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大,门前经风走过,卷起飘零残败的枯黄枝叶,悠悠打着旋儿。
“滚出去!”随着男人最后的一声怒斥,大门紧闭,由内里传来阴狠无情的咒骂:“和你那丢人现眼的娘滚得越远越好!从今往后,就算是死了,也别再想踏进我侯府半步!”
“爹!”门口跪地敲门的孩童约摸六七岁,他手下拼命地拍敲,于那悍立的恢宏大门而言,也不过如同蚊虫叮咬,软绵无力:“求您不要赶我们走……”
常松萝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苍白面颊滴落的分不清是泪还是雨。手中的一纸休书,宛若烧红的铁杵,在身心每一处狠狠烙下印记,痛入血肉,摧烧肺腑。
见敲门无果,孩童又转身跑到女人身边:“娘,为什么?!为什么爹要赶我们走?!”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您告诉我,我向爹道歉!我会好好改过的!”
常松萝将孩童抱在怀里。她哭的悲极,疲痛迸发:“砚慈,是娘对不住你……娘对不住你啊!”
萧条寂寥的街里,疾风骤雨催人藏。
京城之大,竟想不出一处可供他们二人容身。
砚慈哆嗦着身子,牙齿止不住打颤,他又望一眼紧逼的朱门,道:“娘,爹不让我们回家,往后我们该去哪儿?”
常松萝眼神空洞地摇了摇头。
还能去哪儿?
她也不知道。
当初,她违抗婚约,甚至不惜忤逆父母,也要义无反顾的追随意中人嫁到京城。
成亲八年,夫妻恩爱,孕育儿女,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落得被夫家扫地出门的下场!
雨水渗进屋顶,顺着不堪的木梁沿落到脊背,一片冰凉,引人战栗。
残破简陋的茅屋,成了眼下他们唯一可呆的避风暖港。
“……”
临近天亮,用来堪堪掩住破口的木板被一阵急促强劲的狂风掀开。本就衣衫着雨水浸透的母子二人顿时寒毛竖立,瑟缩在草屋一脚,勉强撑到雨停。
砚慈冻得嘴唇青紫,浑身不由打着寒颤。
他出生即在侯府,从小就是金尊玉贵的宠着,哪曾受过这种苦楚。
“娘,我好冷。”砚慈眼底灼灼,泪花止不住的往外冒。
常松萝一夜亦未得安枕,脸色也稍显憔悴苍白,她伸手摸了摸孩童的额头,随后手下一僵。
好烫....
她愣愣地看了他好半晌,喉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哑然失声,只能化作呜咽凝噎。
常松萝紧紧抱住他,沉默良久,道:“砚慈乖....娘去给你找大夫。”
“……”
逢潭被臂腕传来的惊人温度烫醒。
她尝试着挣脱两下,可无奈那人力道太紧,手臂无论如何也抽不出来。
臂腕传来的灼热触感渗入肤底,逢潭心中咯噔一跳。
最令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成日里忍辱负重,给他当牛做马还不够?!如今竟还要身心皆施,劳其所有!
简直有悖天理!
手下,常聿的呼吸逐渐变得深重,仿若此刻置身烈火中肆虐,焚烧炙烤。
逢潭轻轻将手掌放在他的额间:“....还能上辈子欠你的不成?”
额间袭来的温凉,恰似穷途末路天逢甘霖,无声却有力的沁润平息那咬噬人的火海。
常聿无意识地追随她的手掌更凑了几分。
“……”
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逢潭心中反复咀嚼这句话,试图将其融进身体。
约摸半刻钟过去,她心如死灰地睁开眼,愤愤地蹬了常聿一脚,道:“要不是因为留着你,日后还尚有用处.....不然我才不管你!”
*
“……”
嘴中草叶涩苦,常聿虚虚咳了几声,缓缓睁开眼。
近在咫尺的雪白藕臂被他攥在手中,神绪回转不过须臾几秒,微微松了力道。
继而他对着从手底露出的那道紫红凝血痕迹,不自觉拧眉。
视线沿着雪白往上,逢潭眼睫微颤,似是被他的动作吵醒。
“……”她试探性地动了动臂膀,半条胳膊通电般的麻流感,此起彼伏,叫她好不痛苦。
待缓过这阵麻意,逢潭换了只手,又探了探地上依然昏睡的人的额间。
常聿双眼紧闭,眉头若有似无的蹙起,蜷缩在一旁。呼吸平稳而有力,额头微微出汗,温度已然没有先前那般烫人。
逢潭疲惫地长舒一口气,终于得到解放。
真是累死人了。
夜里,她担心常聿烧的厉害,每隔一段时间便起来看他一眼。
后来又因自己体温较于旁人偏低,那会儿常聿烧的迷糊,整个人几乎是贴在她胳膊上,使得她左右动不得,如此一夜下来,逢潭睡得并不踏实。
眼看外面晨光渐出,她也不打算再睡了。
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指望外面那些没个时间准信儿的人来救,倒不如自己主动出击,利用现有可用的资源,为自己开辟一条生路。
谁知她才将慢悠悠站起身,下一刻就自身后传来一道暗哑的沉沉说话声:“去哪儿?”
男人身上原着的衣衫被血浸污,已是不能再穿了,就连那惯戴于顶的帽子,也早不知被遗落到了何处。
此刻他额前的碎发毛茸茸垂落,寂沉的眼眸氤氲着高热未褪的雾气,将他身上以往的阴戾和沉郁隐去。一眼扫过,身影单薄孱弱,苍凉易碎的让人心疼。
“....去死。”逢潭面不改色地轻瞥他一眼,淡淡回以:“我马上就跳下去。”
常聿顿了顿,没有说话。
逢潭曾说自己很惜命。
但....就他平生所遇那些万般惜命之人,无一例外,唯看重己生;甚至更有甚者,舍他保己。
但究其最怕的都莫过于一个死字。
他同逢潭的第一次见面交涉,便是在自己为她打造的死局中。
那时她跪地哀求。
他说,她的生死与那池中的鱼儿并无两样,渺如蜉蝣。
人人喊打喊杀,恶名昭著的奸佞,欲要置人于死地,谁敢在他手中赌'死'以外的结果?
可逢潭偏就是初顺后逆,微力逆施,将几乎不可逆的局面回天倒日。
当意料之中的意外落到现实,那么它将会延成意料之中的惊喜,意料之外的不明。
这也正是逢潭当时的心境。
所以在她醒来后,才会不禁问出那句,“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太子”。
逢潭之所以能够从中大获全胜,凭借的不单单只是自身智谋深远,灵动开阔。
更是因为,她同时拥有一颗勇毅强大,不畏惧死亡的心。
“……”
常聿的直觉告诉自己,逢潭口中所谓的惜命,并不是爱己珍命。
而是.....
有什么东西在背后架着她,让她努力活着、活下去。
常聿眸中情绪晦暗,思绪混杂。
沉默良久,他瞧着逢潭贴壁的举动,了然道:“下面没路。”
逢潭回看他一眼,没说什么,也没再继续往外走。
只是继而回去坐下,在心里默默估算起来。
自己一夜未归,情急之下,影莲会不会已将此事告知帝王与皇后?
“……”其实,逢潭自觉帝王对自己也就那样,算不上多么宠爱。
随着近来传召的次数便可见得,他的新鲜劲差不多已经快过了。如照现状,自己是生是死于他而言,估计也没太大所谓。
她还是只能靠自己。
但.....
逢潭又看一眼常聿。
帝王势必会在意这只养在前朝的凶虎。
嘶。
想到这里,她又不禁愁展。
一旦被人发现他们是一齐消失的,那扑面而来的话可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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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两人现在眼一闭,腿一蹬,死了也就罢了。
任他们再怎么说,也都是与他们无关的后话。
怕只怕.....两人活着被救。
那么将要面对的东西,便会棘手的很。
“.......”
不过话又说回来....
常聿这边才放了血,又浑浑噩噩烧了一夜。
要死,也是他先死在前头。
....也对。
大不了到时候,等他一咽气,自己再跳一次崖好了。
哪怕这摔死了,起码也规避了逢家日后因她被人诟病。
如此一来,也算是尽心尽力还逢家一条命了。
“……”
常聿发觉逢潭又在目不转睛地紧紧盯着自己,心底尽是说不出的感觉:“....你又在想什么?”
她总是这样,心绪很容易就被莫名的东西勾走了。
逢潭眨了眨眼,一脸认真道:“在想你什么时候死。”
“呵。”常聿几乎是随着她话音一出,登时便凝了脸。
真是多余去问。
明知道她说不出来什么好话。
他温愠气笑道:“真是遗憾,倒是不能遂贵人愿了。”
“微臣命硬的很,百年之前您怕是等不到了。”
常年在刀刃下摸爬滚打,苟延乞生。
身心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时候早就不再少数。
他自诩轻易死不了。
这世上也最不缺想让他死的人。
可如今经逢潭口中一说,他心中竟没来由得憋闷难受。
为什么?
为什么都盼望着他死?
明明先前还说自己是她的依靠....为什么,为什么现在连她也巴不得他赶紧死?
常聿脸色沉如死海,由内而外散发出寒意,宛如万年寒冰利刃在她身上凌迟,皮肉一点一点薄薄削下,露出里面的森然白骨,漫长又痛苦。
他扯了披盖在自己身上的衣衫,冷不丁地扔到她头上。
完蛋。
说错话了。
逢潭头顶着自己衣衫,不敢拿下,亦不敢去看常聿阴沉的脸。任由衣衫盖在头上,蒙了眼前视线,心虚地朝边上挪了挪:“……”
妈呀.....
他不会一气之下,直接给她杀了吧?
她后背冷汗直冒,沉默好半晌,才讪讪露出自己的一双清眸,赔笑道:“我错了,是我说错话了。”
逢潭又小心翼翼地挪回原处,踌躇了会儿,微哽道:“常大人,你可是我唯一的依靠啊,我哪能离了你?”
常聿讥讽地冷哼一声。
小骗子。
又是这套虚情假意的说词。
同样的话,她恐怕不止说过一遍,更不止对他一个人说过。
常聿甚至都能想到,她依偎在帝王怀里,脸红心跳半含羞地将这句话原封不动说出来的模样。
他早该清楚她的手段。
她向来是口不对心,没有一句实话。
思及此,常聿周身依旧阴郁,气压低得毛骨悚然,更是连一眼都不愿给她。
逢潭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怎么觉得越哄,常聿脸色越差呢.....
逢潭抿了抿唇,道:“你看你胳膊上的……”
常聿声音犹如淬了毒的冰凉渗骨:“实在没话,就把嘴闭上。”
还好还好,还愿意说话。
逢潭微微侧脸,俯身凑到他面前:“你是不知道你上半夜烧的有多厉害,那温度都直烫我手呢!”
“我要是想让你死,我早就不管你了。”
“……”
话落几秒,常聿眼皮微掀,终于大发慈悲地看她了。
逢潭忙笑脸相迎,那勉强牵起的嘴角,极不自然。
常聿斜睨她一眼,冷声道:“丑死了。”
逢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