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洛走出阴影时，林星才发现，他右手提着个塑料袋，里面装得满满当当的，不知道有什么。
见她目光落在袋子上，祁洛主动打开给她看：
“下班路上，顺手买了些零食给你。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每样都买了一点。”
林星的注意力瞬间被琳琅满目的零食包装袋吸引走，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两个男人的眼神准确交汇，隐含敌意。
莱茵恼他不关心她，祁洛则警觉于莱茵的“偶然”出现：
“你们怎么遇见的？”
“我在附近上班。”莱茵生硬道。
祁洛嗯了声，没再追究，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将袋子收起，拎在左手，右手想去牵林星，犹豫一瞬，垂了下去，转过身，云淡风轻道：
“走了。”
林星哦了一声，迈步跟上。
她本来想拜托莱茵带她去取消销户，现在看来，只能下次再说了。
等离开莱茵的视线，进了电梯，祁洛轻声道：
“我差一点以为，找不到你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依然有些后怕。
一下班就绕道去买了零食，回来却发现她不在家。
再一次失去林星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以至于都忘记了第一时间找保姆确认情况，下意识就要冲出门去找人。
等他联系保姆之后，又因为林星的终端还没买，无法联系到本人，他只能像守株待兔的农民一样，站在小区门口傻等。
这种等待一个不知何时会归来的人的心情，在不久前还专属于林星。
“我以为，你走了。”
祁洛强调，声音还带着微不可察的后怕。
林星意识到，他这句话是在说今晚的事情。
视线掠过他还紧贴着肌肤的半透明衬衫，林星有些愧疚：
“抱歉，我跟保姆说过的，说我想去夜市逛逛，大概两个小时之后就回来了。”
祁洛忽然托起林星的手臂，将一样东西扣在她手腕上。
林星低头一看，是一个崭新的终端，最新的机型，做成银白色手表状，轻便小巧，边缘镶了粉色碎钻，折射着微弱细碎的光。
祁洛微微躬身，替她扣好搭扣，修长手指轻轻划过她肌肤细腻的手腕内侧，指腹薄茧刮得她下意识缩了缩。
他手指一顿，没有对她的退缩有所表示，只是动作更轻柔地将终端戴好。
她刚要开口，就被祁洛抢先一步打断：
“三十万星币，你不用着急，可以分期还，分多少期都可以。”
“啊……嗯，好。谢谢你。”林星为他的松口舒了口气，如果这个终端跟那双鞋一样，还是免费送她的，她是绝对不会收的。
免费的才是最贵的，这个道理每个人都该懂。
三十万星币，虽然已经大大超出她的能力范围，但等她赚了钱，把这个卖掉，换个便宜点的，再把钱给他，应该也不会亏太多。
她盘算着，没发现祁洛在替她戴好终端后，手指依然没有离开她的手腕，甚至轻轻握住。
是个小心翼翼的姿势。
她困惑抬头看他，祁洛的视线落在她的终端上，不知想起了什么，喉结艰涩滚动，面上依旧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
“我们……加个——”
“叮！”
电梯到了。
林星转过头，注意力被转移，迈步跨出了电梯。
祁洛掌心一空，一时间僵住了。
他记得三年前，林星攒了好几个月的工资，终于买了个基础款的终端。
终端到手那天，她在上班的电梯里就堵住了他，开开心心道：
“祁洛，祁洛！我们加个好友吧！”
他那时正因为家里的事情烦闷，瞥了她一眼，直接将她无视掉，长腿一跨，迈出了电梯。
林星不死心，跟在后面絮絮叨叨：
“加个好友吧，我以后有新款小蛋糕会发朋友圈的，你要是喜欢，我做给你吃！”
“不要。不喜欢。别缠着我。”
祁洛拒绝三连。
他已经被她缠了好几个月，连家里人也略有耳闻，甚至惊动了祁母，找他旁敲侧击了一番，虽然没说什么重话，但还是让他丢尽了脸面。
她让他成了圈子里的笑柄，好多人都半开玩笑让他收了她算了，虽然当情人有点上不了台面，但做做炮友也不是不行，毕竟她那么喜欢他，长得又还可以，关了灯勉强下得去嘴。
他觉得这些人简直在放屁。
他绝不会走他父亲的老路，跟妻子之外的女人不清不楚。
林星对他的境遇一无所知，还追在他身后问：
“那要怎样你才能加我好友呀？”
怨怼愤懑包裹住他的心房，面对永远用真诚炽烈的眼神看着他的林星，祁洛几乎被那样的感情灼伤，就像是避光的老鼠，怀着将她彻底驱逐的目的，一字一顿道：
“给睡就加。”
“……”林星像被按了暂停键，僵在了那里。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祁洛已经走了。
……
莱茵站在路灯下，遥望着二人肩并着肩远去，消失在幽深小径。
他看到祁洛拎着一大袋东西，拒绝了那个替身的援手，甚至刻意放慢了步伐，配合着她的步调，时不时侧目垂首，与她交谈，偶尔会低下身子，好听得更清楚些。
殷勤备至得十分刺眼。
一瞬间，他有些替真正的林星不值。
他记得过去祁洛对林星不是这样的。
他们走在一起的时候，林星被人群阻了一阻，或是蹲下系个鞋带，再抬头时，他必定已经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林星喊他的名字，说，祁洛，你等等我呀。
这时祁洛才会发现，她没跟上来这件事。
但也不会为了她放慢脚步。
他多半会先一步到达目的地，然后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情，等林星追上来。
——就像是笃定，反正她早晚会追上来的。
现在看来，原来祁洛是懂怎么关怀别人的。
他从前只是不想。
祁洛对林星那样坏。
凭什么对一个替身这样好。
弥补吗！？愧疚吗！？
他也发现，他以前对林星太坏了吗？
就跟，自己一样。
这样做……这样做……真的有意义吗！？
莱茵背靠路灯柱，缓缓抬起手，捂住了脸。
不用思考，他就能给出答案。
没有意义。
人死不能复生。
他查过林星的存亡状态了。
官网上，她的头像已经变成了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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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祁洛，都在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站了许久，他将手放下，眼眶还是泛着红，转过身，慢吞吞地穿过夜市，向着停车场走去。
接近八点半，夜市完全醒了过来，喧嚣鼎沸，灯火通明。
他穿行在熙攘人群中，耳畔似乎听到了故人的声音，轻若幻觉。
她说：
“我要世界爱我，而不是我死后才开始爱我。”
……
她说这句话的时间很久远了。
大约在三年前，她被莱茵赶出家门的三个月后。
虫族异动频繁，蓝星政府决定举办联合生存军事演习，以安民心。
虚拟场地，虚拟虫族，参与军演的的除了服役军人、预备役军校生外，还有临时客串，扮演平民的政府工作人员，其中就包括了新入职、形象气质佳、贫民窟出身，年轻耐摔打的林星。
主旨是向民众宣传，银邦军队的强悍战斗力，足以在任何险境下保卫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
“到时候你只要抱好大腿，当个临时腿部挂件就行。”艾玛漫不经心地叮嘱林星，“对了，演习定在明天，持续一周，你在那之前把我要的报表填好，公式记得更新。”
“收到！”林星自从升职担任艾玛的助理以来，每天像陀螺一样忙得团团转，几乎没什么时间去找祁洛了——牛马当久了，确实是不太想谈恋爱的。
特别是当你有个精益求精的上司。
但每次看到祁洛出现，林星的视线还是不由自主地黏在他身上，她自己也没办法控制，而且也不想控制。
喜欢就是喜欢，再问一千次，她也会坦荡地承认喜欢他。
更何况，她是真的想要那个陪了她五年的少年，重现人间。
他不该像现在这样，冷漠倦怠，双脚踩在悬崖边上，松懈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
联合军演的规则是：
首先，在演习场内投放一定数量的平民，以及虫族。
十分钟后，由现役军人和预备役军校生两两组成的军方人员开始入场。
这个组合是为了老带新，让新人提前体会一下战场的感觉。
每个军方队伍会有匹配的特定平民，他们必须在偌大的战场内，一边对抗虫族，一边搜寻自己要救的平民，并在一周后，演习结束时，平安将其带离场地。
各队之间允许友好互换平民。
救出不匹配的平民，加一分，匹配的平民，则是二十分，最后得分最高的队伍，军校生能获得免试入伍的资格，现役军人则可获得一枚三等功勋章。
前十名也有丰厚的奖励。
进场前，林星把规则前前后后通读了好几遍，直到艾玛拍了拍她后背：
“行了，看那么多也没有用，要考虑这些的人不是你，是来救你的人，你记得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救援就行，免得到时候救援刚进场，你就没了。”
林星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问了句：
“那，和我匹配的队伍是哪支呀？”
“这个信息好像只有军方队伍有，平民没有途经知晓。”艾玛看到前方已经在核对身份了，最后推了一把她的后背，“去吧去吧，表现好点儿，别给我们战后清点部丢脸。”
“是！”
林星立正，行了个像模像样的军礼，笑着转身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