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亦书死了,自己把自己给“卷死”了。
满地积雪,映着黄昏时候的淡云,美得让人心惊。
惊雷突现,穿过云层直直劈向南宫亦书。
惊雷之后,光芒勾勒出一抹身影,模糊不清。
良久,轻风带来低沉的声音——
“该回去了。”
回去?
南宫亦书闭上了眼,这是她生前最后的记忆。
***
夜幕低垂,浓雾萦绕,伸手不见五指——
南宫亦书周身萦绕着雾气,清冷的双眸中划过一丝茫然。
怎么回事儿?
我不是……死了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而又糜烂的恶臭,阵阵袭来,令人作呕。
这是什么鬼地方?!阴曹地府?!
未免也太臭了吧。
雪山潜心修行十余载,南宫亦书从未有过一日懈怠,不曾想苍天无眼,自己居然被雷给劈死了。
天知道现在她有多想骂人。
突然,南宫亦书脚下被绊了一下,触感明显。
思绪一滞,人死后不都是虚影吗,怎么会有五感?
想着,南宫亦书立刻摸了摸自己,有温度。
所以……我这是重生了?!
南宫亦书抬起左手看向手指,小拇指上凹凸不平的疤痕落入眼眸。自她有记忆以来这疤痕就存在了,像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印迹,但又和普通胎记不同。南宫亦书也曾想过办法祛除掉,但最终都以失败告终,久而久之反倒习惯了。
看到疤痕,南宫亦书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上了别人的身,夺了他人的舍。
浓雾笼罩,只能隐约看清周围淅淅沥沥的枯枝和石块,其他全然模糊。
“天音。”
南宫亦书想要劈开这满目雾气,本该出现的灵剑却成了一柄伞——
红色伞面,上面印着金色边纹和蓝紫色相互交织而成的奇异花纹。
瑰丽而诡谲。
南宫亦书:“……”
什么意思?剑呢?!
“啊!!!”
寂静的黑夜,骤然响起一声刺耳的尖叫,打断了南宫亦书的深思。
立于枯枝上的老鸦被惊动,展翅盘旋。
南宫亦书寻着声音走去……拨开云雾,很快就见到一个男人身影。
男人背对着她,蜷缩着身子坐在地上,靠着一棵枯树嘴里哆哆嗦嗦不停地说着。
声音不大不小,并不难听清。
“好黑,这是哪儿啊?我……我要回家,我想回家……”
今日城外林老爷七十大寿,柳潭前去祝贺。谁成想一出城马就跟疯了一样横冲直撞,不一会儿柳潭就迷了路。车轮磕上山壁掉落的石块翻了车,等他醒来的时候就到了这里。
再一抬起头,目光中闯入一抹浅青色倩影。
月光虽然惨淡,但穿过层层黑暗洒落下来,加上雾气缭绕,把浅青色更衬得惨淡漆白。
红伞、青衣、女子,在幽森黑暗中形成了别样的风景,犹如地狱而来的修罗,来索活人性命。
“鬼……鬼啊!!!”
南宫亦书见柳潭被枯枝绊到迎面摔倒在地上,怎么都爬不起来,只能手脚并用在地上狼狈爬行的样子尽收眼底。
又听见柳潭继续鬼哭狼嚎。
“救命啊!”
“有没有人啊?!”
“我还不想死啊!!”
“这里有鬼啊!女鬼索命了!!!”
……
南宫亦书刚走近一些,柳潭身子猛然僵住,如壁虎一样趴在地上,但微微颤动的身体还是暴露他内心的恐惧。
南宫亦书环顾一圈,雾气蒙眼,还是什么都看不清。
收起伞,微微低头问道:“兄台,你还好吗?”
对方像是很敏感,一下子变得更加紧绷,双手捂住耳朵,声音都颤抖得不成调了:“不……不知道,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看来不太好。
南宫亦书本想让他起来,但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对方弓着腰撅着屁股双手合十,嘴里不忘嘀嘀咕咕,偏偏声音还不小,全都钻进了她的耳朵。
“苍天保佑,神佛保佑,爹娘保佑……我还不想死,让这个女鬼快快离开。只要让她离开,回去我就去祭拜您们,还有……还有戒荤腥,顿顿吃糠咽菜,出去施粥,多多做善事……求求了,求求了!”
身后的目光实在难以忽视,柳潭在心里咆哮,怎么还不走啊?!
可能柳潭也知道没什么效果,南宫亦书又听他说:“嘛咪嘛咪哄,嘛咪嘛咪哄,哄哄哄哄哄……”
待柳潭哄了十几声后,南宫亦书开口打断了他:“喂,与其念那些乱七八糟的咒语,你不若求求我,说不定我一时开心就放过你了呢。”
“真的嘛?”
闻言柳潭慢慢转身,看着眼前的“女鬼”,心里先是惊艳,而后涌现出一丝莫名的酸涩。
月光下露出一张脸——眉目清绝,眼睛生得极其漂亮,星眸澄澈。
长发拢起垂落在腰间,同色发带跟着青丝随风飘扬。
现在的女鬼都长这样了吗?怎么跟传说中的不一样,除了脸色苍白了点儿,好像……也没有那么恐怖。
甚至还有点儿熟悉……
与此同时,南宫亦书也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忽视掉他满面的水痕,不难看出是个长相清俊之人。
南宫亦书的目光扫过柳潭呆愣的样子,嘴角一勾,笑容逐渐蔓延开来,邪魅到极致:“当然……不是了。”
柳潭回过神来:“姑……姑娘,你你你究竟是人是……是鬼啊~~~”
柳潭的声音不受控制开始发颤,刚问出口就恨不得扇自己,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不清楚嘛,这不是在找死吗。
南宫亦书眼眸微眯:“你——觉得呢?”
那声音犹如远方幽灵,摄人心魄。
柳潭:“……”
我不知道啊!!!
但柳潭很快反应过来,对方应该是人,若真的是鬼,自己恐怕早就没命了,哪里还能与她交流这么久。
想着心情放松了一丝,也算有了同伴。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但总比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强。
老鸦的嘶哑声在头顶回旋,悲戚而绝望……
柳潭准备起身,手掌撑在地上被硌了一下,咔嚓一声,东西碎裂的声音,类似枯枝,但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刚刚,是什……什么断了?”柳潭吞了口唾液,小心翼翼地问。
“不知道。”
南宫亦书低头寻了寻,浓雾弥漫,遮住唯一的光芒,只看见无数枯枝和一小截白骨。
“可能是枯枝,也可能是动物的骨头,谁知道呢,就算是人骨也不是没有可能。”
柳潭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像白面团上镶嵌的两颗葡萄。
柳潭慢慢平复下心情,终于问了一个当下最应该关注的问题:“姑娘,我们这是在哪儿啊?”
哪儿?我也想问这是哪里。
南宫亦书说:“……不知道。”
倏忽间,狂风骤起,乌云扑面,黑暗气势汹汹地向下压来,老鸦的嘶吼声逐渐变小,直到被叮叮咚咚的声音彻底覆盖。
南宫亦书感觉到雾气中有什么活了,无数双眼睛正凶狠地凝视他们,蠢蠢欲动,仿佛下一秒就要一拥而上撕碎他们。
少顷,风越来越大,叮叮咚咚的声音随风也愈加响亮……
眨眼间,一坨黑影扑了过来,柳潭还没看清那黑影就被南宫亦书一脚踹开。
紧接着,无数黑影从四面八方涌来,嘶吼着,咆哮着,犹如潮水般汹涌……
无尽的黑暗中,南宫亦书尝试着用灵力掌控灵伞为自己所用,灵力流动,红伞轻轻转动,蓝紫色交织而成的花纹发出诡异的光,似焰火一般。
南宫亦书先松了口气,又在心里叹了口气。
作为一名剑修,南宫亦书自认为自己的剑术可谓出神入化。至于其他灵器……虽然也能够轻松操控,但难免有些别扭。
但现在,管不得那么多了!
黑影越来越近,在红伞的光芒下,南宫亦书看清了它们的本来面目,如猜想的那样——起尸了。
数以千计的腐尸犹如一阵旋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杂草和满地的腐尸恶臭,令人作呕。
南宫亦书回头,柳潭早已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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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去了哪里。
南宫亦书也没时间管他,双足一顿,身子轻盈如飞,腾跃而起,同一时间,将手中红伞向鸦群甩去,光芒乍现。
红伞在空中飞旋,刹那之间,腐尸头、身分离,红伞掠过的地方只留下蓝紫色光芒。
蓝紫色光芒穿透腐尸身躯,空中出现道道光影,光影压过黑暗,穿透无数个漆黑的身影,只留下最后的绝望之音。
寂静,死亡之后的寂静,散发着血腥秽臭。
南宫亦书缓缓落于地面,红伞在她手里转了一圈,最后靠在她的肩头。
长发如墨,随着动作微微波动。
即使周围满是污秽,她依旧不染纤尘。
一刹那间,浓雾已然散去,月光再无任何遮拦地倾洒下来,周围万物尽显眼前。
举目四望,尸骸遍野,以及零星的枯木和荒草,入目荒芜皆是荒凉。
这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乱坟岗——
被人横七竖八堆叠在一起的尸骸,男女老少皆有。有的血肉腐烂,蛆虫蠕动;有的浑身干扁,可见青骨;有的瞪大双眼,死不瞑目……
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身着粗布麻衣,衣不蔽体。
也对,但凡有点儿身家的尸体又怎会被扔到这乱坟岗来。
经过方才一战,腐尸身首分离,看上去更加惨不忍睹。
这时,远处的石头后面伸出一个脑袋,正是不知所踪的柳潭。
南宫亦书撑着伞,在杂草和遍地尸骸中缓慢行走,倒不是怕那些不知道死了几百年的尸骨,只是一不小心踩在一坨腐肉上难免有些恶心。
南宫亦书可以接受满地狼藉,但无法接受这些黏黏糊糊的东西粘到身上。
柳潭看着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人,目光被对方肩膀上的红伞吸引,不知道是不是看花了眼,他总觉得这把伞比刚开始红艳了一分。
此刻,红色成了天地之间唯一一抹色彩。
“没事吧?”南宫亦书问。
柳潭撅着屁股从石头后面爬出来,摇着头说没事,眼珠子快要黏在南宫亦书手中的红伞上,早已没了先前的恐惧,连称呼都变了。
“仙人,你好厉害!还有你方才那招叫什么,唰唰唰,他们就都死了。”说着捡起地上的枯枝在空中有样学样地比划一番。
“哎,对了仙人,你这把红伞是你的灵器吗?好神奇,居然还会发光,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个宝贝,花了多少银子……”目绽惊奇光芒,说着便跃跃欲试地伸手想要一探究竟。
南宫亦书目光幽幽,吓得柳潭刚伸出的手又龟缩回去。
四目相对,柳潭红着脸搓了搓手:“好奇,好奇。”
南宫亦书收手,红伞消失。
柳潭见此对红伞更加好奇了,不过也只敢在心里暗自好奇。
风徐徐吹着,没了先前云雾的遮挡,尸骸腐败发出的阵阵腥臭在视觉的冲击下愈发明显。
南宫亦书眉心微微动了动,绕过柳潭向前走去。
柳潭深吸了一口气,一股腐烂的气味直冲颅顶,搅得脑袋晕眩,忍不住干呕起来。
“呕~”
“呕~~”
“呕~~~”
听着后面的声音,南宫亦书闭了闭眼。
“能,不发出声音嘛。”
再“呕”下去,她也要吐了。不过不是被腐尸恶心的,而是被他的“呕”声给催的。
柳潭立刻捂住口鼻点头。
先前看不清的时候,风声也只当是风声。
而现在万物清晰,风声入耳,像是无数鬼魂在痛苦呻吟,紧紧攀附着自己,让人不寒而栗。
离开腐尸堆,腐败气息越来越淡,没了那股恶心的气味,柳潭又开始的没话找话。
“仙人,我叫柳潭,默云城里的一个小小商人,别人都管我叫六爷。”
“怕不是小小商人这么简单吧。”南宫亦书上下打量他一番,“金冠束发,衣着鳞纹浮光锦,腰间翡翠缠枝佩……就这随随便便一件可都不是小商人的装扮。”
刻意加重了“小商人”。
“嘿嘿,确实是比普通商人有那么一丢丢小钱。”说着伸出食指和拇指比了比。
等等……
“默云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