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实在是胡闹。”男人抱着怀中的小姑娘,面沉如水,声音是难得一见的冰冷。
花朵一般的小姑娘安安静静地落在他的怀里,明眸如水映照漫天繁星,神情超脱,未曾言语。
何不语的心中徘徊着自己的姓名,满心怒火却在没有得到回应的沉默中消退,渐渐地被浓重的不安覆盖。
怀中的这个孩子虽说行事莽撞,不顾及自己的性命,但孩子今春才九岁,小姑娘不懂事也不是不能理解。
她刚刚从那么高的楼上坠下来,就算平日里再如何从容无惧,想必心中正是惶恐,如今怔愣在原地,失了魂也正常。
自己不先查探她的身体康健与否,反倒一见之下就先斥责了她,这岂不是让她更加害怕?
何不语的心中生出满满的后悔来。
他抱着赵瑰鸳,几番思索后终是决定先行低头。
左右也不差这一回了。
刚刚想要开口的瞬间,那道熟悉的稚嫩声音便在怀中响起。
“呀!先生,新岁安康。”
好似并没有经历过方才的生死极速,赵瑰鸳仍待在风雪难侵的温暖阁楼内,推开窗门向路过的师长道了一声新春贺岁。只是她的动作与言语并无丝毫相符,仍在望着漫天星光,双手已不知不觉地环在了男人的脖颈上。
何不语被她这句话打了个措手不及,刚刚想好的话语憋在胸口,好半晌,他才轻叹了口气,温声回复道:“新岁安康,小殿下。”
似是觉得男人这副模样比其它东西更值得观看一般,赵瑰鸳不再看身畔的流云与星光,将目光投注在他的身上。
何先生仍旧是平日里的那副儒雅书生的装扮,眉间仍是旧时温润模样,可他此刻抱着她,踏着云端凌风而立,无需故作姿态,便有仙气渺渺自他举手投足间生出。
原来何先生做仙人时是这般模样。
赵瑰鸳漫无边际地想着,在冬春之交的寒风中往男人的怀里又缩了一缩。
何不语本是不会注意到这些小小的细节的,但这些年给小殿下做了许久的西席先生,就算一开始不懂,现在也养成了习惯。
他看着这张无惧无怖的小脸,然后认命地给人施了个法。
“先带你去个适合修养身体的地方,之后再同你计较今晚的事。”
赵瑰鸳向来任性,赵氏皇族一脉相承的唯我独尊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现在却乖乖地给人应了声好。
“好的先生,谢谢先生,先生对阿瑰真好。”
何不语被她这阴阳怪气的感谢闹得头疼,心中刚刚转动的念头就这样忘了个干净。
本不想同孩子计较,但何不语心知自己怀中的这位小殿下向来擅长得寸进尺,若是自己这回纵着她,之后还不知这底线要退到何种程度。
相处多年,他知道该用什么法子对付她。
青衫男子低头,眉眼间含了一分货真价实的愧疚,他温声道:“好啦,别怕,先生带你离开,今后再不会让你遇见这样的危险了。”
可没想到的是,平日里最是吃软不吃硬的小殿下这回却不配合了。
赵瑰鸳听了他的话,既不感动,也不羞愧,反而用一种天真烂漫的语气说道:“可是先生,我就喜欢刚刚的那种感觉。”
何不语为这样充满天真烂漫的语气哽住了。
他在心中来回琢磨着,问她:“什么感觉?”
他决定了,如果赵瑰鸳敢同他说是从楼上坠下来的感觉,之后就要让这孩子在修悯生道的那群家伙那里住上一个月。
赵瑰鸳扒着他的脖颈,轻飘飘地说道:“自由的感觉。”
小殿下穿着金线密织的赤红宫装,衣上的凤凰牡丹兀自张扬,珠玉琳琅在她腰间、发间泠泠作响,人间的富贵权势堆就出这一身夺目的辉煌。
可这样的盛装华服太过浓艳沉重,华服锦绣将她层层包裹,像是她的身上缚了重重枷锁。将这个小小的姑娘禁锢在远离尘世的地方,长成了一副没有人气的模样。
何不语神情一怔,轻声问她:“这就是你今日做出那样选择的原因吗?”
赵瑰鸳在他怀中直起身来,小姑娘看着他的眼睛,目光明亮却冰凉。
她说:“先生是问什么选择呢?”
何不语被她问得疑惑。
什么选择?是从楼上坠下,还是放弃回宫,还是别的什么?
何不语其实都想听听,于是他很诚恳地说道:“如果可以,我都想听你说说。”
赵瑰鸳趴在他的肩头,慢吞吞地说道:“先生是要请我做你的先生,为你答疑解惑吗?”
这几乎称得上是胆大且无礼了。
天地君亲师,是这世间最需要敬畏的存在。何不语再如何,终归也占了赵瑰鸳的一个师长名分。方才她说出那句堪称倒反天罡的话,若何不语不是个泥人捏的,现下也该发怒了。
而何不语只是叹息,“小殿下,不必这般试探我的底线。你知道的,无论怎样,凡事合乎情理,我便不会在意,若是有违正道,那我断不会顾忌私情。”
何不语生得像个白面书生,温其如玉,仿佛没有棱角似的。但此刻说出口的这句话,堪称冷酷严苛。
赵瑰鸳掀起眼睫看他侧脸,看着这位仿佛是人间枷锁化身的仙尊。
她半点也不害怕他,竟好似恍然大悟一般,“所以我与先生之间有什么值得顾忌的私情吗?”
这番童言稚语真是令人汗颜,何不语实在无奈,心知这孩子是不高兴了,这才说出了这些刺人的话。
不过,说起私情,何不语慢慢思索,无奈道:“相识八年,就算是小殿下养了只猫儿狗儿,也该生出些情分来了。至于值不值得顾忌……情深清浅,与伦理公道,本是分不开的东西,若说顾忌,这门道说起来就多了。”
赵瑰鸳听得兴致缺缺,“那就不说了吧。”
这孩子……何不语哑然。
这般反复无常,也不知是学了谁。
好似听见了何不语心底的声音似的,赵瑰鸳忽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先生,您也不自由啊。”
小姑娘老气横秋的话实在让人啼笑皆非,但何不语却笑不出来,他心知,这位向来擅长拨弄人心的小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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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要开始琢磨什么他不想看到的东西了。
但他只是温声道,“是啊,要说起来,我算是世上最不自由的人了。”
作为万灵执法堂的首座,代九重天行走人间的司刑主,何不语是世人眼中的刑典化身,既执掌刑罚,也为刑罚束缚。
赵瑰鸳抓住他垂落在胸前的长发,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冷不丁地说了一句:“是啊,想杀个人,都要顾忌这顾忌那的,花了八年的时间也没下定决心,真是够不自由的。”
何不语心中对此早有预感,等到事情终于发生了,还是忍不住心情复杂。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垂下眼睛,往脚底下的风景看了一眼,心说这孩子实在是天不怕地不怕,半点也不顾忌自己的生死,也不怕自己现在就把她扔下去。
生死在赵瑰鸳的口中似乎从来没有什么重量,她没了步摇,就抓着何不语的头发把玩,闲聊似地继续为她的先生答疑解惑。
“唔,”赵瑰鸳也不急着回答他,转口就好似谈天一般说起了别的事情,“四岁那年,我本想着逼我阿父造反的。”
人间帝王事听起来唬人,可何不语是世外的仙家,看人间的帝王就像看山底的蚂蚱,你跟他说这只大蚂蚱家的权利更迭,他可能觉得小孩子真悠闲。
但他也不是全然不在意这些,或者说他只在乎赵瑰鸳,在意她的成长经历,在乎她在这件事情上表露出来的心性。
对他而言,宫廷秘闻不值一提,但对赵瑰鸳这样一个长在尘世帝王家的小姑娘,居于樊笼中,对樊笼中事有什么态度,那就大有讲头了。
何不语念着“四岁”这个时间点,恍然地想到,赵瑰鸳的父母是在那一年被皇帝以私刑处死的。
夜风凄寒,待在何不语怀中的赵瑰鸳却连头发丝都没被吹乱。她冷眼注视着一切,神情淡淡,就好像婴孩时期,初次见到那位世外仙家一般。
“我祖父是天子,向来不干人间事。五服之内的血亲都被他投了丹炉,他怎么可能会放着一个血缘这么亲近的孙女儿不考虑呢?连亲生子嗣都能杀的人,还能指望他怜惜怜惜儿子的女儿吗?”
稚气未脱的孩子口吻天真,话中内容却是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
何不语抿唇,把怀中的孩子抱紧了一些。
赵瑰鸳也没把这事当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她像是玩厌了何不语的头发一般,又开始琢磨起他衣上的纹路来。
“他自我出生起就拿那种眼神看过我,我虽年幼不知事,却也记下了那种眼神。直到四岁那年我带着虎符去见那棵龙血树……”
赵瑰鸳年幼,说了这么多话,便觉着累了,当即不肯再说。
何不语听得正是专心,就见这孩子忽然止住了话头。心中本还疑惑着,转念一想,便明白了事情的缘由所在。
“我记得那年龙脉从中间截断,天子无德,民生多艰……你既是去见龙血树,无论是哪棵,路上想必都能见到一些东西……”
何不语抱着她漫步向前,从云雾弥漫的半空走入漫山红叶的林海。
天地须臾改换,唯有苍穹明月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