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羡慕归羡慕,她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如果前二十年风之念的人生都平安的话,她在魂梦里也会安然度过,直到清泽林那次之前,她甚至还有可能找回那丢失三年的记忆。
然而她命运多舛,和死亡擦肩而过的机遇有上百次。现实中好运逃过的事情在魂梦中往往会是另一番结果。
这几日时间变慢之后,风之念的一些记忆活泛起来,就像魂梦之事,原有一本名为‘魂梦’的古籍,是由那些大难不死的人所撰写,记录了他们濒死之时的感受,其中还有些自救思路和办法。
她记得阿姐这时候对鬼怪类的书籍非常着迷,自己差不多也是这时候通过阿姐知道魂梦的。
葳蕤轩内清光明亮,窗纸上的花瓣如雪影般飘落,屋里燃着淡淡的熏香,八仙桌上,月牙桌上,方凳上,还有枕头上,都是书。
房里的东西乱中有序,唐姈不让丫鬟进来收拾,除了小念进晚上进来一起睡觉,爹娘也不会随便进入。
风之念看了一圈摊着的书,其中包括十三本有关阴间官僚层级设置的鬼界小说,七本乐曲琴谱和三本精灵绘本。
书案上整齐摆放的是唐姈做完的乐堂的作业,她想要的那本《魂梦》还没有出现。
屋外琴瑟合奏声响起,还有一枝尺八远远相合。
风之念出门去看,发现唐姈在园内翩然起舞。她天生对韵律敏感,节奏感很强,学这支长袖折腰舞只用了半天。
唐灏和花毓为女儿奏乐伴舞,在院外的花千澈闻声也拿起来尺八合奏。琴瑟声音婉柔舒畅,尺八的声音悠远辽阔,等花千澈走到桃花树下时,恰好曲停舞落。
唐姈兴致冲冲地看向呆住的小念,“唐小媔!我跳得好看吗?”
风之念在魂梦里第一次听到阿姐这么喊自己,唐小媔这个名字是唐姈照着自己的名字给她起的。因为这名字以后只会在唐姈生气的时候被喊出来,乍一听她还有些害怕。
小念连连鼓掌,比划着手势说好看。
“真的吗?”
唐姈一上学就瘦了下来,一张肉嘟嘟的脸初显瓜子脸的轮廓,面上的腮红变淡,出汗后水润得似一颗刚剥皮的荔枝。她的舞姿虽没有阿娘的柔软窈窕,但身量更加轻盈,更显得轻盈活泼。
小念第一次看她独舞,被惊艳地手都打疼了,双手做喇叭状,努力喊了半天还是只能用唇语道:美极了!
风之念也默默道:美极了。她由此想到了唐舒莞在及笄礼上的霓裳羽衣舞,少女玉手挥动,纤足轻点,衣袂飘飘,凌空在绸带上,一舞倾城。
如果能坚持到那时候不死,再看一遍就真得太值了,风之念心想,这魂梦唯一的好处就是能再次体验一遍曾经的美好并知道一些当初不明白的事情。
她没太留意花千澈和唐灏,回过神后,两人已经已经转身离开了。
风之念看到他们走向书房的方向,灵光一闪,立刻跟了上去。和唐姈一样,爹爹的书房,除了阿娘,其他人都不得入内。她直觉那本《魂梦》是唐姈从那里面拿出来的。
她在唐灏开门时迅速闪身,迫不及待地进入屋里。
花千澈跟在姑父后面,在唐灏进门前重复道:“爷爷说让你务必将他留下。”
风之念爬在木梯上自上而下看书名,疾走如飞。忽然一个白衣人从身边走过,爹爹穿的是青色长袍,这人是谁?
她知道自己在魂梦里无声无形,但书房里的异常安静地令风之念不自觉得躲在书架后。
透过缝隙,那人墨色如瀑的长发垂在身后,一只素手前伸,骨骼清奇,周身散发着一股腥冷的气息。随着他的目光望去,风之念看到墙上有十几副画作,都是十五年前在仙妖大战上使用过的阵法图。
这书房里收藏的都是唐灏和花毓的武修秘籍和静修心得。她瞥见身边的几列图书,都是爹娘这些年的随战笔记和杀妖记录,心道:
难怪这屋外设有三重结界,还不许旁人靠近。
但眼前的人为什么会进来?
待唐灏款步走进,风之念发现爹爹对屋内出现的人一点也不惊讶,反而欣喜道:“砚尘,这次回来会在家里住到中秋吗?”
她终于认出了眼前的男子,古叔叔是爹爹的知己好友,多年来四海为家,以除妖杀魔为己任。偶尔过中秋节时,他会回来锦城在唐府住上几天,除此之外,每隔三个月还会送来几颗报平安的妖丹。
古砚尘右手绑着绷带,左手从怀里拿出一卷札记,浅浅一笑道:“你知我回答,何必再问。这是我这几个月在西域妖界的所见所想,还是劳烦唐兄帮我收好。”
唐灏推手一拒,婉转道:“我知你内力深厚,武修也绝不在我之下,可一人独斗太过危险,何况,近年来东西南北四域妖兽蠢蠢欲动,不少百年妖兽出来害人,家父有意请你担任阁中统领一职,你可有想法?”
“我一个人独贯了,最不善与人交际。”古砚尘把札记放在桌上,淡淡道:“而且,我命不好,会克身边的亲人。”
唐灏看他神色,知道不宜再劝,默默打开札记,看着其中记载的妖界各种最新的变异物种和攻击术法,眉头越皱越深,“西域赤钳蝎妖一族被灭?现在妖王是一条火腹地蛇?”
“是啊,那蛇妖的弱点都在上面,你好好研究下对抗蛇阵的办法吧。”古砚尘放松下来道:“虽然这几年它们还构不成威胁,但神兽鸾魄的灵力只能减缓它们进化的速度,万一有一天它们统一西域妖界,就有可能突破锦城的防御,你需得未雨绸缪啊唐兄。”
十几年间,唐灏多次击退蝎妖一族,环山设立阵法结界抵御妖兽,守护锦城,本以为最近害事减少,能过段安生日子,但不想蝎妖被内斗灭族了,还换了妖王,一下子又愁了起来。
见状,古砚尘宽慰道:“此次花翊老阁主带着阁中弟子去西域杀妖历练,我看花泫的阵法和你的相似,剑法也是嫂嫂教的吧?我试了他几招,那孩子和他过世的父母一样有天赋和胆量,是个好苗子,多年后对战这蛇妖,他必定是你最好的帮手。”
“嗯。”唐灏看着那札记,心中正预想着如何改变城外的结界,忽然想起一事,问道:“蝎王妖丹拿回来了吗?”
“那是自然,老阁主带着孙子亲手取的。”古砚尘顿了顿,也想到一件事,道:“只是还留有一点遗憾?”
风之念看着那变异的妖王,它聚集了前几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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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王的优势特征,腹下生脚,尾部带针,成年后近乎五尺的身长确实骇人,听到古叔叔的话,立刻抬头,看唐灏问道:“什么遗憾?”
古砚尘:“蝎妖王抛弃妖丹,以妖灵遁地逃走了。”
犹如五雷轰顶,风之念蓦地想起自己曾被蝎尾针刺的事情。那赤钳蝎妖向来杀人不留性命,一次没有毙命必然会再次找来,所以小念恢复灵脉后一次城门都没出去过。
阿姐跳舞,午后小花园……她脑海里的记忆猛然翻涌起来。
没有妖力支撑的妖灵迟早会消散,但蝎妖灵没有去其他新的身体,而是附在人身上来到唐府复仇。
今日又是一场危及性命的劫难。
风之念急忙跑回去,想阻止小念去小花园,但忘了自己魂力最强时也只是能吹动一片叶子。
葳蕤轩内,清风徐徐,不焦不燥,几只小橘猫在阳光下舒服地微微眯眼。桃花树旁的凉亭下,小念子坐在石椅上看小人书,唐姈靠着栏杆给她辫头发。
花千澈一手压着两本书,神秘道:“给你们带了礼物。”
唐姈瞥见第一本书封面上“读心术”三个字,“就这?”
花千澈强调:“这可是几百年前的仙族留下的古籍。”
小念心中懊悔非常,只认识其中两个字,眼巴巴地看向唐姈,无声道:“阿姐,这是什么?”
“读心术而已,修习此术者可以读懂别人的心事。”唐姈编完小辫儿,向小念解释道:“但外爷说过这术法只有命定之人才能学会,我给你读过,也练过,我们都不是那命定之人。”
她心急火燎地去翻下一本书。花千澈连忙用双手摁住,急道:“这第一件礼物我还没说呢,可不是这本古籍。”
唐姈已经看到了下一本的名字,耐着性子道:“那你快说。”
花千澈道:“我最近在研究内力传音,借鉴这读心术后颇有所得,虽然还不能控制接收者的范围,但是我们先学一套心法,再让小念背会两句口诀,这样我们就能知道她心里想说的是什么了。”
……
一路上,风之念难以平复,小花园斗妖灵的记忆不很清晰,但那种惊心动魄的感觉一直萦绕在心间。
她站在桃花树下,看不远处三人哈哈大笑的样子,希望这次的危机和最初一样都能平稳度过。
午膳后,陆盈静悄悄地来到葳蕤轩里,发现唐姈、花泫和小念都安睡在檐下的矮塌上。她也脱掉鞋,轻手轻脚地移动几人的位置,在小念和唐姈的中间躺了下去。
忽然,另一册古籍从唐姈的手心滑落,《魂梦》的第一卷在地面上铺展开来,风之念瞬移到门前。
直到唐姈醒来,将它重新折收起来,他们四人早就约好了在这个休沐日去小花园玩耍。
她坐在矮塌上,集中精力去回忆脑海中的段落,小时候识字没关系,后来的风之念已经练成了过目不忘的本领。
第一卷书中的感悟事迹偏多,但也有一些零星的心法口诀,她按书中所写依次尝试,想着过去的自己的不是真的自己,企图将她和小念相通的体感分离开来。
不到半个时辰后,一阵剧痛骤然从风之念的手臂上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