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二十章
    “不是水部郎中杀人灭口,那只有一个可能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羊轩色意有所指地回答。

    首先,谢绾菱给很多夫人小姐都送了水粉礼物,而且说明了是药用的东西;其次,员外郎夫人喜欢胭脂水粉众所周知,想要害死员外郎夫人实在是太简单了。

    害员外郎夫人可以说是嫁祸,可又把嫌疑人给杀了,这就不得不调查谢绾菱的身份以及过往,顺着一查,必然查到水部郎中身上。

    刑部与太子已经不合已久,新仇旧怨加在一起,肯定会撕个你死我活,尽管他们最近本没有扯头花的计划,为了面子问题,也一定会打起来。

    而当刑部与工部分别支持的皇子都出问题,那其他皇子,不就有了冒头的机会吗?

    还是那句话,皇城里的案件,真相是什么根本不重要,赢家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结果才重要。

    太子难得对着羊轩色露出赞赏的目光:“说得有理,可是,本宫很难找到解决的办法,毕竟,杀谢绾菱的凶手没找到,也不好一个个官员去查,而且,刑部迟早找上门来的。”

    重点不在于怎么破案,而是刑部会不会咬死太子不放,他们万一癫起来觉得这是扳倒太子的时机,哪怕是明知道员外郎夫人的死与水部郎中无关,也会攀扯到太子身上。

    所以太子问的不是如何解决,而是如何让刑部没有这个借口以及闭嘴。

    羊轩色难以控制地露出为难的表情:“殿下……我说过,我不参与这些的……”

    太子靠到椅背上,似笑非笑:“这算参与吗?你做了什么,让势力变更了吗?”

    这种话骗骗普通人还可以,羊轩色可是在大学里很认真学过防PUA教程的,不会因为太子两句话就去反思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

    但太子的话往往含有好几层意思,看似选择权在羊轩色手里,其实他只能给出一个回答。

    羊轩色沉下心思一想,既然避无可避,不如就想个两全的办法,最好的办法就是凶手自己跳出来,那之后无论太子有什么动静,都是朝堂上的事,与他无关,他不算违背自己的原则,甚至努力找到了凶手。

    从古至今,最好找凶手的办法其实是钓鱼执法,现代为了保证执法者的良心所以严禁,但古代可不讲究。

    不如就做个局,引对方再次动手,来个瓮中捉鳖。

    “殿下说得有理,”羊轩色站起身,恭敬地对太子作揖,“无论如何,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但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太子不动声色:“说来听听。”

    羊轩色略一思索,像是做心理准备一般,问:“我要先确认一遍,水部郎中和谢绾菱小姐,算无媒苟合背叛原配夫人吗?他们之间,在大虞,是被允许的吗?”

    这个问题有点为难太子了,他都被问愣了:“为什么要确认这个?”

    闻言,羊轩色也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这是郎中大人是否利用谢绾菱小姐的判断依据啊。”

    人们相信爱情,不相信婚姻,却普遍赞同走进婚姻殿堂,一定是因为爱与承认,说直白点就是水部郎中如果真的爱上了谢绾菱,那他就会排除万难娶她,而不会利用自己心爱的女人。

    纵观历史,男人这种生物,但凡真的爱,一定会把世界上最好的都捧到心爱的人面前,不会存在爱你就要让你受尽委屈与折磨这种反人类的情节。

    太子也沉默了,他斟酌半晌,回道:“在大虞,官员随品级可以增加妻妾数量,但只有一位原配夫人,在原配夫人允许的前提下,娶平妻、侧夫人以及侍妾都是可以的,水部郎中确实有意向想娶谢绾菱,但在知道她是谁后,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放弃了?可是他都跟谢绾菱同房了,这不算养外室、jian污吗?”羊轩色原以为这是个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没想到水部郎中居然也主动放弃了。

    “露水情缘你情我愿,算不上,你没有必要这么震惊,大虞律法允许,就没有问题,何况谢绾菱也放弃了不是吗?他们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只是谢绾菱倒霉,成了别人争斗的工具。”太子无奈地回答。

    羊轩色惊愕中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古代人太开放了,吓到了他这个封建的现代人。

    不过有了太子的解释,羊轩色倒是可以把自己的办法说出来了:“既然都是理智人,那就更理智点吧,破局的办法很简单,水部郎中出轨的对象不是谢绾菱就可以了,两边口供证据一旦对不上,幕后黑手要么做伪证,要么再制造一场类似的案件,相信他们会选前者的。”

    因为刑部也不是傻的,再制造案件就会让刑部反应过来这是个坐山观虎斗的连环计,打太子确实很重要,可让人渔翁得利就是愚蠢,所以断掉谢绾菱这条追踪线索是最好的破局办法。

    太子赞赏地拍拍手:“不愧是你,这办法确实能最快洗脱嫌疑,水部郎中有外室,但外室不是谢绾菱,那谢绾菱的心上人就另有其人,这件事,交给你去办吧,去水部郎中那,选一个最合适的人出来。”

    水部郎中和谢绾菱是同行回皇城的路上有交集的,中途有许多目击证人,羊轩色擅长观察线索,他去选,再合适不过。

    羊轩色不太乐意,觉得对不起水部郎中的夫人,却还是被乐九送过去了,见到夫人,他猛然意识到,时代鸿沟真的很大,对他这个现代人来说难以接受的事情,这个时代的人却接受良好。

    夫人甚至有在帮忙选,她说:“工部那边已经同我说过了,没有什么不接受的,我们是一棵树上的猢狲,树不倒,才是最重要的。”

    这种从利益与生存角度出发的思考方式震撼得羊轩色久久不能回神,他的现代思维受到了冲击,痛苦,却要咬紧牙根无数次提醒自己,绝对不能被同化。

    水部郎中出远门监管,随行的一切都是夫人操办的,所以夫人根据羊轩色提供的几处口供线索后,选出来一位身形与谢绾菱几乎相差无几的女子。

    她是半个童养媳,大虞有给独生孩子养异性玩伴的习惯,如果是儿子,将来可以长大了做通房,或者有感情了,就当半个亲姐,如果是女儿,养的玩伴就是入赘女婿,防止女儿被吃绝户。

    巧合的是,因为照顾水部郎中的女子这么多年没有嫁出去,现在刚好成为侍妾,日后她有心离开,也不影响她二婚,反而由于今天的帮忙,水部郎中与夫人会给她一份丰厚的嫁妆。

    女子选好后就是散播谣言,接着等待鱼儿上钩就行了。

    羊轩色被太子按在了太子府等候,才两天,幕后势力就按捺不住,直接派人装作跟随喜婆的丫鬟上门想戳破选中女子的身份,被太子手下抓了回来。

    这件事做得隐秘,羊轩色一无所知,以为没那么快,没想到布局完第三天的半夜就被乐九叫醒,去院里看到被压着的丫鬟。

    她看起来才十三四岁,还像个小孩子,却被拧断了胳膊,满嘴鲜血地跪在地上,看得羊轩色满心震惊和不忍。

    太子端坐亭台上,有吃有喝,他转着手上的扳指:“羊轩色,问吧,她应该就是关键了。”

    羊轩色看了眼丫鬟,不太能接受这个场景,便很快收回视线:“问什么?”

    “她不肯开口,舌头是好的,但好像不愿意说话。”太子轻声回答。

    难怪小丫鬟一嘴的血,看来已经审过一遍了,她年纪小,如果一直打,受不住几下肯定会死,那线索就会断掉。

    羊轩色不同,他无害得连太子这种人都放得下心,小丫鬟说不定反而会卸下心防。

    周围都是太子的人,他们不发一言地站着,像围着尸体的秃鹫,只等待太子一声令下,将那细作撕碎啃食。

    不得已,羊轩色还是走到那个血淋淋的小丫鬟面前蹲下,他扯着袖子轻轻擦了擦对方嘴角的血:“小妹妹,这世上没有什么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说出来,也不是背叛。”

    小丫鬟依旧没反应,羊轩色为难地看着她,继续劝:“你知道,什么叫细作十二时辰原则吗?”

    这个话题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包括小丫鬟,她轻轻摇摇头。

    羊轩色深吸一口气:“可能你还小,没有学完,细作十二时辰原则就是,只要扛过了十二个时辰的审问,可以说出线索,这不算背叛,只要超过十二时辰,就不算,因为你被抓后的十二个时辰,足够你的主子全身而退了。”

    小丫鬟动摇地看着羊轩色,发出稚嫩的声音:“真的?”

    “真的,我用我的项上人头保证。”羊轩色认真地说。

    其实是假的,这个规则只来自近现代,并且不限定二十四小时,是专业特工视情况而定的,有些特工被捕后会看情况选择投诚与敌方周旋,保证组织计划后续进行,为免敌方起疑完全不相信特工提供的信息,所以抵抗审讯的时间必须看地方来调整。

    羊轩色只是想用这样的方法来让小丫鬟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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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防,她年纪小,现在招供,日后还能好好活着,何苦因为朝堂争斗死在青春美好的时期?

    太子饶有兴味地看着羊轩色胡说,同时将羊轩色这些话记在心里,之前他还以为羊轩色那些小聪明都没有用了。

    现在看,这些小聪明哪里没用了?简直太棒了。

    那小丫鬟真的生生熬过了十二个时辰高压审讯,太子不走,羊轩色也不能走,他一直站在旁边,垂着头不敢看,可是太子没放行,他就不好提出离开。

    中间太子还去上了个朝,不管朝堂吵成什么样,他老神在在无所谓的样子,下朝回来后没多久,就到了小丫鬟被捕十二个时辰的点,那小丫鬟扛不住招供了。

    派她出来的人是礼部侍郎,而她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线索——谢绾菱遇见水部郎中是被安排好的,路途遥远长夜漫漫,水部郎中跟谢绾菱很难克制住自己,他们还是彼此喜欢的类型。

    这个计划已经安排很久了,是靠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才找到谢绾菱这么合适的人,并且他们挑选了不止一个谢绾菱,还有更多的女子,等在别的官员身后。

    美人计虽人尽皆知,可只要选对了人,就永远防不胜防。

    至于杀谢绾菱的人,更简单了,小丫鬟说是直接请杀手杀的,这样不会追查到侍郎大人身上,干净又好用。

    这些消息很管用,太子十分满意,他微微点头:“好孩子,为了奖赏你,本宫允许留你个全尸。”

    羊轩色熬了一天一夜,太子上朝后他躲回了房间,可是根本睡不着,他在想那个受刑的小丫鬟,她年纪太小了,在现代,说不定还不到读初中的年纪,可是她在大虞,却被当做细作培养,这个事实让他非常难受。

    看不到心里还没那么难受,太子一下朝回来,羊轩色就只能从房间里出来继续陪同,他本就被这几天的事情逼到了极致,听见太子的话,怔愣地抬起头。

    乐九直接示意一个侍卫,就要把小丫鬟拖下去,羊轩色下意识出声:“等——”

    在这件事上,羊轩色算是功臣,乐九便做了停的手势,同时等候太子的反应。

    太子温和地看向羊轩色:“羊轩色,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羊轩色摇了下脑袋保持清醒,他快步走到太子面前:“殿下,她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我胡说八道她都相信,所以她也会相信别人,现在她已经说出真相了,那她应该是证人啊,哪有杀证人的道理?”

    “你觉得她是孩子?”太子一边问一边从亭子台阶上走下来,垂眸凝视羊轩色,“是啊,她年轻可爱,但她是作为细作死士培养的,今天你觉得她弱小,明天她就可以拧断你的脖子,死士的话,没人会当证据的。”

    言下之意,她说出来的,只能是线索,而不是口供,她当不了证人,死士就该被处理掉。

    羊轩色后退几步,挡在小丫鬟身前:“殿下,她年纪还小,只要好好教,她会知道对错的,战场还不杀妇孺老人呢!”

    太子眼神一冷:“你见过什么战场?乐九,把羊轩色拖开,乐五,把人杀了,省得夜长梦多。”

    “是。”乐九跟乐五同时应下。

    乐九来拖羊轩色的时候,乐五的刀直接举起,羊轩色惊愕万分,直接往下一缩,从宽大的衣服下蹿了出来,乐九手里就只剩下羊轩色的外衫了。

    羊轩色用出跳远的速度,直接扑到小丫鬟身上,下一秒乐五的刀就到了,事情就发生在瞬间,在场的人不是没反应过来就是反应过来了却来不及向太子请示,而乐五又是太子的人里下刀最狠的,看到人扑过来了也没留手。

    对乐五来说,太子的命令没有转圜的余地,谁来阻挡一起杀了,所以尽管他能收回刀也没收,偏偏羊轩色以为用身体挡住还能再劝一劝太子回心转意,因为乐九总是对他留手……

    刀磕在骨头上,羊轩色居然也没觉得太痛,他还能想到,哦,原来是肾上腺素飙升了,还好没砍到肾,不然都来不及给他止痛。

    鲜血从羊轩色的口中控制不住地溢出,大家都愣住了,只有乐九猛地过去制止乐五第二刀,怒道:“你疯了?羊公子也砍?”

    而躲在羊轩色身下的小丫鬟茫然地看着羊轩色口中溢出的鲜血,她眨了眨模糊的双眼,呢喃道:“对不起……”

    随后,小丫鬟咬舌自尽了,她或许以为,只有自己死了,羊轩色才能活,而羊轩色看到这个场景,一个怒火攻心,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