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喜怒无常
    “原是想着让你给我一个解释,”魔龙化成原形盘在空中,声音略微显得虚浮,“但是看你这副狼狈相,想来也是未曾预料到现下会发生这种事情。”

    裴仪真的眼中尚且还有些恍惚,只是还不忘温温柔柔地回敬它一句,“未曾想过,原来你竟是这般讲理的一条龙。”

    她伸手将莲花上的锁链缠好,确保没有一丝一毫的气息能泄露出来,这才放心地继续思索。

    “当年我听见那琴声时,反应也没有如今这般大,至多觉得它能让人六根清净罢了。没成想如今到了圣灵,倒是被这琴声打了个措手不及。”

    裴仪真的话中听不出是什么情绪,魔龙只好去瞧她的脸色,却也瞧不出什么。

    “真是失策,我原先还想着拿它来对付你,但这东西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实在是让人食之无味。”

    魔龙已经学会自动忽略她口中某些让人生气的话了,凡是这人所言,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分不清,到头来还是得自己好好分析其间利害,这才能免于被她的话语诱导、做下错误的决断。

    事实上,魔龙的心思也不由被裴仪真身前的这朵花所牵引。

    “你我皆不是那等废物,这花也不过是对方随手留下,可事实是你我皆在这花之前毫无还手之力,看来天道特意为它缚上枷锁,实在是情有可原。那位真仙,实力应当远远超出了下界所能承受的极限,按理说她应当徘徊虚空不得回返下界,或许你当年见到的不过一具分神之躯。”魔龙盘曲的身躯在云团上直起,璨金色的龙瞳注视着天外,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裴仪真心觉它说的在理,只不过……她看了眼魔龙的情态,不禁纳闷于对方这副忧心忡忡的表现。

    这龙,似乎过于……嗯,悲天悯人了一些。

    裴仪真敏锐地察觉到魔龙言行中的某些不协调的地方,虽然她本人没有拥有过这些东西,但这又不代表她从未见过。

    她一下子变得兴致缺缺,心念一转,决定聊些有趣的东西哄好自己。

    “所以仙洲有什么东西值得那位真仙施舍眼神吗?找到关键,才能更好地处理这件事。”

    这打探来得光明正大,而在这种事情上,魔龙也不打算跟同她计较。

    只是……魔龙像当年的何不语一般发出了感慨,而较之后者,它的感慨要来得更加刺耳些。

    这心性顽劣、无畏无惧的仙首,似乎是个祸乱众生的好苗子……但,那不是正好吗?

    魔龙的声音放得很轻,“值得无上境真仙施舍眼神的并不是仙洲中的某样东西,事实上仙洲本身,便是无情道修士梦寐以求的宝物。”

    裴仪真不由听得更认真了一些,她身子前倾,望着魔龙问道:“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魔龙合上眼瞳,低低嗤笑道:“这是九重天那群家伙隐瞒了十万百万年的秘密,哪是你随便问问便能知晓的?”

    裴仪真闻言,面上怒色陡生,“你这家伙,若是要说就应说个干净,说了一点儿钓人胃口又不再解释,天下间怎会有你这样坏的家伙!”

    似是觉得说完还不够解气,裴仪真又随手抄起一块云团,朝魔龙砸了过去。

    魔龙心觉跟小孩子计较实在太过丢份,它摇晃身子想要躲开,却发现那云团上竟被覆了法术,循着它摆动的轨迹一直跟随着。估摸着上头确实没有什么过分的术法,魔龙干脆停下动作,任由那云团糊在了脸上。

    眼睛被云团盖住,它也干脆一本正经地瞎说,“非是我气量太过狭小,你方才也说过,自己幼时曾得天缄口,无法对旁人道出遇仙之事,如今的情况也是这般,天道不容许我说出这些事情,以免横生祸端。”

    裴仪真却不吃它这套,她揪着云团一个一个地往魔龙身上砸,上边覆着的法术一个比一个厉害。

    魔龙避得辛苦,又听裴仪真在那里嘀咕,“我才不信,你就是想让我跟九重天那群家伙对上,什么得天缄口不可言说,都是骗人的。”

    即使事实便是如此,魔龙也决定一口否认。他也不是没有想过顺势承认然后激她上当,但裴仪真又岂是会因旁者的只言片语而动摇的存在?

    “别想骗我,你要是不心虚怎么可能任我砸?”

    魔龙:“……”

    “你的心上到底开了多少个眼?”魔龙一本正经地询问她。

    裴仪真这下全无端庄之态,眉眼飞扬,气势汹汹,“所以你果真是在骗人。”

    魔龙思索片刻,决定省略过程直达结果,“我现在是不会告诉你的。”

    果不其然,裴仪真当即对它失去了兴趣,她还淡淡地回了它一声:“哦”。

    “……”

    虽然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魔龙还是不免为此沉默。

    这人的性子未免太过古怪。

    裴仪真见魔龙那边暂时挖不出想要的东西,也就不再娇缠,当即脸上笑意收敛,又恢复了从前的端庄模样。

    “如今香兰笑已开,你我随时可以结契,如今你意下如何?”

    裴仪真说这话时面上一派端方从容,唇角还挂着一层清浅的微笑,魔龙之前见到还会被她骗上一骗,如今见了却只觉得那笑意十分碍眼。

    这点虚假的笑意就像明珠上的劣质装饰,失之天然,又污了原本的颜色。生平喜爱美好之物的魔龙实在惋惜,裴仪真生得是美,可它见过对方更美的模样,难免为她此刻的模样惋惜不足。

    “你确定这朵花可用?”魔龙终于愿意把注意分一点到边上的兰花那儿。

    虽然全身褪去了颜色,但香兰笑依然顽强地盛开在那里,只是干硬冰冷如尸体,从上到下都瞧不出半点欢庆喜悦之意。

    裴仪真端详片刻,一向秉持着“能用就好”这个理念的她决定尝试一下。

    “你我又不是什么有情的道侣,不需要那般讲究,可不可用,一会儿尝试尝试便可知晓。”

    魔龙深觉有理。

    他再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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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人形,走到裴仪真的面前,心下犹豫再三,还是放弃了先前的盘算。

    香兰笑对她毫无影响,看来她起码不是打着血脉返祖的主意才选择和自己合作。那种痛苦对龙族而言可谓是深入骨髓,纵使再能隐忍,也无法将身体的反应完全掩饰住。

    裴仪真虽然姓裴,但起码应当不是裴家阴阳两脉中的阳脉,甚至身上连阳脉的一滴血都未曾拥有。

    “如今一切皆已备好,若是无事,你我现在便可以结契。”魔龙抱臂而立,璨金色的眼瞳不遮不掩地直视着裴仪真,“你可还有要事去做?”

    裴仪真笑眼流波,目光盈盈地朝他望来,轻声细语道:“纵有要事,那也只能为此事让步,毕竟……”

    女人忽然垂下眼帘,面上哀情愁态煞是可怜,“……毕竟若是再晚上一些,我这条命,可就保不住啦。”

    喜悦哀愁的变幻无缝衔接,魔龙瞧不出这张美人面下掩盖的到底是何种心思,心中着实有些忧愁。

    让他更加忧愁的是裴仪真在说完那些话后就又吐了一口血,接着就晃晃悠悠地朝他这边倒了下来。

    魔龙:“……”

    魔龙只恨自己的手实在太快,快到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就伸手把人给抱进了怀里。

    他将人打横抱起,见那张美人面上血色全无,比之之前更显透明,几乎可以看到其下莹莹生辉的圣人仙骨,心中便对裴仪真的情况有了更深的了解。

    魔龙虽然习得一些凡人的伦理道德,但既然是凡人的伦理道德,又岂能要求魔龙这非人之物遵守?

    昨夜裴仪真虽在身上布下了许多护身法阵,但也不过拦住了魔龙一时半会。他从半夜一直解到天明,那些仓促之间附加的阵法被尽数解开,他探入魔气后虽然即刻被埋藏更深的阵法推离了体外,但还是在那接触的一瞬间知晓了裴仪真的身体情况大致如何。

    伤势严重到了那种程度,他本以为裴仪真今日不会醒来,谁曾想这人厉害至此,顶着这样一身伤势也敢同他谈笑风生,实在不知道该说她是多疑小心是好,还是该无言于她的倔强。

    只是她既然多疑谨慎至此,为何又在此时将躯壳托付与他呢?总不可能是今日这一路同行,让裴仪真觉得他是个正龙君子吧!

    魔龙被自己说的冷笑话给逗笑了。

    笑着笑着,他的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了那朵僵硬的香兰笑,于是面上的笑意也如香兰笑一般僵硬了。

    他不由低头望向裴仪真的心口,实在蠢蠢欲动,想要剖开那里瞧瞧细节。

    沐浴在这样热切的目光中,裴仪真依然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睡容恬静,眉眼安然。

    这张美人面笑起来时艳光四射、华美绝伦,如今沉睡不醒,竟也显出几分娴雅温柔来。

    “也罢,左右你我还需合作,也不急在一时。”魔龙将香兰笑收好,又将怀中人抱紧,足尖在云上用力地跺了一下,接着一人一龙就此消失在云雾重重的深处。