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得太快,路没看清,徐知画在一个坑洼处差点摔倒,煤油灯掉到地上,灭了。
今晚的月光不甚明亮,昏暗得像笼罩了一层薄纱,周遭又暗又静,很容易让人想起阿飘。
看着道路两旁郁郁葱葱的树木,徐知画想起有一个坟墓藏在里面,平时经过这条路段时,她都是快步走的。
影影绰绰的黑色枝叶随风摇摆着,飒飒作响,仿佛在召唤着什么。
徐知画想打道回府了,但刘白这会儿心思全部被好玩的看电影所占据,哪里愿意再回去学那枯燥乏味的知识。
见她慢手慢脚,趑趄不前,娇气又麻烦,刘白在心里抱怨着,熟练地蹲下:“背你走。”
“好吧,既然你这么要求,那我勉为其难答应吧。”见他如此识相,徐知画满意地趴下,不知道他怎么长的,全身硬邦邦,厚实的肩膀很有安全感。
若是有什么魑魅魍魉,第一个遭殃的是他,不怕不怕。
刘白身形轻盈,快如魅影,视若白天般在弯弯曲曲的道路上疾行。
“慢点!慢点!”徐知画被颠得难受,用力扯了扯刘白的耳朵。
“嘶——”
刘白吃痛地皱了皱眉,有那么一刻,真的很想把她丢开,呼吸起伏几番,到底将那股不耐烦的躁动压下,速度慢下来。
“祝安,我会对你好的,跟我走好不好?”
一道男声带着恳求突然从前方传来。
隐约能看到一高一矮的一男一女在拉扯着。
【发现有人想撬二哥的墙角,怎么办?】
徐知画愣在当场,示意刘白不要发出声音,先不要动。
“我从小就喜欢你,当场若不是在战场上赶不回来,娶你的人应该是我。我知道这桩婚事是你继母逼嫁,徐康荣对你也不好,你们在一起并不幸福。而且他是个残疾人,你继续和他过下去,我舍不得你那么操劳,蹉跎半生……”
“啪!”
响亮的一巴掌乍响。
祝安挣脱开他的束缚,拉开距离,手指快速比划着什么,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男人看着她离去的方向,捂着被扇的脸,坚毅地喃喃道:“祝安,我不会放弃的!”
没一会儿,男人也离开了。
“走吧。”徐知画拍了拍刘白的肩膀,思绪万千。
的确,徐康荣对待家人都很好,但对祝安却颐指气使,稍有不顺心就冲她大呼小叫、嫌这嫌那,好似妻子就是他的出气筒,并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好丈夫。
祝安是个好姑娘,不应该被辜负,徐知画也真心希望她的日子能过得舒心顺遂。
若那个男人真是真心实意待她,离婚再嫁也未尝不可。
而且她有一门刺绣制衣的手艺,又会炮制中药,等将来时局好一些,就算不依附男人,也有能力养活自己,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徐知画打定主意,若祝安想离婚的话,会助她一臂之力。
*
两人来到晒谷场,所见密密麻麻都是人头,或坐或站,还有挂在树上、爬上草垛顶的……
大家全神贯注,看得津津有味。
刘白也一下子被前方中央那块大幕布吸引去了目光,里面怎么会有人呢?场景还会变来变去,好奇怪。
第一次看到这么新奇的东西,他激动难抑,直盯着,都舍不得眨眼了。
不知道家人们在哪个旮旯,徐知画和刘白在后尾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今晚所看的电影名叫《金光大道》,讲的是土改后,在男主高大泉怎么引领周围农民走社会主义道路。
整部影片年代感气息浓重,生活艰苦,着装朴素,情节一环扣一环,配乐磅礴壮阔,旁边的人看着看着,还讨论哪个是好人,哪个是坏人。
观众们显然很有代入感。
只见高大泉站上台阶铿锵有力发言道:“乡亲们,咱们芳草地这两年的风风雨雨,给大伙擦亮了眼睛,不搞户主合作,就是死路一条啊,咱们贫下中农,要按照毛主席的指示,组织起来,奔社会主义,这才是一条金光大道啊!”①
“好!说得好!”晒谷场上同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
影片随着劈里啪啦的鞭炮声,天门区第一个农业生产合作社正式成立,有儿童骑着牛来祝贺,敲锣又打鼓,人人笑开颜。
上集完。
刘白感觉来到屁股都还没坐热,就这么结束了?
他还没看够呢!
“都怪你!”刘白埋怨地看着徐知画,要是来早点,就能看多一点了。
“要怪就怪你自己,谁叫你没背出来。”徐知画才不惯着他,冷哼道,“之前你可没这么笨,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将你培养成才。”
她也想他快点搞出什么时光穿梭机,立马回到2024年。
他不高兴,她还不高兴呢!
刘白瞪着眼:“就怪你。”
徐知画臭着脸:“怪你。”
“怪你。”
“怪你。”
“……”
“……”
两人谁都不服谁,你说一句,我回一句,就这样“怪你怪你”随着退场的人潮回到了家。
家里其他人早就回到了,在院子里乘凉喝水,意犹未尽地讨论着剧情,突然,只见蔡淑芬站起来,哼歌表演着:“……高高的天,宽广的地,一颗红心两只手,组织起来力量大无比……”②
剩余的人则拍掌附和着,其乐融融。
徐知画和刘白一前一后进来,各自找了一个远离对方的位置坐下,明眼人一看就不对劲。
“怎么了?你俩吵架了?”蔡淑芬心想闹掰好啊,不过表面还是要装装,将那份欣喜压了压。
“不想理他。”徐知画没好气道。
“姑姑,他怎么惹你生气,跟我说,我帮你出气。”狗岁小大人似的拍着胸脯。
“他很久才背出九九乘法表,我们去到晒谷场时,没看几分钟就散场了,他竟然怪我!我还不是为了他学习好。”徐知画一记眼刀飞过去刘白那边。
“怪你!”刘白立刻瞪回去。
狗岁一听,有点无语,要是谁耽误他看电影,他也怪谁,不过他可是立志要当一个好侄子,自然是和徐知画站在同一条战线,也叉腰冲着刘白吼:“怪你!”
一轮“怪你!”之战再次爆发。
蔡淑芬等人听得耳朵嗡嗡嗡,对徐知画说:“他不领情,下次不教他了。”
“不行!”徐知画不假思索道,“还是要教的。”
“行行行,你别气着自己就行。”见劝不动,蔡淑芬催她去洗澡早点睡。
等徐知画进了冲凉房,蔡淑芬对着刘白警告道:“你要想在这住,以后都要乖乖听我闺女的话,不然就滚蛋,别以为你是什么金疙瘩,人人都喜欢你。”
听到这番话,无处可去的刘白感到了屈辱。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
“喔~喔~喔——”
公鸡的啼叫再次唤醒了早晨。
今天是一个寻常的星期日,徐知画打算去翠谷山寻找能制作颜料的矿石。
本来之前和刘白、祝安约好一起上山的,但走出房门,刘白显然还在为昨晚的事情生气,一见她又是翻白眼又是冷哼。
徐知画倔劲也上来了,不理睬就不理睬,她才不要主动破冰。
于是洗漱完,又吃完早餐,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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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晒,准备好工具,就要出发时,从头到尾都没有跟刘白说过一句话。
刘白见徐知画不似以往那般要求这要求那,欲言又止,想靠近的脚步被那冷冰冰的态度刺得往后退,别扭地倚靠在门边,仰头望着蓝天故作深沉,想着若是她主动喊一句,那他就陪她上山。
然而徐知画当没看见他一样,背着篓,挽着祝安的手开开心心出门了,留下刘白在原地,郁闷至极。
她不使唤自己,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刘白也不明白在不高兴什么。
还想着如果看在他闹别扭的份上,让徐知画不要布置那么多作业,就像狗岁的作业那样简单就好了。
心里好像有两个小人,一个说不理她,一个说跟着去。
小人们在打架,最后是【跟着去】胜出。
刘白迈开脚步,往翠谷山的方向追去,张二乔不知从哪儿蹦出来,拿着一包糖果在面前晃了晃,说:“刘白,请你帮个忙行不行?”
“什么忙?”刘白问。
“想让你帮忙挑水到知青办,装满水缸,这包糖就是你的。”张二乔说。
虽然不知道徐宝珍为什么会看上刘白,想以这个方式接近他,但张二乔很乐意牵线当红娘。
刘白心动了,这算是徐知画曾经说过的“用劳动换取报酬”吧。
“行。”刘白答应了。
挑了一担又一担水,这好像是个无底缸一般,怎么都装不满。
刘白挑着挑着,怀疑人生了,怎么缸里的水,还越装越少?
这自然是徐宝珍和张二乔搞得鬼,他挑一桶,她们就舀水倒掉一桶。
“刘白,累了歇歇,喝杯水吧,我放了糖的。”徐宝珍叫住刘白道。
“不喝。”他拿的是张二乔的糖,并不想和徐宝珍有什么牵扯。
刘白总觉得她就徐宝珍就像是一条毒蛇,哪怕是笑着,但还是让人感到阴冷,他不喜欢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
在又一次挑了担水回到知青办,却看到两人把干净的水倒进沟里。
张二乔笑道:“你说他是不是傻,挑这么多桶都没满缸,就没发现一点端倪?”
“搞快点,可不能被他发现了。”徐宝珍忧愁道,“他现在都不肯与我多交流两句,你说有什么办法可以增进我们的情谊?”
刘白明白过来这又是一场针对他的恶作剧。
他将水桶重重地摔在地上,撂挑子不干了,走向张二乔,伸手道:“糖。”
眼见他浑身戾气暴涨,仿佛下一秒就要打人,张二乔头皮发麻,赶紧回屋拿糖给他。
徐宝珍还想挽回点好感,解释道:“我也是想多和你多相处相处才这样做,谁叫你总不理我。”
“为了赔罪,我现在请你去国营饭店吃饭怎么样?”徐宝珍算着时间,还算再拖延一下。
徐知画应该已经遭遇不测了吧,哪怕有祝安陪着,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能躲得过野猪的攻击。
【最好都死光光吧。】
徐宝珍恶毒地想着。
“离我远点!”刘白一瞪,拿着糖气冲冲地走了。
看着手中的糖果,刘白想着先分给徐知画一颗,这代表他想和她恢复以前的样子,不想不说话。
如果她还是不开心,那就给两颗、三颗、四颗……
算了,全部都给她吧。
刘白打定主意。
回到家中,正在晾晒着中药的徐康荣问道:“你不是和龟妹一起去翠谷山了吗?她人呢?”
“我没去。”刘白心虚地低下头。
“不好了!不好了!瘸腿康,快来看看,你妹子受伤了!救命!”
门外骤然传来一道呼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