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我不知道
    王一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按理说,你不说他不该知道。”

    但有些事情不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那样简单,程澄眼神虚焦,思忖了一秒:“我没想到‘我喜欢他’这件事,藏来藏去知道的人倒是越来越多了。”

    听出她的弦外之音,王一评追问:“除了我,还有谁?”

    既然他都已经点破,程澄没想再瞒:“林梦遥。”

    王一评轻笑了一声:“你有没有想过,邓新晟可能已经知道了呢?”

    闻言程澄神色一僵,她抬眼直直地看向他:“你猜到什么了?”

    “同为男性,”王一评停顿两秒,“我有时感觉,他面对你时,过于势在必得。”

    程澄却莫名想到邓新晟颓着垂下眼皮的时刻,心瑟缩了一下:“不可能!”

    王一评诧异地看向她,半响笑出声,“那就是我想多了,但程澄,你知道吗?”

    见程澄抬眼瞧过来,王一评凑近,一字一顿道:“你谈论起他,和他聊起你时,样子如出一辙,都自信又武断。”

    他末了总结道:“你不像你,他或许也不像他了。”

    听王一评的声调渐渐落下,程澄沉默半响,才道:“我还以为你猜测邓新晟知道,是从林梦遥身上得出的结论。”

    王一评静静地注视着她,她话音刚落,便直直地问向她:“你在害怕?”

    程澄与他对视上,平静道:“听上去或许有些可笑,但是。”她顿了一秒道:“对。”

    “听上去,让人很难过啊,你这么爱他……”王一评朝着远处的侍应生招招手,趁人没过来,“我可是刚刚表白遭拒。”

    侍应生替两人各满上又走开,程澄也目光放远,笑道:“我会害怕,也让我觉得难过。”

    “程澄。”王一评喊她,程澄回头。

    他戏谑的神色褪去,“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真喜欢,没必要离。”

    程澄闻言笑笑,不欲多说,以为王一评不会懂。

    哪料王一评一字一顿道:“你怎么就确定他不是真心喜欢你呢?”

    王一评边啜饮边意味深长地噙着笑。

    程澄心漏跳了一拍,嘴巴下意识地要反驳,可见鬼了的,才多久没见邓新晟,他像是施了魔咒一样,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在脑子里回荡。

    ——他轻如气音般问她:“你没有心吗?”

    程澄深吸一口气,压下乱七八糟的记忆,改口道:“我不知道。”

    王一评还在看她,眼神里了几丝看透的意味,但这些程澄通通没看见,因为死去的记忆又在攻击她来。

    这句话,也是邓新晟很多时候的回答。

    譬如,他坐庄的宴会上,程澄问他,要是和喜欢的人跳舞会不会更快乐,他怎么回答的——不知道。

    王一评重复道:“不知道?”

    程澄骤然回过神,她眨眨眼,“可能他爱我的太多的东西,就像他分不清到底爱我的人,还是爱我身上的别的,我也分不清楚。”

    王一评讳莫如深地看了她半响,终究只是点点头没再多说。

    两人闷头碰杯,喝酒,又满上,但没到宴会最后,王一评看了眼手机后,匆匆道:“我公司出了急事,先走一步。”

    程澄跟着起身,看他着急要走,“你叫司机过来了吗?我司机正好在车上,这样,先捎你回去吧。”说着程澄也向其余人告了辞。

    刘司机候在车上,老远见老板过来,下车开门迎上去,直到同行的一位男士一同坐上后座,他怔了半秒,小心问道:“程总,咱这是要去?”

    那位男士报了地址,又得了程总的授意,车子缓缓启动。

    车身后不到100米处,有一辆黑色轿车慢慢跟了上去。

    ……

    天光大亮。

    「程总,请问昨天临时推迟的行程,要今天补上吗?」

    程澄睁眼便看到司机十几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宿醉初醒,头隐隐作痛。

    她反手问回去:“哪项?”

    过了几秒,叮咚一声。

    「司机:去医院,然后去程家老宅。」

    看到司机的回复,程澄才彻底清醒过来。她后知后觉地‘哦’了声,爬起来边收拾边出神。等衣着整洁地站在镜前时,才自言自语道:

    “邓新晟还在我爸那儿呢。”

    ……

    刘司机两边为难,他候在车上,远远见过程总过来。

    于是他忙不迭掏出手机,发消息道:

    「司机:邓总,程总准备出发了。」

    发完消息又为自己传小话的行为感到心虚,刘司机皱着眉,缓缓往上划了下。

    18:00「邓总:程总不是要来吗?到哪了?」

    18:03「司机:程总临时有场应酬,估计会很晚。」

    19:21「邓总:她忙完知会我一声。」

    21:33「司机:程总已忙完,正要送另一位老总回去。」

    21:33「邓总:哪一位??」

    21:38「司机:听程总称呼‘王总’。」

    然后是今早。

    5:21「邓总:你问问程总计划什么时候来程家?」

    5:22「邓总:催一下,别提我。」

    程澄施施然拉开车门,刘司机赶忙收起手机。

    刘司机一心慌嘴就瓢:“程总,咱现在就去老宅接邓总吗?”

    程澄调整了下坐姿,才抬眼看过来:“不是去接他,是去看我爸。”

    反正怎么着都是能见着人,刘司机心里舒了口气,熟练地导向程家老宅,几秒后反应过来,佯装淡定地切回去医院的路。

    ……

    程澄顺利取了药,加上路况顺利,不到半小时,就已经赶到了程家。

    还是家里常年做工的阿姨先察觉到人来了,率先喊道:“老先生,你看谁回来了?”

    程澄才从车里迈出脚来,程正原已经拄着拐杖,正从门厅往外走。

    她快走几步,把药品放上桌,又‘不经意’地朝内外打量了几眼,“家里还是老样子啊。”

    程正原给阿姨嘱咐了下中午要做的菜色,才蹒跚地走到近前。

    “能有什么不一样?”程正原眼睑动了动,“也没见你以前来这儿,这么坐卧难安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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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澄闻言拉过太师椅,倏地落座。

    “给阿姨嘱咐好了吗?”她闲扯道,“多了个人。”

    程正原别了她一眼,哼笑一声,“你是说多了你,还是多了别人?”

    程澄终于不顾左右而言他了,她四下看了眼,压低声音道:“你知道我说的是谁爸?怎么老了老了好管起闲事来了?”

    “哦,”程正原气正腔圆道,“原来找小邓啊?”

    程正原往地上杵了杵拐杖,无视目瞪口呆的程澄,朝厨房里忙碌的阿姨喊道:“刘嫂,看见邓新晟了吗?”

    说曹操曹操到。

    刘嫂还没想出个所以然,邓新晟从外面的花园里闻声进来,天气转凉,他只穿了件白衬衫,一侧还随意地挽起,另一只手照常吊着绷带。

    程正原:“正好人找你呢。”

    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程澄也不想着再解释了,她朝邓新晟走了几步,目光从吊着绷带的胳膊缓缓移到他的脸上。

    她用只有他们两个才听到的音量道:“嗯…医院去过了是吧?”

    邓新晟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流连了几秒,“医生说,皮肉伤。”说着他垂头看向裹着绷带的手臂,“估计再有两周就能好利索了。”

    伤完全好了,怎么听都该是件好事。

    可无论是听的人,还是说的人,都不可遏制地沉默下来。

    程澄先受不了这种古怪的气氛,退后一步,“那你就听医生的。”

    见邓新晟眼神里少了点熠熠的光彩,她结巴道:“就先养伤,别、别的到时候再说。”

    话说得如此隐晦,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了眼。偏偏程正原插进来:“什么有的没的,亲热的话留着你们两个单独的时候说。”

    程正原的一番话给明明再正常不过的两人平添了几分暧昧,程澄不由得脸皮燥热,微微拉开距离。

    *

    “咳咳咳。”程正原拳头抵在嘴前,背过身咳了一阵。

    程澄拎起桌上的药,向阿姨嘱咐如何熬煮后,才折返回来:“怎么又添毛病了?”

    程正原笑着把眼神从厨房收回,“已经大半截身子埋土里的人,再多添些小病什么的,还不是常事?”

    他这副浑不在意的模样,让程澄一时间语塞。

    程正原脸咳起来的红润渐渐褪下去,他的目光在两位小辈之间逡巡了片刻,正色道:“程澄,和爸过来聊聊。”

    他爸转身朝书房走走去,程澄落后几步,她先朝邓新晟使眼色。

    原本全部注意力就放在程澄背影上的人,猝不及防接收到对方的视线,邓新晟受宠若惊地睁大眼,得了意思朝着程澄闭了闭眼示意。

    程澄大概猜到‘离婚’的事情程正原还蒙在鼓里,对怎么应对有了分寸。

    *

    “喏,给你的。”进门时,程正原正背对着她,手里握着一文件袋朝后递向她。

    “什么啊?”程澄不明所以接过,她忖度着这怎么看都不像与邓新晟有关?

    她动作爽利地绕下文件袋的细绳,抽出里面的塑封的东西时,瞳孔骤然放大。

    “东西怎么会在你这儿?”程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