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位者这三个字，怎么能冠给程澄？
对邓新晟而言，程澄的‘爱’是飘忽又迷离的，如云间月、雾里花。他只遥遥地知道‘爱’存在，但即便朦胧地存在着，都足够让他心生慰藉。
现在有人告诉他，走近看看你的月亮。
于是，又擅自拨开云翳，吹散薄雾。那是一弯泥泞的月亮，云层遮住的是她的狼藉，他以为云翳投下的阴影，原来只是沾染的污泥。
邓新晟心隐隐地抽痛着。
直到驱车来到天禾资本的办公大厦前，他满腹的慌张才暂时按下。
他看了眼时间，正值中午十二点，算是有理由出现在程澄的面前。他通报前台后，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程澄办公的楼层。
秘书安排他在休息室等待。
“邓总整天就这么清闲吗？”程澄熟悉的声音自门口处响起。
邓新晟深深地注视着程澄，以往习惯的‘刺刺的话’，今日却听出些新的意味来，“我刚和客户聊完生意，顺路来看看。”他遮掩道。
程澄闻言瞥了他一眼，“公司今天有聚餐，我请客。”
言外之意呼之欲出，邓新晟配合问道：“那能乘个方便吗？”
程澄未置可否，转身就走。
她在前的倩影，落在邓新晟的眼里，比以往都要清晰。
无论是刺刺的话，还是刻意的疏远，都像是笼在程澄身上的云翳。
这份‘不可攀’让人误以为高高在上，而其实呢……
邓新晟眉宇间多了一丝落寞。
……
聚餐地点距离办公大厦不远。
程澄携邓新晟赶到时，大家都已经落座点菜了。
蓝山见到来人，惊呼了声：“姐夫！”
孟鑫掀了一眼看过来，又不甚在意地移开视线。
为了让员工们自在，他们单独安排了几桌，而领导层，也就是程澄相熟的这些朋友们，攒了一桌。
“原来程总出去一趟，是领了姐夫回来啊？”蓝山起哄道。
程澄笑了笑，倒是一旁的孟鑫忽然问：“邓总平时倒是鲜少露面，今天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近来公司里程总要离婚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虽然不知道哪儿传出的，但在做的人多多少少都有所耳闻，孟鑫会留意到也不奇怪。
程澄先一步开口：“我喊他一块来的。”
作为程澄的朋友，程澄都出口解围了，孟鑫自然不会再发难。
“我敬各位一杯，权当迟到赔罪。”邓新晟移步向前，主动开口。
听他说完，蓝山揶揄地笑着，孟鑫也象征性地举了举杯。
一餐临了，准备散场。
程澄去了洗手间，蓝山插缝走过来，“公司一直有传言说你和程姐要离婚，孟鑫不明情况，对你态度恶劣了些，姐夫你不要介意。”
邓新晟不甚在意，倒看向蓝山：“你不信那些传言吗？”
蓝山笑笑：“我是这群人里和程姐相处最久的，也是和你们两个接触最多的。我只相信我的眼睛。”
她若有所思道：“都传你们感情好的时候，我不一定相信。事到如今，离婚传言满公司飞，我原本当真以为程姐要和你离婚了，直到今天看下来……”
在程澄那儿好像已经‘铁板钉钉’的事，落到了解程澄的朋友嘴里，似乎又有了转圜的余地，邓新晟不自觉地捏了一把汗：“你觉得呢？”
蓝山微微一笑，“和上次校友出游比，你变了。”
“吃饭时，你给程姐夹菜，刻意避开了离得最近的青椒。还有洋葱、莲藕，你也通通没碰。你对程姐更上心了，比起上次出游。”
邓新晟正惊诧蓝山观察得如此细微时，只听她隐晦道：
“有些猎手呢，就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
见程澄回来，蓝山又恢复一贯的乐呵呵的模样，“程姐，姐夫！我先忙去啦！”
但直到程澄送人回来，邓新晟还都没从这句话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猎手是谁？兔子又是谁？
“我开车了。”程澄看了眼他还未伤愈的胳膊，“回家吗？”
邓新晟受宠若惊：“你要送我？”
程澄被他搞得有些无所适从：“你手都这样了，难道还能是开车来的？”
为自己的行为找到合理的借口后，她心安理得下来。
邓新晟一边分神发消息给司机：「帮我取下车。[地址]」
一边神色如常道：“当然是司机开的车。”
……
下午只待给各项工作收尾，程澄改为居家办公。
邓新晟倒像是满腹心事，程澄道：“你要是忙，倒也不必非在书房。”
邓新晟端坐在程澄的对面，闻言放下手机：“我不忙。”
见程澄的视线移向手机，他顿了一秒解释道：“我只是在读寓言故事。”
倒扣的屏幕上，正缓缓加载着刚才的搜索问题：
“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在爱情中的深层次含义。”
程澄将信将疑地收回目光，皮笑肉不笑：“离婚小课堂也很有意思。”
要是在之前，邓新晟或许还为这句话动容，到如今，妻子的一言一行落在他的眼中，都加了层柔化滤镜。
——这哪里是刻薄的话，她明明实在害怕。
——真心越真，藏得越深，她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真心！
程澄话说出口，等来的并非邓新晟以往的“挽留”与“示爱”。他单是静静地看着她，含情脉脉的目光令她浑身发毛。
他说：“我以为‘每天一个恋爱小技巧’已经够我学一段时间了。”
还是邓新晟一贯的‘情话’风格，两人的相处似乎还是在‘正轨’上，程澄的心缓缓放回肚子里。
隐约察觉到程澄心安下来，邓新晟也跟着松了口气。
见程澄专心办公，他也把心思放回到刚才的问题上，解锁手机回到搜索页面。
他通读了几遍答案，觉得毫无头绪，正漫无目的地琢磨着。
蓝山的某句话忽然跃入脑海，她说的是“程姐要和你离婚”，想到这儿邓新晟不禁坐直身体。
蓝山竟然知道是程澄主动提的离婚？
邓新晟悄悄觑了眼程澄，心里率先否定了‘程澄告诉她’这个选项。
那在猜对他们婚姻症病的前提下，那句“有些猎人，不见兔子不撒鹰”是不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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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视作对他的提点呢？顺着想下去，身份的疑惑就豁然开朗了。
他是‘兔子’，程澄是‘猎人’。
猎人先见到兔子，才会撒鹰……
再从林梦遥对程澄自以为是的剖析里捡出只言片语，他拼凑出挽回程澄的答案来——他要做下位者，要主动落了下乘，要扮成无害的兔子。
简而言之，身份调换。
比起直球，被发现他在‘暗恋’才是程澄吃的那一套。
——行动计划第一步：克制情话，转为‘暗恋’。
程澄活动了下手腕，合上电脑起身，看样子要结束下午的工作。
面对身份的陡然转变，邓新晟还没进入角色，习惯性地开口：“要喝些什么吗？”
程澄对此习以为常，只道：“水就好，谢谢。”
很是客气疏离，邓新晟压抑住把气氛变得暧昧的冲动，中规中矩地倒了杯白水。
哪料到临时又有了视频会议。
程澄朝他摆摆手示意，邓新晟只好暂停在水吧。
因为是临时会议，程澄没来得及戴上耳麦，声音从麦克风里泄出。
邓新晟无意听程澄公司的“机密”，专心在如何把这白水变得口感丰富上，面对暗恋的人，不能明说的情意当然要靠这些琐事传达。
他拿起对半切好的柠檬，正在思索加还是不加。
麦克风中传出的声音让他掌心不由地一攥，这道男声再熟悉不过，是蓝颜知己“王一评”。
——很好。
邓新晟浑然未觉地放下柠檬，心里泛起酸水来。
程澄当然是公事公办，而别有所图的王一评有没有因公徇私就难说了。
好在视频会议只是寥寥几句，程澄腾出空来：“我的水呢？”
邓新晟的后槽牙抬了抬，微笑着端过水。
谁料程澄抿了一口道：“加醋了，这么酸？”
邓新晟：“……”
差点以为程澄在点自己，思绪彻底回笼，他佯装正常道：“不小心加了柠檬，我替你换一杯。”
程澄摆摆手，“算了，当补充维C了。”
……
第一步勉强做了，邓新晟觉得干脆把第二步也搬上来，同时推进。
想了想，第二步暂定为：要‘暗戳戳的爱意’被发现。
阿姨在问晚饭的意向，程澄点了几道菜。
邓新晟前后脚跟着进了厨房。
“邓总，你怎么进来了，油烟大还是出去吧。”阿姨说。
“程澄最喜欢的那道蒜薹炒肉，我来做。”邓新晟包揽道。
阿姨面露难色，最后只能道：“那我备菜吧。”
想到这是‘暗恋’，他嘱咐道：“别在餐桌上提是我做的。”
阿姨大惊失色：“那不行啊，邓总，程小姐就是看在我做饭好吃的份上雇我的，您这样我怕我工作保不住。”
这是暗恋路上的一次滑铁卢。
邓新晟整理好表情，语重心长道：“阿姨，做人不能这么老实的，我不让你在餐桌上提，你是不是可以背着我偷偷告诉程澄？”
这一通话术让阿姨怔愣住了。
“背着您？”阿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