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游云意的话,直播大屏前的观众鬼们炸开了——
“天啦!真的假的?”
“引渡人说的能有假的?人家有那必要说谎骗你吗!”
“这……咦哟,不是说死了老婆不能再娶,但这还不到一个月就新娶……这不说明压根就和前老婆没啥夫妻情分吗!”
“何止是没情分哦,这是压根连面子香火情都不给!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人家古代皇帝死了皇后都没这么着急立新的呢……”
“还有啊,036号这个大姐她老公和新老婆当年就新生了孩子,这说明啥?啧啧啧!”
“不讲究,太不讲究了!”
“我估摸着036这个大姐还没死,她那老公其实就已经找好下家了,再那啥一点猜,说不准是她老公老早就出轨了,正好大姐死了给腾了位子!”
“那也不奇怪,我还看到过前头那个老婆还没死呢,老公就已经开始相下家的了,就等前头的死了就马上娶……”
“你们也别这么阴谋论嘛,可能就是大姐她前夫正好遇到了合适的二婚对象,也想给两个孩子重新有个完整的家嘛……”
“好完整哦!当年就有新弟弟妹妹了呢!”
“这二婚的,但凡是有一点在乎前头老婆留下的孩子,那就不会这么快生小的,不怕前头的孩子难受多想啊?”
“再说都多大年纪了,有两个孩子了还不够,二婚还生,这么富贵的家庭怎么当初不给大姐治病啊!”
“哎呀,人家大姐自己不都说了是她自己不治吗,我觉得你们就是惹事生非、把人想得太坏了,人家大姐自己都说她老公、前夫是个好的,要我说,多半是后头这个二婚对象不行,她自己没孩子,所以想抓紧要个自己亲生的才好稳固地位,免得以后……”
“哈!稳固地位,哟,开着老车、房贷都没还清的家里还有江山要继承了呢,新娶的娘娘还得抓紧大肚子稳固地位呢!怎么着,她自己一个人怀的孕,她自己怀了十个月生下来了那男的才知道的是吧!”
“还说我们把人想得太坏,这个大哥你确实是不把那男的想得太坏,但他二婚对象不是人对吧?反正肯定是后妈的错呗,好好的大老爷们被强迫老婆死了不到一个月就新娶,被强迫让新老婆生了孩子,被强迫不让前头两个孩子读书,好可怜啊!”
“哎,你们真是……这么针对我干什么,我不就说一种可能吗……”
“哪门哪户的可能啊?曹雪芹来了都要说一句这不是我们清朝人!”
“曹雪芹是谁?”
“好了好了,别吵架嘛……可怜的是这个大妹子留下的那两个孩子,唉,不是说一个初中一个高中吗,就这么不上学了,可怎么得了哦!”
“你们听听游先生的用词,‘当牛做马’唉,俩孩子也是倒霉。”
“036她老公是不是悄悄藏钱了?其实家里没她以为的那么穷?不然她老公那二婚对象图什么啊,这种刚死了老婆一点感情都不念马上再婚的男的,年纪大了又没钱还有两个已经十几岁的娃,她嫁了还马上生了个孩子……”
“说不准还真是,我看036这大妹子糊涂得很,刚才不还说她和她老公感情好,觉得她老公靠谱能照顾好俩孩子吗,结果最基本的读书都没让读了,换我我都想变成恶鬼吓死那对欺负我孩子的狗男女!”
……
引渡处办公室内——
“不……不可能!我不信!”036号愣了十来秒钟,然后有些崩溃地吼道。
眨眼间她已经泪如雨下,一脸操劳过度的苦相:“琪琪和昊昊……不,志斌不可能这么对我,我……我不是说他再娶不行,我……你骗我,引渡人大人,你不要骗我,求您了……”
036号泣不成声。
她心里清楚,相比之下,面前的引渡人更不可能、更没必要骗她,可她真的难以接受。
游云意白衣黑裤地坐在黑色沙发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地看着她,也没开口再说什么。
直到036号自己哽咽着再度开口:“我……我不是说他不能再娶,虽然我确实会有点难受,但那是因为我跟他有感情,但我……我都死了,他能重新开始过日子,我也是放心的,可是……可是他怎么能这么对我!”
“我才死了没到一个月啊,他就那么急吗!他怎么就那么急啊……”
“这就算了,可是琪琪和昊昊是他的亲生儿女啊!他怎么能那么对他们!怎么可以……我死的时候,琪琪还差一年就高考了,昊昊还差两年中考……”
“琪琪成绩特别好,她老师说她能考那什么……911?还是825什么的,反正是很厉害的那些大学,昊昊也学习很认真,不用大人操心,我和我老公……赵志斌都没上过高中,最大的梦想就是送孩子上大学,他怎么可以不让孩子上大学……”
“我快死的时候,在家里老是看不清东西摔跤,赵志斌都伤心得哭了,他怎么那么能装呢……大人,这里面真的没有别的隐情吗?大人,我都死了这么久了,您这是要让我不瞑目啊!”
036号痛哭起来,比在她之前的小孩鬼035号哭得更加绝望无助。
看得直播间观众鬼们也觉得很不是滋味——
“唉,确实,都死了三年了,突然知道老公不是个好的,两个孩子在阳间遭罪……要我说,这引渡人就不该说,说这个干什么,看鬼笑话吗?”
“可能对引渡人这种阴间官来说不重要吧,我听说去引渡处的,十个里面有八个都是哭着出来的,人家引渡人可能是觉得排队的鬼太多了不想接待……”
“你们想太多了,引渡人忙着呢,没事故意看你笑话干什么,真不想接待的话随便扯两句好听的话打发了不是更轻松?我进去过引渡处,游先生说话是比较直,但的确有用,我执念太深,但每次进去哭一场出来,执念都能消散一点。”
“这当了鬼啊,想哭都没那么容易呢,你们不信的话自己试试呗,谁能马上哭出来,我把我闺女烧给我的新衣裳送给你!”
“引渡人说话有‘念力’在的,才能影响到咱们身上,但同时游先生说话也消耗他自己,他说话少也不是故意的,你们新来的不知道就不要瞎说了。”
“可是他的态度就是不够贴心啊……”
“引渡完了执念,喝了孟婆汤,你连人家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人家态度那么贴心有什么必要?有用不就行了吗!再说了,真当引渡处是服务站啊,游先生又不是服务人员,还挑起态度来了……”
“额,就算是服务人员,一天要服务一百个顾客、每个顾客十分钟左右……这服务态度也可以理解吧……”
“可是他这样真的有用吗?我怎么觉得036这大妹子应该是执念更多更重了呢?”
引渡处办公室内——
游云意的指尖在窥镜上点了点,然后他示意036号看向房间内空旷的那面灰色的墙,直播间的镜头方向也面对着这面墙,观众鬼们看见墙体慢慢从水泥质地晃动起来,最后成了一块格外清晰的、仿佛戴上了3D眼镜、画面十分立体的屏幕。
而036号看清墙体呈现的画面后捂住了嘴:“这……这是我家……琪琪,昊昊,赵志斌……他们看上去……”
“很伤心对吧?这是你死后第一天你家的情况。”游云意说。
036号和观众鬼们就看见,墙体中的琪琪和昊昊姐弟俩在客厅里哭得眼睛肿得像桃子,赵志斌也是满眼红血丝、疲惫不堪的模样。
赵志斌安慰了两个孩子,说:“你们妈妈虽然离开了,但她肯定还在天上保佑你们呢,你们要振作起来。好了,爸爸现在去给你们做饭……爸爸不太会做饭,幸好还有你们妈妈之前包的饺子,咱们爷仨将就吃点吧。”
赵志斌去了厨房,琪琪和昊昊还是坐在客厅里掉眼泪。
看到这一幕,有观众鬼小声说:“这看起来,好像也不是不伤心啊,对孩子也挺关心的……”
“刚死一天,暴露真面目也没这么快的,再看看呗。”
“你们没发现吗,刚才036说她死的时候女儿还有一年高考,高考六月份嘛,那036应该就是年中死的,可引渡人不是说她前夫和新老婆还没过年就生了孩子吗,这不已经说明她前夫早出轨了吗?”
“哇!你好厉害,我都没注意到这一点!”
“福尔摩斯啊你!”
“听八卦就是要有这点敏锐度,不然会错过很多精彩内容的!啧——”
墙体画面随赵志斌行动变化,然后鬼们就看到,赵志斌进了厨房,一脸悲痛地顺带关上了门,接着他抬手抹了抹脸,放下手时脸上居然已经带上了笑容!
因为墙体呈现出了裸眼3D效果,所以赵志斌这变脸似的一幕格外鲜活、近距离地闯入视网膜中。
这富有冲击性的画面让观众鬼们瞠目结舌,036号甚至忍不住往后仰了仰、想离墙体远一点。
她喃喃说:“他……他是不是精神分裂了……是不是我生病的事把他刺激坏了……”
对此,游云意克制住了当着镜头对鬼翻白眼的冲动:“别想太多。”
脸上含笑的赵志斌迫不及待地掏出了手机,给备注为“王大哥”的好友发微信:【我太太昨天去世了,我刚从殡仪馆回来,整个家里都弥漫着悲伤的氛围,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我和我太太的两个孩子,你可以过来帮我陪他们说说话吗?】
“王大哥”很快回复了一条语音,是一个女人有些无语的声音:【你有病吧?你老婆死都死了你还装什么装!都烧了还怕她突然反悔,非要卖车卖房治病不成?】
赵志斌嘿嘿一笑,也回了语音:【这不是太高兴了,还没适应她终于死了的事吗,也不怪我小心,毕竟家里的车子房子和存款都是共同财产,她万一非要治病,那也麻烦,不如小心哄到她死了就踏实了。宝贝儿,我这么小心,也是为了留更多钱给咱们的孩子将来花嘛!】
“王大哥”回复:【更多钱?你有几个钱啊,吹牛你最行!这么大把年纪还有两个孩子,我要不是被你骗了,还怀了孕舍不得打掉孩子,我才不跟你继续好,嫁给你就莫名其妙成了二婚,我年纪轻轻还要当两个孩子的后妈,还要跟你一起还房贷……不嫁了!我越说越不想嫁了!】
赵志斌连忙轻声细语地哄对面的女人:【宝贝儿!我之前没跟你说,其实我以前给周雪梅买过保险,我都问过了,她这死了能赔钱!到时候保险公司钱打过来,咱们就把房贷还清了,绝对不让咱们的孩子背债出生,好不好?】
看着这一幕,036号在墙体面前再度泪流满面,只是这次她哭得无声。
“这是你死后一个月。”游云意又切了画面。
赵志斌和二婚妻子已经结婚。
后妈带着怀孕五个月的肚子入住了自己亡母的主卧,琪琪和昊昊两个孩子都十分崩溃,和赵志斌这个父亲原本的“温情”破裂,对后妈和即将出生的弟弟或妹妹也是十分不待见,整个家里鸡飞狗跳。
游云意:“这是你死后两个月。”
036号看到琪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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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昊昊最开始是被赵志斌责骂,再到被赵志斌拿晾衣杆殴打。
到了赵志斌和二婚妻子的儿子出生后,琪琪和昊昊已经彻底成了拖油瓶、眼中钉。
游云意:“这是你女儿辍学。”
赵志斌和二婚妻子觉得需要一个保姆照顾小儿子,而家里有个现成的,于是用不让昊昊读高中做威胁,要求准备高考的琪琪留在家里洗衣做饭照顾婴儿。
琪琪妥协了,躲在卫生间里哭着想妈妈。
游云意:“这是你儿子辍学。”
昊昊还是没能上高中,因为赵志斌和后妈觉得昊昊不够乖巧,就算读书读出来了也不会回馈家里,让他继续读书也只会浪费钱,不如把钱都留下来供养小儿子,而昊昊和他姐姐一起留在家里干活——赵志斌本来有些重男轻女,但反正有小儿子了,这个大一点的儿子和女儿一样也就没那么珍视了。
昊昊和琪琪一起想象如果妈妈还在的话,那他们的日子肯定不会这么难过。
游云意:“这是你死后两年半。”
琪琪和昊昊为两个大人、一个婴儿和整个家当保姆佣人,已经有些麻木。在菜市场里被问到怎么妈妈没有出来买菜时,琪琪和昊昊回答的是:“妈妈在家照顾小弟弟。”
回答完了,走出菜市场好远,琪琪才问:“我们刚才是不是该说妈妈死了?”
“都一样,不说亲妈已经死了,下次别人看到后妈也就不会多问怎么回事,我不想跟人说那些了。”昊昊说。
琪琪点了点头。
游云意:“这是你死后三年忌日。”
整个家里没人记得。
所以游云意刚才对036号说“都没空惦记你”,的确是字面意思。
墙体上的画面消失,恢复灰沉沉的水泥质地,036号已经哭得仿佛要喘不上来气——然而鬼魂是不用喘气的。
“赵志斌——!怎么可以这样……我的琪琪,我的昊昊,我的孩子啊……我错了,当初有人劝我说活着才有希望,我没听啊,我不该就那么放弃治病,根本就没有到天文数字拿不出的地步啊,我错了,我的孩子怎么办啊……”
036号泣不成声,滑下凳子,突然跪在了游云意面前:“大人,求求你,你帮帮我的孩子,你帮帮我的孩子!”
游云意侧身躲开:“阴阳两隔,我帮不了。你可以去找孟婆了。”
036号一愣:“我……我的执念?可是大人,我现在觉得我执念好重啊……”
“执念是生人才有的,死后不论遇到什么都不会再新生。你死时觉得自己为家人牺牲理所当然,唯有的执念就是怕你的家人挂念你、无法继续自己的生活,但你现在已经确定他们不再挂念你,你的执念已解。”游云意道。
他手中窥镜之上,036号——周雪梅的名字已然从她进门时的红色变为眼下的绿色,是该去跟孟婆要一碗汤的时候了。
周雪梅在引渡处已经待了二十分钟,是分配给每个鬼十分钟时间的两倍了,而游云意刚才不仅没赶人还给她放阳间往事,就是因为觉得周雪梅的执念今天应该能消,所以他可以用中间休息的时间浅加个班。
“不……我的执念没解!”周雪梅不认,她跪着不肯起来,膝行了两步,“大人,我的孩子过着这样的生活,我没法瞑目啊!”
游云意心平气和地看着她:“人各有命,你干涉不了。孟婆汤喝下去,你连你自己生前叫什么都不会记得,前尘往事一干二净,阳间人与事再与你无关,到时候你也不会再难过了,去吧。”
周雪梅摇着头:“不,我不能……我……大人,求求您,既然人各有命,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我的儿女会是这样的命,行吗?”
观众鬼们看得心里五味杂陈——
“原来死后不会再生新执念啊,那难怪引渡人用这么绝情的方式了,该说不说,的确效率高啊……”
“唉,她都不问问自己为什么是这样的命吗?”
“什么人各有命,不就是老天不公吗,你看这个赵志斌,他是什么好人吗?但现在过得多好啊,拿着死老婆的保险赔偿,有车有房有两个孩子当佣人,有年轻的新老婆和小儿子,凭什么啊!”
“他这新老婆也不是什么好人,我猜赵志斌以后肯定也过得不会好。”
“你猜有什么用?他这新老婆的确人和眼神都不好,但似乎还真挺喜欢赵志斌,对赵志斌来说可好着呢!恶心死了!”
“别急别急,引渡人其实人挺好的,如果赵志斌和他新老婆一家三口以后过得不好,或者琪琪和昊昊以后过得好,反正能让正在聊天的鬼心里舒服一点的话,引渡人他一般会说的……”
“对对对,我正想说这个,我之前在他那里哭得稀里哗啦的时候,他就跟我说害死我的那个凶手高位截瘫了来着。”
“啊……那不就等于,如果他不说的话,就很有可能真的恶人没恶报了吗……”
“你们说得我好想亲自和这个游先生见一面啊!可我都排了一年了也没抽到签……”
引渡处内——
游云意叹了声气,打起精神又快速接收了窥镜上的消息,然后对跪地不起的周雪梅道:“你起来,我跟你说点高兴的。”
周雪梅泪眼婆娑地仰头看他。
“赵志斌的二婚妻子方琳生的小儿子不是赵志斌的。”游云意慢悠悠道,“方琳在等儿子亲爹坐牢出来,就带着赵志斌的钱但踹了他的人,去和儿子亲爹破镜重圆。”
周雪梅和观众鬼们都来了精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