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砚其实能够直接飞到桃源镇,但无法带上苏棂玉,只能跟着她走。
二人先是去了客栈,苏棂玉将两头小毛驴牵了出来,
不知为何离槐迟迟未从玉佩中出来,他的驴没人骑回去,从前她是奢靡无度,可如今缺钱了方知柴米油盐贵啊,这驴子真真是弃不了一点。
瞄一眼已换上常服的许砚,他作为掌管阴阳两界的城隍,与寻常小鬼不一样,能在阳间自由行走,凡人也能看见他。
思索片刻,苏棂玉将缰绳放到了许砚手里,为难道:“城隍大人,我一人骑不了两头驴,离槐他也不知哪去了……”
那驴还朝他叫了两声,以示打招呼。
许砚听懂了话里的意思,黑着一张脸翻身坐到了驴背上,心情郁闷,他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都没穷过,出门不是骑马便是乘轿,委实没骑过驴。
但看到身前慢悠悠甩着尾巴走过去的一头牛,他闭了嘴,好在不用坐牛车。
就这样,二人匆匆往桃源镇赶去,等到了苏家祖坟,天已大黑,已至亥时。
苏老爷子的坟在苍梧山脚,虽甚少有人敢去苍梧山深处,可因为这里有仙山的传闻,故而桃源镇上的居民身故后大多还是选择埋在这。
苏棂玉将毛驴的缰绳栓在一棵树上后,步行进入林中。
有月光和手里的灯笼照明,山路并不难走,主要还是因为白日里断断续续有人过来扫墓,地上拦路的枯枝败叶已被清理干净。
这一路走来能看见许多坟包,原先苏棂玉会害怕,甚至对鬼魂之事讳莫如深,可她如今连鬼魂都见过不少了,还会怕这些坟包?
况且她还要跟鬼做生意还债,这哪是鬼啊,这都是她的顾客啊。
忽然,前方林子里传来一阵“叮铃铃叮铃铃”的铃声,说实话,半夜在林子里出现这声音怪瘆得慌的。
可她身边还跟着个掌管鬼魂的城隍呢,还有一个凶面鬼差,也就是昨日甩她鞭子的那位名唤夜游的鬼差,天一黑便出现在了许砚身边。
她没什么好怕的。
只是夜游仍旧对她摆着一张臭脸,苏棂玉险些以为自己不是欠了高家钱庄的钱,债主是他才对。
几人加快了脚步,想去看个究竟,然后就看见了眼前的一幕:
那处正是苏老爷子的坟地,三个妙龄女子站在坟前跳着舞,舞姿不似寻常歌姬为取悦人心而舞的,倒更像是某种远古祭祀仪式,她们对月而舞,神情虔诚,手里各自拿着一只铃,随着动作发出一串串铃声。
坟前还设了一个祭坛,其上摆着苏老爷子的牌位、鲜花供果、堆得如同小山般的纸钱以及苏老爷子生前最爱的酒菜。
但并无招魂幡,若是请道长设坛超度亡灵,以求亡灵早日摆脱困苦,应是需要招魂幡的。
祭坛旁边站着两个锦衣华服的人,头束金冠的人。
苏棂玉都认识,是她的大伯苏田和堂哥苏隅安。
大伯这人嗜财如命,未分家之时,常与父亲吵架拌嘴,但的的确确是个孝子,今日中元节他来扫墓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怎会选择在夜间此时?
还请了三个姑娘来跳这奇奇怪怪的祭祀之舞,莫不是又被坑了?
未及多想,腰间的玉佩一热,离槐从中而出。
“这是哪?”
看着眼前的荒山野岭,他尚有些迷茫,明明之前还在客栈之中。
苏棂玉同他解释:“这是我祖父的坟冢,我们怀疑祖父的魂魄被困在棺材里了。”
离槐随之望去,果然墓碑上刻有苏湛二字。
然后不知从何处搬出了一张躺椅,懒洋洋地躺了上去,半眯着眸子道:“你忙吧。”
苏棂玉嘴角一抽,刚想说些什么,却见他脸色极差,唇惨白无血色。
“你……”
她出声欲询问,被苏隅安打断了。
“咦,棂玉你怎么来了?”苏隅安被离槐放躺椅的动作惊着了,回头去看,却见堂妹和两个男子出现在此处。
苏田闻言也回了头,待看清是苏棂玉之后,抬起右腿就想撤,可想到还未完成的祭祀仪式,只得收回了腿。没好气道:“大伯我生意也越来越不好做了……”
苏棂玉懂他话里的意思,是怕她朝他借钱呢,大伯为了防她,早早地搬到了城里去。
可他怕她也能理解,故而并不恼怒,朝他行了个规规矩矩的晚辈礼,道:“侄女棂玉见过大伯、堂哥。我自然也是来扫墓的。”
苏田哼一声,不再看他这败家侄女。
“这舞不对劲。”许砚忽然道。
苏棂玉注意力被转移:“可是江湖骗子?我大伯很容易上当。”
许砚摇头:“这舞并非江湖把戏,只是作用似乎不是祭祀,你可有发现,此处月华较其他地方更浓?”
苏棂玉细细打量了一番四周,这才发现虽然今夜月色很亮,可林间的树叶遮挡了部分月光,故而仍旧需要灯笼照明才可视物。
可祖父坟前,虽点着几根蜡烛,仍可感觉月色好像颇为偏爱此地一般,坟包上如裹上了一层霜色。
许砚续道:“这舞或许是上古时期的跳月之舞,舞者能吸收月华之力转为己用,可她们在坟前跳此舞好像是借月之力镇压死者。”
苏棂玉惊愕地抬头看许砚:!!?
许砚:“现在已少有人知道跳月,考阴官这些知识都需要掌握,故而我有所了解。”
“多谢。”说完,苏棂玉快步走向前,朝着那三个舞者大喝一声:“快停下!”
舞者恍若未闻,手中的铃铛“叮铃铃”作响,好似神乐。
苏田正跪在地上抽噎着鼻子烧着纸钱,见苏棂玉不仅不跪拜,反而还捣乱,不由得一阵窝火:“做什么?你不行孝道也就罢了,可别来破坏祀礼!”
苏棂玉忙回他:“这舞不对劲!”
“哪不对劲了?那可是我诚心诚意花了重金才请来的巫女!老爷子走得可并不安!这巫女能让他早登极乐!”苏田听这话不乐意了。
又看眼苏棂玉身后躺着睡觉的离槐,更不高兴了:“还有你这夫婿,怎么回事,在老爷子面前如此不敬,还睡觉,成何体统?!”
苏棂玉已隐隐猜到离槐可能又毒发了,故而缩在玉佩之中那么久,回道:“他只是身体不适,如此不适还坚持来看祖父,大伯你不应该夸夸吗?”
苏田一噎,瞥见离槐脸色确实不大好的样子这才住嘴,但还是低低地吐槽了一句:“又不是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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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棂玉耳力好,但没空纠结这个,继续上前制止三个跳舞的巫女。
“各位姑娘,能否先暂停一会?”苏棂玉努力保持着温柔友好的形象,放软了声音继续劝阻。
可那些巫女好似人偶一般,完全忽视苏棂玉的话,脚步不停歇,自顾自的继续跳舞。
苏棂玉见她们不肯停息,更加确信此事蹊跷,回顾了一下四方,目光最后落到了夜游手中的那根鞭子上。
软的不吃,那就别怪她来硬的了,她一个箭步冲到夜游身边,夜游没缓过神来,鞭子竟被苏棂玉抽走了,还未感慨完这女子怎得力气如此之大时,就听前方响起了“啪”的一声,鞭子抽在了巫女脚边。
巫女被惊得脚步跳错了一步,但很快纠正过来,继续迎月起舞。
“快住手。”苏田再顾不得烧纸钱,忙起身过来想拉开苏棂玉,“我的姑奶奶,你这是做什么?”
苏棂玉旋即又是一鞭子抽出,苏田连连后退,也不敢近身了,深怕被殃及。
第一鞭她只是警告,故而只是抽在巫女旁边,可这第二鞭就不是了,礼已尽完,接下来伤了谁就不怪她了。
巫女们灵巧地躲开了鞭子,那站在中央的巫女忍不住瞪了一眼苏棂玉。
苏棂玉唇角微弯,足尖轻点地,飞身至巫女的上方,将手中鞭子狠狠连抽数下。
鞭子无眼,她劲又大,巫女们又要顾及跳舞又要躲鞭子,终是不小心落了鞭伤,一道道鞭痕落在身上,渗出鲜红的血迹,好不刺目。
鬼差的鞭子不是凡物,伤口处冒着丝丝黑气,一股刺骨的阴寒之意伴着痛意传来,她们只得咬紧下唇,停下了舞蹈,退至一旁。
为首那个巫女怒道:“我们好心做法事超度亡灵,这位姑娘这是何意?”
“好心?”苏棂玉嗤笑一声,“用得着你们好心吗?”
“你!”另一个巫女气急,忍不住上前想辩驳一二。
“啪”一声,苏棂玉手中鞭子又抽了过来,落在了那巫女足上。
巫女吃痛惊呼一身,然后身子一软,跌倒在地,疼得一阵龇牙咧嘴。
苏棂玉冷声道:“再来,我不介意再多抽上几鞭,你们在这荒山野岭死了也没人知道,到时候我再将你们的尸骨扔进去喂野兽,反正这苍梧深处野兽多,偶尔两只跑了出来也正常,仵作来了也得说是你们不小心被野兽吃了,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巫女们只得恨恨噤声,咬牙切齿地瞪着苏棂玉,一个个的眼珠里都要喷出火来了。
苏棂玉皱眉:“女孩子家家的,注意点形象,睡着了我不管,没睡着的时候就不要磨牙了。”
巫女们更气了,一时僵住,也不知该不该继续咬牙切齿。
忽听离槐轻笑出声。
苏棂玉循声望去,不解道:“你笑什么?”
离槐:“咳咳,我没有。”
苏棂玉一阵莫名其妙,不再管他,柔声朝着苏田道:“大伯,我需要开棺。”
“哦哦好的……啊?你说什么?”苏田已被苏棂玉的凶戾模样惊得一愣一愣的,属实没想到儿时明明乖巧可爱软糯的侄女怎么先是变得嗜赌如命,再是变得现在这么暴躁,还学会了打人!不得了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