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赖性
    “这是......”

    原已该随帝王远走的常聿,不知何时折转,此刻正背靠诸尊神佛梁下的朱漆红柱,掌执一玉雕珠簪,随意从容:“熟人相聚?”

    待常聿施然踱步至二人面前。

    谢闻识的视线在他手中稍作停息,眸光暗转:“......”

    常聿慵容掀眼,挑眉道:“晟世子莫不是喜欢这女儿家的物件?”

    谢闻识道:“这话不应同问常大人才是?”

    常聿把玩其物,通体温润无暇,色泽极好,其珠簪顶端镶嵌着数枚大小不一的珍珠,此刻更是在他手中泛着柔和的光晕,观貌方知绝非俗物。

    谢闻识不觉微微皱眉,道:“不知常大人从何得来此物?”

    常聿唇角微扬,漫不经心笑道:“不值钱的小玩意罢了,世子若喜,赠你便是。”

    说着,只见他随意扬手,一掷千金面不改色。

    逢潭目视着常聿所举,暗暗翻了个白眼。

    .....真是个狗大户。

    “说什么?”常聿睨看她。

    逢潭下意识绷直嘴角:“......”

    她方才有说出声吗?无曾料想过他耳力这般好,故心虚装聋作哑地将他置之一旁没理。

    常聿敛眼,眸光隐隐含带些许言说不清的暗芒:“......”

    谢闻识指腹附在玉簪,通身细细摸索一遍,双手止不住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这只玉簪会在常聿手里?!

    他明明已经将人藏的很好了!常聿又是如何得知的?!

    难道……?!

    思及此,谢闻识的面色随即陡然一变,惊怔开口:“你.....你.....”

    逢潭见此不由心觉起一阵莫名。

    那簪子是何来头?

    竟能让谢闻识如此慌乱恐惧?

    常聿齿冷道:“世子如此情激,倒险些叫人以为,本官赠予的并不是一支玉簪,而是位....美人儿?”

    “为何这支簪子会在你手中???”谢闻识脸色铁青,冷舒一口气,急言问道:“.....她人呢?!”

    常聿道:“杀了。”

    “你说什么?”谢闻识闻此稍愣。

    “我说,”常聿薄唇噙着惬意,不紧不慢地重复一遍:“...杀了。”

    谢闻识从恍惚中惊觉,瞬时怫然。

    他常聿向来是说得即做得。

    谢闻识几度欲走到人前,可碍于自身局况,不得在人前现身,故怒气在体内灼烧,避光的阴影下,看不清他面上神情,唯有一双眼眶红的充血:“锦染不过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女子,你怎能?!你又怎么忍心……?!”

    常聿行至今日,走到现在的地位,杀与不杀历来都是他想与不想,还从未有过什么人是他杀不得的。

    谢闻识的寥寥几句,于他不过听风过耳,无足轻重:“本官不似世子,持有一颗怜弱之心。凭何不忍心?”

    “一个女人而已。”常聿不以为意地冷嗤一声:“世子又何需动怒?”

    “与其最后落入世子妃手里,倒不如让她在我这里死个痛快。世子理应感谢我才是。”

    谢闻识心口呛了气,疼的眼泪直冒:“感谢你?”

    常聿态度顽劣道:“不妨坦言告诉世子,那女人死时面目全非、血肉模糊、肢体残破、死相极为惨烈……”

    话音一落,谢闻识不知脑中作何想象,双膝一软瘫跪在地上。

    常聿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旋即目光落在逢潭身上。

    偏逢这时小腹一阵翻江倒海的绞痛,逢潭面色惨白地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

    *

    是夜,逢潭身着素衣,从盥室沐浴完后回到厢房。

    昏黄的油灯下,凛骨姣貌的青年,不请自来地兀自坐在桌前,似是已经等了她许久。

    逢潭气性来的快,去的也快。一天下来,诸事早已翻篇不记。何况她现在才将站起脚,往后的时日还多着,她也不愿损失常聿这一良将。但...忽忆起今晨,自己扬言下“绝交”二字时的决绝,又怕被常聿以此作笑。

    在心中暗戳戳进行衡量一番后,逢潭以为,这个时候还是用从前她惯以示人的方式,先应对着,最为稳妥。其余的等回了宫以后再说。

    “......”

    逢潭的目光轻轻掠过常聿,眼神中透露着毫不遮掩的冷淡,旁若无人地从他手边拿起一块干布,就着一旁坐下擦拭湿漉漉的长发。

    常聿不言,一双黝黑含情的狐狸眼,目光如炬,静静地凝看着她。

    逢潭垂目不斜,恬淡无澜的表面下,寒毛早已频频直竖。她看不见常聿眼中情绪,只觉在他的注视下,倍感心悸压迫,总觉自己身边坐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只....欲食人果腹的狐狸精。

    “......”

    气氛静谧的诡异。

    逢潭被他盯地直犯怵,终是有些坐不住,眼睛不受控地偷偷觑了狐狸精一眼。

    谁知面前的这只狐狸精,视线从始至终就未在她身上离开过。她方才的小心翼翼,刚好落入他的眼。

    逢潭道:“......你来干什么?”

    常聿敛眼观她神情,静默良久,才哂然轻呵道:“原也知道惹了贵人嫌,非属情急也不愿腆着脸来打扰贵人。”

    仅一句话,逢潭便闻觉他今日的不对,须臾之间,略显疑惑地蹙眉看他。

    常聿没有说话,似若无意地垂眸看了一眼手臂。

    逢潭随之视线,着手撩开衣袖去瞧,旋即凝目惊骇道:“你没去找太医瞧一眼吗?”

    常聿满不在意道:“一帮老家伙,没什么好看的。”

    “......”逢潭语噎,那他现在来找她又是为何?

    常聿瞩视着逢潭,目色渐深。

    逢潭瞥一眼方桌上,先前放凉的药,心下微动。随后,起身将药推放至他面前。

    常聿皱眉:“这是什么?”

    逢潭故意说的隐晦:“药啊。”

    常聿:“......”

    逢潭狡黠一笑:“大人不敢喝?”

    常聿看一眼她,又低眸看一眼药,说不上情愿,却又饮的果断。

    逢潭也在这时起身,去寻了药箱过来。

    她细视着常聿手臂缝合的伤口,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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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底涌出几许怪异的欣赏之色,逢潭直言道:“虽说当时光线昏暗,缝的多少也带点个人恩怨在里头....”

    “但我这手艺,”说着,她比拟上他身上伤疤,道:“比起你腰腹后背的那些,缝的简直要好看太多了。”

    她无做他想,话说的坦然又赤裸,常聿耳尖却隐隐爬上一层粉红:“......”

    一阵沉默后,逢潭倏然抬眼看他,略带制控地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行的一个飞捷,转而笑的阴森,问道:“疼不疼?”

    常聿:“......”

    伤口处,犹如万蚁噬心,密密麻麻的啃食,揪心的痛意。他知晓她是故意,却也没见丝恼。

    逢潭的目光渴求,常聿道:“....疼。”

    如愿听到这个字,今晨恶气已出,她神色也豁然开朗:“你活该。”

    “就是要让你疼。”

    “......”

    她手温微凉,常聿轻敛眼睑,目光全然落放在自己腕间。

    脑中忆起白日,与谢闻识说话时,逢潭惨白的脸。鬼使神差之下,也不知自己怎的就开口问了她:“今日之事,你所感如何?”

    逢潭没有抬头,乌黑的眼睫似鸦羽折下,毛茸茸的泛起弧度:“何感?”

    常聿没有说话,一时觉起自己以往的行经卑劣难堪,不知该如何启齿。

    逢潭对他没来由的话,心感不明。想了想,觉得他应该是在说谢闻识那事,故便道:“若你是说先前那会儿,确有一些令人好奇的地方。”

    起先,逢潭倒是还为常聿,当时所言的歹行心生恶寒。

    谁知继而听到后面,只觉他口中话,说的愈发没个正形,幡然恍悟他是故意为之。

    那谢闻识朝三暮四,赖性风流。连姜润玉对其都只能是泪眼凝噎。

    这样的一个人,有朝一日竟能见他因一女人尽表焦急慌乱......实为罕事。

    不过......

    逢潭继而道:“但,一码归一码。事不关己,我无意去深究。”

    不待她说完,常聿道:“先前我曾问过你,‘你可知为何此番会是沈家二子随从护携’,还记得吗?”

    逢潭淡淡应道:“记得。”

    “......”

    旋即此,她思绪一顿,手下失了轻重,上药的动作蓦然落下。

    接着,明显可见常聿眉间一拧。

    逢潭一时慌了神绪,下意识地反应,轻轻在他伤口处吹了吹:“....我不是故意的。”

    常聿眼底眸光渐黯,没有说话。

    逢潭已然收回手,却觉腕间的腻凉之感久未消散。他道:“姜沈两家不睦多时,姜家与晟王府结亲,无疑就是在给沈家送上自己的把柄。”

    见常聿对此仿若无意隐瞒,逢潭想了想,而后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沈家是奔着谢闻识来的?”

    可是,沈家才刚回京,慎贵妃也仅是知晓此事,他们从何得知谢闻识被藏在这儿里的?

    瞧着常聿似笑非笑的模样,回忆起初到这里时,与他窥见谢闻识与姜润玉吵架一幕,逢潭心下一晃,道:“莫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