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草蛇灰线
    回到顺安宫时已日落,一尾巨大的金色余晖卧在天际,东方暗月既升,靛青色中坠满散落星子,宁静又祥和。

    纾纾好久没这样畅快哭过,仿似风光霁月,心头明镜一般。

    无论如何,他们一家人,都得平安。

    踏入宫门,没成想有意外来客在等她。

    自上次温居堂一别,这是第一次见朵图。纾纾拿出十二分精神,邀她一同用饭。

    “原来你官话说得这样零碎。”纾纾捂嘴偷笑。

    朵图生得与中原人不同,略显鼻高目深,睫毛又浓又密,唇微厚且色郁,但皮肤白皙光洁,一头乌发虽不似纾纾光亮,细看之下卷曲中透着可爱,总之别有一番异域风情,独特又美丽。

    “我是僰夷人与大巍人通婚所生,官话会一些,但说得不好。”朵图舔了舔勺子,笑眯眯将空碗放下。

    “喜欢这个?”纾纾指着乳酪浇樱桃的琉璃碗。

    她点头,带着点羞涩。

    与之交谈,纾纾看不出朵图是那般拿媚态阿谀谄媚之人,她眼神干净,目光多显好奇。

    “你记得这个叫‘乳酪浇樱桃’,回去让婢女着尚食局做便是,知道吗?”纾纾一字一字教她,朵图一遍一遍复述,憨态可掬,像刚识字的稚童。

    纾纾莞然而笑,“是陛下叫你来的?”

    “嗯。”朵图轻抚手指,“他说你人好,无聊时可以找你玩。”

    怪会使唤人做坏事的,纾纾心道。岑湜怕是怀疑朵图别有居心,说不准她的亲人就有死在大巍人手上的。

    纾纾招北葵把弹珠拿出来,玩法简单,一点就会。

    朵图的手指细长如削葱,但不会使力,总是过重,弹珠飞得满屋子都是。一干人笑得前仰后俯,她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站在屋中跺脚。

    纾纾笑着拉她去院中,“朵图不适合斗弹珠,来,我们月下乘凉。”

    梧桐树长得愈发茂盛,高盖如楼。纾纾不让人清除树下杂草,葳蕤生机,别有一番野趣。

    “你家此时可更为闷热?”

    朵图躺在摇椅中微微摆头,“我家住在山里,雨季潮湿,但不那么热。”

    纾纾羡叹:“真好啊。”她偏头用扇子轻拍,“你家几口人?怎么就被当成了战利品?”

    许是说到亲人,朵图的大眼睛直眨巴,分不清眸中是星光的倒影还是别的什么。

    “我还有个妹妹,叫阿娜惹,她比我美丽。”

    “真的?”纾纾惊喜道:“我也有个姊妹,比我大些,还在家中撒泼玩儿呢。”

    她一听立时坐起来,棕瞳熠熠生辉,“怎不叫她也一起来玩?”

    纾纾一怔,哑然失笑。

    是了,朵图怎会懂皇家宫廷的规矩,她可不愿缨缨随她一同进来。

    “求她不要来才好啊。”纾纾仰面看着半边梧桐半边繁星,不禁有些颓然,“你是怎么被捉住的?”

    她问得不经意,又好像带着求知的语气,叫人不好拒绝。

    朵图又缓缓躺下,学她拍拍团扇,“我是大王献给你们大巍的,但他还是死了。”

    她说得没有一丝停顿,理所当然。但凡是自诩教养人家的女子都嫌晦气,从不愿吐出这个字,何况在避讳甚多的宫苑之中。

    不知岑湜是否知晓这些,纾纾缄默着不再说话。

    乾坤之大,世间生灵如浩瀚星河,繁多而不知几何。看不见血光的藏在阴谋诡计背后,看得见死生的直面厄祸别离。不如豁达些,就算化成一把黄泥,又怎能不是与天地齐寿?

    “那你是成过亲的?可有孩子?”

    朵图的扇子微滞半分,“没有。”

    ***

    甘冽园修整翻新屋顶门窗,费去不少银子,纾纾拿着账簿去政事堂找岑湜报账,刚避过外臣却没想迎面撞上莫偃戈。

    “薛娘子忙什么呢?”他今日执把折扇,一开一收装着副儒雅模样。

    纾纾哂笑,“快别显摆,你身上那股莽夫的蠢味收也收不住。”

    莫偃戈毫不在意,只悄悄将扇面的题字露给她看。正是“绿苗已纾纾,紫花行复结”。

    “多扇多扇,在陛下面前也扇扇,敞开了扇。”纾纾白他一眼。

    政事堂屋檐颇窄,已逾巳时,日头越发毒辣。莫偃戈看她额上渗出细细汗珠,顾不得自己,展扇置于她头顶,“不如先回去用午膳?等日光弱些再来。”

    此举过于亲密,为她遮阳,身子贴近不少。

    纾纾知道劝不住,示意秋棠去拐弯处站着,见来人好提前警示。

    “没有找到。”莫偃戈低语,“京城里的典当铺子都没有,上头是刻着你的小字不错?”

    “怎么会错。”纾纾皱眉,“你是觉那簪子落在市面上?”

    “总之我见你时头上就没有什么梅花金簪,温圻来来回回将那段路跑了不下十遍,决不在地上,怕是有人拾去。”

    纾纾叹道:“拾走倒好,不论是自己用还是送人,或者出去典卖,势必将刻字磨光,就算是查出来也无法证明。”

    她从头到尾只是怕被有心之人拿走,安放在谁身上,届时搜出来将那刻字与她宫里的对比,百口莫辩。

    “你倒不如将一套的耳环项链都丢弃。”

    “陛下早已见过,若是丢了,岂不说明顺安宫有内贼,或是皇宫有歹人?小事化大。而且只丢弃耳环项链,不磨金簪,到时被人单拿出来,那刻字也还是可信的。再者,要是哪天找回金簪却不成套,又怎么说?我入宫时,可都是录过名册的。”

    莫偃戈无奈摇头,此事的确难办,海底捞针。

    “莫不如就说是上巳节那日遗失了吧。”

    纾纾恼道:“我本以为是你做的手脚,所以不敢报遗失。那时没说,等到此时才说,隔得太久,反倒刻意。”

    “那你说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只能是祈祷它就此石沉大海罢。

    正说着,秋棠使了使眼色赶紧回到纾纾身边,莫偃戈收扇将门一推,独自走进。

    “臣妾参见陛下。”纾纾乖巧施礼。

    岑湜穿着朝服,明黄色在日光下耀得刺眼,他虽长她七八岁,但皮肤平整,姿态昂扬,面貌并不比少年人衰迈。

    “怎不进去等?”他过来携她,至腰间抽出手帕替她拭汗。

    莫偃戈坐在椅上支肘瞌睡,一副要扭断脖颈架势。

    装得还挺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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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臣妾不敢在堂内等候,原来莫将军在此,真巧,好在没进来。”

    莫偃戈但见两位,立刻躬身道:“臣叩见陛下、淑妃娘娘。”

    岑湜请他平身,回头对纾纾说:“我不在政事堂时准他们自行入内等候,倒忘了同你说。看来你来得晚。”

    “是,我来时并未见着莫将军。”她浅笑着将账簿置于桌上,“陛下,这是修整甘冽园的账目,莫将军刚好也在,他在外好走动,去得比我勤,也可请莫将军从旁协查。”

    岑湜随意翻开一页,信手交给莫偃戈,“你看看。”

    “娘娘有所不知,因您精力多在准备避暑会,为节约报批时间,园子的修整所用,臣已斗胆先行垫付,过后要向户部讨还的。故这账本臣已核对过。”

    纾纾心下惊讶,尴尬一笑,“是我疏忽,劳烦莫将军一场。”

    沉思着将莫偃戈盯了会儿,岑湜翛然拢起双手,:“莫将军有把握让户部松口?”

    这场避暑会本是以后妃私人名义举办,只是借甘冽园的地方,花费应从尚宫局支出,账本由纾纾审查过向岑湜呈报即可。没想到莫偃戈先斩后奏,他是故意搅浑水让户部掺和进来。

    “臣经陛下首肯应淑妃娘娘私请,监察工事,好意垫付匠人工钱。臣一武将,又久居西南,对京中百官权责一窍不通,只知户部掌管天下财政,不知内宫事务皆由尚宫局统领。所以臣鲁莽去问,有何不可?”莫偃戈颇有自信,“陛下放心,臣届时装疯卖傻、胡搅蛮缠,定让户部那些人惹一脑门官司。”

    纾纾扑哧一笑,亏他想得出来,“那之后呢?户部那群吝啬鬼,莫将军可休想从他们那儿抠出一个子儿。”

    莫偃戈弯腰一拜,“这就不劳淑妃娘娘伤脑筋,臣自有办法。”

    岑湜慢慢吃了口茶,道:“你回去罢,晚些我再去顺安宫。”

    想不到这两人倒有些默契,她福礼告退。

    用过午膳,纾纾叫张克弱过来问话。

    “卓娘子的事,查得如何?”

    “回娘娘。经奴才多番查证,卓娘子是少府监大人的独女,因少时丧母,备受父亲宠爱,平日不喜抛头露面,常在家中品茗、调香,据说其外祖母是民间医科圣手,因此还通晓医理。”

    “就这些?”

    “是。”

    纾纾摇摇扇子蹙紧眉头。她在闺中时参加各府家宴、或是游园盛会,鲜少碰见卓怜袖,她在外的名声薄弱,只知生得甚为美艳。

    秋棠问道:“娘娘,少府监虽高居三品,但历来在朝中不受待见,是不是因此,卓娘子才不喜在外交际往来?”

    她说得有理,三公三师地位斐然,六部之中吏部监察百官,统筹科举,天下入仕者都对它敬重有加。只有工部,士农工商,因职务多为建筑工程,督矿铸币,士大夫们皆以为下品,少府监作为其下属,免不了遭些冷落。

    “怕不是幼时在哪家宴席上遭了白眼欺负,从此都不愿出门?”纾纾忖道。

    “奴才实是查不到了,请娘娘责罚。”张克弱低头告罪。

    “无妨,退下吧。”

    她左思右想,解铃还须系铃人,否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卓怜袖怎会去上巳节凑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