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没有这番误会发生,符叶还是不打算去相亲大会当托,因为赵子涵衰弱得令她心焦。
她苏醒的时间短暂,更令符叶懊恼的是,赵子涵对自己在赵玫瑰身边待一整宿的事全然不知。无奈之下,符叶决定加快进度,从不太宽裕的温浊玉手中暂借三百块。
2020年10月4日,上午八点三十分。
惠风和畅,妖管局门口,抱着单边石狮子打鼾的赵玫瑰在柔风轻抚脸颊时,骤然打个激灵,迷糊间咽着口水搓搓脸,待视线清晰,恰好瞧见保持距离走出来的符叶和喻观寒。
两人的神色都不轻松,他瞧不见似的,忙蹬着台阶凑上去。
“哥,你们俩这是下班回家?”
得到肯定的答复,他笑逐颜开。直言被关的三天颇受他们的照顾,想邀请他们去吃早饭,不会占用太多的时间,顺便还想说说他知道的线索,分享情报。
喻观寒正要拒绝,就见符叶上前,话哽在喉咙里,他只得倒吸一口气:“我请客,走吧。”
面馆的店面只能勉强摆下六张餐桌,瞧他们明明坐在一张桌上,还要挑离对方最远的位置,赵玫瑰挠挠光头,不明所以,坐到喻观寒身边寒暄:“这家店便宜还好吃,我总来!”
三碗面很快上齐,喻观寒慢条斯理磨磨木筷上的倒刺,正考虑怎么不声不响地递给符叶,就见她学着赵玫瑰的模样,啪地掰开一次性木筷,埋头吃起来。
全无他的用武之地。
“姐,来瓣儿蒜不?”
“不必。”
赵玫瑰用手背推开面前的蒜皮,扒拉两下黏在手侧的。随后端过面碗,先是呼噜噜喝几口汤,才砸吧砸吧嘴,塌着脊背感慨。
“妖管局的饭咋那么难吃啊?我觉得我都不挑食,也下不去筷子。”
喻观寒提醒:“你不是说有线索吗?”
“对对。”赵玫瑰放下筷子,“哥,我觉着吧,赵子涵肯定是遇见特别凶残的杀人犯了,十年过去,他可能就杀一个人吗?还得有...”
符叶站起身,腿边的凳子闷响,喻观寒连忙制止赵玫瑰,清亮的眼睛直直盯着符叶,却不开口。
“我去厕所。”
注视符叶拧开厕所的门把手,喻观寒才扭回脸,俊秀的脸庞微微阴霾:“等她回来再继续说吧,她很在意这事,听不到的话要失望的。”
“噢,那咱说点别的。”赵玫瑰嘿嘿笑,“哥,你咋考进的妖管局啊?”
*
小饭馆后窗,青色的纤瘦身影翻折而下,裙摆绽开,轻巧落地,连路边的草叶都没晃动分毫。
趁着观察四周,符叶用手腕上的黑色发绳将长发拢起,随着弹力皮筋啪地圈住最后一环,她也确定好方向,朝着隐隐能瞧见宽阔马路的左边狂奔。
下山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在没有指引的情况下行走世间。
她从袖口摸索出纸条,上面是拜托温浊玉制定的攻略,“如何从妖管局(槐花路27号)坐公交到怀清路51号”,首先要找到一辆叫303路的公交车,它经停槐花路26号安康病院,班次很多,五分钟一趟。
麻烦的是,她的起点已经不是妖管局。
她叫不出这地方的名字,又害怕被喻观寒追上,心绪急躁间,慌不择路跳上一辆恰好停车的公交,还没喘匀气,就听司机催促道:“刷卡啊,美女。”
当啷。
硬币投进钱箱,司机缩下巴瞧她:“空调车,两块。”
什么是空调车?她没懂,语气认真:“你的意思是钱不够吗?”
小小插曲引得车厢内的人都瞧过来,司机认真打量,按理来说这年纪不该如此不谙世事,但瞧她衣着虽奇怪,还踩着不伦不类的运动鞋,举手投足却也有些气质,还是耐着性子问:“还有没有钱?再投一块。”
符叶默不作声伸进袖口,温浊玉很是贴心,借给她的三百块有零有整。
窗外景致美妙,争分夺秒的符叶却无心欣赏。经挎着菜篮子的邻座指点,符叶在陌生站点下车,寻找百米之外的303路公交站牌。
好消息,成功坐上303路。
坏消息,直到终点站也没听到温浊玉标注的站点名。
符叶茫然看着远处坑坑洼洼的空地以及忙碌工作的挖掘机,再瞧向围着她问想去哪儿的中年人,掏出快被揉碎的纸条,不知道哪个环节出错,最终叹着气收回袖子。
*
时间的力量碾碎万物,二层小楼从符叶的记忆中浮出水面,矗立眼前,却苍老许多。
她尽力蜷缩在墙角,隔着栏杆的缝隙去瞧院内,一石一木都不放过。
样式繁复的铁艺栅栏被锈迹腐蚀,石板路的缝隙挤出杂草,香樟树的叶片掉光,徒留枝干。
满院都在应秋季的景,萧瑟凋零,也显示出这家人许久没有打理庭院,任它荒芜。
正瞧着,猪肝色的楼门就被推开一条缝,穿着卫衣牛仔裤的小女孩走出几步,又突然折回。
再出来时,头上多了一顶遮阳帽。
孩子很白净,眼尾狭长,双眼皮形如新月,鼻尖肉肉,模样安静而羞怯。铁门开合,符叶瞬间扳正身体,将目光凝在膝上,竖耳倾听女孩的走向。
嗒——
嗒——
运动鞋擦过人行路的声音逐渐清晰,奇怪的是,走近她脚步声反而犹疑。不明所以的符叶根本不知道,板着脸抱膝坐在别人家围墙外多可疑。
四目相对,正考虑说些什么,就听女孩惊喜出声:“哇~”
几步之遥,一只舌头耷拉在嘴边的萨摩耶吭哧吭哧蹦过来,四只爪子各动各的,就这样舞狮似的张牙舞爪来到符叶身边,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全是兴奋,用毛茸茸额头蹭她的膝盖。
不用细瞧,就能发现它的脖颈还有几圈波纹般的肉,胖成了“萨摩猪”。
“阿姨,这是你的狗吗?”女孩将斜挎包拽到背后,蹲下身时,被哈啦哈啦凑过来闻她脸颊的萨摩耶逗笑,顺手摸摸它的背,“它叫什么名字呀?”
“唔...”
符叶有心想留女孩交谈几句,探探底细,不知道怎么的,脱口而出:“小白。”
“汪!”
萨摩耶大叫,尾巴却螺旋桨似的呼呼乱扇,空中飞舞几根棉絮似的白毛,倒像是对符叶说的名字有反应,坐实她的话。
“阿姨,你住在这附近吗?之前没见过你和小白哎。”
“我住挺远的。”符叶用手指抵住萨摩耶的脑袋,将它推远些,“你自己出门,不需要大人陪着吗?”
女孩苦恼捧住脸,说爸爸是个运输司机,跑长途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你妈妈呢?”
“妈妈很早以前就去世啦,我对妈妈都没什么印象。”
“因为什么去世的?”
“这我不太知道,听爸爸说,妈妈得了没法治的病,还需要很多钱来治。但因为我年纪小,妈妈为了我,比同期的病人多撑一年呢,简直是奇迹。”
女孩唏嘘一阵,又补充道:“爸爸很辛苦的,我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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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也能照顾好自己,不说啦,我还有事要做。”
她小大人般将斜挎包复位,确认好拉链严实,才再次看向符叶。
“阿姨,今天天气太闷,你还是注意别让小白中暑。”
“对了,下次遛狗要牵绳呀。”
符叶神情复杂地瞧一眼“小白”,自女孩走远,它好像吃了哑药,尾巴也不抬,圆眼也没光,一屁股砸到地上,两只胖爪前伸,圆钝的嘴巴搭在胳膊上,只有鼻孔还喘气。
没空理它,确认四周无人,符叶目测栏杆的高度,缓缓后退蓄力,打算进去瞧瞧。
萨摩耶见状,挪到墙根,免得挡路。
符叶的视线从栏杆顶端往后延伸,落到院内的二层小楼,就在她提一口气打算翻身而上时,她的瞳孔却骤然一缩,手指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小楼二层的某个窗户中,正倒挂着一张圆饼似的脸。
神情空洞,注视符叶久矣。
她清晰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心底有战鼓在擂动,震得她耳根隐隐作痛。
见符叶揪紧青衣的侧边线,面色苍白回到围墙边坐下,呼吸不畅的模样,萨摩耶疑惑凑近,张开嘴,发出的却不是汪汪叫。
“咱啥时候进去啊?再不进去鱼瓜哈要到了。”
“...小白?”符叶勉强从粗犷的声线中辨认几分属于小白的特征,惊犹未定瞧瞧身后,才开口问,“你怎么在这?”
“嗨,敢情你刚才没认出我呀。”
小白受限于天赋,能力出现的时间很晚,也不具备杀伤力,仅是能分裂出一具分/身。这分/身没法变成人形,只能维持狗的模样,思维倒是与本体共通的。
可想而知,追逐符叶来到这的路途,有多为难胖狗。
胖狗又说:“你后来坐的车,叫黑车,以后可不兴坐啊,好危险,超速好几次。”
“你跟着我?”
“这不是想着,你都费心思甩开鱼瓜哈了,你想来的地方一定很重要嘛。”
说着,小白凑近些:“你来这,跟灰灰有关系不?我保证,保证不跟别人说。”
符叶居然在狗脸上瞧出期待,她捶捶膝盖定神:“我没法回答你,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赵子涵没有彻底消失,她的残魂就住在我的袖子里。”
下一秒,狗头扎进她的宽袖,湿漉漉的鼻尖嗅来嗅去。
“没闻到啊。”
“灵魂没有重量,也没有味道。”
蓬松摇晃的尾巴耷拉下去,听符叶说赵子涵衰弱,清醒的时候不多,它难过地蹭蹭衣袖:“原来你那天借我衣服,是因为这个呀,你为什么没说一声她在呢?我蠢死了。”
“有监控。”
符叶言简意赅,她已无妖力,仅靠这山神传承下来的衣袍傍身,若是神奇之处被人发现,她很难守得住。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件事情,希望你能替我保密。”
符叶深吸气,倒退几步。家里人既然都出门,想必二楼的鬼魂就是女孩的妈妈,骤然见到确实惊悚,但她现在已做好心理准备。
“你在这望风,我进去瞧瞧。”如果能交谈,就能得到更多线索。
说完,青色的蝴蝶乘风而起,蜻蜓点水般短暂凭借栏杆借力,飞身落地。
小白有些慌乱:“你你你这算不算是私闯民宅啊?你先下...先出来吧。”
蕴含着冰冷怒气的视线穿透晴空万里的天气,这下符叶终于明白小白的态度为什么急转弯——因为喻观寒正在关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