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十一章
    “禀侧妃娘娘,魔尊那边派人传话说,今夜许是要晚点才能过来。”

    岁晚不知何时又昏沉地闭上了眼,待再度清醒时,睁眼便是一片鲜红。

    头顶被重物所覆,她尝试着抬头,耳畔传来了珠花流苏碰撞的窸窣声。

    不会吧。

    岁晚动作一滞,她见眼前的红布块愈发像是大婚时的红盖头。

    于是她一把掀开,入手触感即是精致的绣样,垂眸一看,鸳鸯戏水……

    “…侧妃娘娘?”穿着一身黑色纱裙的丫鬟震惊地看着她的动作。

    魔尊大人的战利品,人皇求和送上的人质,明明是一双姐妹,姐姐风光大嫁被纳入宫中,妹妹却被关在地牢,受尽苦楚折磨。

    而这位侧妃姐姐美则美矣,却懦弱不堪,往日里,先不论同魔尊讲话,即便是吩咐她们做事,也是谨小慎微。

    要不是魔尊大人实在宠爱,怕是早就被宫中人吃的连渣都不剩了。

    魔尊的侧妃?她与镜黎成亲了?

    这是岁晚脑中蹦出的第一个猜想。

    不过,天道既然是派她来撮合的,那将她嫁给镜黎岂不是与初衷背道而驰。

    “你可知魔尊的姓名?”她将希望寄托到了,正痴痴瞧着她的丫鬟身上。

    哪知那丫鬟当即就跪在了地上,神色惶恐,“尊上姓名,奴怎可言,请娘娘饶过奴!”

    岁晚:“那我说姓名,你只说是与不是,如何?”

    丫鬟这才犹豫点了头。

    岁晚:“镜黎。”

    “镜黎是何人?”

    没有点头尚在岁晚的意料之中,却不想丫鬟竟一脸茫然。

    “你没听过他吗?”

    “奴并未听过这个名字。”

    岁晚又思索了下,“…恒焱,那现在的魔尊可是这位。”

    丫鬟一听见这名字就像是兔子见了猛兽,惊恐万分,却还是僵硬地点了两下头。

    恒焱正是镜黎的亲生父亲。

    那厮不会还没出生吧,那她得等多久。

    “我先休息一会儿,你下去吧。”岁晚命令道。

    她可卖艺不卖身奥,虽然说是魔尊要晚点过来,但又没说不来,她还是得想办法避开些。

    她觉着待出去后,再说魔宫太大,她不甚迷了路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借口。

    岁晚从床上起身,步子一软,险些没站稳就要摔个脸着地。

    她闭目探向丹田,里头空空荡荡,不见一丝灵气,似是多年不见水源的干涸沙漠。

    凡人?

    她看向一旁的落地镜,红裙曳地,裙摆之上的金丝火凤随着主人的动作,似欲展翅翱翔,直冲九霄。

    视线上移,岁晚看清了自己如今的长相。

    她知道为什么魔尊会纳一个凡人为妃了,极尽美艳,雪肤血唇,微红眼尾旁的一点泪痣,比千年狐妖都多几分风情。

    容色倾城,体弱无依,危险魔宫。

    红娘剧本变成后宫求生。

    岁晚努力安慰着自己,不过是一个幻境罢了。

    她拉起裙摆,自旁边翻窗而出,没有预想中的金碧辉煌,枯树枝桠在宫中随处可见,还、还都长得一般无二。

    她这下是真迷路了。

    差距甚微的宫殿楼宇,她不知何时又走进了一个殿中,魔气浓郁淤堵不散。

    如今她一介凡人之身,又未曾设下保护自身的法阵,难免跌跌撞撞。

    她一路向前走着,没有一步后退。

    只因她每跨过一道殿门,身后的门就已悄然阖上,连带着光亮也被一起隔绝在了外头。

    岁晚并未回头停留,不知疲倦的进入走出,用目光仔细打量着殿中的每一处事物。

    终于在又走过了四五间宫殿后,她停下了步子。

    殿中的摆件家具虽都大同小异,然而只有那面妆台上的铜镜自始至终毫无变化,即便连朝向都是一致的。

    她拿起铜镜,利落地往地上一砸,却只听见“咚!”的一声。

    铜镜安然无恙,连一丝划痕印记都未曾有。

    难道阵眼不是这个?

    她伸手欲将铜镜捡起,刚触碰到镜身,就觉一阵失重,地板上一个洞口大开,她就这样掉了下去。

    “啊!!!”

    人倒是没摔死,恰好掉在了稻草堆上,只是还没等受惊的心脏落回原处,就又被魔音袭击地狂跳起来。

    岁晚:她还没叫呢!

    岁晚坐起身,双目定睛一看——原来是熟人。

    宁嫣然还是以前的模样,但是此刻的她不仅不如以前风光,还是一个阶下囚徒。

    衣裳破败不堪,染着鲜血,发丝也干枯至打着死结,换成以往的宁嫣然不知会闹到什么地步。

    “姐姐,你救救我!”

    岁晚下意识朝后避开,令宁嫣然妄图握上她的手扑了个空。

    姐姐?想起方才在镜中所见,她的样貌确与宁嫣然有几分相似,在这个幻境中,她们不会是姐妹吧。

    这可真是一个叫人糟心的消息。

    “我知道魔尊很宠爱你,姐姐你求求情,叫他放我出去可好,我只是一个凡人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宁嫣然有记忆,而且还有幻境中身份的记忆。

    这是岁晚从宁嫣然与昔日一样的神态中瞧出来的。

    宁嫣然尽量放低着姿态,不久前的秘境,有一道声音说可以助他谋得璟奕哥哥的心,但需吃些苦,她当下就应了。

    醒来之后,她就在这个地牢之中,过得好不凄惨,更别说见到璟奕哥哥了。

    她得先出去,面前这人就是她的机会。

    “可我也是自身难保啊。”岁晚为难道。

    倒也不是故意推脱,既然都接收了任务,将女主丢在这当然不可行。

    可她现在连魔尊的面都还没有见过。

    哦不,现在见过了。

    “你怎么跑到这来了?”背后骤然响起一道男声。

    尽管嗓音清冽悦耳,岁晚还是被吓了一跳。

    “魔尊大人,求您放我出去吧!”

    宁嫣然先一步跪地乞求,岁晚在得知了背后人的身份后,才缓缓转过身。

    恒焱看着不过三十左右的年岁,五官亦俊朗无双,没有预料中的面目可憎,只不过让岁晚愈发怀疑,此刻的镜黎到底有没有出生。

    “尊上~”她学着话本中妖妃的样子,一句话转三转,每个字都像是在撒娇,“妾身只是想出门散散心,哪里知道就迷了路,妾身好累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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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晚小白花的样子演久了,突然转变戏份,深觉还差些火候,却不想这个魔尊倒是颇为受用。

    牢门被打开,恒焱走进来,直接就将她抱在了怀中,双脚离地的瞬间,为了保命她下意识就双手环住了对方的脖子。

    姿态亲昵,落入旁人眼中则是无端刺目。

    “孤改日命人给你做一根发簪,注入孤的灵力后,魔宫之内皆可保你无忧。”恒焱垂眸盯着她开口道。

    没有怀疑,没有质问。

    岁晚满是不可思议,这个身份也太过受宠了些。

    于是她尝试提出请求:“尊上,妾身与妹妹自小相依为命,实在不忍心她在此地受苦,可以将她接出去吗?”

    说完这句话,她就闭上了嘴,连大气也不敢喘,她不知道宁嫣然为什么被关在这,这番话确实有些冒然行事了。

    不过她着急将人接出去,只能赌这具身体的身份在恒焱那边有多少分量。

    岁晚静静等待着审判,结果却出乎意料的好,“那便派人接出去罢,做你的贴身丫鬟,既是姐妹,侍奉起来应当最合心意。”

    “多谢尊上。”岁晚露出了真心的笑容,这可省了她不少事情。

    只不过还没等她开心多久,前魔尊大人一个瞬移术,就抱着她回了新房,似要完成还未结束的洞房花烛夜。

    岁晚:……

    “尊上且稍等,妾身先去洗漱一下可好。”岁晚从恒焱坐着的怀里挣脱了出来。

    恒焱:“好。”

    岁晚一脸期待,就差歪头把耳朵朝向恒焱了,对面一应声,她就飞速离开了原地,去往了一旁的偏殿。

    浴池里水汽氤氲,片片花瓣浮于水面之上,水是渐变的红色,池边还放着水果瓜盘。

    岁晚坐在圆凳上,对着镜子拆卸着头上的重家伙。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有两条路,她受伤,和恒焱受伤。

    然而就她现在的样子,怕是还没近恒焱的身,就已经被他一掌挥走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纤长脖颈,白皙脆弱,只需轻轻一割,鲜血滴落,然后大喊有刺客,今日就算是可以蒙混过关了。

    岁晚说服着自己,不过显然是失败了。

    她又没病!自己割自己,得多痛呀!!!

    就在她一次次拿起簪子,又反复放下之际,丫鬟来到了门外。

    “侧妃娘娘,魔宫进了刺客,且让其侥幸逃脱,尊上去处理了,尊上说您早点休息便好,无需等他。”

    这无疑是天大的喜讯,岁晚紧绷的背脊终于瘫了下来,“知道了,退下吧!”

    岁晚一股脑将东西都摘下,只余下一件里衣后,她转身迈向浴池,却在还差一步时停住了脚步。

    那池水中的红色似乎并不是巧思设计,而是——人血。

    岁晚收回步子,原路返回,口中喃喃道:“算了,今日真是太累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她尽力保持着步子的匀速,直到出了偏殿门口,才飞奔起来,不过她并没有去举报。

    直到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方才那一片平静的水面上,才陡然钻出一个人,溅起了半池的水花。

    手臂上那一条狰狞,且泡到发白的伤口,无疑不是在宣扬着这一池的鲜红都是它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