一声,答:“你表嫂嫂同意的话我们就生宝宝咯。”
“哇!”
“梁翊!”
靖霖重重锤了一下他的肩,让他不要教坏小孩,梁翊顺手揽过他的腰哈哈笑。
小米到底还是小孩子,熬不了太晚,十二点还没来已经在靖霖怀里沉沉睡过去。把小米放回里间后,梁翊拿了夜宵过来,跟靖霖在偏厅的窗边吃,“你想要小朋友吗?”他的语气认真,跟刚刚开玩笑的不一样。
靖霖皱了皱眉头,“梁翊。”
梁翊看了看他,说:“想的话可以领养一个。”
“在白塔工作的异能者领养小孩子需要双方都退役了才可以,我现在还不行,退役后每年做体检确保状态稳定以及申报财产”
他说的有条不紊,似乎早就查过资料,靖霖开口打断,“为什么?”
梁翊深深看着他。
圣所军校每学年都需要修够五分志愿分,第三学年的时候他们去了孤儿院做义工。
那天,靖霖很不一样。好像被什么魇住了一样,把地板刷得明亮可鉴,汗巾叠得一丝不苟,而且来之前把自己几乎一个月的生活费花光买了很多很多东西。
他笑脸盈盈回答孩子们的问题,耐心地给小宝宝喂饭,可是眼底却笼罩着挥之不去的阴霾。
后来,靖霖跟他说以后有能力了他想领养小孩子。
梁翊没有问为什么,只是说好。
十二点正,鞭炮声准时响起。
红火、吵闹的新的一年由此展开。
鞭炮声中,梁翊回答了他的问题,“那样的话,世界上就又多了一个有家的小朋友。”
第58章 读取记忆
新年假期转瞬即逝, 年初三,梁翊便被楼应的夺命电话召回去。靖霖则还有半个月的寒假,除了表示同情也不能帮上其他忙。
自从上次梁翊跟他提过领养的事情后, 他就变得有些在意,常常找相关的资料。八字都还没一撇, 但是总是会不自觉地去幻想未来他们的小家多了一个孩子的场景。
梁翊会给小朋友做手工玩具, 他可以教小朋友读书识字
叮铃铃,叮铃铃。
冷漠的来电铃声打断了美好幻想,靖霖拢了拢身上的毯子,起身去接电话。
“过来一趟,出事了。”
毛毯掉到地板上没发出一丝声响,靖霖飞快换了衣服赶往楼应发来的地点, 位于河道下游的一处滩涂。
赶到时周围拉起了警戒线,穿过警戒线有人给他递了一双雨靴, 靖霖接过沉默穿上。退了潮, 周围一片泥泞,就算带着口罩也能闻到浓烈的泥腥味。
和腐烂尸体味。
颈部切割整齐, 刀口处有不知名的虫子和微生物在啃咬。四肢溃烂不堪,似乎已经被扔在这里很久了。
“是在迷雾领域中失踪的赵珩,微生物加快了尸体分解,暂时不能准确估计死亡时间, 得回去剖了才知道。”楼应说。
靖霖点点头,他靠近时看到熟悉的褴褛就认出来了, 只是不敢肯定。
楼应拿起一个证物袋, 里面装着一个很破旧的手环, 屏幕已然碎裂。
他道:“赵珩似乎想联系你,但是还没拨通手环就被人为弄坏了, 我们在中央控制器找到了他的输入记录才发现的。”
当年迷雾领域的事情发生时,楼应还只是个普通哨兵,知道得并不详细。关于这个事件的档案结案词只写了一句“除A级向导靖霖外其余人等均遇难身亡。”
靖霖深吸一口气,摘下皮质手套从楼应手中接过赵珩的手环。汹涌而来的怨念几乎把他冲得站不稳脚跟,随之而来的是哀泣。
赵珩从上学起就是最勤奋的一个,觉醒结果很不错,后期发展也令人艳羡,更别提结合哨兵还是年纪轻轻就当上所长的冷秋时。
他不甘心止步于冷秋时背后的男人,可再怎么努力终归也只是个A级向导,退役后除了教书或者帮冷秋时疏导就没有别的作为。这时,银刃公会向他发出邀请,并许诺帮他做图景改造,可升到S级。
犹豫再三,赵珩还是答应了,但是因为内心对哨兵有种天生的畏惧,他没能对哨兵下手,只把同进迷雾领域里面的向导的脑袋收割下来。
靖霖警惕性很高,躲过了一劫。事后,赵珩带着跟说好的数量不符的大脑去交易,不出意外地与银刃公会的人谈崩了。
“哨兵里面有个S级,我根本不可能打过他!”
“那是你的问题,没有挑战S级的勇气还妄想成为S级?”
赵珩咚一声跪下,“求求你,我把所有的一切都放弃了,我必须要成为S级向导。”
再三恳求下,邵铭恩答应了帮他做图景改造,可是手术完成后,赵珩却没有如他所愿那样成为S级向导。
他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邵铭恩残忍地先给了他希望再把他原有的A级大脑夺走,换了普通的大脑给他,甚至还把他原有的记忆复制回去,让他清醒地知悉自己的崩坏。冷秋时找到他的时候,赵珩已然处于半疯的状态。
没有图景的向导是毫无作用的,他可以当个普通人,但是每次照镜子时看到瞳孔里若隐若现的蓝色幽光他就觉得可笑。一个普通人,却有烙印。
所以他活生生把眼珠子从眼眶里抠了出来,然后从冷秋时安置他的房子里逃了出去,开始四处流浪宣扬他的哨兵恐怖论。
浑浑噩噩地过了多年,直到他再次见到靖霖,一个真正的S级向导。冷却的心隐隐作动,于是故技重施,从白塔做完义眼手术出来后就联系了银刃公会要谈一笔交易。
只可惜,邵铭恩并不需要靖霖的脑袋,相反,他对从哨兵变成普通人的脑袋所遭受的痛楚更感兴趣,于是,河流的垃圾滩涂里多了一具无头男尸。
哨兵的体质与普通人不同,除了暴走和领域里的异形种,现实生活中几乎没有能杀死他们的东西。
若是让邵铭恩掌握了给哨兵移植大脑造成精神崩溃的方法,后果不堪设想。
靖霖把不受控颤抖的右手背在身后,脑海中赵珩杀死他同伴的场景清晰地重映。因为第一视角是赵珩,所以直观地看到对方死亡一瞬的不解、震惊与悲痛。他把证物袋交还给楼应,坚决道:“不能再守株待兔了,要主动出击。”
回去的路上大脑飞速转动,像一个过载的cpu。明明默认场景是所有人葬身迷雾领域,可是其中却有赵珩的手笔。赵珩的记忆中出现一个S级异能者的身影,无论怎么感应靖霖都看不清他的相貌,只能通过赵珩心底的恐惧得知那是一个极其强大的哨兵。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靖霖恍惚地看着自己的手,愕然错觉自己正在变透明。或许某一天发现连自己的存在都是假的,其实他早就死掉,只不过是一份复制的被加工过的记忆在另外一个人大脑里。
“AU24,打给梁翊。”他重重吞咽了一口唾沫后说。
很快,车载智能系统就拨通了电话。
梁翊语气轻快地开口,“想我了吗,靖霖上校。”
“我是谁?”靖霖的声音打着颤,带着自己都没有察别到的惊恐。
话筒空了两秒,梁翊肯定地告诉他答案,“你是靖霖,这是真的。”
“好。”靖霖把电话挂断深吸一口气,缓慢开回家。
夜晚,梁翊结束了别的工作回来,路上收到白塔系统通知他三天后出发去林格与帝国边境交界处的地下城的短信,同行搭档一栏写着靖霖。
“我认为我需要一个解释,上校,并且作为你的丈夫也需要。”
靖霖在书房里正在看地下城的规划图纸,闻言抬起头看向来人。他的表情已经看不出白天情绪失控的模样,眼尾低垂,平铺直叙的语气说:“三天后银刃公会在地下城挑选新的雇佣兵,邵铭恩应该会出现。”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任务内容,你为什么要去?”
梁翊抽走他手中的平板,抓着椅子两侧的把手转过来跟他面对面,“你已经退役了,明知道现在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抓你回去,现在还要傻乎乎自己送上门?地下城虽然不属于银刃公会管,但是那里龙蛇混杂,就算白塔提前做好潜入准备和后援工作那也”
“不是还有你吗?”靖霖打断他的话,仰起头亲了一口他的嘴角,“你会保护好我的不是吗?”
“靖霖——”
靖霖虽然平时很好说话,但是在下了决定的事情上很固执。眸子清亮亮昭示着坚定的决心,毫无隔阂看进梁翊眼底,梁翊到底还是败下阵来。
“那你到时候要跟紧我,不要冲动。”
靖霖回抱住他,笑了笑,“你在做自我介绍吗?会冲动的人好像是你。”
梁翊无话可说了,因为会冲动的人确实是自己。
他把靖霖抱起来换自己坐在椅子上,依然有些不太开心。靖霖□□,双手撑着他的肩,温声说:“又要一起做任务了。”
梁翊猛地抬起眼。
“嘘。”靖霖竖着食指抵在他嘴唇上,向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接着拿起图纸翻阅,安逸冷静得似乎坐在舒服的沙发椅而不是人肉坐垫。
梁翊看着线条流畅的侧脸欲言又止,欲言又止
五分钟后,上校大人终于把地下城每个小巷、铺户熟记于心,他把平板放下转向梁翊。丝毫不意外地对上对方疑惑、憋闷、又有点难过的脸。
他抬手搭上对方的脖子极其亲昵地用鼻尖碰了碰他的,“怎么了?”
“你”梁翊张了张口,瞳孔流淌着浓重的情绪,如同洪水一般要把他压垮,纠结过后,他只是用低沉的声音喊:“靖霖。”
咚一下,把脑袋磕在他肩上。
靖霖抱着他的头,脸颊贴上去,“梁翊,笨蛋。”
“嗯。”
人高马大的哨兵做这样的类似撒娇的动作实在是有些怪异,但是两人丝毫不觉得有问题。过了一小段时间,梁翊反抱住他的腰,难耐地说:“我很想你,一直都很想你。”
“嗯,我知道的。”
“靖霖,我我”
他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但是临到出口又吞了回去,我了半天都没有我出个所以然来。
“没关系,都过去了。你不是说要从现在开始陪我创造开心的回忆吗?”
其实靖霖对于与梁翊有关的过去的事情只有模糊的片段,而且都是接触到一些与过去相关的事物时被动输入的。他知道不能深思,只能骗自己那样装糊涂地假装是感受到别人的情感。
两人就像锯嘴的葫芦一样,大眼瞪小眼,但是谁也不能把话挑明了。
梁翊扬起脖子吻了吻他的嘴,“白天打电话给我是因为这个吗?”他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靖霖的脑袋。
靖霖垂着眼皮,蜷曲的睫毛颤了颤,“不全是。”
话说了一半,梁翊没有打断,耐心等他说完。
靖霖偏头看了一眼窗户,屋外一片漆黑玻璃上透出他的脸,他对着自己的倒影说:“我只是怕自己不是原来的自己,或许只是一个长得差不多的躯壳。”
梁翊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跃动的健康心脏非常有力。眼帘抬起,乌黑的瞳孔聚焦到梁翊脸上,两人对视着,没有言语,脑袋混乱的思绪被清空。
就那样与睽别了七年的目光重逢。
第59章 入地下城
飞机引擎声被坚固的外壳笼罩, 起落架收起时有半秒抖动。空姐进入商务舱耐心询问客人有何需要,她的目光沿着座位一路掠过,最后排的两个男人似乎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一个好脾气地挂着笑意同旁人说话, 另一个则一脸沉重嘴巴紧闭,不可否认的是两人都长得不差。说话的那个白净清秀, 虽不算顶顶漂亮, 但让人如沐春风。不说话那个是外国人长相,一双碧绿的眼睛很是打眼。
梁翊和靖霖在耳后贴了拟态芯片,现在的脸是根据他们原有的面部特征改的新模样。
“别紧张了,我还会在你眼皮子底下消失不成。”
不说还好,一说又勾起了梁翊不好的记忆,脸色又绷紧了些。靖霖从毛毯下伸出手悄悄牵住他, 又挠了挠他的掌心。
【坏蛋梁翊,不理我。】
梁翊转过头, 分了半份视线给他。
【你带了格洛可, 是想做什么?】
靖霖用信号屏蔽装置把枪悄悄藏起来躲过了安检,没想到还是被梁翊发现了, 他别过脸假装没听见。
梁翊按着他的后脑勺看向自己,帮他回答了。
【你要亲手杀了他。】
白塔给他们的首要任务是活抓邵铭恩,以此要挟银刃公会交出并销毁图景移植技术。当然能杀掉最好,毕竟邵铭恩是个祸害, 谁知道他还能想出多少坏主意。
在现实世界杀掉一个哨兵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他们对邵铭恩真实的精神力并不确定。
赵珩对哨兵有着近乎病态的仇恨, 他是个善于学习的人, 这么多年来潜心研究, 终于发现了一个较为便捷的杀死哨兵的方式。靖霖从他的记忆中得知,只需要一把装满另一个哨兵精神力子弹的枪, 前提是枪里面注入的精神力等级要比目标高。
邵铭恩是超A级,若等他找到向导结合就不可预测他的精神力等级了。所以,这次是绝佳的好机会。
“你答应我不做危险的事的。”这次梁翊没有使用精神力,而是直接贴着他的耳朵,声音沉重地说。
靖霖垂着眼,“我有分寸的。”这话说得他自己都觉得站不稳脚,更何况是梁翊。
靖霖的有分寸从来都是在尽量不麻烦别人的情况下的分寸,而对自己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全然不计。就像他在迷雾领域中发现异形花时,并没有想着去搬救兵而是催动自己几乎所有的精神力去把它摧毁。若是梁翊没有及时赶到,结果就是他和异形花同归于尽。
“如果你有分寸就不会瞒着我带枪。”
“我只是不想你多想。”
梁翊的巧舌难得派不上用场,他清楚一旦开口又是一番消耗心神的争执。直到飞机落地,两人没再说一句话。
地下城每三年会举办一次激烈的斗兽赛,说是斗兽但斗的是人。所有受邀而来的富商可以从中挑选自己心仪的选手回去,当然,如果多人同时看上同一个好苗子,则是价高者得。
进入地下城,不管从前的社会身份是什么,这里一切只用钞票说话。所以,就算是帝国上校,也没人会因此高看一眼,更何况为了防止敌人截获入境信息,他们都用的假身份。
梁翊和靖霖扮演从北美分区来的富商入住地下城最大的星级酒店——凡洛斯,里面的奢靡程度令人咋舌。
内部像座发达的小型城镇,应有尽有。赌场、寻欢场更是不在话下,甚至酒店内部还有人造沙滩,虚假的太阳灯挂在挑空几十米的天花板上让在地下呆久的人恍惚真正的太阳也不过如此。
登记入住后,一个看上去十来岁的行李员帮他们搬行李上去,大堂经理滔滔不绝跟他们介绍酒店里面的各项设施和每天的活动。
“希望你们在凡洛斯可以度过愉快的时光,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找我。”经理给他们一人递了一个手环,“里面有我的联系方式,预约酒店内任何服务或兑换筹码等都可以在上面进行。”
“知道了,先这样吧。”
“好的。”
靖霖在房内转了一圈,确认无异常后开始研究地下城的活动安排。
这段时间是地下城的狂欢节,到处洋溢着热闹的气氛。大批有钱人到来意味着大批钞票涌入地下城,大街上从早到晚都有庆祝活动,人多了是非纷扰也多。靖霖双手撑在窗台上,默然催动精神力探查。
虽然才中午,但是地下城内光照不足,白天像傍晚六七点一样昏暗。似乎是因为这样的环境,所以这里的人格外喜欢艳丽的色彩。大街小巷挂满了彩旗与飘带,建筑画着复杂艳丽的图案,灯光迷离。
每一块墙壁、家具、地板上覆盖的情绪错综复杂,难以抓取重点。仅仅动用精神力探查了两分钟,靖霖额头上就满是冷汗。成百上千的秘事、诡计涌入他的大脑,过于喧闹。
梁翊按住他的肩,单手扣住他两只手腕,“够了。”他的声音有些冷,似乎还在气头上,只说了这两个字又回去接着整理行李。
“先出去走一圈吧。”靖霖靠着窗户的框架,眼睛注视着他。梁翊垂着头装作忙碌的模样,靖霖读不懂他为什么这么生气,还气这么久。
七年间,梁翊最大的愿望是从迷雾领域出来跟靖霖过上平静的生活,但是身为S级,怎么样都不可能把白塔的事情置身事外的。那至少让他去冲锋陷阵就好,他不想再看到靖霖陷于危险的境地。
空气凝滞半瞬,梁翊把两人的行李理好,沉声说了个好。
两人换了套比较休闲的衣服,下到酒店门口时,门童给他们递了两个面具。
门童解释道:“来地下城的人很多,出了酒店最好戴着面具,这样大家都是一个种族的。”
靖霖觉得他这种说法很怪异,一个种族的,好像人类被分为很多种族一样。他把面具翻过去看到上面的图案感觉有些不适,非常诡异的半面兔子。而梁翊的是一只黑狗,有一边眼睛画着一条血痕。
察觉到他们疑惑的目光,门童说:“地下城阳光稀缺,所以关于神鬼之类的传说很多。相传有人白天走在路上就会被鬼怪掳走,为了吓退鬼怪,人们就制作了很多动物面具,故意做得可怖。”
“这是流传了很多年的传统,狂欢节的时候本地人也会戴。你们不要怕,这是为了保护人类才做成这样的。”
靖霖点点头,把面具戴上,“走吧。”
“嗯。”一旁,梁翊早就戴好,偏头看了一眼靖霖,随手帮他摆正。
透过黑狗面具,靖霖看到他的瞳孔颜色稍微变化了一些,是灰灰的绿,表示他心情一般。靖霖仰脸看了看外面,这里的天空只有一条窄亮的缝隙,梁翊的眼睛反而更像天空。
高得摸不到顶,深不可测,流转着灰云的天空。
靖霖收回视线,沉默且郁闷地往前走。
大街上每个人都戴了类似的面具,他们好像掉进了一个妖怪世界。市集上贩卖特殊生物的档口有很多,像发光浮豚这类稀有生物在这里随处可见。许多人买来当小灯笼一样提着,但是发光浮豚应激很严重,不停地睁眼眨眼做着刻板行为。
人群汹涌,街上没有任何机动车也挤得水泄不通。靖霖知觉敏感,虽然结合之后已经好了很多,但是面对这样的境地还是十分难受,他不得不双手抱紧以一个绝对防御的姿态谨慎前行。
梁翊瞥了他一眼,稍一用力把人拽到身前,以双臂给他圈出一块小小的安全圈。四周的人群被隔绝开,靖霖耳朵贴着他的心脏,听见健康、有力的心跳声。那些细碎纷扰的想法在S级哨兵精神流的作用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缓慢前进中,他艰难地抬起眼捕抓到对方冷峻的神色,锋利的下颌线紧绷着,眉骨压着眼睛。他反手拍了拍梁翊的腰。
【梁翊,不要生气了。】
脚步顿了顿,梁翊不小心踢了一下他的后跟,立即调整过来接着走。过了一会儿,靖霖又拽了拽他的衣袖,持续跟他图景对话。
【你不理我我觉得很难受。】
有人挤了他们一下,小小的安全圈收缩,梁翊把他抱了个满怀。靖霖的脸完全埋在梁翊胸前,发顶传来一点柔软的触感。
然后听到图景里响起一声很轻的“傻瓜”。
“梁翊——”这次他没再用精神力,轻轻柔柔的嗓音夹杂着吵闹声顺入耳朵。靖霖的眼睛很亮,映着彩灯,看上去熠熠生辉,他难得服软,“我是傻瓜,那你可以跟傻瓜说话了吗?”
梁翊深吸一口气,胸膛很明显地起伏了一下,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他依然拿靖霖没办法,更何况还是撒娇的靖霖。
“你就会招我。”
纤长的睫毛很轻地扇动,靖霖抿着唇过了一会儿又撅起嘴,咕哝道:“不是这样说。”
“那要怎样说?”
靖霖没什么表情地掠了他两眼,嘟嘟囔囔地学他平常的语气:“靖霖上校,你看那个小猫是不是很可爱;靖霖要不要去那里看看;上校大人,上来我背你走。”
他尽量把语调放得轻快,但是心底郁闷怎么学都学不像,倒把心情搞得更加糟糕。靖霖板起脸,决定他也不要理梁翊这个小气鬼了。
不过是瞒着他把枪带过来而已,居然给他甩了这么久的脸色。靖霖轻哼了一声,退出他的包围圈独自往前走。
游进摩肩接踵的人群里,不适感立刻从脚底升起,靖霖越想越不高兴。
情绪达到临界点,左手手腕猝然被紧紧扣住,“跟我来。”
第60章 赌人斗兽
实在前进不了, 两人就近进了一家卖衣服的店。里面挂着各色繁复华丽的当地特色服饰——纱罗。老板娘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外地来的有钱人,非常热情地上前推销。
“我家的纱罗是上城区最好的,这位帅哥, 我看这个白色的就很适合你,再搭这个金色的披帛。”
靖霖还没来得及拒绝, 就被老板娘推进了更衣间, 他扭着头无措地看向梁翊。梁翊走上前,很是强硬地把人拉回来,道:“我们自己来就行。”
老板娘察言观色的功夫一流,眉开眼笑地给他拿了一张穿戴指南,然后又引着他们去另一个更大的更衣间。
说是大,其实只对于单人而言。对两个个头在一米八往上的成年男人来说还是十分逼仄。
梁翊仔细看了看穿戴图解, 让他把外衣脱下来,靖霖触及他仍然不算开心的眼神乖乖照做。
纱罗很透, 能看见肉色, 梁翊帮他绑前襟飘带时眸色沉了沉,在他脱下来的衣物里翻找出打底的白色t恤, 命令的语气,“穿上。”
靖霖越过他的手臂探头去看搁在椅子上的图解,“可是上面说纱罗要直接穿呀。”
梁翊从宽大的袖口伸手进去,顺着微凉的手臂一直摸到前胸, 微抬下巴示意他看,“我的手在做什么?”
大掌按下红色的那点, 饶有趣味地围着打圈。瞬间, 靖霖就红了脸, 低声呵斥:“正经一点。”
“那穿不穿打底?”
“我知道了,你快放开。”他伸手去解前襟的结, 垂着眼,清晰地感受到、看到,梁翊的手隔着轻纱在他身上游走。像一种新型的五个节肢的物种,表皮有茧还有上次冻伤留下的瘢痕。
“梁翊,别闹。”他的声音微微变调,双腿有些发颤不能支撑自己站立。
梁翊扣着他的腰支撑软下来的身体,凑过去贴着他的耳朵,很轻地说,“想在这里干你。”
靖霖惶惶然不敢有所动作,梁翊把他推到椅子上坐下,居高临下垂眼看着他。作乱的手终于拿了出来,温柔地抚了抚他的脸,说:“靖霖。”
两个字从他的舌尖滚过像染了一层蜜糖,极尽甜蜜黏稠。
梁翊弯腰吻了吻他的眼睛,轻叹一下,然后沉默下来帮他穿上打底,又仔细地绑上披帛。
素白轻纱摆动在灯光下如同朦胧月色加身,身段被勾勒得很是漂亮,一派清冷出尘模样,披帛图样是白色底用金色丝线绣着繁复的花纹,从左肩倾斜而下。诡异的兔子面具重新覆盖上去,增添了一丝神秘。
老板娘看见两人出来,连连赞美,又问:“这位帅哥,这件很适合你的,要不要试试。”
梁翊换了一套黑的,披帛是墨绿色。他没有穿内搭,饱满的胸肌在黑纱下若隐若现,让靖霖微微不满。
纱罗是地下城特有的民族服饰,一般只在重要庆典或节日才穿,昭示庄重。老板娘故意给他们拿的最贵的两套,常人多用作婚服。
从卖衣服的店出来后,不时有人回头看他们。靖霖颇有些不自在,梁翊却无所感一样大摇大摆地牵着他走。
“我们是不是太张扬了?”靖霖想到刚刚梁翊签单的那个数字就觉得肉痛,两套衣服居然这么贵。
梁翊偏过头,靠着他的耳朵,说:“他们只是觉得你穿得很好看。”
“又看不见脸。”
“上校大人又不止脸好看。”说着欲盖弥彰地扣着他的腰往自己的方向带,梁翊轻笑着,又变回了靖霖所熟悉的喜欢跟他开玩笑的模样。
靖霖抿了抿唇,开始秋后算账,“你冷暴力我三个小时十七分钟。”
“这么精准?”梁翊失笑。
“你承不承认。”
“我承认。”梁翊很好脾气地接受,“那上校要怎么惩罚我?”
眼帘稍稍抬起,动作幅度不算大,睫毛角度仍是向下的。靖霖的声音很轻,像请求又像告知的语气,轻轻柔柔的,“不要再这样,你不理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几秒后,或许是三秒,或许是十秒,他补充道:“很难受。”
梁翊瞳孔骤然紧缩,拽着他进了一条小巷,里面很黑且狭窄,只够一人通过。梁翊挡在巷口遮住了仅有的一点彩灯的光,靖霖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一个高大而模糊的轮廓,就像在梦中见过千百次的那样。
紧接着,伴随着浓重的呼吸声,梁翊吻了下来。
其实不算吻,他只是靠近他的嘴唇贴着。结实的手臂抱得很紧,胸腔贴合,似乎一个人同时有了两份心跳。
靖霖很轻地吞咽了一下,手拽着他的衣服,但是纱罗太柔顺了,总是打滑抓不住。
“对不起。”梁翊说,“总是让你难过。”
过了一小会儿,靖霖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说:“你也总是让我开心。”
“好了,快点出去吧,天黑还没看完街道分布。”
梁翊像座大山一样横在前面,他又抱了抱他,“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陪你。”
“嗯。”
梁翊深深呼出一口浊气,有时候他会希望靖霖凶一些,要不然计较一些也好。可是他好像没有脾气那样,总让人担心他不在眼前的时候会不会被人欺负。
可梁翊没意识到以上校大人目前的身份来说,是没有人能在他面前放肆的。而且靖霖也不是对所有人温柔,这是一份偏袒-
地下城上城区的最热闹的几条街看完回到酒店已经临近午夜,明天开始每天都会有一到两场的重点斗兽赛。除此以外,其他普通级的赛事则是白天到黑夜不间断。
梁翊让酒店帮忙预定明天第一场重点斗兽赛的门票。
首场是百人混战,三百名精心挑选出来的“兽”被放到一个巨大的圆形笼子里,里面扔了多个密钥匣子,只有其中三十把可以打开笼子的门。一把钥匙对应一扇门,能否顺利逃脱除了武力比拼外,还有运气。
其中不乏有自带运气的,早早被大老板看好拿了钥匙的。不过他们每个人都穿着一样的黑色衣服,只有身上的号码牌以及打在耳后的序号芯片把他们区分开来。
梁翊和靖霖的位置很好,可以俯瞰全场。笼子上方大屏幕的倒计时结束后,侧边的大闸拉开,三百名选手鱼贯而出,密密麻麻填满竞技场。
比赛拉开序幕,原本还算守秩序的人群瞬间躁动。
“钥匙呢?”靖霖蹙眉。
梁翊看了眼四周,抬手示意他往上看。须臾,笼子上空悬着的彩色气球逐个炸裂,一个个漆黑的方形密钥掉落,像下着一场稀疏而黑暗的雨。
战斗开始了。
肉贴肉的搏斗就算不用眼睛看,耳朵听到的惨叫也让人胆战心惊。开场不过十多分钟,血的味道就蔓延开来。
站在高台上解说的主持人声音高昂,不断地说着几号倒下了,几号又拿到了密钥但是识别沨不通过。
过了几分钟,主持人突然尖叫了一声,“恭喜199号成为第一个逃脱成功的选手,跟在他后方的031号被射线切割成肉块了,真可惜。”
“再次提醒各位,一个密钥只能供一个人通过,且识别到有人经过之后,那扇门就会失效并永远关闭,别想耍小聪明跟着别人后面走噢。”
他的语调活泼幽默,但是说出的话却让人脚底生寒。
很快,门越来越少了,争夺也越来越激烈。一些保存体力想着最后捡漏的人开始行动起来,厮杀越残忍观众就越激动。主办方还开了盘,观看的人多多少少都下了注。
第一场大家谁也不认识谁,纯靠猜数字盲买,若是中了不乏是好运气的象征,输了就当花点开门钱。
靖霖他们旁边卡座的人不时低头在主办方发放的平板上点记下,似乎已经看见中意的要带走。
梁翊把平板推过来,在他不明所以的目光中说:“那些逃不出去的最后都会被送去普通赛事那边连续车轮战,除非有人买下,要不然不死也一身伤。”停顿片刻,接着道:“虽然我们不能改变这个现象,至少能救下一两个。”
参与重点斗兽赛的人身价比普通赛事的要高出不少,聪明的商家不会在第一轮下单,而是等他们跌下普通赛事再去买下。但是在普通赛事中又会有被其他人发现这个好苗子从而抢夺抬价的风险,无论怎么样,主办方都不会亏就是了。
靖霖扫了一眼场上剩下的人,最后在平板上写了一个001,随后屏幕显示已有人以两百万买下,是否要加价。
既然有了去处,那就算了,手指悬在“否”上还没来得及点。叮一声,主持人宣布比赛结束。
随后,平板弹出红色提示框,[交易失效]
001拿了最后一把密钥逃出了。
所有成功逃出的选手会自动豁免本轮的买卖,除非一直赢下去,在重点斗兽场输家才有被买走的资格。
输了能尽快结束无休止的打斗,可是又意味着自己是弱者,影响了名次就会影响到奖金。但,就算赢到最后,躲过了竞价拍卖也只是换得个盲拍的下场。
不仅是金钱,就连人心也算计在里面。靖霖对于地下城的规则深恶痛绝的同时又觉得悲哀。
“走吧。”
靖霖有些心不在焉,梁翊喊了他几次才回过神。两人顺着人流往外走,脸上仍覆着面具,虽然看不清脸,但是梁翊能感受到他情绪低落。
回到酒店,靖霖径直进去洗澡。莲蓬头刚洒下热水身后的门就开了,梁翊挤了进来,温声问:“怎么了,觉得太血腥了吗?”
靖霖沉默少许,转过身看向梁翊,水流顺着他的眼睫、脸庞滑下去,像被大雨淋湿。
“001看上去才十几岁,甚至还不到十六。”
梁翊摸了摸他的脸,目光幽深说出理智又残忍的话,“在地下城还有无数个001正在长大,我们只能尽快把银刃公会占据的西部战区收回来,让流离失所的001们回家。”
“能吗?”
“能。”梁翊笃定地告诉他。
与此同时,凡洛斯的另一间套房内。
“把001号的详细数据和接下来的比赛日程拿给我看看。”
秘书很快整理出详细的文件,“都在这里了,邵先生。”
“下去吧。”
“是。”
邵铭恩随意翻了翻下了几笔赌注然后扔到一边,目光放回到眼前的5D屏幕上,调整镜头拉近,对准一个带着兔子面具的人。
他支着手托着下巴看,嘴角翘起,片刻后拿起手边的威士忌冲屏幕晃了晃,冰球与玻璃杯壁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又见面了,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